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首先是晚宴之後的第二天，那是周六。仇正卿如以往一樣，在自家書房裡辦公看文件。忽然電腦裡的郵件提示音響了，他把手上的這段文件看完，然後點開收件箱，新郵件的發件人寫著May Shen。

　沈佳琪？

　仇正卿看郵件，果然是沈佳琪。她在郵件裡感謝了仇正卿賞臉光臨宴會，又說與仇正卿聊得很愉快，希望能做個朋友。郵件裡寫上了她的社交網絡賬號，希望仇正卿加她。

　仇正卿馬上加了。這倒不是因為他急切，而是他習慣看到一件事就馬上處理一件事，不然事情太多，放一放拖一拖就容易漏掉。加完了賬號之後他接著繼續看他的文件。結果那賬號馬上響了。

　仇正卿再看完一段文件，抬頭看電腦。沈佳琪在那邊說：“你居然在？”

　“是啊。”仇正卿回。

　“工作？”

　“是啊。”

　“真敬業呢。”

　“是啊。”仇正卿認真答。

　然後沈佳琪發過來一長串“哈哈哈哈哈哈”，緊接著又一句：“你真幽默。”

　仇正卿一臉黑線，他又鬧不懂了，哪裡幽默？他確實是在工作，他確實是敬業。這些話不是她說的嗎？她說了於是他回答。幽默在哪？仇正卿不知道該怎麼回話，暫時不理了。

　可是沈佳琪又發過來一句：“別人誇你的時候，你應該謙虛一下。”

　這句話仇正卿覺得可以回，他想說“可你誇的又沒錯”，但一想這樣說是不是又不謙虛了？於是他改口說：“好的。”

　然後沈佳琪又發過來一長串“哈哈哈哈哈哈”。

　仇正卿皺眉頭，到底在哈什麼？這對話要怎麼進行？

　“好吧。”沈佳琪敲過來兩個字。

　仇正卿還是鬧不懂，她在“好吧”什麼？他等著，果然沈佳琪後面又來了一句話：“跟你聊天真的非常愉快。”

　仇正卿心道好吧，起碼他們當中還有一個是愉快的。他回道：“謝謝。”人家既然誇他有幽默感，他就道謝好了。

　結果這次沈佳琪沒有發文字“哈哈哈”了，她發過來一個大笑的表情。仇正卿有些不想搭理了，他還有文件要看，而他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想說什麼。

　所幸沈佳琪也是個懂得分寸的。她問：“你是不是在忙？”

　“在看文件。”仇正卿發出這句話後停了停，打算下一句就跟她說“改天有空聊”。

　不過沈佳琪打字速度比他快，她說：“秦叔真是有福氣，能夠請到像你這樣能干又賣力的人才。那我不打擾了。回頭有空聊。”

　仇正卿把他敲的那五個字刪掉了，重新寫“好的，再見。”

　發出去了，然後馬上就收到沈佳琪發過來一個笑臉表情，加上“再見”兩個字。

　仇正卿松了一口氣，終於可以安心繼續辦公了。他集中精神繼續把文件批示完，完成之後他忽然想到尹婷也是喜歡發“哈哈哈哈哈”，真搞不懂女人，有什麼好“哈”的？

　這一天接下來也沒什麼事。仇正卿晚上的時候去了一趟健身房，然後回來早早就睡了。他的生活非常規律，一周兩次健身，一次采買，七天工作。這麼多年，天天如此。

　第二天周日，是仇正卿去超市采買的日子。

　推著購物車在超市裡逛，仇正卿買東西的效率很高。需要什麼他列好了單子，直奔貨架。菜市離超市比較遠，而且他很少在家做，一個人做飯也不好弄，所以他買得少，全在超市解決。最後要買的是水果。他轉了轉，挑了蘋果、梨和葡萄，正准備要走的時候，看到了柚子。他猶豫又猶豫，但記憶中的好味道讓他還是忍不住買了一個。

　回到家，把從超市買的餃子煮了，當做晚飯。然後他盯著那顆柚子看，吃柚子看電視似乎是個很好的選擇。

　他這麼干了。

　一邊看電視一邊慢條斯理地剝柚子，把白色皮膜一點一點的摳干淨，雖然很費時間，但是真是舒服啊。才發現原來剝柚子是件這麼解壓的運動。終於剝好了。他有點開心，剝下好幾片擺整齊，覺得很有成就感。這次這個柚子沒有尹婷給的那顆大，但他吸取經驗，不能吃撐著了。於是鄭重其事地剝下半個，留了半個放冰箱。

　一切准備妥當，回到桌前，看著那幾片整齊的柚子瓣，很是期待。剝開一片咬了一大口。

　……

　他的臉僵在那，牙齒吶喊著為什麼要這樣對它。

　那味道只有一個字——酸。

　非常酸。

　仇正卿還是咽下去了。

　媽的。他心裡罵髒話，一邊罵一邊咽。同樣都是柚子，怎麼能差這麼遠。

　好不容易把第一片吃完了。他瞪著剩下的幾片完全失去了啃它們的興趣，擺得這麼整齊也真是挺煩人的。但更煩人的是，他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出身，絕不浪費糧食是他的人生信條。

　雖然這頑劣可惡的柚子算不上糧食吧，他也不能浪費。

　仇正卿心一橫，又吃下一片。這一片吃完心都酸了起來。他忍無可忍，把剩下的都丟進了冰箱。關上冰箱門，眼不見心還在煩，真想給尹婷打個電話叫她過來吃柚子。要不是她用了顆好柚子拐他，他也不會上了壞柚子的當。本來是這輩子都不會買柚子吃的，全是因為她。

　但這麼幼稚的事仇正卿只是在心裡想一想，不可能去做。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覺得他簡直就是捧著心酸倒在g上，而且腦海裡還是算著，一天勉強咽兩片，這一個柚子得吃幾天啊！這吃幾天就是受幾天的罪。家裡只有他一個人真是不好。缺個愛吃柚子的。

　周一，上班。一般這是仇正卿很愉快的日子。但今天不行。

　因為有同事拎了三顆柚子來公司，說是老家帶來的，來給大家嘗嘗。在茶水間切好後，那同事興高采烈地每個同事分兩片。這一層有很多人辦公，當然不會全都分到。可是仇正卿就這麼倒霉是這層樓裡職位最高的，所以，他分到了三片。

　仇正卿禮貌微笑謝過同事後在辦公室裡瞪著那三片柚子，還不好意思跟同事說他不吃。他此刻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為什麼他會覺得把剝得清潔溜溜地柚子拿來給同事吃丟臉？！早知道他就把臉丟一邊，帶上那些柚子來上班。現在還能把它們偷偷混在柚子堆裡分給別人！

　神不知鬼不覺，令人滿懷喜悅。

　可惜，它們還躺在他家冰箱裡。而他現在還得想法解決這三片。

　仇正卿解決的辦法就是，去茶水間倒水的途中，趁沒人注意，他把柚子放在了一個同事桌上，那同事正好沒在，沒人知道是誰放的。

　從茶水間回來時，他看到那同事拿著柚子正在啃，他松了一口氣。可一想到晚上回家他還有兩片柚子的任務待完成，他又心酸了。

　周二，仇正卿覺得自己全身都是柚子酸酸的味道，一直到下午都有些沒精神，心裡在猶豫要不要就浪費一回？可這樣太不應該了。他譴責自己。正這麼想，秘書撥了個電話進來，說前台那邊有位叫沈佳琪的小姐來訪，沒有預約，是否要見？

　沈佳琪？居然不是尹婷嗎？仇正卿沒由來有些失望。如果是尹婷就好了，他就可以趁機請她去消滅那些柚子，為她的誘導結果負責。

　“請她到會客室稍坐，泡杯咖啡。”仇正卿吩咐，腦子裡還在想尹婷，她當時說“可甜了”，那表情他到現在還記得。當然了，要不是吃到顆這麼酸的，他怕是早忘了。

　他收拾收拾心緒，去會客室見沈佳琪。沈佳琪看到他便笑：“沒打擾吧？”

　“沒有，沈總大駕光臨，哪說得上打擾。”仇正卿客客氣氣，扯著客套話。

　“我正好從這路過，就上來看看。公司的新產品，送來給仇總嘗嘗。”沈佳琪從椅子邊拎起一個紙袋，遞給仇正卿。華富有食品類的產品線，不但占領著國內市場的大頭，也遠銷海外。

　“多謝。”仇正卿臉上繼續客套著，心裡想著只要不是柚子就行。

　“還有些商業問題想跟仇總請教，不過現在不太好聊，我一會就走了，改天約仇總，行嗎？”沈佳琪淺笑嫣然，仇正卿自然不好說不行。他正要答“好”時，秦雨飛忽然走過。

　“喲，這誰啊！”秦雨飛靠在門邊很有些撒氣的意味。

　仇正卿不動聲色，秦雨飛大小姐今天不知吃錯什麼炸藥包，火氣特別大。

　“你好呀，雨飛。我來找仇總聊聊。”沈佳琪落落大方，但語氣也有些微妙。

　“挖角啊？”論直截了當噎人秦雨飛不會輸任何人。

　“想來著，還沒成功。”沈佳琪的表情語氣讓仇正卿確定她是故意給秦雨飛不好看。

　“臉皮厚也是門技術，你修得很不錯。”秦雨飛說得很挑釁。

　仇正卿暗自皺眉頭，兩位大小姐要是當著他的臉吵起來那多難看。

　結果沈佳琪哈哈大笑：“小婷當時說等她想好了怎麼回嗆我再告訴我，結果她一直沒找我耶。”

　仇正卿眉頭真皺起來，關尹婷什麼事？

　秦雨飛沒好氣：“你很煩耶。”

　沈佳琪繼續哈哈大笑：“誰讓她這麼搞笑，她反應真的很慢，噎得說不出話，不想忍但又想不到怎麼回話的樣子好好笑。”

　“你差不多一點。”

　“好了，好了，下回不欺負她了。”沈佳琪還在笑。

　仇正卿的眉頭放松不下來，等等，他有些糊塗了，現在這種好姐妹我們是朋友的語氣又是怎麼回事？前面不是在互相諷刺了嗎？

　“趕緊滾了，不許挖我們永凱的牆角，不然我去挖你家的地。”秦雨飛凶巴巴的，沈佳琪完全沒在意，裝模做樣道：“我好怕啊。”然後她又笑，笑了一會道：“好了，不跟你玩了，我還有事要先走呢。”她轉向仇正卿：“仇總拜拜，我們再約。”然後又沖秦雨飛揮揮手：“走了啊，回見。”

　然後她真的走了。

　秦雨飛瞪著她的背影，然後轉過頭來又瞪仇正卿。仇正卿問：“你們不合？”

　“是朋友。”秦雨飛答。

　“哦。”她們女人表現友誼還挺特別的。仇正卿沒興趣八卦太多，回辦公室。然後想起她們說到尹婷，說什麼小婷想到怎麼回嗆再找她，所以小婷是被言語攻擊了？

　算了算了，他不想問。他不愛八卦。

　結果晚上的時候，仇正卿接到了尹婷的電話，八卦自己送上門來。

　“我就說嘛，她肯定對你有意思。”尹婷的開場白是這樣的。

　仇正卿無語，但他承認也確實感受到了那點“意思”。也許是男性虛榮心作祟，也許是受尹婷那些話的影響，反正他也敏感起來。只是不知道這沈佳琪是為挖角還是為游戲。仇正卿下班回家前還收到她發過來的可愛鬼臉圖片。

　有點太自來熟，熟得太親近的感覺。

　“我跟你說啊，如果她展開了猛烈攻勢，你一定要矜持。”尹婷居然指點他。“她都去公司找你了，下一步肯定是約你吃飯，你要找個借口拖著她，不能痛快答應。”

　“你怎麼知道她來公司找我。”

　“雨飛告訴我的。”

　果然啊，女人真是太八卦了。

　“她約我吃飯為什麼不能痛快答應？”

　“因為她之前笑話我追男生總追不上啊。她說：臉皮厚也是門技術，你修得很不錯。”尹婷學著沈佳琪的語氣。

　原來這句話是沈佳琪笑話尹婷的啊，仇正卿懂了。

　“所以你不要這麼痛快答應她，不然我會心酸。”

　心酸這個詞讓仇正卿想起了什麼，但又一時想不起來，他腦子裡反應的是另一件事，他對尹婷說：“有些人天生臉皮厚，完全不用修。”

　“什麼？”尹婷茫然。

　“你不是要想一句回敬的話。”

　“咦！對！對！”尹婷頓時興奮了，“你再說一遍。”

　仇正卿心裡歎氣，又說了一遍。尹婷哈哈大笑：“很好，我馬上給她打電話。那你不用裝矜持了，痛快答應她吧。拜拜，多謝。”沒等仇正卿說話，尹婷把電話掛了。

　仇正卿沒好氣瞪著手機，什麼叫裝矜持？他沒這種喜好和打算。而且人家也沒約他！還有答應不答應是他的事，用不著她來指揮。

　啊！對了！

　仇正卿想到了。柚子！難怪聽到心酸時他想起什麼來！柚子！

　把剩下的柚子快遞給尹婷不過分吧？他還幫她想了一句回敬對手的話呢。

　仇正卿很無奈地又啃了兩片酸柚子，一邊啃一邊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