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早上起床到後院,看到昨晚下了霜,溝邊草根處,淺淺地一層白色,並不算厚,卻給人特別寒冷的感覺,看手機裡的天氣預報,氣溫果然已到零度以下了。
說話間,嘴裡都會帶出一串串白氣,安安跟他說話時,故意很用力,然後看著自己呼出的白氣,呵呵地自個兒直樂。
中學時有男生無聊,喜歡在教室的玻璃窗上,呵一口白氣,然後用手指寫下自己喜歡那個人的名字。
那個名字存在的時間得很短,往往曇花一現,就消失了,就像那個年紀的孩子,非常善變,現在喜歡一個人,或許下一刻就不喜歡了。
但是這種大膽的舉動,卻總能引起女生們的驚叫和男生們的崇拜。
夏久勝送安安上學的路上,看兩邊的車窗玻璃白茫茫一片,這樣胡思亂想著。
那時候他只喜歡杜高天一個,卻從來不敢把他的名字寫下來。
就像現在,他喜歡趙擇中,同樣不敢說出來一樣。
送安安到學校後,從鎮小回頭,他順便去了一趟農貿市場。
今天已進入陰曆十二月,在農村,已有人開始曬臘肉灌臘腸了,賣年貨的店,也開始換上大紅色的喜慶裝扮,準備迎接一年中生意最好的時期到來。
夏久勝的車子在裡面轉了轉,往最偏僻的地方開。
現在的城市裡,已很難找到賣缸賣罈子的地方了,樟塘這樣的偏遠小鎮,反而保留著這種傳統的陶瓷老店。
挑了幾個大小適中的酸菜罈子,又買了幾個小一點的瓷罐,在老闆的幫助下,將它們裝進了車子的後備箱。
轉頭發現旁邊那家同樣是容器店,賣的卻是玻璃製品。
樟塘本地盛產楊梅和葡萄,本地人又有泡楊梅酒、自釀葡萄酒的習慣,所以店裡不但賣這種玻璃酒瓶,也賣泡好的楊梅燒酒。夏久勝走進去,挑了幾隻大小不一的廣口玻璃瓶,帶軟木塞的那種。
從農貿市場出來,夏久勝的車在街上隨意開著。
以前夏久勝一個人在虞城打工,除了累,很少有寂寞的時候,現在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一個人這樣在街上,特別孤獨。
身邊來來往往的人流,彷彿都與他無關,他只是一個隱身在人群裡的透明人。
在車流裡行駛了一陣,車子最後停在了堂姐的店門口,夏久勝想好了,去找堂姐聊聊天,卻發現店裡進進出出的顧客非常多,他這才注意到,店門口的玻璃上,打著一張大大的通知,上面寫著:店舖轉型,所有商品,一律特價處理。
哦。夏久勝記起來了,堂姐家已打算開家具廠做高檔原木傢俱,給國大的新店供貨,所以這些存貨得處理掉。
在車裡發了會呆,忽然想到自己把車停在這裡,會影響堂姐做生意的,就發動車子,準備離開。
「陽陽,你怎麼來了。」原來是姐夫幫一個顧客把他買的桌子抬出來,放到門口停著的三輪車上,轉頭看到坐在車上發愣的夏久勝,熱情地招呼道。
「姐夫。」夏久勝搖下車窗,笑了笑:「我送安安上學,本來想順便過來看看你們,發現你們這麼忙,就沒有下車。」
「沒事,下車進來坐。」方培根熱情地嚷道:「今天我爸媽都來幫忙了,照應得過來。別看現在店裡人多,大多數是湊熱鬧的,沒你想的那麼忙。」
夏久勝見堂姐夫這樣說,就下了車,如果被姐夫看到還不進去,就變得失禮了。
「小趙沒來啊!」方培根看車上只下來堂弟一人,隨口問道。
「嗯,他回京城了。」夏久勝隨口答道,不知道為什麼,聽別人提到那個人,心裡的情緒依然波動得厲害。
***
趙老爺子在四合院住了一晚,第二天吃過早飯,他就讓趙擇中陪著,拎著那瓶葡萄酒,回干休所。
李老爺子吃了早飯,正在院子裡的菜地裡,打理那些蔬菜。
天氣越來越冷了,露天有水的地方,全積了厚厚的冰,他給菜地搭了簡單的架子,蓋上了薄膜,所以菜長得還不錯,並沒有被霜冰凍死。
年紀大了,吃的並不多,他種菜,更多是種樂趣,當然,也是一種鍛鍊。
看到趙老爺子走過來,李老爺子放下手中的鋤頭,回屋裡去洗手。
「爺爺,誰來了。」李巧薇在樓上聽到動靜,走到樓梯口問。
「你趙爺爺和小四來了。」李老爺子的聲音依然*的。
「知道了,我等會就下來。」李巧薇此時正跟老同學視頻交流,嘴裡應道。
「這是什麼?葡萄酒?」看到趙老爺子手中那瓶包裝簡陋地東西,李老爺子一下子來了興趣,走過去接了過來,翻來覆去地看了看,好奇地問道。
對他們來說,什麼包裝精美的東西沒有吃過喝過?反而是這種包裝粗陋的東西,更能激起他們的興趣。包裝簡單?說明不能批量做,是稀缺的好東西,所以才更有吸引力。
以前喝過一瓶兒子帶回來的酒,裝在一個粗糙的陶罐裡,說是四川宜賓某釀酒世家,窖藏了幾百年的酒,顏色已呈琥珀色,倒進杯子時,酒粘得能拉出長長的絲,看著聞著都要醉了。
可惜這樣的機會不多,雖然也有晚輩孝敬過一些,味道都差得多。
「這是小四搞到的葡萄酒,是給我當壽禮用的,今天分一半給你。」趙老爺子看他握在手裡不放,提醒道:「這可是寶貝,你千萬握緊一點,摔地上損失可大了。」
「有這麼珍貴?」李老爺子嚥了一唾沫,趙老爺子的話,說的他心癢癢的。
他再次確認地看了看酒瓶,放到桌上,揮手對趙擇中嚷道:「小四,快去廚房拿兩隻紅酒杯來——」
「你確定請我一起喝?我可是把那點酒藏起來了,碰都不許他們碰一下——」趙老爺子看了李爺子一眼,調侃地問。
「那就拿兩個白酒小杯來。」李老爺子不淡定了,急忙改了口。
白酒杯,不到一兩重,給這個老東西喝了,也不會心痛吧。李老爺子這樣安慰自己。
急不可耐地拔下軟木塞,李老爺子把酒拿到鼻子底下聞了聞氣味,似乎並沒有想像中的醇厚,難道是新酒?
接過酒杯,小心翼翼地倒了兩杯,怎麼看都像是普通的葡萄酒,李老爺子又拿起酒杯放到唇邊,抿了一小口,感覺酒非常清淡。
「你不會是逗我玩吧?老東西。」李老爺子語氣不善地問。
「你不喜歡?那我可拿回去了——」趙老爺子氣呼呼地嚷道。
「等等。」李爺子不甘心地把杯子裡剩下的酒,一口喝下,頓時,一股暖流升起,那種感覺非常奇妙,像是突然置身太陽下,那種舒服的溫暖。
「咦?」老爺子驚訝地叫了一聲,把旁邊那杯酒也拿過來,仰頭喝下去,下一刻,一股氣流流遍全身,身體彷彿洗了個桑拿浴,又像全身經脈像一下子打通了,沒有一處地方不舒爽。
「好酒。」李老爺子大喝一聲,站了起來,震驚地望著趙老爺子,問道:「老東西,你從哪裡搞到這個神奇的寶貝?」
這一方面,李老爺子跟趙老爺子一樣,都明白這酒的珍貴,所以一下子叫起來。
「是小四的一個朋友送的,說是給我當壽禮。」趙老爺子得意地笑道:「現在分了你一半,小四這個主人,都沒有分到一點呢?」
趙老爺子並沒有透露酒的真正來歷,並不是不相信李老爺子,而是這種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謝謝你了,老東西。」李老爺子聞言,臉上一正,鄭重地道謝道。
這真是寶貝,特別對他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或許就是保命的東西。
這酒,只要他連續喝幾天,這把老骨頭起碼可以年輕十歲,如果誰病了,只要不是那種急性病,這東西甚至可以救人性命。
「咱倆誰跟誰啊!客氣什麼。」趙老爺子大度地說。
這酒的好處,他完全明白,好在小四帶回來還算多,他才捨得拿一些出來,否則肯定得獨享了。
說到底,趙家和李家,現在是一體的,明年他們的目標,就是把趙家老大推進政務院,把李家老大,推上軍委副手位置,如果各自為戰,這個目標想實現就難了,但是兩家勁往一處使,基本上有八成把握。
現在已是陽曆一月底,三月兩會就要召開,時間不多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李老爺子把軟木塞塞入酒瓶口,看樓梯口走下來的孫女,叫道:「薇薇,幫我把這瓶酒藏好,千萬不能讓你那些酒鬼哥哥們看到。」
「什麼寶貝這麼稀罕。」李巧薇白了爺爺一眼,聽話地拿起玻璃瓶,走進爺爺的書房。
家裡這幫人,全是酒鬼,放到哪裡都會被他們找到。也只有書房最安全了,沒有爺爺的邀請,沒有人敢隨便進去,除了她。
「你們這次來,是為了小四的事吧。」李爺爺開門見山地說。
「是啊。」趙老爺子嘆了一口氣。
昨天雖然李老爺子也在場,知道了這件事的經過,但是於情於理,他必須私下來道個歉,畢竟這會損到李家的顏面。
李老爺子本來還想調侃幾句,可是想到這件事也怨不到趙家,何況剛收了趙老爺子那麼珍貴的一瓶酒,想了想,只擺了擺手:「算了吧,以後小四注意一點就是了。」
***
吃過午飯,夏久勝的姑夫陳紹峰從家裡出來,鑽進車裡,準備開車回單位上班。
國外的寒假放得早,女兒昨天就回來了,所以他今天特意回到家,做午飯給她吃。
女兒在英國留學,一年難得回來一次,他現在越來越珍惜與女兒在一起的時光。
時間過得真快啊!明明是還需要他抱在手裡的小寶貝,怎麼轉眼就高中畢業,進了大學了?等大學畢業,找了對象,女兒就是人家的了,回家也成了做客。每每想到這裡,他心裡就酸酸的難過。
陳紹峰的老家在虞城鄉下,父親是廚師,手藝不錯,每當農村有紅白喜事,父親都是他們首選的師傅。而他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學到了不少做菜的技巧,大學時,他就是憑這個,追到老婆的。
要知道當時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原因很簡單,他出身農村,家裡窮,長得也非常普通,跟帥絕對無緣,而夏建華,雖算不上系花,卻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追求的人很多。
以前在規劃設計院工作,他時間比較自由,經常燒東西給老婆吃,後來進了土管處,應酬多,很難準時回家,只能讓老婆做飯了。
現在女兒回家,他總想給她做些好吃的,唉,他嘆了口氣,等她工作後,做父親的就算想做給她吃,她也不一定有時間來吃了。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媽。」看到是丈母娘的來電,他按下接聽鍵,叫道。
「紹峰啊,吃飯了吧?」夏老太太在那邊客氣地說。頓了頓,她又開口:「這次老二家的事,給你添麻煩了。」
「媽,你太客氣了。」陳紹峰有些汗顏,這件事他只給虞城那邊的朋友打了個電話,後來因為一些事,居然忘記了跟進,好在後來聽說陽陽被放出來了,否則被老婆的娘家人知道,他都沒臉去見他們了。
「怎麼是客氣?」老太太的聲音很激動。「要不是你,陽陽怎麼會只關一天,就被放出來?老二家的房子怎麼還保得住?——還有,要不是你,那個村支書怎麼會下台?陽陽的二舅怎麼坐得上副鎮長的位置?」
「媽,你說什麼?我怎麼不明白?」陳紹峰大吃一驚。
怎麼聽丈母娘的話裡的意思,跟他知道的完全不同,難道家裡還發生了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你不用裝傻了,媽心裡有數,這次如果不是你出手,老二家這個坎可能就邁不過去了。」老太太說著說著,眼睛就有點濕了。
這次老二家飛來橫禍,居然惹出這麼大的麻煩,幸虧自己還有一個當官的女婿,老太太慶幸地想。
陳紹峰見丈母娘認準是他幫的忙,唯有苦笑,他喏喏地應著,陪著她說了一會兒話,直到她掛了電話。
將手機放回口袋,他將脖子裡的圍巾解開一點,活動了一下脖子。可還是覺得悶熱,又將車窗打開一縫,讓冷風吹進來。
因為天氣寒冷,車窗關得很緊,可是老太太剛才電話裡的那一番話,聽得他心越來越熱切。
他在土管處這個位置上幾年了,早已不是剛進政*府機*關的小年輕,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到這些事,絕對不是普通人可以辦到的,至少他這個處*級干*部,就沒有這個本事。
難道二哥家,真的遇到貴人了。
這個疑問其實他早就有過,只是一直確認不了,但是現在,他幾乎可以確定了。
他坐在車上,連上班都忘記了,又拿出手機,找到夏久薔的號碼,撥了出去。
「姑夫。」夏久薔在那邊接起了電話。
「久薔啊!最近店裡生意好不好?」陳紹峰沒有馬上問夏久勝家的事,而是先跟她寒暄。
「我們不打算再開店了,現在在清貨。」夏久薔的聲音有些興奮。
「為什麼啊?不開店以後做什麼?」陳紹峰奇怪地問。
那個侄女婿可以說是木匠世家,不干這一行,還能幹什麼?
「我們要開一家家具廠,現在已籌備得差不多了,以後專門做高級純木家具,供應給國際大酒店。」夏久薔得意地說。
「哦,你們居然搞定了國際大酒店?」陳紹峰非常意外。
國際大酒店,陳紹峰當然知道,甬城也有一家分店。如果處*室有重要客人要接待,他們也會選擇去那裡,環境檔次都頂級。老闆姓趙,就是那個國內首富趙明康。
「不是我們搞定,是趙擇中主動跟我們說的——」說到這裡,夏久薔忽然發現自己說漏嘴了,連忙住了嘴。
「趙擇中?趙明康那個小兒子?被人稱為國民老公的那個男孩子?」陳紹峰眼前一亮,急忙追問道。
「姑夫,你別問了,陽陽既然沒有公開他的身份,我也不能亂說。」夏久薔吞吞吐吐地說。
「那好,我不問了。」陳紹峰這個時候,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我也要去上班了,再見。」
不等夏久薔回覆,陳紹峰匆匆掛了電話。
既然侄女已說漏了嘴,他都不必再問夏久勝家的事了。如果是趙擇中出手,那就不奇怪了。
腦子只剩下一個聲音,趙擇中,居然是趙擇中?
心裡又多了一絲疑惑,陽陽跟趙擇中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連久薔一個堂姐,他都肯幫到這一步?
要知道兩個人的身份差別這麼大,成為好朋友實在太奇怪了。
普通老百姓或許只知道趙擇中長得帥,也僅僅關心他父親趙明康首富的身份,但是陳紹峰卻知道,趙明康能成為國內首富,能力只是一方面,很重要一點,是因為他的身世。
他出身趙家,京城那個赫赫有名的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