第26章 空殼的仙堂
吃過早飯,我們按照郝志強提供的地址去了那對夫婦的家。
那對夫婦皆四十出頭,面相與一般村民無異,但是眼底卻精光閃爍。我們去的時候,男的出來給我們開的門,進屋一看,女的正坐在炕上抽著煙袋。
我暗自四下打量,他們屋子裡竟然沒有一個仙家!按理說,除非是像五哥那種情況特殊的,否則不可能連個報馬都沒有。
按照五哥教我的說法,我對那對夫婦說,自己近來身體不好,還總做奇怪的夢,感覺有東西跟著,聽人說他們這裡會看,所以大老遠趕過來了。
那女的仔細打量了我一下,然後吧唧了一口煙袋後,一邊吐著煙一邊說:“你身上有仙家,所以你才有這種狀況發生。”
我故作惶恐,忙問道:“那怎麼辦?怎麼才能把它趕走?”
女人說:“小夥子,被仙家看上是福分,幹嘛要把它趕走啊?它是想讓你做弟馬,等你做了弟馬就不會再這麼難受了!”
我搖了搖頭,“我可不想做弟馬,我現在還在上學,再說我家裡人也不會同意我幹這一行的。姨,你幫我把它趕走吧!”
她歎了口氣,將手裡的煙袋往炕沿磕去,“你要是領馬,倒容易辦,可要是把那仙家趕走,就費事了……”
“你們給想想辦法吧,我弟弟現在整天連覺都睡不好了!”五哥在一旁插嘴道,“花點錢我們也認了,只要別再讓那東西再來找他就行!”
那女人又打量了一下我們,眼底閃過一抹笑意,卻故作嚴肅道:“那我儘量試試吧!跟著你的那個道行可不淺啊,我家的教主驅趕它可能要費點勁兒,到時候香火什麼的,你們可別含糊啊!”
我和五哥的穿著打扮一看就是城裡來的,估計在他們眼裡就是兩條待宰的大肥魚。
聽女人這麼說,就知道她上鉤了,五哥連忙說:“放心吧,一分錢不會差你的!”
女人轉過頭問她老伴:“咱上次給人立堂,仙家要了多少香火?”
男人立刻答道:“兩千。”
女人聽後對我們說:“立堂口兩千,若是幫你驅趕看上你的仙家,至少要比這多一半。”
三千?尼瑪,搶錢啊!
五哥點點頭,說:“成!只要你給我弟弟看好了,我不在乎這幾個錢!”
其實,五哥是真的不在乎,當然了,不在乎不代表會平白無故地給他們這筆錢。
女人見我們提錢的時候連猶豫都沒有,笑得很是開心,眼角的褶子都像開會似的聚在了一起。她用手一指我的右肩,說:“那仙家就趴在你肩膀上哪!看來是真的看上你了!等一會兒我就請我的仙家把它趕走!”她說著便穿鞋下了地。
我和五哥對視一眼,看來,讓五哥猜對了,這大神真的有點道行,至少也是個開了陰陽眼的。
我們跟著這對夫婦去了另一間單開門的屋子,這屋裡沒有炕,北邊的牆上也沒有窗,牆上貼著張堂單,上面密密麻麻寫了好多名字,但是屋子裡卻沒有一位仙家。
堂單下方放著供桌,上面香燭供品無一不足,而且供桌上還蹲著一個東西。
那東西不是仙家,而是一個青面獠牙的惡鬼。
雖然說鬼也有修煉成鬼仙的,很多仙堂裡都會供奉清風煙魂,以便差遣他們去下面辦些事情,但是這種青面獠牙、雙眼翻白的,一看就不是鬼仙,而是厲鬼!
看見那鬼時,我嚇得腳步一頓,胡長河也蹲了起來,戒備地望了過去。
這時,五哥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背,我轉頭看他時,他用眼神安撫著我。一接觸到他的眼神,我的心瞬間平靜下來,然後若無其事地站到一旁,看那對夫婦接下來要做什麼。
女人恭敬地上了柱香後,轉過身坐在供桌前的凳子上。二神,也就是她男人,從供桌底下的櫃子裡取出了一面驢皮鼓,在大神的右手邊坐好後,左手拿著鼓,右手拿著鼓槌,開始邊打鼓邊唱了起來——“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戶戶把門閂。行路君子奔客棧,鳥奔山林虎歸山。鳥奔山林有了安身處,虎要歸山得安然。頭頂七星琉璃瓦,腳踏八棱紫金磚。腳踩地頭頂著天,邁開大步走連環。雙足站穩靠營盤,擺上香案請神仙……”
二人轉裡的神調,就是根據民間的跳大神改編而來的,開頭的唱詞都差不多。我看過唱神調的表演,所以即使那二神唱得哼哼呀呀,吐字不算太清晰,但是我還是能分辨出他唱的是什麼。
二神打著鼓,發出“邦邦邦”“嘩楞”“嘩楞”的聲音,再配合他婉轉的唱腔,還真挺像那麼回事。而此時的大神,坐在那裡雙目緊閉,雙腿輕微抖動,頭也開始左右搖晃。
“先請狐來,後請黃,請請長蟒靈貂帶碑王。狐家為帥首,黃家為先鋒,長蟒為站住,碑王為堂口。
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拿起趕將鞭。文王鼓,柳木栓,栓上乾隆配開元。鼓裡面,橫四豎四八根弦。四根朝北,四根朝南。四根朝北安天下,四根朝南保江山。有文王訪過賢,江太公保周朝八百年,趕山山得動,趕河河得幹,趕的是老仙不得安然…… ”
我差不點就憋不住笑了。我心說,你家一個仙家沒有,還敢張口閉口請這仙那仙的,也不怕人家真來了,治你個好歹!
隨著二神的吟唱,大神的頭搖得越來越快,二神的鼓點也越來越密集,也不知道是誰配合誰的節奏。若是普通人看了,一定會覺得此時此刻,屋裡的氣氛詭異又驚悚。
二神正唱著,就聽大神突然“啊”了一聲,渾身一哆嗦,坐直了身子。二神看著她,小心翼翼地說了聲:“老仙家,您來了?”
大神緩緩地抬起頭,表情木然,眼神直勾勾的,說話時嗓音略啞,“聽見你搬杆子,我就趕來了。說吧,何事找我呀?”
二神指著我說:“老仙家,這位小兄弟受了難,希望您搭救!”說完,他沖我招招手,說:“快,跪到近前給仙家看看!”
我心說,我跪你奶奶個爪!你們這不明顯騙人麼?我這陰陽眼可看得清楚,這大神根本沒有仙家上身,本以為他們會請那厲鬼上身,結果那厲鬼正蹲在供桌上對我們冷笑呢,合著那大神純靠演技在這裝呢!
我看了五哥一眼,想看看他是什麼意思。
五哥笑了笑,對他倆說:“演得不錯啊!要是外行的,可就真被你們唬住了!”
那對夫婦聞聽此言,頓時臉色一變今天的我也在拯救世界。不過到底是常年行騙、經驗豐富,很快他們就鎮定下來。
男人說:“在仙家面前,不得無禮!”
女人也哼了一聲,說:“不信我,為何還來求我?”
想不到這兩人說話還會帶古風味兒,行啊,有點文化。
因為不用再演下去了,我也就直說了,“行了,別裝了!你們家除了供桌上的那個厲鬼,什麼都沒有!”
我此話一出,他倆終於演不下去了,女的直接問道:“你有陰陽眼?”
“豈止啊,我還有一個厲害的仙家呢!”我故意這麼說,雖然胡長河只是我的保家仙。
“原來你們是來掀堂口的!”女人氣急敗壞地說道。
“你這也叫堂口?別逗了!”五哥嗤笑一聲,“那郝志強被你們騙得差點被鬼磨死,你們也敢自稱仙堂弟子!”
五哥說完,掏出兩張符來隨手一扔,便扔在了他倆的臉上,隨著他念著的咒語,紙符瞬間燃燒殆盡。“睜大眼好好看看!”
由於事先我跟五哥已經和胡長河商量好了,這次由它幫個忙,所以五哥話音一落,它便跳離我的肩膀,落地時身形變大如同牛犢一般,往二人身前一探頭,同時亮出了森白的獠牙。
“啊——”二人驚呼一聲,嚇得往後仰去,齊齊摔倒在地。
“狐、狐仙饒命!狐仙饒命!”兩人反應過來後,跪在地上開始對著胡長河磕頭。
這時,一道黑影一閃,奔著我的面門而來。我暗呼一聲不好,那青面獠牙的臉已經近在眼前。胡長河見機回頭就是一爪子,結果卻未抓中那鬼。
那厲鬼是鐵了心要趁此機會上我的身,幸好來之前五哥早有防備。他怕胡長河離開我後,會有邪祟企圖附上我的身,便用中指的血在我的後心寫了道符。他的精血本就帶有他的純陽之氣,再加上畫的是道驅邪符,所以效果顯著。
我只覺得腦袋暈眩了一下,又瞬間恢復了清明,應是那鬼上了我的身後,又被符咒生生打了出去。
只是一瞬間的事,當那鬼離開我的身體,跳到遠處後,胡長河立刻變小跳回到我的肩膀。那對夫婦因為被五哥開了鬼眼,不僅看清了胡長河,還看清了他們供奉的那只鬼。
“媽呀——”待看清那只鬼長什麼樣之後,兩人嚇得是屁滾尿流,直接爬到了供桌與牆角的空隙裡去了。
五哥看著那厲鬼,慢慢抽出了神龍錐,“這鬼留不得,小愷,你跟狐仙守住門口!”
我趕緊跑到門口守著,有胡長河在,還有五哥給我畫的那道符,我想我應該能守得住。
那鬼很精明,看了眼五哥手裡的神龍錐,身形一動,便轉身試圖穿牆而逃。
只可惜,在他打算上我身的時候,五哥已經將銅錢打到了四個角落裡,結了個困邪陣,任他使出渾身的本事,也別想透牆而過。
那厲鬼見跑不掉,回過身陰森森地瞪了五哥一眼,輕嘯一聲,便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