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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姬》第3章
第十六章 轉章 月光桃花

   我不懂……

  所以我不知道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但我可以確定那是真切存在的,

  可惜,我無法告訴你,

  無論是語言還是行動。

  我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唸著,

  等待有一天你會聽見,

  當你,靠近我心的時候……

  如果我緊張,

  是否因為我心中有你的影子?

  如果我臉紅,

  是否因為你靠我很近?

  如果我開心,

  是否因為你就在我身邊?

  如果我難過,

  是否因為你已離我而去?

  如果這都是真的,

  如果再給我一個機會,

  我是否會將這些因為全都說給你聽……

  「國師是個自私的人。」少女低聲說道,她坐在火堆旁,靜靜地看著跳動的金黃色火焰,躺在她的身邊的是一位年輕男子。

  面容如月的男子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那年輕男子,嘆道:「你現在做的和國師以前有什麼分別?」

  少女低頭不語,似乎默認了那男子的話。

  許久之後……

  「蝗……我錯了嗎?」映入少女眼中火焰的影子正在無聲無息地跳動著。

  面容如月的男子沉默了片刻,微啟薄唇答道:「不知道……」

  迷亂的黑夜,身後是一聲聲慘呼,驚懼中夾雜著讓人窒息的矛盾,卻又不得不顫抖地舉起手中的匕首,他背後的是一場屠殺,他面對的也將是一次殺戮——

  他揣著不安的心,一步……一步地靠近那被逼入牆角的無助的靈魂……

  「你別過來!」稚嫩的聲音並未沾染絲毫畏懼,反而如刺入心房的錐子。

  他停下了腳步,不行,不能這樣做!

  但手卻不聽使喚,越抬越高,越抬越高……

  視線瞬間被紅色徹底遮蓋,他聽見了自己心底的呼喊……

  「不要!」

  陳老爺猛然間坐起身來,心跳的節奏仍然不安慌亂,他看看身旁的明鳳——睡得依舊酣甜。

  陳老爺不禁嘆了一口氣,這一夜,他是再也睡不著了……

  殳言安靜地坐在堂屋中,蛐蛐則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靠著椅背,仍然沒有醒來。

  曲崢嶸雖沒有再刁難他們,卻也沒有給個好眼色,送上了吃的,便再也沒有出現。

  殳言看著堂屋中的陽光從東面慢慢行至西面,屋外那沒有鮮豔色彩的桃林渲染著一種無際的沉靜——殳言寂寞極了。

  她側身看著蛐蛐,這種平靜的睡態,殳言已經見過很多了……

  他眼睛挺大的……殳言伸出手在蛐蛐那垂下的眼瞼上比劃了一下,維持著一個大概的寬度,放在了自己的眼前——似乎差不多大。

  鼻子也很直,殳言的手指滑過蛐蛐的鼻樑……滑到了他的唇上……蛐蛐的唇微微地張開了一點……

  我在幹什麼!殳言瞬間收回了手,攥成了一個拳頭放在自己的胸前。可沒過多久,她又忍不住向蛐蛐那偷偷地瞄了兩眼,發現——他的前襟的衣帶散開了。

  「糊塗蟲!」殳言輕輕一笑,轉過身去,開始幫蛐蛐繫起那水藍色的衣帶……

  十指纖纖,清水般的藍色衣帶在白皙的指尖盤繞穿梭,滑過指端的雪峰,淌過指間的冰谷,慢慢地纏繞,糾結……最終……成為一個結。

  殳言滿足地欣賞著自己的「結作」,不禁想到了國師為蛐蛐把脈時的情景,直覺告訴殳言,國師一定有所隱瞞……

  好香……

  殳言尋著香味向外望去,浩渺的夜色已經悄無聲息地到來,堂屋中那八盞雕花大燈,竟讓堂屋和白晝無異。

  殳言起身慢慢走到門口,漸漸沐浴在綿逸的香氣中——她終於能夠體會蛐蛐為何想讓她看到這片桃林——有如一夜春風,這片桃林恢復了生機,夜風拂落那不夠堅定的花瓣,桃林飄落著粉色的雪花,在涓涓月光下,分明又是雪白的……那搖曳的枝影就似婀娜的舞姿,在殳言眼中,她從來沒有見過開得如此熱鬧動人的桃花,彷彿每朵上面都有一個精靈,猶如一場夜宴……

  「真的是晚上才開花呀。」殳言背後傳來蛐蛐的聲音。

  「蛐蛐!」殳言瞪大著眼睛。

  「是。」蛐蛐乾脆地應道。

  殳言笑了起來,道:「你醒了便好,國師為你診治過,說你並無大礙。」

  「那就好。」蛐蛐也擔心自己出個什麼毛病,會拖累了殳言,「那兩個小孩,讓我的頭很暈,一下沒站穩,就倒下去了。」

  「那是因為他們是極陽的法術,你以後還是不要和他們走得太近。」

  「哦,怪不得……」蛐蛐四處張望了一下,「就我們兩個人?那個姐姐呢?」

  殳言的臉立刻沉了下來,背過身憤憤地說道:「你還稱他做姐姐,她可是把我們當成妖人,要除之而後快!」

  出乎殳言意料的是,蛐蛐沒有任何回應。

  「你不氣憤嗎?」殳言再次轉過身,質問者蛐蛐,自己被符咒燒過的手背可是到現在還疼呢。

  蛐蛐吸了一口氣道:「我習慣了,除了你,哪個不把我當妖人……」

  讓蛐蛐這樣一說,殳言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只是有些隱隱的難受……

  蛐蛐低下頭來……

  「你的手怎麼了?」他握起殳言的右手,發現了殳言右手手背的紅印。

  「沒事,被燙了一下。」殳言抽回自己的手。

  「她做的?」

  殳言僵僵地點點頭。

  蛐蛐眉頭微微一簇,「發生了什麼事?」

  殳言便將事情的前後大致道了出來……

  「難為你了……」蛐蛐抱歉地說道,「手一定很疼吧?」他清楚地知道被符咒灼燒是什麼感覺。

  殳言見蛐蛐開始顯出自責的神情,心有一絲不忍,笑道:「沒有,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曲姐姐還是手下留情的。」

  蛐蛐也勉強笑了笑,正欲開口道歉……

  「我們不要再說這些了,陪我去那裡看看。」殳言指向屋外的桃林。

  蛐蛐清清一笑,牽起殳言的手向那片桃林跑去……

  以前,都沒有過這種感覺,蛐蛐是那樣的自然,但殳言的心卻有了悸動,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殳言看著蛐蛐的背影,慢慢地將另一隻手也放在了蛐蛐的手上,握著……

  月夜下,兩人穿過熒熒暈著月光的粉色枝頭,一層絳藍,一層水紅……

  香氣緩緩滲入心中,一層芬芳,一層陶醉……

  那讓人心清氣朗的香氣,讓殳言覺得彷彿呼出來的氣息都是香的……

  那不知是春日的紅色還是冬日的雪白的滿樹桃花,在月夜下朗誦著迷幻的詩篇,遙遠又貼近,虛幻又真切……

  慢慢的,蛐蛐停下了腳步。兩人同時抬頭看著那盛開的月夜桃花……

  「我們躺下來看。」殳言向蛐蛐提議,蛐蛐點點頭……

  「你看,天只有那麼大。」殳言指著枝丫間隙露出的夜空。

  「天當然比桃林大,只是你沒看到。」蛐蛐笑道。

  是呀,只是因為自己沒看到……以前的自己豐衣足食,卻是井底之蛙,那兩年雖然苦,卻學到了很多,也看清了很多……美麗的景色總是會囚禁自己的目光……而現實,也總是不那麼美麗的……

  「蛐蛐,聽我唱首歌吧。」殳言仰望著。

  「好啊,都沒聽你唱過!」歌聲應該比哭泣要動聽許多。

  紅紅臉兒

  黛眉兒彎

  盈盈笑看桃花開

  桃花生得十分豔

  不及娃娃半分嬌

  紅紅臉兒

  黛眉兒彎

  盈盈笑看桃花開

  桃花生得十分豔

  不及娃娃半分嬌

  ……

  蛐蛐聽著,那聲音清澈如泉,潺潺流入蛐蛐的心田……

  他閉上眼睛,彷彿看到陽光中,一個紅衣少女站在桃花下,笑靨如花,飄逸的長發在風中舒展著,溫馨又愜意……

  「蛐蛐,蛐蛐?」殳言見蛐蛐閉著眼睛,還在痴痴地笑著,便輕輕喊了兩聲。

  「娃娃。」

  蛐蛐側過身,輕輕刮了一下殳言的臉頰,「你就是那歌中的娃娃吧?」

  「不是,」殳言忽然有點不好意思,「這是我爹唱給我聽的。」她也面對著蛐蛐側過了身。

  「這首歌我只唱給三個人聽過。」殳言對蛐蛐說道。

  「是麼,哪三個人。」

  「一個是我爹,一個是我自己,另一個是……你。」殳言看著蛐蛐的眼睛慢慢的說道。

  蛐蛐露出了驚訝的表情,轉而開心的笑了起來,「謝謝!」他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一片落英飄在了殳言額前的發絲上,殳言,抬起手將它取了下來。

  蛐蛐又一次清楚地看到了殳言手背的那個紅印……

  「殳言,既然這裡不歡迎我們,我們天亮後就離開吧。」蛐蛐說道。

  殳言一直覺得國師能夠幫助他們,更何況,她也一直覺得國師有事隱瞞……蛐蛐說的雖然對,但是讓她這樣不明不白的離開,心裡還是不願意的。

  「我覺得這園子裡有秘密,等我們弄清楚了再走不遲。」殳言說著坐了起來。

  蛐蛐也坐了起來,憑他們相處這麼久,他覺得殳言已經想到辦法了……果真,只見殳言從腰間掏出兩張符咒,分了一張在蛐蛐手上。

  「這是……?」

  「兒衣符,」殳言道,「貼上就可以隱掉身形。」嘴角浮出得意的笑容。

  「我們……」蛐蛐話還未說完,便被殳言抓住手拍上了兒衣符。然後,殳言也給自己貼上了……桃林中的兩個人影瞬間消失。

  「我們這是要去哪?」蛐蛐小聲問道。

  「八角庭院。」殳言覺得那八間房,怎麼說都會有線索的。

  只聽一陣細細索索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桃林逐漸恢復了平靜,落英依舊繽紛……

  阿默從睡夢醒來,看見蝗的布毯掀開,廟中已沒有他的蹤影,她知道,他一定是去了她那,心中一片失落……

  「丹兒。」冰冷的聲音。

  洞穴中,藍裙女人回過頭,奔上前來,一把摟住蝗:「你說過,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你知道嗎,我好怕,我好怕!」

  蝗輕輕將女人推開,道:「我是說過,以前或許可以,但是現在不行了。」他的語氣冰冷,沒有任何感情可言。

  「哼,」藍裙女人冷笑一聲,「人都是善變的。」

  「不,我依然愛你,以前是,現在也是。」蝗語氣堅定。

  「那為什麼……」女人面露喜色,再一次撲到了蝗的胸前。

  「但是,你還愛我嗎?」蝗的眼神似乎早已認定了答案。

  藍裙女人注視著蝗的眼睛,不禁猶豫了一下,離開了蝗的身邊,沒有回答。

  「讓我走,或者,讓我死。」蝗冷笑了一下,斬釘截鐵的說道。

  一滴眼淚,靜悄悄地滑過藍裙女人美麗的臉頰……

  「不行……不過你放心,等我將丹藥煉好,就讓你自由。」

  「希望你信守諾言……再見,娘。」這是蝗對藍裙女人說的最後一句話,他不帶任何留戀的離開了……

  「我……還是喜歡,你叫我丹兒……」藍裙女人幽幽嘆道,卻已淚如雨下……

  這邊,蝗走出了洞穴,終於再也抑制不住,伏在山牆上,努力吞嚥著自己的淚水……如果她選擇死去,自己一定會陪著她的,為何,為何偏偏要弄至今天這種局面……為什麼……

  遠遠的,有人輕輕的拭去眼角的淚光……阿默啊阿默,你連上前的勇氣都沒有嗎,為何每次都只能遠遠地看著他傷心放縱,卻也阻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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