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點鴛鴦(三)
宛央的酒被高全兒換了下去,胤禛繼續緊繃著臉,我只顧想著宛央的酒精過敏,倒對胤禛的臉色也沒大在乎。
“皇兄,您說的第二件事兒,是什麼啊?”
胤禛這才緩緩的抬起頭,伸出手來輕輕的撫摸著身旁福沛的頭髮,福沛正吃得暢快,看到胤禛動他,有些不樂意的抬起頭,“皇阿瑪……”
胤禛寵溺的看著兒子,隨手夾起身邊的一塊兒羊肉,“喜歡吃,就多吃些……”
福沛這個沒出息的傢伙,立即埋頭苦吃起來。我拿眼神使勁撇他,讓他注意形象,他竟然全然不理。
“第二件事,是關於福沛的……”胤禛的目光看向我,“紫蘇,還記得麼?生下福沛不久,你就給我說希望福沛不要入玉碟,只希望他以後快快樂樂的長大。”
我點點頭,提起那事以後,胤禛沒有給我過正面回應,我以為這事很難辦,便再也沒提及,想想也是,認祖歸宗難,不讓認祖歸宗恐怕更難吧。
“那天我考慮了很長時間。”胤禛的語氣低沉,“紫蘇也許說的對,是皇子就免不了爭儲的命運,明爭暗鬥,弄得父子不像父子,兄弟更不是兄弟。我固然成為最後贏家,但是期間的苦楚,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老八他們已然翻不了身,曾經的意氣風發,現在的灰頭土臉,這中間的滋味,怕是他們,想起來也是要難過的吧?”
“更別說無辜的人也受牽連。就像十三弟你。”胤禛目光看向遠處,我看著胤祥,他的嘴角竟然劃出一抹極為蒼白的苦笑,看來是對胤禛這話感觸良深。
“我當時想,若我失敗了,就讓福沛繼續作我愛新覺羅的子孫。苦亦同苦,作為我的兒子,他理應擔得起這些罪。若我成功,就把福沛劃去,不讓其出現在玉碟上,先皇的奪嫡已經足夠慘烈,不得不讓我敲響警鐘,我實在怕,我百年之後,我的兒子們,也會學他的父輩那樣,如若如此,還不如讓福沛置身事外,從此沒人把他當個競爭者,這也許是對他最大的恩賜吧。”
聽著胤禛這番話,我愣愣的抬起頭,這是真的麼?
胤祥更是目瞪口呆,“皇兄,真的決定如此?”
弘曆也是不敢置信,“皇阿瑪……”
胤禛的目光快速的掠過我們,“這也算是對紫蘇的交代吧,也算是對她因為我歿了三個孩子的交代!”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胤祥無比堅定的說道,“玉碟關係宗族,不是隨隨便便就可更改的。“
“削除宗籍也不行麼?”胤禛直視這胤祥的眼睛,“削除福沛的宗籍,表面上來說是對其的懲罰,但也是對福沛身份的一種赦免啊。給福沛定個罪名,從此剝奪他的身份,讓他以另一種狀態生活,這樣不好?”
胤祥低頭不語。弘曆卻仍然問道,“皇阿瑪,執意這樣?”
胤禛苦笑的點頭,“福沛是隨了你年姨的性子,散漫自然,沒有我們皇家那些好鬥的品格。若是以這樣的脾性生存於咱們愛新覺羅家,是幸是禍?”
“先皇一直喜歡你。”胤禛又一字一句的說道,“以你的為人,將來會是有一番成就的。待你榮耀之後,不要委屈了福沛,讓他當個閒散王爺就成了。”
弘曆順從的點點頭,接著把目光投向我,我木然問道,“真決定了麼?”
胤禛又是那般身不由己的苦笑,“怎麼?我決定了,你倒是想反悔?”
我立即撥浪鼓似的搖頭,“不是,不是……”
胤禛安心的笑,“那就好。自今天以後,宗譜上的愛新覺羅,福沛將沒有了。如今生活在我們身邊的,只會是咱們兒子,只有這麼一個身份。後人再說起時,也不會知道有這麼一段緣故。”
所有的人都點點頭,我內心五味雜陳,說不出什麼感覺。
再歪頭看看福沛,他還是那麼一副被慣壞了的沒良心的模樣,好像我們說了這麼半天的事情都與他無關似的。
“福沛……”我喃喃的喊道他的名字,“福沛……”
他此刻嘴裏正塞滿了油乎乎的羊腿,見我喊他,硬是生生的抬起頭,給我綻放出了一道最美麗的笑。
我拿出帕子來示意他靠前,他馬上聽話的湊到我面前,任由我給他擦去嘴邊的油漬。
我一下一下慢慢地擦著,心裏卻在想,這樣不經福沛考慮便剝奪了他的身份,不知道他長大以後會不會怨我。雖說是為他好,但愛新覺羅這個最尊貴的姓氏,卻是別人想求都求不來的。我卻執意的親手毀了它。
“額娘……”福沛突然抬起頭來,亮晶晶的眼睛像是要看透到我的心裏,我一怔,“怎麼?”
“額娘,我不委屈。”他又是那樣極像他阿瑪的笑,雖然和煦但又決然,“我不委屈,真的。”
我忽然有了一股想哭的衝動,原來這孩子,什麼都埋在了心裏。我一直認為他沒長大,卻沒想到,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思想,懂了我們這些大人所明白的一切事情。
注視著我們娘倆,胤祥這才說道,“其實,這樣也好。”
福沛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雖然事情有些意外,但是也合了我的心思。
“皇兄。”胤祥突然開口,“大孝之後,是不是該冊妃了?”
我正吃著高興,一聽胤祥的話差點兒噎著,冊妃?
如果冊妃之後,我就真的成為皇帝的女人了。一想到這兒,心裏就有些悵然。
“恩。”胤禛有意無意的瞥了我一眼,“是啊,初繼大統,事情還是多得很,亂七八糟的也沒有頭緒。十三弟,這段時間你要多幫襯著朕才好。”
胤祥拱了拱手,“臣弟自當竭心盡力。”
飯也已經吃得差不多了,胤禛看了看我,“紫蘇,你先回自己宮裏,我和十三弟還有些事情。”
我點了點頭。
“兒臣也告退。”弘也微微弓腰。
“都回去吧。”胤禛沖著我們擺擺手,我,弘曆,福沛,宛央都相繼出了乾清宮大門。
“宛央,先帶福沛回去。”我有意把宛央支開,今晚上奇怪的事情太多,弘曆那神經兮兮的表情,胤禛未說的“第三件事”,還有胤祥欲說不能的“驚喜”,到底是什麼意思?
看到宛央離開,我放心的朝弘曆勾勾手指,他馬上就理會了我的意思,湊上前來。
“弘曆,你知道皇阿瑪為什麼說原來是要說三件事,卻只說了兩件麼?”
弘曆起初是搖搖頭,但馬上又羞紅了臉,我更納悶了,到底是什麼事情?
“孩兒猜想,可能是為我選側福晉的事情。”
“啊?”我驚得張大了嘴巴,忙退後一步,“給你?側福晉?!”
弘曆輕輕點頭,“皇阿瑪提起過的。”
我大叫起來,“你阿瑪是不是有毛病啊!”弘曆聽到我這話,立即驚詫的看著我,情急之下想伸手捂住我的嘴巴。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些大不敬的意思,這是在宮裏,我公然說皇帝有毛病,讓好事的人知道了,一頓編排又是躲不了的。
壓低了聲音,“你才多大?就要成婚?”
“已經快十三歲了。”弘曆被我嚇得不輕。
“才十二歲就成親?”我輕呵道,一直就知道清朝人都早婚,可是這麼早也太過分了吧。儘管弘曆是頗為早熟的孩子,在和他談話的過程中我也非常明確這一點,可是現在就談婚論嫁,還是讓人不敢相信。
“那……”我咬咬嘴唇,“你也沒意見?”
“我無所謂。”弘曆很大而化之的攤攤手,“先前額娘早就給了我兩個通房丫頭,現在納側福晉,也是時候了吧。”
我的老天爺!這麼小就有了那方面經驗?我忽然對眼前的孩子產生了很不堪的心理,想當年我12歲的時候,月經初潮還沒來過。男孩子,不是一般還要晚發育些麼?
“那和今天的事兒有什麼關係?”平了平心思,我仍不解的問道。
弘曆看了看我,然後頓了頓,“皇阿瑪說,十三叔剛結束囚禁生活,皇瑪法又剛逝去,宮裏壓抑不少。等皇瑪法大孝之期過後,就為我納側福晉,好歹也讓宮裏沾沾喜氣,也暗示我朝的新氣象。”
我恩啊恩啊的應聲,“還有呢?”
“皇阿瑪說已經替我選定了一個姑娘,打算今晚讓十三叔和您瞧瞧。”
“哪個姑娘?”
“我也不知道。”弘曆苦笑著搖頭,“又不敢問皇阿瑪,他只說等會兒年姨來的時候帶過來的丫頭就是。”
我把弘曆的話和胤祥的表情串起來想了一遍,這才大體有了點思路,“所以你看著宛央說,‘是你?’”
所以,胤祥喜滋滋的看著宛央,說皇兄的眼光自然是不錯的。
所以,胤禛才會苦瓜臉的看著我,“你怎麼把她帶來了?”
天啊!
原來胤禛選中的,居然是剛要去伺候我的弦箏那丫頭!
亂點鴛鴦(四)
這是什麼事兒啊!
我正想得出神,弘曆一旁拽我的袖子,“年姨,我沒想到,皇阿瑪居然要把宛央指給我。”
我仔細的看著他,他完全是一副青春期男孩兒靦腆的樣子,“怎麼?你喜歡宛央麼?”
他羞澀的看著我,“倒也不是多討厭的。我本來還愁得慌,要指給我一個不認識的丫頭這該怎麼辦?這回好了,皇阿瑪居然看上了宛央,畢竟我和宛央相處過一段日子的。”
弘曆真的喜歡宛央!我第一次開始正視這個問題,“那如果,如果不是宛央怎麼辦?”
弘曆募然抬頭,“怎麼會?您帶來的丫頭不就是宛央麼?年姨,您可別嚇我。”
我蒼白的笑了笑,“弘曆,原本不是宛央要給我出來的。皇上的確指給我一個丫頭,只因為我不喜歡她的作派,就沒讓他跟了過來。”
弘曆木然不動,臉色煞白,“真……的?”
“恩。”我覺得自己忽然很殘酷,“是,那丫頭,叫弦箏。”
弘曆緊緊抿著嘴唇,仍是一臉的不敢置信,“是真的?”
我再一次的重重點頭,“恩。那丫頭現在還在我宮裏,要不要去看看?”
弘曆茫然搖頭,聲音低沉,“不去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去吧,也是個清秀姑娘,見面了興許就喜歡上了呢。”
弘曆突然直視我的眼睛,“年姨,你也會說這樣的話?”
我被他的眼光盯的渾身發毛,“原本……不是……”
弘曆又看了我兩秒,接著垂下眼簾,“年姨,孩兒先走了。”說完就欲轉身離去。
看著他有些落寞的背影,我心裏面像是灌了一杯又一杯的苦水,醃的我嗓子一陣陣的痙攣。
“弘曆!”不知道怎麼了,我竟然衝動的奔上前去。
弘曆呆呆的回過頭來看我,完全沒有了那股皇子的自尊與驕傲,“還有事兒麼?”
我定了定呼吸,“你明明確確告訴我,喜歡宛央麼?”
弘曆低下頭,像是在思考。我的急脾氣忽地上來,都這樣了你還猶豫些什麼啊。於是板住他的肩膀,迫使他看著我的眼睛,“你只需告訴我,喜歡不喜歡?”
弘曆堅定的答道,“喜歡!”兩個字擲地有聲。
我滿意的點點頭,“想讓她陪你麼?”
弘曆突然絕望,“想有什麼用?皇阿瑪已經指了別人……”
“也許有用。”我打斷他的話,“我去求他,看看行不行。”
弘曆的眼睛突然放光,“年姨,有希望麼?”
“也不是一點兒轉圜的希望也沒有。”我看著弘歷年輕的臉,有點心疼,“你阿瑪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滋味,當時我和他就是這樣的。還有,不就是側福晉麼,連我這種不明不白身份的人都當上了你阿瑪的側福晉,你阿瑪是開明的人,應該會理解的。”
弘曆突然抓住了我的袖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年姨,一定要幫我!皇阿瑪一向最聽你的!年姨,這次你一定要幫我!!”
我點點頭,忽然想起宛央是個石女的事兒來,這可怎麼辦?
看到我蹙起眉頭,弘曆又急急的搖著我胳膊,“年姨,有什麼不妥麼?”
我心想,只要弘曆願意,把宛央指給他做個精神伴侶也是不錯的,於是問道,“弘曆,你喜歡的是宛央的性子還是宛央的外貌?”
“品性!”弘曆毫不猶豫,“我就喜歡她淡如水不造作的性子。”
“那如果他有什麼瑕疵呢?”
“人非完璧,孰能無暇?”弘曆一本正經的答道,“喜歡一個人,不僅會喜歡她的長處,連缺點必然也是討人憐惜的。”
“你真這麼想?”我有點詫異,沒想到這麼個小孩兒竟然有如此成熟的愛情觀。
“恩。”弘曆重重的點頭,“你還記得和我講過《茶花女》的故事麼?那個瑪格麗特雖是個妓女,但我若是阿爾芒,必定也會不計前嫌的喜歡他的。實際上,那個阿爾芒最後不也後悔了麼?”
“那好!”聽著弘曆的話,我欣慰的笑了笑,“你別擔心,今兒晚上,我就找你的皇阿瑪說。”
弘曆突然沖我跪下,“年姨,弘曆的事情就交給您了。”
我連忙扶起他,想要安撫他的情緒,卻又不知道怎麼安撫,只能儘量自信的沖他笑笑,“放心吧,明天一大早等著我的好消息!”
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寢宮,剛一踏進門,就看見有個身影背對著我立在門口,“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我愣了一下,怎麼聽怎麼都覺得胤禛這語氣來之不善,不覺倒抽了口氣,“沒什麼,和弘曆邊走邊聊,無意中就晚了。”
“今天怎麼把宛央帶去了?”他轉過身來,陰著臉看我。
我假裝沒看見,旋轉個身讓丫頭換下外衣,“你又沒和我說不能帶宛央。”
卻又覺得自己的語氣怎麼也隨著僵硬起來了。這可不好,為了弘曆的事情,一會兒還得求著他呢。
慢慢的軟下聲調,“嗯,我不大喜歡弦箏,你不說是家宴麼,還是帶個熟識的人好是不是?”說完抬頭給他一個燦爛的微笑。
胤禛似乎被我兩種截然相反的態度搞得有點蒙,研究似的看了看我,“弘曆那孩子又給你說些什麼了吧?”
我忙掩口,“倒也沒說什麼,就說他皇阿瑪想給他指個媳婦兒。”
“他把這個都給你說了?”胤禛歎了口氣,“說了也好,省的我再給你說一遍。”
我倒沒想到他能這麼坦白,忙加緊了攻勢,“你不是說把我帶去的丫頭指給弘曆麼?我帶去的是宛央,你可不能反悔啊。”
“你……”他頓時說不出話來,“我交代你帶去的是弦箏!”
“可是你也沒說中途不能換人啊。”我忙撒嬌似的拽了拽他的胳膊,“這也是天意是不是?你讓我帶弦箏,可是我碰巧就遇上宛央了,所以就帶了去。還有,你看胤祥不也是很喜歡宛央的麼?胤禛,咱們不要別人,就宛央了好不好?”
“不行!”胤禛突然漲紅了臉,“胡鬧!”
“這哪兒是胡鬧啊。”我繼續分辨道,“你想啊,反正是個側福晉,我這種沒有家底背景的人都能做,宛央為什麼不行?側福晉麼,又不是嫡福晉,只讓他們情投意合就行。雖然宛央生理上有些問題,可是弘曆以後肯定會有很多女人的,生孩子之類的事兒也不差她一個是不是?就讓宛央隨了弘曆,做個精神依靠也好啊。也省的宛央日後受苦,弘曆是咱們自己的人,到底是知根知底的嘛。”
“反正就是不行!”胤禛簡直是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了,“不行!”
我很反感他的態度,“給我一個理由!怎麼不行?為什麼不行?!你倒是說說!”
胤禛看了我半天,兩片嘴唇張張合合了半天到底沒說出話來,只是無力的回了句,“不行就是不行,哪兒有那麼多理由。”
“你不是也喜歡宛央麼?”我依然不死心,“還讓他到你書房裏看書。你若是不喜歡他,今天在乾清宮我就怎麼著你也不會讓一個丫頭跟著坐下的是不是?你還是喜歡宛央的對吧?不還說她謙恭有禮,品性雅靜麼?”
“這不一樣。”胤禛突然轉過身去,“不一樣啊。”
“有什麼不一樣的?”
他又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然後拿起桌子上的茶碗小啜了一口,然後突然又猛然放下,緊緊的盯著我,“你怎麼忽然這麼熱心他們倆的事兒來?弘曆和你說過什麼了麼?難道弘曆喜歡宛央?”
我被他突然的舉動又嚇了一跳,心想看了今晚的事兒是辦不成了。但也不能把這倆孩子的心意透漏出去,胤禛執意認為倆人不合,我萬一再說出去,他乾脆把宛央調走了怎麼辦?倆人就更沒有希望了。
想到這兒,我連忙靜了靜心思,“這倒沒有。只是我喜歡宛央,想把她拉近自己家裏來。”
胤禛狐疑的看著我,“果真這樣?”
我呵呵的傻笑,“當然,肥水不流外人田麼。”心裏卻心虛的要命。
“弦箏那丫頭你不也見過了麼?”他終於轉了個話題,眼神不再那麼逼人,卻環顧了四周,“進來這會子了,怎麼也沒見他?”
“我也不知道。”
“怎麼?你不喜歡他?”
“你以為心有靈犀的感覺是和誰都能有的啊?”我不滿的回了句,“剛送來的丫頭就讓我喜歡,這也太強人所難了。他和宛央不一樣,我見到宛央,就像是以前認識了很久似的。”
“為什麼不喜歡?”胤禛眯起眼睛來問我,“為什麼?”
“太有禮,太恭順,太小心,太乖巧!”
“呵呵呵。”胤禛忽然笑了起來,“你說的這幾個太,再別人眼裏可都是優點啊。”
“一看就有個逆來順受的樣子。”我最討厭低眉順眼的模樣,“人本來就是有主心骨的,那孩子一看就是為別人活著的性格,一點兒個性也沒有。就像是被壓迫時間長了一樣,反正我不喜歡。”
“唉。”胤禛又歎了口氣,“原本這就是選側福晉的標準,賢良,聽話,家世好。你以為這是選蘿蔔白菜?光看樣子。”
“那你喜歡?”我也學起了胤禛的口氣,“你喜歡啊?”
“也不是喜歡。”胤禛頓了頓,“只是弘曆大了,也該考慮這些事兒了。一有了側福晉,再單獨建府,基本就是長大的標誌。這樣一來,在大臣們面前說話也變得有分量。”
“你說家世?”可能是因為我沒有背景的緣故,聽到這兩個字就煩躁,“弦箏的家世很厲害?”
“嗯。”胤禛道,“她本名高佳弦箏。大學士的女兒。”
“大學士的女兒?”我心裏納悶,“那我問她的父母是不是樂者的時候他怎麼還答應?”
“她父母確實是熟知音律的。”胤禛笑了笑,“說是樂者也不為過。”
“過大了。”我氣呼呼的提高聲音,“這根本就不是一個職業類別!”原本對這孩子就沒好感,這會更加沒話說了。
“這孩子人還是不錯的。”胤禛把我扯到他那兒,“你相處一會就知道了。確實不錯,屬於上等的丫頭。”
我嗯了聲,“那你也要把他安排到弘曆他額娘宮裏去啊?插我這兒幹什麼?”我實在不解,“按說,事情成了,那也是她兒媳婦。”
“今天福沛的身份定下了。”胤禛重重的歎了口氣,“也算是個好事兒。我只怕我百年之後,新皇登基,你再帶著福沛無處可去。”然後他伏到我耳朵上輕輕說了句,“我以後的繼承者,八成是弘曆的。”
我點點頭,這不奇怪。不是八成,是一定是弘曆。乾隆皇帝麼。
“以你和弘曆額娘的關係,我真怕你以後沒後路可退。你又是不看頭勢的人,成天沒心眼似的到處亂晃,以後萬一惹這個事再定你個罪名,你就永遠翻不了身了。”
我瞥瞥眼,有那麼嚴重麼?
“你還別不信。”胤禛繼續說道,“多少先皇的受寵的妃子被新皇以莫須有的罪名整治,恐怕數也數不過來了。弘曆和你關係好我知道,但是僅有這層我還放不下心。他額娘妒性太大,我必須想法子再保你一層。若安排弘曆未來的福晉到你宮裏做丫頭,往後再認你做個幹額娘,這樣不就安妥多了?”
“弦箏別的優點不說,僅憑重情義一點我是萬分讚賞的。”胤禛慢慢撫著我的頭髮,“聽說,在家裏時,就對她額娘和阿瑪極為孝順。若你能好好對她,日後必定湧泉相報你的恩德。”
原來胤禛都是在為我安排啊。我有些感動,“什麼話兒?剛當了皇帝就想以後的事情,不覺得太累了麼?再說,你怎麼知道我會活得比你長啊。”
“必須得想。”胤禛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咱滿洲人平時是最忌諱‘死’這個字的,平時我倒也不願意多說。可是你看看你這個精神,嫁給我這麼多年了,還像一個二十多歲的大丫頭。所以,你勢必會比我長命的。”
我終於忍不住流出了眼淚,“不許瞎說。”伸出手來捂住他的嘴巴,“你若是走了,我也一塊隨去。留下我一個人有什麼意思?”
看到我哭了,胤禛忙拉下我捂住他嘴巴的手,用袖子小心翼翼的給我擦眼淚,“這不是好好的麼?怎麼好端端的就哭了?”
我忙胡亂擦了下眼淚,卻又想起弘曆的事兒來。馬上又直起身子,一本正經的問道,“這事兒決定了麼?當真讓弘曆現在就娶?”
胤禛茫然的看向我,“嗯。原本是打算這樣的。怎麼?你不願意?”
“這哪兒是我願不願意的啊。”我忽然發現自己有些多嘴多舌,人家親額娘都沒多說什麼,我倒在這兒管閒事。但是一想起弘曆那張充滿希望的臉,又鼓起勁兒來,“不覺得太早了麼?”
“早什麼早?”胤禛一把扯過我的手,“不早啦。”
“你看弘曆才這麼點兒。”我連筆劃再說,“太早了那個也是不好的。”我想為弘曆和宛央拖一下時間。
“哪個?”胤禛故意裝糊塗。
“那個。”我小聲回答,“真的,太早了那個真不好。”
胤禛哈哈大笑,“你還真是……”
我有些不好意思,“再說啦,你現在給他們一點兒時間讓他們培養培養感情不行啊?平時看你也是開明的人,不知道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麼?”
“強扭的瓜不甜?”胤禛又奇怪的打量我,“不知道你是哪兒學的句子。雖然粗俗,倒也貼切!”
“那是。”我站起身來,“就給他們留些時間,到時候兩情相悅再喜結良緣,這不更好?”
胤禛苦笑的看著我,“那好,就按你說的吧。”
被丫頭們服侍著上了床,看來胤禛真是乏了,不一會兒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慵懶又沉重。我卻怎麼這也睡不著。
這可怎麼辦?本來是和弘曆說好的,就差立下軍令狀了。這可好,如此容易的就敗下陣來,明天可怎麼見他?他還一肚子憧憬呢。
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折騰,左想右想都很頭疼,也不知道是我鬧得太厲害了還是胤禛覺淺的緣故,他突然睜開了眼睛,把我好一個嚇。
“你怎麼不睡覺?”他語氣裏還有些濃厚的睡意,“折騰來折騰去的。”
“我睡不大著。”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吵著你了?”
“唉。”胤禛伸過胳膊來把我一攬,“只是隨口提了那麼一句,哪知道你這麼藏不住事情?我又不是明天就走了。幹嘛這麼緊張兮兮的。我們的一輩子還長著呢。”
原來他以為我在乎的是這件事。我放心的閉上眼睛,“知道了,睡吧。咱們一輩子都呆在一起。”
心裏覺得有些愧疚,如此強硬的胤禛竟然一直把我看成個玻璃娃娃。我還……
罷了!過一天是一天!
只希望弘曆不要太失望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