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仇正卿趕到了尹婷說的餐廳，尹婷和尹實已經等在了那裡。

　仇正卿走到餐廳時，隔著落地玻璃窗看到了尹婷靠窗坐著，正舉著相機拍街景。他再走就會擋她的鏡頭，於是他停了下來。尹婷的相機轉了個角度，對上了他的方向。

　她看到他了。

　仇正卿知道。因為她的嘴角彎了起來，露出一個很可愛的笑。

　一瞬間，覺得心都能化開。

　這感覺於他實在是陌生。

　他站著不動，她按下了快門。然後尹婷把相機放下了，沖他歡快地揮了揮手。那笑容太燦爛，讓仇正卿不由自主也回了個笑，然後大步邁了進去。

　他要為這項目可行性加分。什麼理由？她笑得真好看。

　私人約會，又是三個人。

　尹婷接過了仇正卿遞上的手機，連聲道謝。她讓仇正卿盡情的點餐，一定要吃好吃飽吃高興了，這樣才能表達她的謝意。

　尹實數落妹妹的粗心大意：“包包也不拉好，回來了又不馬上上樓，在樓下玩，結果包裡的東西滾了一地，摸黑在那撿。早上起chuang才發現手機沒了。又跑下去找，折騰人呢。”

　尹婷皺皺鼻子沖他扮鬼臉：“這不是回來了嘛。這叫生活裡的小插曲，調劑調劑。”

　尹實吐槽：“你每天的插曲還挺多的。”

　尹婷拍他一下：“再囉嗦不請你吃飯了。”

　仇正卿看著他們兄妹倆拌嘴，自覺插不上話，他不太會開玩笑，也不太會融入這種嘻鬧的氛圍。心裡默默洩了點氣，還是看菜單吧。

　三個人開始點菜。服務員記下了他們的點單，下去了。過了一會，一直研究菜單的尹婷又說話了：“哥，我還想吃這個。”

　“你剛才已經點很多了。”

　“我知道，所以我想跟你說，我再點這個，肯定吃不完，你幫我吃。”

　“不要。”尹實拍了一眼，“我不喜歡吃這個。”

　“可是我吃不完。”

　“那就不要點。”

　“但是很想嘗嘗。”

　“那就吃完它。”

　“你幫我。”

　“我拒絕。”

　仇正卿實在忍不住了：“點吧，我也嘗嘗看。”他都不知道是什麼，但尹婷皺著小臉說想吃，他當然得義無反顧沖上去幫忙。

　尹婷眉開眼笑，召來服務生把菜點了。尹實在一旁跟仇正卿說：“千萬不能對她太客氣，她隨便拉個人過來都會覺得聊得來，跟人熟。你一客氣她就不客氣了。”

　“我哪有。”尹婷一邊點菜一邊還能聽到哥哥說她壞話，轉頭過來反駁：“我也是很有分寸很有禮貌很會看人眼色的好吧。仇總大人是好人，特別親切，我們是真的熟，才不是客套，對吧？”

　尹婷轉向仇正卿，尋求他的肯定答復。

　仇正卿點頭應：“對，不用客氣。”可是“特別親切”是個什麼鬼？

　得到仇正卿的支持，尹婷得意地向哥哥仰了仰下巴。尹實捏捏她的臉蛋，捏得仇正卿的心好酸。

　尹實問仇正卿：“仇總有兄弟姐妹嗎？”

　“沒有。我是獨子。”

　“所以仇總不知道有個妹妹的煩惱。”尹實裝模做樣的歎氣。被尹婷拍了一下。

　仇正卿很穩重地笑了笑，心裡道：相信我，我最近的煩惱一點不比你少。

　很快，菜上桌了。大家說說笑笑開始開動。這家餐廳尹婷第一次來，她在網上看到評價後很想試一試，今天終於找著了機會。所以她對什麼菜都很有興趣，點了很多。仇正卿才知道自行車壞的那次，她在餐廳裡點餐真的是克制的。

　尹婷其實食量不算大，她每樣吃一點，然後其它的就靠尹實和仇正卿消滅。尹實一邊抱怨她一邊努力吃，仇正卿不好抱怨，也努力吃。尹實鼓勵仇正卿應該表達一下不滿，不然這淘氣鬼不知道自己多招人煩。

　尹婷抗議。尹實還嘮叨：“真的很煩。”一邊說一邊給尹婷夾食物，“全吃了，不許浪費。”尹婷嘟嘴，但也乖乖聽話吃了。

　仇正卿不說話，低眉垂目地默默往嘴裡塞食物。你們兄妹倆這樣秀恩愛合適嗎？考慮過別人的感受嗎？

　顯然那兩個人是不考慮的。

　尹婷哈哈大笑地給尹實拍了張滿嘴食物的照片，聲稱要發到朋友圈去。尹實看了嫌棄不夠帥，也要幫尹婷拍一張。尹婷不同意。兩個人一邊斗嘴一邊笑。最後尹婷把那照片刪了，還拍哥哥的肩：“小伙子，我還是很注意塑造你英俊瀟灑的形象的。不然你娶不到老婆，媽媽會怪我。”

　尹實反擊：“你要是嫁不出去絕對不是我這當哥的責任，你的形象沒法維護。爸媽都不會怪我的。”

　仇正卿默默看著他們嘻鬧，覺得自己的評估果然是沒錯的。尹婷真的很喜歡撒嬌，而且愛粘人。從前他覺得女生這樣不好，他會反感，但今天看到尹婷這樣，他卻覺得有些羨慕尹實。

　左心房在吐槽，右心房卻一個勁的冒粉紅泡泡。

　他的煩惱，真的還挺多的。

　這時候尹實道：“你看你，丟三拉四，粗魯沒氣質，吃得還多，花錢大手大腳。顧英傑居然還敢打保票給你介紹對象，他對你認識太不深刻了。仇總以後也不敢送你了，送到半路發現丟的不是手機，把人丟了，他怎麼交代。他已經被嚇到了，再不會搭理你。”

　尹婷嬌嗔正要反駁，仇正卿卻很鎮定地答：“我膽子還挺大的。”

　尹實愣了愣，然後哈哈大笑：“仇總真幽默。”

　仇正卿喝了一口水，再補充：“不會不搭理她的。”

　答得好認真。尹實看了一眼妹妹，尹婷點點頭，求你正經點就是這個風格。“好吧。”做哥哥的宣布，“你對她的認識還不夠深刻。”

　尹婷沒好氣拍哥哥一下，尹實哈哈大笑。

　仇正卿又想歎氣了。到底哪裡好笑？兄妹倆吃的都是“我很愛笑”這種藥吧。

　尹婷加點的菜上桌了。好大一盤，而且很多香菜。尹實馬上表態：“我說過這盤我不吃的。”

　仇正卿的心情有些凝重，他不知道是香菜羊肉加粗糧饃。他討厭香菜，不喜歡羊肉，而且他很飽了，這幾個饃怎麼塞得下去？

　尹婷喜滋滋地動手夾了一個饃，先遞給她哥。尹實搖頭：“討厭香菜。”

　尹婷不理他，又把饃遞給仇正卿，仇正卿不能說他討厭香菜，也不能說他不喜歡羊肉，那什麼很飽了不想吃更沒法說出口，於是一本正經接過了。

　尹婷自己也夾了一個吃，她剛才吃得少點，留了點肚子給這個菜。一口咬下去，兩眼放光。“好吃，果然菜單上那兩個‘推薦’的大字不是騙人的。”

　尹實嫌棄：“我看見香菜就夠了。”

　仇正卿艱難地咽著香菜羊肉和饃，其實他看著尹婷吃就夠了，她的表情會讓你覺得這菜超好吃，但是依他的狀況，自己吃感覺就不這麼好了。

　仇正卿吃得很慢。尹實相當善解人意：“這菜打包好了。大家別吃太多，撐壞了不劃算的。”

　“嗯嗯。”尹婷點頭附合，她也看出來仇正卿要不行了，心裡真是不好意思。

　仇正卿更不好意思。先前放下話他來搞定，結果表現得這麼沒有戰斗力。他覺得臉發熱，偷偷看了一眼尹婷，她也正在看他，那關注的眼神讓他臉更紅。

　求你正經點居然吃東西吃到臉紅。尹婷努力把持住不要笑，但又忍不住看。男人臉皮薄的她見過，但這麼嚴肅正經地臉皮薄第一次見。

　尹實敲她腦袋：“你自己趕緊吃。”

　尹婷低頭吃自己盤子裡的，不再看了。仇正卿咽下最後一口，覺得尹實真是個值得交的朋友。

　尹實這邊還在數落尹婷：“吃這麼多，變成小胖子，看誰要你。”

　尹婷吃完了，這才反駁：“我年輕，新陳代謝快，不容易胖。你年紀大了，才應該多運動。你看你的肚子，娶不到老婆，我怎麼跟媽交代。”

　“我才二十八。”尹實哇哇叫。

　對面坐著的那個三十三的完全不說話。默默回想了一下自己的體型，還沒有小肚腩，但二十八的都被嫌棄了，他這“老人家”真的很有危機感。

　尹婷尹實斗完了嘴，看看時間不早，招手叫來服務生結賬。尹婷掏了卡出來，尹實讓妹妹請一點沒有不好意思。仇正卿看這情形，當然也不會搶付賬，於是客套謝謝。

　接下來也不好再賴著不走，仇正卿告辭。尹婷和尹實也一起離開餐廳。仇正卿要去步行街前面的停車場取車，而尹婷拉著尹實要再逛一逛，兩邊在路口告別。

　仇正卿沒回頭看尹婷，這項目目前在他心裡剛滿及格線，理智並不看好，但感覺不願放棄。吃飯前加的可行性分數被過程中間嫌棄年紀減掉一點點……

　一位老太太在仇正卿面前被腳下行人道台階絆了一下，仇正卿伸手扶住了她。

　“謝謝。”老太太白發蒼蒼。

　“要過去嗎？”仇正卿指了指街對面。

　“是的。”老太太點頭。

　這是路口，人來人往，步履匆匆，還有騎自行車的。“我送你過去吧。”仇正卿說。他扶著老太太慢慢走，伸手示意旁邊的自行車慢點，為她擋開迎面過來的人流。

　老太太走得很慢，仇正卿也很慢。把她送到對面，確認她沒問題。他轉頭再回這邊路口。剛走到，卻聽到一個輕脆歡快的聲音喊：“求你正經點。”

　仇正卿驚訝轉頭。她沒走嗎？

　然後他看到她舉著相機正對著他。

　他失笑。

　卡嚓卡嚓卡嚓。

　他耐心等她拍完，她從相機後面露出大大的笑臉，那麼燦爛。她沖他揮手說“再見”，他看著她蹦跳著回到尹實身邊，尹實摸她的腦袋，攬過她的肩。

　求你正經點。

　這話是他想說的。只要你正經一點點，也許這分數就好打了。他就不會這麼怯場，他會有更多的自信。只要你正經一點點。

　這天晚上仇正卿收到了尹婷的郵件。她把她拍的他的照片發給了他。

　有他站在餐廳外頭，有他扶老太太過馬路的背影。然後後面幾張是他站在路口聽到她叫轉頭。

　驚訝、平和、微笑。

　他站在人群中，挺拔瀟灑。

　尹婷在郵件裡寫：“還挺帥的。”後面附著個豎起大拇指的圖。

　仇正卿笑了。

　然後看到她下面又寫：“提問：為什麼人會有白發？”

　亂燉雞湯又來了嗎？

　仇正卿回郵件：“因為人總會老。”

　尹婷很快回復：“錯了！那不是老！那是歲月留下的光輝！歲月多公平，不管你怎樣，每個人都會發光哦！”

　仇正卿腦子裡自動浮現她說這話時的表情語氣。

　每個人都會發光？她說的不對，有些人是不會的。

　在他眼裡，許多人都沒有光芒。而他在爭取有光芒，成功的人才會有光芒。所以他要努力，非常非常努力。

　仇正卿等了半天，尹婷沒有再發任何消息過來。他上她的微博，看到她今天轉了幾條笑話。沒有寫那個白發是歲月光輝的亂燉雞湯。他竟然覺得有些高興。覺得這是他們兩人的話題。

　時間有些晚了，仇正卿去洗澡，他看了看鏡中的自己，沒有小肚腩，不過也沒有腹肌。他身材挺拔勻稱，而她郵件裡誇他挺帥。

　熱水打在他的頭上身上，他腦子裡全是她的笑容，她叫他的樣子，她揮手。她合掌對他父母說她母親住隔壁請多關照，她合掌對他說謝謝又麻煩你了。她對尹實皺鼻子撒嬌。她閉著單眼俏皮的自拍……

　她真的，一絲一毫跟穩重扯不上半點關系。她愛玩，她不愛工作，她會讓他很頭疼。

　他到底喜歡她什麼？！

　可是他就是喜歡了！他想念她！他不高興別的男人跟她跳舞，他不高興尹實捏她的臉，他不高興尹實攬著她的肩。

　他不高興她的男朋友是別人！！！

　仇正卿猛地關掉了花灑，吐出一口氣。

　小時候家裡窮，大家都說讀書沒用，勸他混個高中畢業找個體力工作就好，因為就算考上大學也讀不起。結果他不但考上，還申請到了補助和獎學金，他克服了所有的困難，打工掙錢完成學業。

　大學的時候，許多人都說畢業能找到個工作糊口就好，他偏不，他要去大公司拿高薪，他做到了。

　母親在世時，他說過要買個大房子給她住。他說要有大大的客廳，有灑滿陽光的陽台，有四間屋子。他跟老婆住一間，媽媽住一間，書房一間，還有孩子住一間。他媽媽當時哈哈大笑，說不可能買得起，但有這份心就好。現在不在了，但房子的承諾他做到了！

　他的人生，自定下目標後沒有做不到的。

　為什麼太陽這麼高這麼遠這麼亮？！

　因為我們有目標！

　她的笑容像太陽。

　那是他的目標。

　仇正卿擦干身上的水，套了褲子，匆匆跑回書房。

　他給她打電話，心怦怦亂跳。

　她接了。

　他問她：“你說，如果有個目標你覺得不合適，但你就是喜歡，要不要追？”

　“追！”尹婷答得很果斷！“喜歡就是喜歡，合適是個什麼鬼？不合適你干嘛還喜歡，喜歡了還嫌不合適。最後不是因為合不合適耽誤的，是你還不夠喜歡耽誤的。”她一口氣說完，很有指揮官的氣勢，然後她語氣一變，很八卦地問：“是誰啊？”

　仇正卿被她逗得笑，笑完了清清嗓子，“沒誰，就是想起你表白多次，問問看。”

　“喂！”尹婷沒好氣，“居然取笑盟友，開除你啊！”

　仇正卿又笑。

　他真怕被開除。

　“晚安。”他笑著說。心情愉悅，輕松自在。

　不是因為合不合適耽誤的，是因為不夠喜歡耽誤的。天使就是這麼地會講歪道理！

　那就追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