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扎
聽丫鬟們說,胤禛第二天剛醒,什麼也沒說,就匆匆上朝去了。我想,她是擔心他的十三弟吧?不知道皇上會做何處置。
處心積慮的打聽,終於得到了一個結果。胤祥,十四因為挑撥兄弟關係,被罰在府裏面壁思過十天。十天的禁足,就是希望可以磨磨他們的性子。
我大松了一口氣,禁足總比別的皮肉處罰要好得多。總不是挨板子被打什麼的酷刑,看來皇上對他這兩個寶貝兒子,還是非常寵愛的。也許,在他們的身上,他也發現了自己身上年輕時候的影子。
我仍是在府裏百無聊賴的呆著,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來,也不方便到處去了,整個身子顯得異常笨拙。由於不出門,和胤禛的碰面機會少了很多。本來每日的早飯還是要在一起吃的,可是胤禛吩咐下人,每天三餐都必須送到我房裏來,說是不讓我活動。我暗想,是不想見到我吧?這樣也好,省的見著了又尷尬。
孕期反應越來越大,我開始吃不下任何東西。每天只能喝些酸梅湯了事。腿卻浮腫的厲害,水靈靈的泛光,像是要破了一樣。
我的脾氣也日漸煩躁,每當控制不住想發火的時候,我都會跑到案子旁邊,強迫自己寫字,以此來修身養性。在這幾天,我甚至寫開了日記,每天記下自己的喜怒煩憂,日常瑣碎,當然,還有對他的刻骨思念以及身不由己的巨大痛苦。
一日,正在那臨著王羲之的帖子,長雲突然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
我抬頭一瞥,仍是認認真真寫字,“怎麼了?火燒屁股似的?”
長雲猛然跪下,臉上流下了大滴大滴的汗珠,“側妃,王爺不好了!”
我心中一驚,手裏的毛筆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大大的墨點滲在了紙上面,眼緊緊看著這個巨大的墨點,聲音卻殘酷的平靜,“好好說話,怎麼叫不好了?”
“四爺又高熱了!”
“怎麼?不是已經好了麼?怎麼又會發熱?”我依然平靜的問話。
“奴才不知。”長雲挪了挪身子,“今兒個起來,奴才照例去給四爺準備車馬。但是等了很長時間,卻不見四爺起床。於是就去王妃那兒詢問,王妃領著奴才去了四爺書房,就見四爺仍然躺在床上,王妃一摸他的額頭,不知道怎麼了,竟又發起熱來。”
“哦。”我又拿出一張紙來,繼續一絲不苟的寫著字。手卻不聽使喚,筆力軟綿綿的,絲毫用不上力氣。
“請太醫了嗎?”
“請了。”長雲抬起頭來直直的看著我,“一屋子太醫都在那兒盯著呢。側妃,四爺身子不好,您不去看看麼?”
我暴躁的把剛才沒寫好字的紙撕了起來,“我又不是太醫,我去那兒做什麼?”看著長雲一直還跪著說話,不由歎了一口氣,“對不起啊,一直沒想到你竟然還跪著呢。以後我如果忘了喊你起來回話,你自個兒起來就是了。不要老跪在地上。”
長雲像是看不懂我,愣愣的看著我的一舉一動。
我被他看得發毛,“怎麼了?還有事麼?”
“側妃,奴才跟您這麼久了。說句不該說的話,您最近是怎麼了?”
我抬頭沖他一笑,“呦,你今天還分析起我了。我能怎麼了?不還是那樣麼?”
長雲卻搖起了頭,“側妃,您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以前愛說愛笑的,什麼也不掩飾。想哭便是一聲,笑得時候也笑的毫不顧忌。可是這幾日,您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我打斷了長雲的話,“是長脾氣了麼?”
“側妃恕罪。”長雲又低下頭去,“倒不是脾氣的事,就是覺得您最近捉摸不透了。您這幾天老一個人愣神,奴才們也不敢打擾您。已經您雖然也經常盯著一個東西看上老半天,可是眼神不是這樣的。您現在的眼神,讓奴才們看了都感覺到………”
長雲憋紅了臉,忽然說不出話來。
“感覺到什麼?”
“感覺到心疼。呃……心疼……。”長雲支支吾吾的說出這句話。
我大為不解,只能起身,默默地走到長雲面前。
看到我走過來,長雲卻又猛然跪倒,“側妃恕罪,奴才實在想不出什麼詞兒來,冒犯了側妃,還請您恕罪!”
我扶他起來,依然那樣雲淡風輕的笑,“你錯了什麼麼?只是告訴了我心裏話而已。”忽然心中一陣子感動,這麼一個粗粗大大的男人,竟然也知道為我心疼。
“長雲,謝謝你。”我真誠的看著他,“謝謝你關心我。我以後不會是這樣了。”
長雲低著頭,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大概是沒見過我這樣的主子吧。
“你也知道,我最近的肚子是越來越大了。”我好笑的看著他,“你雖是個男人,但肯定也是知道的,女人一旦有了身子,脾氣就會有很大的改變,是吧?”
長雲無比尷尬的點點頭。
我重新繞回到案子上,“沒錯,我現在正處於這個非常時期。所以可能有些不正常,你們甭管我就是了。過一會,我也許自己就好了。”
“嗯。”長雲的臉紅到了脖子根,想走,但又不敢走。
我擺擺手,“沒什麼事情,你先下去吧。”
長雲諾諾的應了聲,轉身離去。
我依然埋下頭去寫字,卻再也無法專注下去。
胤禛究竟是怎麼了?不是好了麼?怎麼又會發起熱來?
腦子裏煩亂的很,我賭氣的把案子上的紙撕成一片一片,然後再任性的撒的到處都是。
終究還是放不下啊。
懊惱的伏在案子上,一聲一聲的聽著自己的呼吸聲,心裏萬般矛盾。
“姐姐!”沁月又沖了進來。
我已經習慣了他們的一驚一乍,於是懶得抬起頭,依然趴在案子上,只是抬了抬眼皮,“又怎麼了?”
沁月卻繞到我跟前,吭吭的敲著我的桌子,“姐姐,王爺不好了!已經說起了胡話!”
我猛地一下抬頭,由於抬頭動作坐的太猛,甚至有一些暈。好不容易支撐住了身體。
恍恍惚惚的問道,“怎麼了?胡話?不是只發熱麼?”
沁月大大的眼裏儘是恐懼,“就是,四爺嘴裏一直念念叨叨的不知道說些什麼,太醫開了許多藥,卻仍然降不下熱來。現在病情直轉急下,王妃說,讓您去看看。”
我站起身,毫無意識的走到屋門處,卻鬼使神差的來了這麼一句話,“太醫還在麼?李氏也在那裏?”
沁月不懂我的意思,只是認真的點點頭。“大家都在那兒,就缺您了。所有人都在那兒候著呢。”
我卻駐足了腳步,“有太醫在那兒就好。”無力地走回到椅子上坐下,“我現在去,豈不是添亂子?”
“姐姐……”沁月一臉著急。“您到底是在彆扭什麼?”
我的眼淚一下子湧上來迷住我的眼睛,“沒彆扭什麼,只是覺得累了,不想攪和這些事了。”
“你先去伺候著吧。免得他那兒人手不夠,你也好搭個人手。我如果去了,你們不僅要照顧他,還要伺候我,恐怕情況更會不好的。”
沁月無奈的看了看我,嘴張了張,仿佛仍要勸我。但是看我疲憊的樣子,終於退了下去。
段紫蘇啊,你怎麼會這麼累?怎麼會把自己搞得這麼累?
愈人
我無力的靠在床上,把腦袋深深的埋入被子裏。
眼前卻晃過一幕又一幕不真實的影像………
第一次被胤禛救起時,胤禛那考量的眼神………
第一次看見八阿哥,胤禛保護性的為我擋酒,不計所有人詫異的目光………
第一次進宮,我歡天喜地的表達自己被皇上喜愛的喜悅,胤禛第一次訓了我,眉宇間儘是對未來不可預知的憂愁………
第一次向胤禛表明心跡,胤禛寵溺的看著我,緊緊的錮住我的身子,像是要把我變成他身體的一部分………
還有第一次吵架,我的第一次洞房花燭,我的第一次小產………
“姐姐!十三爺來了!”沁月站在門外大聲喊。
我揉了揉眼,慢慢的走到外面。
胤祥一臉焦急,“紫蘇,都這會了你還顧著什麼面子!?”
我不作聲,只是垂下了腦袋。
“太醫都拿四哥沒有辦法了你知不知道?”看見我漠然的神情,胤祥瘋也似的晃著我的肩膀。“你的怨氣,真的有四哥的命重要麼?”
沁月輕輕的拽住胤祥的衣服,“十三爺,你小心點。我們主子身子還不方便著呢。”
胤祥一把推開沁月,滿臉的怒意,“你滾開!我今天就是要把她晃醒!”
我的眼淚又流了出來,滴滴答答滑到了我的嘴裏,又苦又鹹。
“段紫蘇!沒想到你是這樣小氣的人!”胤祥幾乎沖我咆哮起來,“四哥打了你是對你不起,可是這幾天他好過麼?他打了你的臉,卻打了自己的心啊!四哥這幾天過的什麼日子,你知不知道?”
“四哥現在還沒醒過來。太醫說是因為持續高熱的緣故,可是我覺得,四哥不是因為病倒而不醒的,而是他根本不願意醒過來。他的心,全都給了你,你卻不稀罕他這份情!段紫蘇,你這樣對得起誰啊!”
我依然低著腦袋默默站立。
“段紫蘇!你會後悔一輩子!”胤祥看我無動於衷的樣子,猛然轉過身去,“段紫蘇!假如今兒個四哥真的出現意外,我看你以後如何自處!”
說完,便狠狠的關上門。“砰”的一聲,徹底擊垮了我原本就不堅強的心。
剛要移步,卻聽見外面胤祥驚奇的聲音,“四嫂,你怎麼也來了?”
沒等我坐下,那拉氏就已經站在了我的面前,靜靜的看著我。
我努力平靜了一下自己的雜亂心緒,規範的給她做了個福,“給姐姐請安。”聲音卻說不出的顫抖。
那拉氏看了我兩秒,卻突然撲通一聲跪下。
我呆呆的看著她下跪,忽然間慌了神,“姐姐,怎麼了?怎麼給我跪下?”
看到那拉氏只是搖頭流淚,我也跪在了她的對面,怔怔的和她對視。
“紫蘇,我求求你。去看一下他吧!”那拉氏緩緩的吐出這幾個字。
我仿佛被雷擊中了身子,不由一顫。
“就看一眼也好。”那拉氏握住我的手,“我求你了。”
我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快不行了。”那拉氏無助的抽泣,“連續兩天莫名的高熱,人都燒糊塗了。太醫說他自己都失去了求生的鬥志,就任著自己病著。我知道你和他有了過節,可是我求你,不看別的,就看自你進府我沒為難過你的份上,去看看他,好不好?”
我抹了抹眼淚,知道自己是躲也躲不過去了。這幾天的逃避,已經給了我太重的負擔。
“只要他去了熱,你就回來。”那拉氏的眼淚滴到了我的手上,“你可以繼續生氣,但只要讓他現在活下來就成。別讓他這樣放棄自己。紫蘇啊,你知不知道,弘暉去世的時候,我都沒有這麼絕望過。”
我抽了抽鼻子,慢慢的扶起那拉氏,努力擠給他一個微笑,這大概是我所做過的最難看的一個微笑了。想笑,但是臉上卻佈滿了淚珠。
“姐姐,我聽你的。”我牽起她的手,“我聽你的,我去看他。”
那拉氏驚喜的看著我,攬過我的肩頭,又是一陣痛哭。我輕輕的拍著她不斷聳起的肩膀,心想,胤禛啊,天下的女人都對你這般真心,你又能拿出幾分真心來回報她們呢?
進了胤禛臥房,又是刺鼻的中藥味道。
臥房裏好多人,太醫齊刷刷的跪倒在地。李氏,耿氏他們則是淚眼汪汪的站在胤禛床的一側,胤祥看見我來,驚喜的拉過我的手,小聲的說了一句,“我就知道,你不會放下四哥的。”
我無奈的笑笑,信步走到了胤禛床前。
看到我走進胤禛,胤祥卻突然別過頭,威嚴的說了句,“除了那拉嫂子,所有人都給我下去!”
沒想到胤祥會這麼做,我納悶的看著他。
胤祥仿佛知道了我想什麼,悄悄的伏在我耳邊說道,“好多天了,你都沒和四哥說一句話,現在肯定有很多話要單獨說吧。”
我不爭氣的紅了臉。
耿氏,李氏好像不情願下去,個個都用極其複雜的眼神看著我,一副我就不信你能讓四爺病好的表情。
那拉氏拿出了她嫡福晉的身份,低低的聲音卻異常清冽,“都給我下去,都沒聽見麼?”
胤禛的大小老婆這才扭扭捏捏的下去,那拉氏走到我跟前,輕輕的說,“紫蘇,我去跟四爺煎藥去,他們丫頭做事,我不放心。”
我知道他是想給我和胤禛留出單獨的空間相處,於是感激的看看她。
那拉氏快步走了出去。
胤祥問我,“我不會也要出去吧?”
我不理他,低頭看著胤禛,幾天不見,沒想到他已經被摧殘成了這個樣子。
仍然那樣緊緊的閉著眼睛,額頭上的汗濕濕的傷了辮子的尾發,無力的貼在曾經堅毅無比的臉上。
瘦削的身子,仿佛又單薄了好多。
我強迫自己刹住自己心疼與自責的心思,冷靜的分析了一下胤禛的病因,好好的,怎麼會發燒呢?
頭腦一亮,不會是因為外傷引起的吧?難道是上次的劍傷未痊癒,留下了這樣嚴重的後果?
於是喊過胤祥,“胤祥,你幫我脫下你四哥的上衣。”
胤祥不知道我要做什麼,但看我一臉認真的樣子有不敢細問,於是乖乖的走進,慢慢的脫胤禛的衣服。
我死死盯著胤禛的身體,他上次的劍傷,我只是知道他受傷,卻不知道他具體傷的哪個部位。
胤祥費力的脫著,唯恐弄破了胤禛的舊傷口,忽然,胤祥停下來,愁眉苦臉的看著我,“怎麼回事,怎麼脫不動了?好像黏住了一樣。”
我仔細查看胤禛的貼身的衣服,黃黃的印記閃入到了我的眼裏,難道是傷口發炎了?
“胤祥,用剪子剪開他的衣服!”
胤祥拿出了剪子,一點一點的剪開胤禛貼著傷口的外衣。果真,一片紅紅的傷口出現在我面前,傷口周圍,已經溢出了黃黃的膿水。
我不敢相信的捂住自己的嘴巴,還真是我猜測的那樣。胤禛是因為外傷才高熱的。
“紫蘇,怎麼了?”看到我的模樣,胤祥不解的看著我。
我的眼淚又流出來,“胤祥,我真不知道他會這樣。真的不知道。”
胤祥溫柔的拍拍我,“紫蘇,你別這樣。別這樣。”
我無力的擺擺手,“我沒事,你放心。”眼淚卻始終止不住。
不由自主的撫摸起胤禛的額頭,燙的驚人。慢慢的劃過他的眼睛,胤禛竟然動了一下睫毛,輕輕一下,勾起了我全部的希望。
“紫蘇………”他的嘴裏經喃喃的發出這樣的聲音。
我緊緊的握住他的手,“我在這裏。紫蘇在這裏啊。”
胤禛的意識只給了我猶如流星劃過那般短暫的驚喜,慢慢的,他又昏迷了起來,仿佛又跌進了無邊的深淵。
胤祥心疼的看著我,“紫蘇,依你看,怎麼辦?”
我用自己的手背粗魯的抹了抹眼淚,“胤祥,麻煩你去拿一壇酒來,越烈的越好。”
“要酒做什麼?”胤祥一臉迷茫。
“你就別問了。”我用乾淨的布子仔仔細細的擦著胤禛的身子,“拿來就是了。”
不一會,胤祥就抱過一壇酒。
“是最烈的麼?”
“是。”胤祥滿頭大汗,“我把我府裏和四哥府裏最烈最辣的酒都給抱來了。”
“那好。”我轉過身去,“胤祥,把酒壇打開。”
胤祥不明所以的打開酒壇,果真夠烈,一股刺鼻的酒精味道鑽入我的鼻子。我忍不住打了一聲噴嚏。
“紫蘇,你不是受不了酒麼?”胤祥遞給我一塊帕子。
“管不了那麼多了。”我找出一塊布緊緊的蒙在鼻子與嘴的位置,“胤祥,你找一塊最乾淨的帕子來,最好是吸水的。”
胤祥呼呼的跑過來,遞給我幾條毛巾樣的方帕。
我屏住呼吸,從罎子裏到處一點酒到小銅棚裏,然後慢慢的的把方帕浸入到酒水中。
胤祥看的是目瞪口呆,我憋住氣,實在受不了酒精的味兒。
“紫蘇,這是要做什麼?”
“消毒!”我解釋不了那麼多,“拿起酒中的帕子,在傷口處細細擦洗,會有控制傷口發炎的效果。”
已經感覺到自個兒呼吸有點不暢了。我抽了抽自己的鼻子,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
細細的擦著胤禛的傷口,大概是感覺到疼了。胤禛的身體竟然抽了一下。
我軟軟的告訴胤禛,“好胤禛,用酒精擦會有點疼的,你忍著點。我慢慢的擦,再堅持一會,這就好了。”
好不容易給胤禛擦完傷口,我已是滿頭大汗,呼吸越來越急促。
胤祥十分擔憂的看著我,“紫蘇,你不要緊吧。”
“不礙事。”我喘了口粗氣,“胤祥,給胤禛找一塊透氣好的面料蓋在身上。剛用酒擦過了,不能包紮住傷口,要晾一會,省得傷口不易癒合。”
胤祥極好的充當了我的助理,很快,給胤禛蓋了一塊極柔軟的棉布。
我又取出點酒,換了一塊新的帕子浸在裏面,過了幾秒鐘,擰幹了放在胤禛的額頭上面。記得媽媽以前說過,酒精易蒸發,降溫是極好的。
所有程式做完,我已經筋疲力盡,上氣不接下氣。這該死的酒精,還是會要了我的命的。
甦醒
我趴在案子上,急促的喘著粗氣。不經意的看著自己的手指,已經出現了由於缺氧過度而出現的指甲發紫的情況。
抬起頭看著銅鏡裏的自己,嘴唇也已經烏青。
看到我虛弱的樣子,胤祥忙跑過來,“紫蘇,你沒事吧?你可不要嚇我。一個四哥已經夠我嚇的了。”
我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沒事。”
我擺擺手,示意胤祥向我靠近,胤祥理會了我的意思,把耳朵靠近我的嘴巴,我用自己幾乎聽不到的弱小聲音囑咐道,“先點燃一炷香,每燃燒一半就給胤禛換塊重新用酒浸濕的方帕子。”
胤祥重重的點頭。
“我實在撐不住了。”我無力的站起身來,“這兒酒味太重,我先出去站站透透氣,等自己情況好些,我再過來。”
胤祥拍了拍我的肩膀,大聲傳喚,“沁月,扶你們主子出去透透氣!”
我由沁月慢慢攙扶著出了胤禛臥房,一到門外,就貪婪的大口呼吸起外面新鮮的空氣來。
覺得自己情況稍稍好了些,我再次進到胤禛房間,胤祥因為有差事在身,已經回府辦事。胤禛臥房裏,幾個那拉氏的貼身丫頭細心伺候著。
看到我進來,丫頭們都放下了自己手裏的活,忙著給我請安。
我虛晃的喊了一聲,“起,”,便走到胤禛床邊,俯下身去摸著胤禛的額頭,酒精的作用再加上太醫的猛藥灌入,他的額頭已經不像以前那麼燙了。
我長長的松了口氣。
一個年齡很小的丫頭小心翼翼的問我,“側妃,還用弄酒帕子麼?”
我看看胤禛,點點頭,“繼續吧,還是那樣,隨時換著。”
丫頭退了下去,我輕輕的握起胤禛的手,慢慢的觸著他的掌心,想試試他掌心的溫度。
記得媽媽還說過,一個人如果發燒,從手心的溫度即可察覺出來。
胤禛的手心濕濕的,滿是汗水。
看來是藥力發生作用了,他已經不再畏寒,已經開始出汗了。
我又是一陣寬慰,回頭吩咐丫頭,“你們還是那樣伺候著王爺。我先出去會,有什麼事再說。”
丫頭們諾諾的點頭,連連答應。
我放心的轉身,想出去呆一會。這屋裏酒精味實在太重,我還是承受不住。
剛要離去,一隻有力的手緊緊的握住了我的胳膊。
霎那間就像是傾盆大雨澆在了我的身體,我不由的一顫。
只聽見後面沙啞卻渾厚的聲音,“怎麼?還要走麼?”
我沒有反應,只是愣愣的站著,好像已經沒有了反應的本能。
“嘩啦!”一陣收拾碗盆的聲音,把我徹底驚醒。
一群丫頭走到我面前垂下頭,“王爺,側妃,奴婢先下去。”
我剛要張嘴挽留,可是還沒等開口,丫頭們就退了出去。
這也太有眼力了吧?我還沒說什麼呢,怎麼就這樣走了。
我忽然也有了一股想逃的衝動,於是暗地使勁想掙脫胤禛緊緊握著我的手,可是胤禛好像知道了我的意圖,就那樣死死攥著,攥的我的胳膊好疼。
“噝。”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氣,低聲說道,“你別動我,好疼。”
“你難道連看見我都不願意了麼?”胤禛聲音沙啞的驚人,卻出奇的清楚。
我這才意識到我們的姿勢又多麼的尷尬,我背對著他,他卻緊緊的錮著我的手。
我不說話,低頭站立,也不再掙脫,卻是毫無表情。
“唉。”胤禛突然歎了一口氣。
我正琢磨著這口氣究竟應該是個什麼意義,是對我的毫不示弱感歎呢,還是在為他的大病初愈慨歎人世無常。
突然卻被一個有力的懷抱攬了進去,我輕呼一聲,沒等著身體保持平衡,已經被胤禛圈進了懷裏。
我有點氣急敗壞,不斷捶打他圈著我的胳膊,“你幹什麼啊你!”
胤禛卻毫不鬆手,並且放肆的把腦袋深深的埋入到我的脖頸處。“別動,就一會兒。”
聽著他的柔情蜜意,我卻沒有心思好好享受。
“你幹什麼?快放開!”
胤禛受了傷似的看著我,輕輕的托起我的臉,我有些窘,迫不得已的與他對視。
“你還在氣我麼?”
我不回答,只是冷冷的看他。
“這兒還疼麼?”胤禛慢慢的撫上了我的右臉,“是這兒麼?”然後輕輕的來回撫摸。
我倔強的別過頭去,恨恨的說道,“早就不疼了!”
他一愣,手停在我的臉上久久未動。
趁著他發愣的勁兒,我從他的懷抱裏站起來,“王爺,我厚臉厚皮的,您打一次,自然不算什麼。您不是說我曖昧不明麼?這也算我厚臉皮吧。”
胤禛的眼睛劃過一絲疼痛,無力的低下頭,“你非要這麼說麼?”
我哼哼的笑了兩聲,“那您打算要我怎麼說?在這個府裏,說的算得是您,我怎麼辨白,也終究是您的人不是麼?即使我想躲的遠遠的,也是逃不掉您的手掌的。所以,您給我定個什麼罪名,我就只有好好聽著。”
胤禛突然掀開被子。
我十分不理解他的動作,他這是要做什麼?被我激怒了?
大概是起床起的太猛了,胤禛原本身子就很虛弱,這麼一劇烈的起床,他的身子有點虛晃,好不容易扶了床架,這才站起來。
他一步一步慢慢的向我靠近,我仍停在原地,本來想要離開的,但內心裏卻好像被定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把我輕輕的擁在懷裏,在我耳邊溫柔的耳語,“紫蘇,我求求你,不要這麼說我。”
我垂著手任他擁抱,感覺自己整個身體是僵硬的。
“我知道自己又傷害你了。”胤禛臉上的表情我看不到,只聽到他心一般的低訴,“皇阿瑪說我喜怒不定,賜給我四個字‘戒急用忍’,我一直認為我做得很好,起碼在皇阿瑪和其他兄弟面前,我從來都是隱忍負重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你面前,我就不想再裝下去了。紫蘇,你知不知道,我好累啊。”
我仍然不說話。
“我知道你仍在記恨我。我不怨你。”胤禛的聲音竟然有些哽咽,“本來就是我的不對,那天我打了你,看著你心痛的樣子,我早已在心底把自己千刀萬剮了好幾千遍。”
我怕我再一次被他的甜言擊垮,又恢復成以前那個老倚賴著他的那個段紫蘇。於是,用力的推開他,“對我說這些做什麼?”
胤禛的臉上忽然浮現了極為痛苦的表情,五官都誇張的擠在了一起,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上滑落,他一手撫住胸口,一邊無力的蹲在地上。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有可能傷到了他仍未痊癒的傷口,看到他疼痛的樣子,心好像被揪緊了,萬般恐懼。
連忙蹲到地上,慌張的看著胤禛,“胤禛啊,你不要緊吧?我推到你傷口了麼?”
胤禛的表情依然痛苦,我慌了手腳,大大的淚珠在眼裏滑出來,“你怎麼樣了啊?”
我的眼淚滴到了胤禛撫著胸口的手背上,看到我哭了,胤禛忙擠給我一個微笑,“沒事的。有點疼。”
我開始不知所措,這才想起喊太醫。於是別過頭去,“太……!”
“太”字還沒說出口,胤禛就用力的把我的頭轉過來,嘴巴牢牢的封住我要喊太醫的嘴,我驚奇的睜大眼睛,被動的接受胤禛這個突然的吻。
已經太長時間沒有和胤禛親密接觸,我甚至有些陌生他嘴裏的氣息。
好一會,胤禛才戀戀不捨的放過我。
我的臉,又像猴子屁股一般的紅。
“你是怎麼回事?”我窘窘的嘟囔,“不是疼得厲害麼?怎麼又……?”
“我想你。”胤禛不等我說完,就給了我一個答案。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想我?
腦子裏卻又透過來一股李氏身上的菊花味來,於是心裏又開始彆扭,“別說好聽的了。你最近可是沒閑著啊。”
胤禛怔怔的看著我,一臉迷茫。
我醋意濃濃的說道,“不是和李氏你儂我儂了好多日子麼?瞧你,現在身上還有一股子菊花味兒。”
胤禛誇張的在自己的身上嗅了嗅,“倒是有那麼一股子味。”
我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快就承認,心裏忽然有些悲哀,看來這個男人,是連向我解釋的藉口都不願意編造了。他已經不在乎我了。
有些受傷。我再一次別過頭去。
胤禛挪到了我的面前,認真的看著我,“你還在乎我,對不對?”
我不說話。
“你現在就是在吃醋,對不對?”
仍然不說話。
“讓我告訴你,你要相信我。”胤禛又一次轉過我的臉,“這些日子和你鬧彆扭,我只是去了李氏房間一趟,但是我敢對天發誓,沒有在她那兒留宿。”
我有些堵氣,“告訴我這些做什麼?你愛到哪兒去住到哪兒去。”
胤禛不理會我,仍注視著我的眼睛,“那天我睡不著,心裏萬般煩悶,於是就想到處走走。到你那兒,每次你一見我就要關門關窗的,於是我就到了李氏那裏,在她房間呆了一會。他房間裏正燃著菊花香,我覺得十分清淡好聞,於是就要了幾柱,後來聽太醫說,菊花香也有安神的作用,對我這種睡眠不佳的人,也是極有益處的。於是就在臥房裏日日點著。你瞧,我房間裏是不是也有一股子菊花味?”
聽胤禛這麼一說,我還真認真的聞了聞,不錯,他房間裏裏也有這麼一股子味。
“信我了吧?”
我執拗的搖頭,“為什麼要信你?你們這些個皇子,都是一些最善於編造謊言的傢伙。”
胤禛無奈的看著我,眼睛裏泛起點點波光,“就看到我賣力演了一出苦肉計的份上好不好?”
我有些奇怪,“苦肉計?什麼苦肉計?”
胤禛扯過我的身子,緊緊的把我摟在懷裏。“你以為太醫真的有那麼廢物麼?連你一個小丫頭爺不如?”
“那日,我確實莫名其妙的發起熱來,可是太醫一來,輕而易舉的就知道了我是因為傷口而發的熱,是我執意不讓他們處理傷口的。”
我更加納悶了,“為什麼?”
“我知道你輕易不會原諒我。於是就拿自己的命打了一個賭。”胤禛苦笑,“太醫說,如果傷口不處理的話我可能真的會高熱而亡,可是我偏不信,我想,我的身體好壞,也許是挽留你的最後一個機會了。”
“我執意不吃藥,讓他們一次又一次喊你過來看我。原以為你第一次就會來的,可是沒想到等到了第四次,你才來看我。當第一次長雲告訴我你不來時,我差點暈過去。一次次的盼,一回回的不死心,終於等到你。”
“你若再不看我,我可能真的就沒命了。”
聽著胤禛的事實重播,我的眼淚又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