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知易行難，這事放在任何事上都成立的。

　比如追女生。仇正卿沒追過，活了33個年頭，戀愛這門功課才剛剛開始修。

　仇正卿覺得尹婷是個很好的老師，她教會他戀愛的感覺，或者更確切些應該說，喜歡一個女生的感覺。至於要達到戀愛的深度，他相信還需要時間鞏固加強。而尹婷自己這麼多次告白都以失敗告終的結果也警示了他，就算喜歡，也不可妄動。

　若一舉未能攻下，恐怕日後機會渺茫。

　要簽約拿下訂單是需要計劃和策略的，而想成為長期穩定的合作伙伴，當然更需要付出許多。仇正卿對這些心裡有數，一旦確立了目標也有心理准備要打一個攻堅戰兼持久戰。

　首先第一步，要保持聯絡。人際關系是需要經營的。這一點上他跟尹婷最大的問題就在於他們沒有共同的工作，相互之間也沒有其他的交集。相聚靠偶遇這當然是不行的。主動邀約太刻意怕引起她的警覺反而退縮躲避。現在她對他的態度還不錯，當他是朋友，說話沒顧忌，感覺能親近，也願意找他幫忙送送她之類的。這樣的開局不算差。

　但她對他沒那個意思，他知道。以她這麼勇敢追愛的個性，如果對他有些男女之情肯定藏不住，且她看他的表情和眼神坦坦蕩蕩，不像他這麼心裡有鬼的會躲閃。

　所以找到一個共同的交集保持自然而然的經常聯絡是一個很重要的工作。不能讓她覺得很刻意而產生排斥感。

　這一點上微博是一個可以借助的工具。上班的路上仇正卿盤算好了，他打算一到公司就去泡一杯咖啡，然後拍一張咖啡的照片發到微博上，表示自己已經到公司了正准備展開一天的工作。

　她不是嫌棄過他寫的東西無聊沉悶嗎？那他發一些她感興趣的好了。按照她的風格走。

　結果仇正卿一到公司，在電梯裡遇到了同樣早到的主管生產的副總。那人拉著他去吃早飯，一起說了說業務上的事，算是開了個早餐會。等吃完這頓時間頗長的會議早餐回到辦公室，另一個會在等著他。開完這個會又接到秦文易的電話讓他上樓商量事情，到了中午飯點還沒有商量完，於是大家一起去吃飯。這頓飯一直吃到了兩點，總算把事情談出了結論。

　仇正卿趕回辦公室，水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秘書拿著五份文件等他簽字，文件還沒有仔細看完簽好，下屬公司的總經理已經在等他，要一起出門商談客戶，約了對方三點。

　於是仇正卿又出門去了。在客戶那開了兩個多小時的會，參觀廠房，檢測產品，聽取報告。結束時已經五點多了。對方一定要請他們吃晚飯。於是又在那家公司附近飯店一起吃了飯。

　仇正卿回到公司時已經八點多，公司裡人已經走空了，秘書在他桌上留下了便條，提醒他哪些文件是下面著急等著簽字走完流程好推進進度的，哪些是拖了很久現在才交上來而他批示過要砍的。助理也給他留了張便條，報告哪個部門的報表已審核完發了郵件，哪些工作出了問題已發郵件說明。

　仇正卿打開電腦，把未讀郵件標題都掃了一遍，又把秘書放他桌面的文件大致翻了翻，把比較急地先處理了。其他的放著。

　干完了這些，他揉揉脖子，抬頭一看，看到他那只空了一天的馬克杯。這才想起來今天一天都沒有實施成他的勾搭計劃第一步。再看看時間，已經九點多。把東西收拾好，開車回到家也要十點了。

　一天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仇正卿歎氣，他打開了尹婷的微博，她這一天過得挺精彩。上午發了一篇長長的博文介紹昨天他們一起去吃的那家餐廳。圖文並茂，繪聲繪色，那幾道菜被她說得特別有趣，就連香菜羊肉饃也可愛起來。仇正卿想，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當了她的男朋友，第一件事就是要告訴她，自己很討厭香菜和羊肉。要是當不成她男朋友就算了，不提這事，反正她也不會想知道。

　中午的時候尹婷發了張鹵肉飯的照片，說是午餐，超級美味，她自己做的。她一份，她爸一份。

　看上去確實比他今天三頓飯都要美味的樣子。仇正卿有些羨慕。

　再然後她又發了張照片，路邊的小花。說是飯後散步，看到路邊的小花，超級美，整條馬路都可愛起來。她用詞真是誇張，仇正卿忍不住笑起來。

　緊接著有張蝸牛爬在樹葉上的照片。她寫著：小花的不遠處，另一個生命體在享受生活。馬路對它來說像整個世界那麼大，但它只需要這一片綠葉的幸福。

　晚上六點多，她再發一條微博，是一排路燈和長長的車隊。她寫著：堵車的時候別著急，著急也沒用。我爸發脾氣羅，把燈嚇得都亮了。

　仇正卿大笑，他想她爸爸聽到她這樣說一定氣不起來了。

　仇正卿一條條翻，看得津津有味。回過神來，發現已經十點了。他趕緊收拾好東西回家。車子開到半路時，遇到了紅燈，他心念一動，趁這會用手機拍了張街景照片，然後發到了微博上。

　回到了家，點開微博看，沒人理他。他洗澡，收拾收拾，再刷微博，還沒人理他。睡前再刷一次，有一條留言，很高興點開看，是虛假中獎通知信息。好氣！惡狠狠地舉報了那個ID。然後心情很不好的躺chuang上去了。

　今天工作很充實，感情進展不順利。小婷過得挺開心，就是不來搶沙發。

　還挺押韻。他想。唯有明天再努力。

　第二天，仇正卿早早到公司，這回沒人在電梯裡攔他了。買了三明治順利到達辦公室。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仇正卿很滿意。

　拿到馬克杯去茶水間倒咖啡，竟然看到公司咖啡機上貼著“已壞待修”的便簽紙。仇正卿愣半天，好心情全跑光了。最後賭了一口氣別的飲料也不要了，直接倒了杯白水回辦公室。火氣很大的拍照發到微博上，寫了句：“咖啡機居然壞了！！！！！”

　五個感歎號，表達強烈情緒的標配。這是尹婷教他的。

　仇正卿惡狠狠地一邊啃三明治一邊盯著微博看。三明治啃完了微博還沒有動靜。沙發黨再也不出沒了，這真讓人心酸。他又把那杯白水喝完了，微博還是沒動靜。

　仇正卿心情很不好。他把微博關掉，決定今天一天都不要看到它。

　這一天又在忙碌中度過。仇正卿一整天都板著臉。

　他沒去看微博，所以不知道微博的動靜。他也不知道尹婷看到他這條微博了，他的微博冷冷清清，沙發位置空著。尹婷忍得很辛苦才沒有去搶沙發。上次微博事件弄得有點尷尬，她真的很不好意思。秦雨飛又強調仇正卿這人正經嚴肅到極點，所以她就安分了，不敢再在微博上鬧騰。

　“朋友裡頭只有求你正經點的沙發才好搶。”尹婷在網上跟秦雨飛聊天。

　“他寫什麼了？”秦雨飛問，仇正卿的微博最無聊了，她都沒關注。她去看了看，看完了隨手留了個言。尹婷看著沙發就這麼沒了，頗有些心疼。不過他的水杯給了她靈感，也不算沒收獲。

　仇正卿這一邊，整層樓都在傳今天天不太藍，不對，是很不藍。不知道原來老大這麼喜歡喝咖啡的。咖啡機昨天就壞了，今天還沒修好，確實太過分了，事情性質相當嚴重和惡劣。秘書啊，給他弄杯速溶的先撐著不行嗎？他一向自己泡的，想喝就會自己泡了，沒動手就表示他很不喜歡速溶的。

　行政部經理下午也看到了微博，趕緊撥款讓下面人跑一趟，買了台新咖啡機回來。還發群郵通知：新咖啡機買回來了，咖啡已經煮上。

　秘書收到行政部通知，也趕緊跟仇正卿報告：“咖啡機好了。”

　仇正卿莫名，應了聲表示知道了，其實完全不明白怎麼回事。咖啡機這麼重要？弄得很慎重的樣子。

　不過秘書提到咖啡機又讓他想到他早上的微博了，手有點癢想打開，但現在工作沒做完。他覺得做人自制力很重要，事有輕重緩急，公事優先第一位。於是他忍著，把手頭所有該處理的都處理完了，一看表，已經到了下班時間。

　他舒了口氣，打開了微博。他今天早上那條咖啡機壞了的內容下面有兩條留言。一條是秦雨飛寫的：壞了會死啊。另一條是行政部經理寫的：已經買回新的了。

　仇正卿簡直無語，覺得他們真無聊。然後他點開了尹婷的微博。

　這一看他又想點五個感歎號了。

　就在上午，離他那條微博二小時之後，尹婷發了一條微博。她寫著：提問，為什麼白開水沒味道？？？？？

　仇正卿簡直絕倒，她肯定是看到他的微博了，但是她不搶沙發，沒有理他，卻用他的內容提了個雞湯亂燉的問題。

　天使下凡是來折磨人的。

　他都不想知道白開水為什麼沒味道的答案了。

　當天晚上，仇正卿接到秦文易電話，他妻子，也就是秦雨飛大小姐的母親生病了，而秦文易原本計劃明天要出差的，現在不想去了，讓仇正卿替他。

　仇正卿當然沒話說，趕緊跑了一趟秦家，從秦文易那拿了第二天出差要用的文件，與秦文易溝通清楚出差事項，秦文易讓秘書幫他訂好機票。仇正卿連夜研究業務，收拾行李，第二天一早，仇正卿沒去公司，直接到了機場與秦文易助理匯合。他在機場用電話跟秘書和助理還有相關高管交代了工作事宜。然後等登機。

　昨晚沒怎麼睡，現在覺得累，所以心情不太好。今天天空也很藍，而他有點沮喪。昨晚接到秦文易電話前他想好了辦法，打算今天給尹婷打電話，就說周末想去福利院看看孩子們，問她能不能一起去，因為她比較熟。他覺得這個借口很好。微博什麼的不管用，他打算換種方式來。結果剛盤算好，計劃就被打亂了。

　這趟出差回來就下星期了，這周末想約她是沒可能了。雖然這借口留著下周末一樣能用。但是這麼多天見不到，他還是覺得心情很不好。仇正卿隨手拍了張停機坪上飛機的照片，什麼都沒有寫，發出去了。

　直到登機了那條微博都沒人理，他覺得挺正常，一大清早的。

　等下了飛機，和同事一起先到酒店安頓好，住進了房間，他才又刷了一下微博。那條微博下好幾條留言，都是同事或朋友，祝他一路順風。祝他公干順利。還有說他辛苦了什麼的。但是沒有那個他想看到的ID。

　仇正卿又累又煩，一會吃完午飯就得去工作了，他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可以休息一下。他剛想把手機丟一邊躺一躺，卻看到有條私信。剛才沒注意，差點漏掉——婷婷玉立413。

　仇正卿趕緊點開看，尹婷寫著：出差嗎？今天你有了雙翅膀，在天空飛了一圈。著陸後記得要好吃好玩好好休息啊！

　仇正卿很開心，這麼多人留言，還是尹婷的話有意思。他給尹婷撥電話，他的心怦怦跳，電話的借口他在這瞬間已經想好了，很為自己的機智點贊。

　“求，你，正，經，點！”尹婷一如既往地有活力：“你在哪裡呢？”

　“在J市。”仇正卿咧著嘴笑，聽到她的聲音就覺得很開心。“我想問問你，J市有什麼好吃好玩的地方你知道嗎？”

　“知道！”尹婷果然是吃喝玩樂萬事通。“我以前去過，還寫過旅游攻略。有幾家餐廳和農家院真的很不錯。我找一找，今晚發郵件給你好了，你明天可以去。”

　“好啊。謝謝你。”其實他不覺得自己會有時間去。“你有需要我帶的東西嗎？”他又問，她最好是說有，這樣他出差回去就可以跟她見面了。然後去福利院看孩子這借口留著下一次用。

　“嗯，不用。”尹婷想了想，現在買特產網上也很方便，用不著麻煩人家。

　“哦。”仇正卿很失望。下面再聊些什麼好？

　“那我先掛羅，晚一點給你發郵件啊。”尹婷這樣說。仇正卿也只好跟她說“好的，拜拜。”

　不通電話還好，聽完她的聲音更想念了。仇正卿躺chuang上，握著手機想啊想，忽然靈光一現。他發了一條微博，寫道：提問，為什麼咖啡這麼香？

　沒過一會，他手機響了，來電名字——尹婷。

　仇正卿特意在心裡數了十下才接起來。一邊接一邊傻笑，問她：“怎麼了？”

　“那個，嗯，”尹婷的聲音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你那個問題很有趣，我能不能轉發回答一下？”不能照抄人家的問題，太沒品，但是他這問題她真的喜歡，所以厚臉皮來求轉。

　YES！可以！能！拿去隨便轉！

　仇正卿很穩重地答：“可以呀，你的答案跟我的一樣嗎？”

　尹婷聽到能轉很高興，反問他：“你的答案是什麼？”

　“你的又是什麼？”

　“你先說你的。”尹婷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來。

　仇正卿清了清嗓子，認真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說了。“它經歷了被采摘、被去皮、被烘烤、被碾碎、被水煮的許多痛苦，但它無所畏懼，沒有退縮，散發出全世界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香氣。”

　電話那頭尹婷沉默數秒。

　仇正卿有些緊張，不好嗎？他覺得他的這個答案很好啊，多麼勵志！

　“我覺得，”尹婷說話了，“我的答案加上你的答案，才是完整的超級棒的答案。”

　“是什麼？”

　尹婷嘻嘻笑：“我現在去轉發，你等一下看。”然後她把電話掛了。

　仇正卿等了一會，刷微博，尹婷還沒有發。仇正卿再刷，還沒有。天使啊，你敲字速度很慢啊！

　再刷。這次出來了。

　提問：為什麼咖啡這麼香？——經歷了被采摘、被去皮、被烘烤、被碾碎、被水煮的許多痛苦，咖啡豆無所畏懼，沒有退縮，散發出全世界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香氣。然後，它遇見了牛奶！它還擁有著它獨一無二的香氣，卻也擁有了圓滿幸福的味道。所以咖啡這麼香！

　仇正卿愣了。

　完整的，超級棒的答案。

　它遇見了牛奶！

　仇正卿笑起來，笑得眼眶有些發熱。那些拒絕尹婷的男人是傻瓜。

　她真的是天使。

　磨難與勵志，抵不過她添加的一點點小幸福。

　他知道他喜歡她什麼了，她會讓人感到幸福。

　仇正卿轉發了尹婷那條微博，什麼話都沒寫，只是轉發。然後，尹婷火速出現：“沙發！！！！！”

　五個感歎號，戳得仇正卿的心滿是粉紅泡泡。

　“板凳呢？”他回復她。

　“板凳也是我的！！！！！”她回得很快。

　然後很快又來了一條：“不對，板凳被你自己搶了。”後面跟著個生氣的表情。

　仇正卿哈哈大笑。真幼稚啊，他三十三了，不適合玩這種游戲了，但是玩得真高興。

　有人來搶沙發，他覺得有點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