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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水澆灌成的黑蓮花[重生]》第5章
☆、第5章 親近

   葬禮過後,顧寧遠就待在醫院裡,每天陪沈約養病,沈約安靜不吵鬧,顧寧遠不算費心,白天喂飯或者帶他出門去醫院的院子裡遛個彎,只是夜裡防止沈約折騰自己的眼睛,偶有閒暇還要看資料文件,整日整夜地沒有休息的時候,漸漸地消瘦下來,倒像是父母雙亡過後過度悲傷造成的。

   那一天的天氣很好,沈約一大早就醒了,有些放肆地在被子底下打了幾個滾,就無聊地撐著下巴,看上去懶懶散散,對房間裡發生的一切毫不在意,實際上側著耳朵聽顧寧遠吧嗒吧嗒敲擊鍵盤的聲音。

   顧寧遠看著他無聊,就放下手上的工作,問道:「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沈約抿著唇,彷彿在確定顧寧遠是真情實意還是隨口一說,等到顧寧遠又問了一遍,才矜持地點了點頭。

   顧寧遠忍不住笑了。

   因為沈約不肯坐輪椅,兩個人就牽著手,顧寧遠一步一步帶著他走出去。沈約也乖巧了很多,不像才進醫院時那樣警惕倔強。

   顧寧遠才走到樓梯口,一個小護士慌慌張張地從他身邊跑過,差點沒撞上旁邊的沈約。

   住院部的人本不算多,可樓下忽然有病人呼吸衰竭,生命垂危,醫生護士都瞬間亂成一鍋粥。

   在這樣的混亂中還能聽到樓下醫生聲嘶力竭地大喊:「起搏器呢!快!」

   沈約眼睛看不見,對聲音倒靈敏了許多,知道外頭亂的很,捏緊了顧寧遠的手,猶豫了一會說:「要不然先回去吧。」

   顧寧遠反問:「你想回去嗎?」

   沈約就不說話了。

   顧寧遠彎了唇角,難得起了逗弄小孩子的興致,打趣道:「好吧,既然你不願意出去,那我們就回去吧。」

   沈約輕輕哼了一聲,又軟又輕。

   又不是自己不願意出去。

   就在沈約以為會被顧寧遠帶回去的時候,身體卻忽然騰空,一時本能佔了上風,慌不擇路地抓住能固定住自己的東西,就摟住了顧寧遠的脖子。顧寧遠雙手抱起他,他一個人很容易就避開來往匆匆的人群。

   沈約的下巴抵在顧寧遠的肩膀上,等緩過神來就明白了顧寧遠的逗弄,又重重哼了一聲,刻意扭過頭,恨不得離顧寧遠遠遠的。

   顧寧遠縱容地放任他的小性子。

   沈約是很難會有小性子的人,一貫含蓄內斂,讓平常人捉摸不透,對於這一點,顧寧遠重生前後都深有體會。

   他現在年紀小,只隱隱有些將來的影子,還不太會收斂情緒,因為對外界充滿了防備和警惕,看起來就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小刺蝟。

   可等沈約長大了,就完全不同了。

   顧寧遠還深刻地記得上輩子的一幕,那是在一場晚宴上,沈約精緻的面容在璀璨卻過於明亮的燈光下顯得有絲冷硬,笑意卻溫柔極了,正同身旁一位素不相識的太太打趣,一隻手扶著酒杯,另一隻手拿著朵鮮豔的玫瑰,像是個再溫柔不過的情人。可顧寧遠只看了他一眼,恰好能瞧見沈約偏過頭瞥自己,眼裡是嘲諷又冰冷的目光。

   那是曾在他身上肆意跋扈的尖刺。

   相比之下,顧寧遠發現自己還是比較心疼那個長大了的沈約。

   大約是因為把尖刺藏到自己的身體裡實在是太痛了。

   一出住院部厚重的玻璃門,沈約就感受到了外面吹著的微風和青草的香氣,在病房裡悶了許久心情不由地歡喜起來。

   今天是個好天氣,住院部前面的一塊草坪上全是出來透氣的病人,攜家帶口,三兩成群,倒是有不少與醫院氣氛不符的歡聲笑語。

   不遠處還煞費苦心地挖掘了一個人工湖,面積不大,湖水清澈透明,上面浮著幾隻遊船。

   顧寧遠三兩步就走到一條空閒的長椅前,把沈約放下來,又用帶下來的毯子把他裹得嚴嚴實實,防止被風吹到。

   外面熱鬧極了,幾個拽著五顏六色氣球的孩子在草坪上追逐,臉上洋溢著歡樂的笑,像風一樣從兩人奔跑過去。

   沈約就安安靜靜地蜷在椅子上,唯一露出來的一雙腳在半懸空中晃啊晃。

   顧寧遠問他:「你開心嗎?」

   沈約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平時不願意同別人相處,連人多的地方也不願意去,可現在顧寧遠順著他,陪他下來溜躂一圈,就高興起來了。

   「你在這等一下,小心一點,」顧寧遠頓了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沈約還沒反應過來,想要拉住顧寧遠的衣角,卻又克制住。

   在那麼多嘈雜的聲音中,他唯獨能聽清顧寧遠離開的腳步聲。

   等顧寧遠拿著氣球回來的時候,就看到沈約的腳都縮進毯子裡,整個人都成了小小的一團。

   沈約的手心被人塞進去一樣東西,是一根線,還順著他的手掌繞了幾圈。

   沈約一驚,迷迷糊糊地問:「這是什麼?」

   「是氣球,」那紅通通輕飄飄的小玩意兒在空中不停搖擺,顧寧遠把它拉拉到沈約的面前,又描述了一番,「紅色的,上面畫了一朵金黃的向日葵。」

   沈約伸手碰了碰,指尖摸到緊繃的膠狀物,很感興趣似的摁了摁,又不敢太用力。

   「從哪來的?」沈約笑著問。

   顧寧遠一怔,「買的。」

   沈約嘀咕了一句:「醫院裡有賣這個嗎?」又不說話了。

   確實是買的,花了兩百塊錢,從一個委委屈屈的小胖子手裡買回來的。

   這是顧寧遠前世今生從來沒做過的虧本生意。

   可一看到沈約翹著唇角,很珍惜地撫摸著氣球上的向日葵,顧寧遠又有點高興。

   他對待沈約,總逃不過重生前的記憶,可眼前這個並不是那個二十多歲,面容精緻,笑容溫柔,手段卻狠辣無比的青年,而是一個長得白白軟軟,連一個笑都要克制的小孩子。

   總忍不住叫顧寧遠再溫柔一些對待他。

   遠處的風還是輕拂著樹梢,掠過微波粼粼的湖面,天鵝曲頸形狀的遊船在風中微微蕩漾,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花香。

   這是春天的好景色,可惜沈約看不見。

   顧寧遠決定把這些景色說給沈約聽。

   可他一貫少言寡語,又沒有過人的天賦,美好的景色被他描述出來就是干巴巴的,沒有一點引人入勝的意味,就像是缺了水分的糕點,只是一盤無味的碎屑。

   沈約卻聽的很仔細。

   到了後來,他忍不住追問,剛才那朵花是什麼顏色,長得像什麼啊?

   顧寧遠只能絞盡腦汁思考形容詞,打一些不太貼切又不夠動人的比喻來形容。

   沈約有些費力地抱著那個紅色的氣球,心裡很滿足。

   時間過得很快,顧寧遠終於沒有可說的景色,院子裡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

   顧寧遠抱起沈約,「我們回去吧,該吃飯上藥了。」

   沈約點了點頭。

   其實樓道里已經不再擁擠喧嘩了,可他還是願意被顧寧遠抱著回去。

   沈約這麼想著,把紅氣球緊緊拽住,勒的手心通紅。

   走回房間時,醫生已經在等著了,主治醫生今天有事,來的是另一個從未見過的年輕醫生。

   醫療用具擺在一旁,醫生做好了消毒,開始揭開沈約眼睛上的紗布,準備清洗一下重新換藥。

   他手上的動作很穩,笑眯眯地,很熟練地開口哄孩子:「小朋友不要怕,不上藥的時候不要睜眼,一點也不疼,叔叔很快就弄好了。」

   醫生是哄著他玩的。

   即便沈約用的已經是最貴最好的藥,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刺激的,總是會痛。沈約感覺到有冰冷的鑷子在自己眼睛裡外翻動,不時有冰冷刺痛的藥水摻進來,沈約的眼睛裡像是攪拌了玻璃片,細碎地割著,一陣陣的痛,那讓他不安極了。

   可沈約動也不動,睫毛不眨一下,安安靜靜地挺直腰板,任由醫生的動作。

   就像那些掙紮著想要見到光的本能和疼痛的刺激都不存在一樣。

   顧寧遠握住沈約不自覺抖動的手,輕聲哄著:「馬上就好了。」

   醫生從沒見過這麼聽話的孩子,即使是成年人有時候都忍不住疼痛和本能睜眼,便喜笑顏開地誇獎了沈約,又對顧寧遠說:「您家這孩子教的真好,不怕痛。」

   顧寧遠聽了這話眉毛皺的更深,冷著臉把小醫生趕出去。

   倒是無辜受牽連的年輕醫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到辦公室裡對小護士抱怨剛才的事:「奇了怪了!什麼毛病,誇他還犯法了!」

   這世上並沒有人天生不怕痛,所謂不怕,其實是善於忍耐。

   而善於做什麼又是經驗的積累,大約只有吃過很多苦,受過很多痛,才能學會忍耐。

   沈約才這樣大的年紀,怎麼就不怕痛了呢?

   顧寧遠對小孩子的印象不多,也知道像沈約這麼大孩子的大多是愛玩愛鬧,怕痛怕苦的。

   重生回來後,顧寧遠打定主意要收養沈約,就是擔起撫養教育他的責任,讓他能夠平安幸福地活著長大。

   沈約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新裹好的紗布,又飛快地放下手。

   剛才醫生叮囑過不要按壓紗布,沈約就不會做。

   顧寧遠想,要是養這樣的孩子大約一點也不費心。

   「疼不疼了?」顧寧遠問。

   「不疼。」沈約立刻回話,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過頭,才意識到是顧寧遠問的話。

   他猶豫了一下,小聲說:「還是,有點疼的……」

   顧寧遠笑了笑,學著在樓下看到哄孩子的法子,俯身吹了吹眼睛上的紗布,「吹一吹,吹一吹就不疼了。」

   沈約面紅耳赤,他沒料到竟然還有這種法子,好半天才結結巴巴:「不,不疼了,你別吹了!」

   顧寧遠說:「真的不疼了嗎?」

   沈約十分輕微地搖頭,像是生怕別人瞧見。  顧寧遠索性把沈約抱進懷裡,不緊不慢地替他吹一吹。

   沈約虛張聲勢地掙紮了一下,很快就被鎮壓。

   也許養那個不怕痛不怕苦,善於忍耐的沈約比較省心,可顧寧遠不願意。

   孩子還是要有孩子的樣子。要是都聽話懂事,那要大人做什麼?

   顧寧遠作為未來監護人,決定了沈約的養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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