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34、生活是一團麻3
熟牛羊肉切了薄皮,調料十三香擺上來,果蔬配菜碟碟色香味俱全,誘人無比。可因著先前七奶奶的事,到底倒了些人的胃口,最終一場宴席沒能熱鬧起來,草草收場。
當各回各家時,三夫人、七爺幾人便一直有意無意盯著夏小滿看,在他們心裡還是覺得七奶奶中了邪,夏小滿是最佳的看護人選,若非二夫人和年諒都鐵青著臉,不容說話的模樣,怕是他們都想著直接把夏小滿搶過去鎮宅。
夏小滿心裡倒是很矛盾,真的是不遇到一些事,單憑想像怎麼說都行,一旦遇到了,理智和情感的衝突是沒那麼容易解決的。理智上不用提了,她清楚的知道這事無論從規矩還是謀算上,她都不當插手。
而從感情上來說……哎,其實,她到底還是把人按照親近程度分了三六九等了,如果這會兒是和她關係最好的九奶奶瘋了,她可能立刻就過去照顧了,也不會考慮良多;如果是和她完全沒交集的二奶奶四奶奶誰瘋了,她則是肯定不會管的。現在,瘋的是七奶奶。她對七奶奶不無感情,也不無同情,又是知道七奶奶是那樣個沒個好人照應的狀況了,真是沒法子利索的把自己刨出來全然不理不睬。
「心安理得」這四個字,最是磨人。
她就是沒法子心安理得。不是不懂得遊戲規則,而是有時候,不夠狠心,過不了自己所謂良心這一關。
回到長生居正房的暖閣裡,她擁著個溫乎的湯婆子驅寒,腦子裡還在糾結著這個問題。
「滿娘,茶。」年諒喚道。
夏小滿回過神來,才發現屋裡已經沒有伺立的丫鬟了。又要開機密會議了?她起身倒了盞茶,端了過去,卻不知道青櫻怎麼也沒在。
年諒接過茶盞,沒喝,直接撂在床旁的小几上,卻是順勢牽了她的手,叫她靠近自己坐了。他盯著她的眼睛,認真道:「滿娘,我知你是心慈的,但是,別摻和三房的事。」
夏小滿嗯了一聲,她清楚他的立場,點頭道:「確是想著能幫就幫幫她來著……但我曉得利害關係,不會給你找麻煩的。」
年諒皺了眉,手裡緊了緊,道:「豈是怕你給我找麻煩?離了這個院子,怕是我護你不得。」
本來是極嚴肅的一句話,可夏小滿忽然就想起發哥的《和平飯店》來,自己是不是也是個女騙子?她忍不住笑了。
年諒本是怕她執拗,一本正經的囑咐她,卻見她毫不上心的樣子,不由大為頭疼,她爽利了,心也大了,倒不如從前謹慎,若是這般下去,明槍暗箭裡不曉得要吃多少虧,最終送了命也糊里糊塗!他說話間就帶了點兒森然,道:「你莫要不上心。怎的不想,三房上有三嬸,中有五嫂,下有眾姨娘,在底下還有一干丫鬟婆子,緣何偏要你去?這事豈是好做的?」
夏小滿哪裡不知道!那是個瘋子,就是不害怕的,還膈應呢,誰肯上前?為什麼找她?她身份低下好調配,讓她幹啥她幹啥,還有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是她命硬能鎮鬼啊!回頭真有什麼,她便又是一個替罪羊矣。
她笑了笑,戲謔道:「我鎮鬼啊。」
年諒手緊了緊,竟是失語,半晌才道:「想來你也聽說了,前兩日五嫂連老七的人也打了,你同她講理麼?她們套上了你,若有個三長兩短,便先發難你,我這廂鞭長莫及又焉得護你?」
鎮鬼。鎮鬼便是最大的謊話。這會兒要使喚她,又說她能鎮鬼。若她真能鎮鬼,長生居早已無有魍魎精怪,當日緣何又污蔑青槐妖孽纏身!鎮鬼不鎮鬼,便都是隨她們說吧。
他想起先前滿娘被灌藥的事情,若不是他處於昏迷,定不會讓她們動自己的人;唉,若不是當時他情急跌傷了自己,也不會連累滿娘了。到底是……
他歎了口氣,忽然拉了夏小滿入懷,像是安撫似的,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道:「我是盡己所能,卻怕是千慮萬慮終有疏忽,倒是累了你……你行事也當多思量,自己小心些才是……」
夏小滿聽他提老七那個倒霉丫鬟,正感慨中,忽然手上一緊,一個沒留神已被他扯到懷裡。她身子一僵,隨即放鬆了下來,歎了口氣。再聽他所說,卻是句句為的她好,不由心裡一暖,嗯了一聲,低聲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她不是第一次被他這樣抱著,她原只當這是義務。卻是第一次,她覺得靠近他心口那半面臉非常溫暖,溫暖到……耳朵尖都燙起來。
對比的力量是強大的,你只有看到一些不幸了,才會曉得你已得到了多麼多的幸福。
她不愛他。即便如此也不愛。但她不是小姑娘了,穿越前她找結婚對象也從不是要找愛的死去活來的人,而是要找個能一起過日子的人。
她第一次認真思考,這個抱著她要護著她的人能不能和她一起過日子。
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也。
他是不是她的良人?
采蘩挑簾子進門的時候,就瞧見自家爺和姨奶奶這麼個造型。理論上說,她應當無限嬌羞的紅著臉垂下頭,細聲細語的向主子爺稟報事情,以示自己的純潔純情。
可惜,她恰恰相反,她心裡燒著火,臉上掛著冰,冷冷的盯著倆人,咳嗽一聲,用新聞播報員一樣標準的、貌似不帶任何感情因素的聲音,回稟道:「爺,二夫人往咱們這邊來了。」
於是,夏小滿同學也找到了答案,不是。現在已經不是這個人如何如何的問題了,而是,必須和這個人的一大家子一塊兒過日子的話,忒累。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來滴,但是我知道我將是怎麼沒滴。--累死滴。
夏小滿輕笑一聲,起身,理了理衣裳,也不瞧采蘩,邁著方步出去迎接二夫人。
誰能跟誰一輩子?能跟你一輩子的,只有你的心肝脾胃肺,連牙齒都不能。所以,人這一輩子,首先要靠自己。
出了暖閣,卻沒在外間找到當值的丫鬟,青櫻也沒在,她懶得回去指使采蘩幹活,那嘴臉,跟誰欠了八百弔錢似的,讓她瞧了就不爽。到了院子裡,方逮了個小丫鬟往廚下通知燒水烹茶去,二夫人對沏茶的水質要求頗高,得提前備下才成。
直到二夫人進了暖閣坐下,青櫻才現身,匆匆奉了茶上來。夏小滿原以為留了青櫻這邊伺候就成了,抬腳就要走人,卻被二夫人喊住。
二夫人打發下去諸人,正色道:「滿娘,這幾日只在院子裡好生伺候六郎,除非老夫人召喚,任三夫人她們誰送信來,也勿要理會,可省得?」
夏小滿一怔,這還戰時戒備狀態了?忙點頭應了。
年諒皺眉道:「三嬸她們還待怎樣?」
二夫人歎道:「方纔去瞧了七郎媳婦,大夫說是邪風入顱,施了針,倒是穩當了些,不哭不鬧了,卻還不認人。七郎不認得了,孩子也不認得了……」
想起七奶奶還有兩個孩子,夏小滿心下唏噓,那長女不過三歲,幼子要正月裡才滿週歲。七奶奶瘋了,這倆孩子怕是要吃苦頭了,幸好這裡沒有庶母帶嫡子的規矩,不然那群妖精後媽怕是要把倆孩子折磨死吧。若是交由老夫人帶,地位、待遇許是能好些,但老夫人也是六七十歲的人了,這又是庶孫的孩子,怕是不能給帶的。而若三夫人帶著……還真不知會怎樣呢。
二夫人那邊繼續道:「……已經派人去請親家老爺夫人過來看看了,許是認得娘家人的。再不成還要去請玉仙觀余真人。……七郎房裡的丫鬟都叫拖出去跪著了,挨個問的,誰也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有丫鬟回說七郎媳婦打回府時還是好的,待去見了五郎媳婦,回來便哭了一宿,早上就這般了。--這便又掛到五郎媳婦那刺頭兒身上。唉,這回還不知道怎麼鬧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