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仇正卿坐了下來，就地坐在了木地板上。他把那張紙又看了兩遍，這應該算是他們兩人的戀愛日志？他想起那一天，他第一次見到尹婷。她在會議室外假裝與顧英傑偶遇，顧英傑問她是不是要找雨飛，她說是，但秦雨飛不在。他以為她是秦雨飛的客戶之類的，怕秦雨飛錯過什麼公事，就問她找秦雨飛做什麼。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對話。

　五月份，他們認識居然有大半年了。

　喵大大跑過來，對仇正卿丟在地上的文件夾很感興趣，又看到抽屜沒有關，扒上去想鑽。仇正卿把抽屜關上，抱過喵大大，摸摸它的腦袋，拿出手機翻他的行事歷，然後他給尹婷打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尹婷才接，仇正卿開口，發現自己的嗓子有些哽。“那天應該是22號。”

　“什麼？”尹婷沒回過神來。

　仇正卿清了清嗓子，又說：“我們第一次見面，應該是22號。”

　“你居然記得？”尹婷驚喜。

　“嗯。我看了行事歷，上面記著22號跟華德有會議。”

　“哦。”尹婷晃腦袋，人家記住的不是第一次見面，是開會。“求正經先生，你真是浪漫矛盾綜合體？”

　“這是什麼新名詞？”

　“上次你送我相框，我感動得要死，結果你說是看ppt看的。我問了雨飛和顧英傑，他們都不記得那天具體是哪天了。可是你一下子就說了出來，我好感動，然後你接著告訴我行事歷上記錄那天有會。”

　“嗯。”仇正卿不知該說什麼，他覺得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他行事歷上確實記錄著那天有會。而那天確實就是尹婷和他第一次見面的時間。

　尹婷等了半天，仇正卿也只有一個“嗯”的反應。“好吧。”她知道他倆又沒想到同一個點上。沒關系，她從感性的出發點出發，而他大步邁在理性的路上，然後他們在交叉口匯合。嗯，很不錯，她要把這句話記下來以後用。

　“怎麼不說話了？”仇正卿問。

　“沒，我剛來了靈感，正做筆記。”

　“這麼不專心，我是不是應該抗議一下？”仇正卿隨口說說。

　“雖然我覺得沒這個必要，不過我很想聽聽看你會怎麼抗議的。”尹婷又調皮了，嘻嘻笑：“請抗議！”

　“……”仇正卿一時語塞，然後他想到了尹婷的那招，“等我想到詞了我再告訴你。”

　尹婷哈哈大笑：“正經先生耍賴皮。”

　“一定是被你教壞了。”

　“不要推卸責任。”

　“沒有推卸，你就是我的責任。”

　“這句話真不浪漫啊。”尹婷歎氣，“真想當沒聽到過。”

　“這句話的問題在哪？”

　“責任。我們才開始戀愛，你就覺得是在盡責任了？感情呢？”

　“……”仇正卿愣了愣，“有責任和有感情的沖突點在哪？邏輯呢？”

　“抗議是不要邏輯的呀。”

　“什麼？”怎麼又拐到抗議上了？

　“我剛才給你正確示范了一下情侶間的抗議方式。不用謝。”尹婷的聲音裡帶著笑意。

　“你確定你不是被我抓到話柄無法自圓其說所以臨時找了個示范的借口。”

　“哦，那你就當我給你示范了一下情侶間的耍賴皮。啊，不對，耍賴皮你會的，不用教。”

　“……”

　“好了，剛才示范的是情侶間的抬槓，你學會了嗎？”

　仇正卿撫額，“你的聰明才智得到了充分體現。”

　尹婷哈哈大笑，然後很歡快的說：“太好了，今天的日志有事情可以記了。就寫我們進行了一次無聊又有趣的情侶對話。相處成熟度加分。”

　“無聊又有趣的情侶對話，這是美好的事？”仇正卿再瞄了一眼尹婷做的封面，上面寫著只記錄美好的事。

　“是啊，很有意思啊。不記這個難道要記你加班不回家吃飯，然後拖到六點半才打電話，我飯菜都擺好了的事嗎？”

　仇正卿一噎，然後聽到尹婷笑：“剛才示范的是情侶間的委婉抱怨。”

　“嗯，收到了。知道了。下次我會記得提前打電話。”

　“還有呢？”尹婷的聲音又嬌又軟，仇正卿聽得心裡發軟，一時反應不過來：“還有什麼？”

　“最重要的是以後爭取不回班了，就算一定要加班，能回家做的事就回家做，不在外頭逗留太晚讓女朋友擔心。”尹婷飛快地一口氣說完，“正在示范的是如何表決心表對重點。”

　“……”仇正卿被打敗了。她腦子裡到底是怎麼裝下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示范還一套套的。課程一下塞太多他會消化不過來。而且他怎麼覺得明明示范的是如何准確迅速地翻舊賬。

　尹婷這時候又說了：“你放心吧，這些我不會記在日志裡的。我只記開心美好的事。因為這些事比較容易忘記。”

　是嗎？開心的事容易忘？

　“我都把它記下來，然後當我們開心的時候翻一翻，會讓自己更開心。當我們不開心遇到困難的時候翻一翻，會想起來，原來當初我們為對方做過這些事，原來我們當初這麼可愛，那我們就會變得開心起來。”尹婷拿出她放在抽屜裡幾張紙，給他念：“8月31日，我的自行車壞掉了，你開車路過，救下了我，還請我吃飯，借錢給我。很有紳士風度。但是你跟珠珠姐約會的狀況讓我覺得你很需要幫忙。那時候我們還沒有相愛，但我們已經惦記著要幫助對方。那一天天氣非常好，我記得有很漂亮的雲朵，我一直追，沒追上，卻在半路被你撿到。”

　仇正卿靜靜地聽她念，不自覺地微笑著，覺得眼眶有些熱。

　“9月3號，我又去了你的公司，還你的錢，還送了你一條紅線。那時候我想，你真的很需要愛神的點撥和戀愛的靈感，不然怎麼可能追到老婆呢？你女朋友會甩了你的。可是現在，我成了你的女朋友。我覺得你的靈感還挺多的，雖然來源有點囧。我也不想甩了你，在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我正在為我們能長長久久在一起努力著。”

　仇正卿抬手捂了捂眼睛，如果男人因為聽女朋友念日志掉眼淚，會不會很丟人？

　“中秋節，我們在墓園相遇。原來我媽媽與你的父母竟然是鄰居，真是有緣啊。那時候還不知道後來我們希望他們不只是鄰居。”

　“你還送給我一個很大的柚子，很甜。”仇正卿說，“我第一次吃到甜的柚子，從來不知道柚子會這麼好吃。後來我在超市買了一顆柚子，超級酸，酸得我很想打電話叫你過去吃。”

　尹婷哈哈大笑，“真的嗎？”

　“是的。真的太酸，我定好任務每天吃兩片才勉強把它吃完。”

　尹婷哈哈大笑，笑得眼淚要出來。“你怎麼這麼笨。”

　“這不是笨，這是不浪費。總不能丟掉。”

　“不是啊，如果太酸，你可以把柚子肉剝下來，切碎了加點糖。這樣不就酸酸甜甜好吃了嗎？”

　“……”仇正卿愣住，對哦，居然還可以這樣。

　“笨死了。”尹婷大笑。

　“我不是笨……”

　“你是沒靈感，我知道，我知道。”尹婷笑著搶了他的後半句，然後她突然叫道：“啊！我又想到新問題了。提問，為什麼柚子是酸的？”

　“因為需要你加點糖。”仇正卿歎氣接話。

　尹婷哈哈笑：“你變聰明了呢。沒錯，柚子為什麼太酸，因為需要你加點糖。戀愛為什麼沒意思了？需要你加點糖。生活為什麼很悶啊？需要你加點糖。它不夠好不是因為它不夠好，只是因為它給你留下表現的機會。你錯過了，沒去做，就不能怪它不好哦。”尹婷興高采烈，“我要記下來，這個雞湯問題我喜歡。求正經你真是靈感源泉。”

　仇正卿被她鬧得笑了：“那要不要記一下今天我讓你有了靈感。”

　“要的，要的，要記的。這條雞湯也要記上。”尹婷很高興，“原以為今天沒有值得記的東西，結果一下能記好幾條。我還要把你買柚子的事也補上去。”

　“你寫了幾張了？”

　尹婷數了數：“六張。”

　“那怎麼只在我這放了一張。”

　“打算一天放一張啊。今天第一天放。我這邊的六張是存稿。我想著去你家一次就放一張，每次留下些美好記憶在你那。怎麼樣？我的點子棒不棒？”

　“很棒。”快把他這個老男人弄哭。

　“對了，你怎麼會開那個抽屜？”

　“我怕家用不夠，今天去取了錢。”

　“太好了，這個也要記下來。你加班這麼辛苦，還惦記著家用不夠用，這是細心體貼的表現。”

　“這都是小事情。”而她總是在小事情裡找到感動的點。去取錢放抽屜，真的是很小很小，再小不過的事。可她發現了他的細心體貼。他想她真的是天使。

　“小事情才要記，因為容易忽略，也容易忘掉。我跟你說，我要一天在你那放一張，就是怕自己不堅持，一偷懶就不記了。可是如果我每天去你那得放一張，我就有動力做下去。我會想，你看到了會開心的。還有哦，如果我堅持記下去了，而我這邊存的稿子越來越多，就表示我們很久沒見面了。該注意了。如果我手上的存稿沒了，就表示雖然我們成天見面，卻已經無聊乏味到沒有觸動對方的東西可記了。該注意了。這起到鬧鍾警告的作用。”

　“這麼高深的招數，只有你想得出來。”

　“想出來容易，堅持才難呢。如果我堅持不下去，你要鼓勵我。這件事呢，能讓我們有共同的話題。我們工作生活圈子都不在一起，總得做些什麼讓我們能共同經營的，對吧？我現在才剛開始，還要繼續努力。我准備把記住的全寫下來，然後我們一周年的時候，你把你保存著的都交回給我，我裝訂成冊。你看，左邊我都留好打孔的位置了。”

　“每年一本嗎？”

　“好啊。”

　“那我得專門騰出一個櫃子讓你放這些日志冊。”仇正卿說。

　尹婷笑了，那意味著，他們要在一起很多很多年。“我們會一起變成老頭老太太的吧？”

　“會的。”仇正卿語氣堅定。

　“雖然我也這麼想，可有時候我也會想，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事情阻礙我們。你說為什麼這麼多人愛得很深，最後卻分手了？”

　“他們沒有記日志。”仇正卿答。

　尹婷哈哈大笑。

　“我認真的。”仇正卿又說，他不是開玩笑。如果彼此能有記住生活裡美好小事的決心和毅力，那怎麼會分手。他想不出來，他覺得不可能。

　尹婷道：“我跟你說哦，我寫的時候，有想過，如果我們第一次吵架冷戰了，要不要記下來。因為吵架是不好的事，可我又覺得這應該挺有紀念價值的。”

　“我們不吵架不就好了。”

　“肯定會吵的。但是我想不到會是什麼理由。也許是你總加班。”

　“嗯，你又在示范委婉的抱怨技能了嗎？”

　尹婷大笑，然後說：“我決定還是要記下來，免得我們以後忘了。把它歸在交往遇到的困難阻礙這一項裡好了。”

　“怎麼困難阻礙也是美好的事嗎？”不是說只記錄美好的事。

　“它們當然不是。但是克服困難突破阻礙是美好的。所以要記下來。”尹婷笑著說。

　仇正卿頓時又說不出話來了，他覺得如果她能記下很多美好，是因為她太努力去發現，她才是最美好的那一個。仇正卿忽然有些惶然，他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世俗凡人，他真的可以擁有天使嗎？

　他想不出來他們以後會為什麼吵架，也想不出來還會有什麼阻礙。他現在只能感覺到幸福和滿足。但是尹婷說得對，一定會有，那才是正常的生活。

　“我愛你。”仇正卿忽然說。他決定每天都要告訴她這件事。未來不可知，但他希望她知道，他愛她，愛她天使一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