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七章
對方似乎就在附近, 袁寧很快听到門鈴響了。是個看起來很老實的中年人, 眉間眼角都透著一股子莫名的憨厚, 不知道的人肯定會覺得他忠厚又老實。他鼻梁上帶著黑框眼鏡,像個滿肚子學問的書呆子學者。
察覺袁寧好奇的打量目光, 中年人推了推眼鏡, 把查到的資料拿出來。擺在資料最上方的, 是一張老舊的照片,照片右下角有個幾乎已經模糊的日期, 竟是三四十年前拍的。
那時拍照還沒那麼容易, 能在那時候留下照片, 說明這一刻肯定很有紀念意義。
袁寧拿起那張照片, 認真辨認起來。那是一張在福利院門口拍下的照片,上面是一批歲數各異的小孩。在最右邊,站著幾個顯眼的成年人,年紀都不算大,其中兩個是外國人。照片是黑白的, 分辨不出發色和瞳色,但男的身材高大、鼻梁高挺、眼楮深邃, 女的則有著波浪般卷曲的長發、洋娃娃般美麗的面容, 這一切足以讓人辨認出他們的身份。
這是兩個身份優渥的外國人。
袁寧皺起眉,不明白中年人為什麼把這張照片帶給他們。
中年人見袁寧和章修嚴齊齊望過來,開口說︰“這照片上的另外一個成年人,小章先生應該可以認出來才是。”
章修嚴微微擰起眉頭,拿過那張照片仔細辨認片刻, 立刻回憶起來︰“他是被稱為‘東方航海大王’的魏敬之,手里有不少重要航線。魏敬之病逝之後,手里的航線分別交給了兩個養子,‘船王企業’分裂成南北兩派,這些年起了不少矛盾,境況已經大不如前。”
中年人說︰“因為殷老板和沈老板都有問題,我們就嘗試追查他們的相近之處,結果還真發現了一點問題。原來他們都曾被福利院收留,年月非常相近,若非一南一北相隔甚遠,我們可以把他們當做‘同批次’。所以我們又進一步追查,看看兩邊的福利院是否有什麼關聯。”
袁寧和章修嚴對望一眼,沒有開口打斷。
中年人伸出食指扣了扣被放回桌上的照片︰“然後我們就查到了這個。這位航海大王的兩個養子都格外熱心公益,並且不愛宣揚自己的好心腸,像他們的養父一樣二十年如一日地做著不為人知的慈善事業。”
袁寧眉頭動了動,認真注視著照片上的“航海大王”。中年人話里滿是諷刺,他自然能听出魏敬之這兩個養子有古怪。
中年人說︰“在他們捐贈重資的這些福利院里,出了不少有出息的人,有的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有的被厲害的人家收養,有的則加入豪門——還有一部分白手成家,成了有名的富豪。沈老板是第一種,他回到了沈家,迅速成為沈家的當家人;殷老板是最後一種,自己經營出一番事業。”他停頓了一下,讓袁寧和章修嚴消化他話里所潛藏的信息。接著他才看向袁寧,“還有你的學長于朗然,他的母親也是福利院出身,被不錯的人家收養,最後嫁入了于家。”
電光火石之間,零零散散的線索被一根不可見的繩子給串了起來。
袁寧頓時明白為什麼沒有多少人知曉沈霽雲與于朗然是兩甥舅。
章修嚴說︰“那為什麼殷老板要提醒寧寧注意沈霽雲?”
中年人說︰“這一提醒,暴-露的除了沈老板之外還有殷老板自己。”這個問題他顯然也百思不得其解,“不過說‘暴-露’有些嚴重了,畢竟我們所查到的事情還沒牽扯到什麼特別嚴重的東西。對方故意讓我們知道他們之間的關聯,目的不像是‘暴-露’,反倒更像是一種‘懲戒’。”
袁寧吃了一驚︰“懲戒?”
中年人說︰“是的,懲戒。”中年人緩緩說出這個猜測,“我認為也許有人借助福利院聯合起一批人,秘密做著什麼事。這人不一定是魏敬之的兩個養子。這人很有自信,有著上位者獨有的高高在上,沒有把可能出現的反咬當一回事。他很篤定自己不會暴-露,而一旦手底下某些人出了問題就會被他無情地舍棄。”
袁寧擰起眉。
中年人說︰“比起參與其中,這人更像是個下棋的人,不直接插手任何事,只把棋子安排到特定的地方。對方不在意放棄多少棋子,也不在意損失多少,只在意最後的輸贏——甚至還有另一種可能,他連輸贏都不在意,只享受博弈的樂趣。”
“這是最糟糕的情況。”章修嚴已經意識到問題所在,“如果對方真的是這樣的人,不在意舍棄任何棋子、不在乎最後的輸贏,那麼這人的所有行為都是不可預測的,更無從找出他的存在。”
中年人點頭。
章修嚴把資料收下,起身送中年人離開。屋里又只剩下兩個人。
袁寧打開中年人留下的資料,翻看著其中的各種文件。
就像“校友”這樣的人脈網絡一樣,這些福利院也結成了一張張大大小小的網,不合在一起看的話,這些蛛網般的存在並不引人注目。
可當這些小小的蛛網一張連著一張、全都緊密地連接在一起的時候,它們的能量就不是任何人可以輕易忽視的了。
對方同時暴-露沈霽雲、殷老板,甚至是他們背後的魏氏,到底有什麼用意?
袁寧很不喜歡在這種感覺。他又翻了幾頁,目光突然頓住了,停在其中一個名字上面︰“大哥你看,”他指著上面的四個字,“德昌文化。”
章修嚴眉心突突直跳,想到了去年那樁案子。因為欒嘉的原因,袁寧察覺了德昌文化的問題。緊接著德昌文化就被查出了問題,徹底消失在群眾的視野之中。
當時發現的問題里頭,輕的是情-色交易,重的是制作、販賣毒品,並用毒品控制旗下藝人和一些富商——尤其是欒嘉這樣被家族邊緣化的、手里又有點小錢的。
這種控制“人脈網絡”的極端手法,難道和這一切有關?
袁寧說︰“德昌文化的負責人也是在福利院長大,與泰北船業的魏泰明是同年人,但這十幾年來都沒怎麼聯系。”
章修嚴說︰“明面上不聯系不等于背地里不聯系。”他嘆了口氣,“但連你姥爺都沒法查出對方的底子來,我們自然更沒有辦法追查到底。”
袁寧說︰“那我再去姥爺家一趟,把我們查到的東西給姥爺看看,即使查不出來心里也好有點防備。”見章修嚴定定地望過來,袁寧主動保證,“沈先生和殷老板那邊我也會注意一點,不會隨便涉險。”
章修嚴這才放心。
袁寧拿著資料又跑了韓家一趟,和韓老爺子、韓家四舅說出調查到的事。韓老爺子也一直叫人注意著各方動靜,卻沒有從袁寧他們分析的角度去考慮,拿到章修嚴那邊查出的東西後點了點頭,讓袁寧回去好好上學,別再瞎摻和這些事。
袁寧答應下來,和韓老爺子道別,回家和章修嚴膩了一晚,入睡後又和章修嚴一起去看了看人參寶寶和小樹人。
小樹人又長高了一些,葉子羞澀地舒張開,歡喜地承接著人參寶寶們澆下的泉水。不時按照人參寶寶們的指示卷卷葉子、伸伸枝條,擺出姿勢給人參寶寶們練習畫畫的小模特。
人參寶寶們領悟畫畫技能之後每天玩得不亦樂乎,有時是直接在地上畫,有時是用袁寧給它們量身定做的小型畫板仔仔細細地在紙上畫,日子過得比以前更歡實。
袁寧見小樹人漲勢良好,也就放下心來。第二天章修嚴有事要忙,袁寧正準備去圖書館查查課題資料,突然接到了酈國那邊打過來的電話。
居然是許久不曾聯系的崔俊賢。崔俊賢前年在亞聯賽上輸了之後沉寂了許久,跟著父母腳步進了演藝圈,他天生長得好,又有著不錯的頭腦,收起少時的驕傲自滿之後發展得還挺不錯,都不怎麼惦念圍棋的事情了。
袁寧有些驚訝︰“崔哥有什麼事嗎?”
崔俊賢沒和袁寧客氣,張口就說︰“確實有事想要拜托你。我師父要去你們華國游歷,第一站是首都。如果你方便的話,我希望你能接待一下他——最好不要通知棋協那邊,我師父最不耐煩官面上的事情。”
袁寧稍一回憶就想起崔俊賢的師父是誰。崔俊賢的師父人稱“鬼王”,棋路詭譎莫測,華夏棋手之中,扎實如肖盛昶、靈活如邱東,都曾經敗在鬼王手下,肖盛昶還因為慘敗而從正式比賽中消失,成為棋協會長口里“混日子”的存在。
鬼王要到首都來?
袁寧想起下一次亞聯賽會在明年舉行,難道鬼王明年要參加,所以特意來華國游歷?也不對,鬼王和肖前輩他們一樣許久沒有參加各種比賽了。
袁寧沒通知棋協,但通知了周聿林和黎雁秋。這兩個人比他專心,也比他有天賦,既然鬼王要過來,自然得“人盡其才物盡其用”,讓周聿林他們和鬼王下幾局——如果能得幾句指導就更好了!
袁寧心里的算盤打得 啪響。當天傍晚他開車送章修嚴坐車回懷慶,在車站附近轉悠了一圈,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麻利地拿起寫著名字的紙板子去出站口接人。
紙板子上只寫著“鬼王”兩個字,因為鬼王是外籍華人,二十多歲才移居酈國的,能認得出中文。這樣一個圍棋鬼才,為什麼要移居到鄰國去呢?袁寧帶著好奇等在出站口,等待鬼王出現。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今天我頑強地更新了兩篇文!
大家要贊美甜甜春/(t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