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章 逃出河間
韋小寶心下一通翻想,自己這回又他娘考慮的不夠周到,這就又不知這結果如何了,自從興沖沖的出了大漠,見鬼的事情直是一件多過一件,什么狗屁破爛的事情都撞上門了,這到底又是作的哪輩子孽來,舒舒坦坦的在蒙古部落里當將軍,做大爺,卻被豬油一時蒙了心,跑到這群金狗的窩里一總哭著鬧著喊打喊殺,這才過了几大天?都第几次性命交關的著急上火了?這日子還讓不讓人活不?
他心中郁悶無比,只得一掌拍暈了那名守糧倉的金兵,暗自竄至街口一邊打量情形,卻聽得廣場中的金人首領口中大聲發令,金兵卻在向北緩步后退,看樣子竟是要放棄繼續圍捕一眾叛黨,要去北門集合復命了。
韋小寶心頭大樂,心道:我就知道沒事了,瞧剛才那金兵的蠢樣,量他也一時想不出要嘴中示警,暗里使鬼的主意。只是老子如此這么一通亂搞,居然能讓這伙金兵全部退走,可真是***出乎意料,這回托了老子自己的洪福,救了小娘皮郭小子,功勞大的無法可想,等會出了城不討點采頭那就算著一生一世對不住自己了。小娘皮呢,就得讓她親咱一口,笑一個。郭小子就拉倒了,一邊戳著羨慕就行。
他適才在那個兵士面前使出凶狠鎮靜,殺人如麻的手段,又事先斬斷了那名金兵的手指威脅,直嚇的他六神無主,疼得蝕骨鑽心,只是想著乞求生路,根本想不到如何做詭。就是這名金兵真的能瞬間起了這個念頭,面對這個惡鬼般凶神惡煞又渾若無事的少年,他又怎么當這面敢的使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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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場中的戰斗原本已至白熱化,五名乞丐已死在金兵的釘棒長槍林中,周圍的士兵則橫七豎八倒著七八十個,群丐與郭靖黃蓉尤自咬著牙關奮力相博,并不服輸。打狗陣卻因人數減少而緊縮,陣中剩余九人圍成一團,前后拼死抵御,几乎背貼背的戰斗。
金人頭領站在場中指揮麾下兵勇攻陣良久,心中只是暗自乍舌。這番圍攻直打了一個多時辰,他手下傷亡近百,終于擊殺了几名惡丐,卻仍然拾綴不了陣中的這几個武藝更加高強的叛黨賊眾。眼瞅著這個古怪的要飯陣型隨著眾人站位逐漸縮小,反擊抵擋的壓力與頻度倒不顯得稍減,敵人人數不過十人,可如此這般緊緊貼守互衛,聯合進擊,而官軍人數雖多,卻都只能擠成一團,能迎上正面相對的人數反而比先時驟減。再加上這伙人剩余的乞丐和那兩個莫名其妙的少年,皆都為武藝出眾,以一當十之輩,因此這門陣法就顯得更能持久。
場中只見不停的有士兵被那領頭乞丐的粗大竹棒擊的飛出場外,就在空中哇哇大叫,或是被那個容貌身法出手都異常卓絕的漢人小姑娘手中短刃刺中,緩緩軟到,就無力再戰。
而此時城東西兩處糧草被焚,硝煙高起,城中救火示警的銅鑼聲一時大作,廣場周圍跑過數支友鄰軍隊,都是亂成一團。自遠處聽了他們其中的頭領呼喝發令,知道有的是去城東糧倉救火的,有的是命令馳援守城的。他正是心頭一片茫然,暗自焦急,不知道東城西城發生了什么變故。而就在這時,聽著遠處有自己人大聲傳令道,叛賊已經攻陷了兩處城門,大統領急召各處軍卒在北門集合!
城門居然都能失守了,叛軍難道真的都扮成乞丐埋伏到皇城附近了?這么一來可是非同小可,要是放了潛伏在周遭的大批叛黨由失守城門輕易入城,大統領就算跑得掉,他家里那几房小妾,府衙的銀庫,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員,又怎么擋的住這伙叛黨?
他先前四處調集士兵抓捕城中所有乞丐,卻在這里碰上了一伙,從抵御的強度來看,應該正是前一個月在這里游說數百普通居民出逃南朝的乞丐班子。在他這几百兵士中,有一支百人小隊原本都是從城門守衛處借過來馳援的,這會既被這伙賊人拖在這里,這些卑鄙的漢人就是使了聲東擊西的計策,這才能如此順利的攻下城門。
這要是城中銀庫,官員所在地再有了任何閃失,上峰一定要追究責任,說不定就只好追到自己頭上來,那么我腦袋上這顆人頭,如今就是搖搖欲墜,岌岌可危了!他此時不及細想,只是心道:當前之際,只好放過這伙賊人,先去北門應大統領的命令先行集合,一同去救了失陷城門的危急,或許才能保的住腦袋。
又想道:城防責任重大,金律軍治中以失守城池懲罰最嚴,這几個叛黨雖然眼瞅著不過半個時辰就能解決,但此時救城救火刻不容緩,我又自作什么主張,跟自己性命過不去了?
他心下做了決定,口中于是立刻大聲呼喝傳令,金兵聽了命令后即持械緩緩退后不攻,退至百步之外才轉身急速往北門開拔,竟是再也不顧還在廣場中愣神發呆的郭靖等人。
韋小寶從這時騎著紅馬從拐角處沖出,大聲叫道:“都***發的什么呆?還不趕緊跑了再說?是都想死在這里還是怎么?”
他口上呼喝翻問,心中卻是得意之極,自然做出一副驍勇無匹的英雄模樣,一馬當先,帶著眾人向南門狂奔。
眾人一起逃到南門,城門附近一隊近百人的金兵正在城上緊張巡視,城門此時關了一半,南門守備統領正在抓緊一切時間把巡邏于城外的數隊士兵招回城來。
韋小寶一見大喜,心中一塊大石終于落地,要是這會兒南門緊閉,自然毫無辦法,你就只能用十來個人冒死闖關開城,那樣要是能全數出的了城就得看老天給不給面子了。
當下十人腳步如飛,只顧低著頭猛沖,眾人在城上金兵的一片呼喝聲中,全體人等一擁而上,瞬間打倒了守在城下的十几個金兵。韋小寶騎馬在前,群丐扶著几名傷者自后,眾人魚貫出了城門,此時城上金兵正吱吱嘎嘎的拼命將將關上城門。
眾人都是慶幸大笑,又仰著脖子一起沖著城上嘲諷謾罵,盡情發泄一陣劫后余生的痛快,城上的士兵于是又手忙腳亂的絞動齒鎖,要打開城門。一大半人已下了城頭,要沖出城來進行追擊。
眾人這才趕忙加快步伐,腳底抹油飛也似的向西奔逃,大伙剛從虎穴里撿回一條命來,哪還敢再沖好漢,充那些無謂。群丐心中對身邊的三個不知底細的少年都是大存感激,都是一邊奔跑,一邊道謝。
黃蓉好奇的詢問韋小寶耍了什么詭計,居然得到如此顯著的效果,韋小寶于是把自己燒了兩處糧倉,放的戰馬滿街亂跑,又逼迫著一名金兵頒布假令的經過添油加醋的描述一番。至于那伙圍困眾人的金兵突然撤去,他本來也是意想不到,只道自己不過是瞎貓碰到死耗,金人見亂腦殼燒的暈暈乎乎,就這么鬼使神差的放人一馬。
黃蓉聽了個半天,估摸了個大概,這番救人遇險逃出生天的情形巧合極多,運氣的成份占了十足,虧得韋小寶耍得詭計,不然事態必定急轉直下,向另一個方向發展。
她先時在中都城外責怪韋小寶畫蛇添足,拖延了當時逃亡的速度,心里不禁有些瞧不起,小寶人鬼滑鬼滑的,卻沒有大將之風,完全沒有一絲運籌帷幄的謀略。但這回他仍然跟著直覺一番亂來,盡耍小聰明不按常理出牌,卻又直是成功之極,可以說完全救了大伙的性命。爹爹常說世上聰明人有兩種,一種是熟知世間一切良謀鬼策,遍覽群書,胸中大有乾坤之士,一種則為與生俱來對事物的觸覺,天賜的幸運,總是能在正確與錯誤中選對的異人。由此可見爹爹是第一種,小寶呢?沒准就是第二種。
眾人向東急行良久,直跑出几十里地,進了一處名叫沙河的小鎮,眼見著金兵再也追趕不上,才停下稍做休息,韋小寶一早下了馬,讓小紅馬馱著兩名受傷的乞丐,這會就走到郭靖身邊嚷嚷:“老郭,有件事我剛才想了半天,實在有點不明白,這會兒就跟你說說,要說咱們這同吃同睡的也有好些年了,也沒怎么談過運道這碼事,要說在大漠那會兒,就盡是我亂闖禍了,看人從腸子里面掏東西了,吃羊肉吃出五百頭羊了,放羊碰上狼了什么的。這些咱們兩個一道經歷的,也都過來了,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優秀事跡你說是不?可這一出大漠就辣快媽媽的不同,你郭大英雄這不到一個月內管了兩趟閑事,都是跳出去跟人動手拼殺,咱們做師弟的還能怎么辦?就只好跟著您老人家,結果上一次弄得胸口一大塊瘀青不說,還差點送了性命,這回那就更了不起了,你殺了人,我殺了人,黃小娘皮殺的更多,也是***差點性命不保,這事可透著有點詭異你覺得不?”
郭靖憨憨的一笑道:“小寶,我覺得我管的沒錯,這些事都管的沒錯,你卻不用跟著我一起做,弄得自己不開心。”
韋小寶自然知道郭靖從不挖苦人,他怎么說那就肯定是怎么想,自也不跟他分辨是非,卻道:“我開不開心,你又知道什么,你覺得管的沒錯那就沒錯,我自不來說你,只不過這江湖上的是非似乎多的數不盡,北方南方如今又是這樣的一個局面,我就琢磨著咱們這好運氣要是哪天到了盡頭,再沒今天這種大難不死的情形,那可就***大大的不妙,死了我韋小寶沒什么,我這兒沒爹沒媽,墳頭都沒人上,可你郭小子就不行,伯母還在大漠等你回去,你我要是都死在中原,你家老娘可就沒人孝敬了,所以呢,以后凡事冷靜,聽我的沒錯。”
黃蓉在旁笑道:“聽你的恐怕麻煩不斷,闖的禍要比吃得糧食還多,靖哥哥別聽他的,你這樣扶危濟困的才是古來俠義之風。”
韋小寶神色不動,連連點頭自道:“恩,郭小子這就叫做俠義之風了,下回再碰上事情,不如由我上前跟人纏著,你們給我在后頭想辦法脫困去。”
他一肚子脾氣,自己功勞這回明擺著最大,我這還沒說什么呢,小娘皮就幫著郭靖回我,利用完了老子就橫打杆子豎挑刺的,讓他***讓人憋氣的慌。
他負氣坐在一旁,拔出長劍在泥地上亂砍亂畫,一會兒描了個烏龜,在伸出的脖子上砍上一道,做一個除頭去尾的樣子。一會兒又畫個三角尖帽,再斜斜的一個王八,順著帽檐探出半個身子來,卻也不從帽子里掉出。
郭靖自然是渾然不覺,黃蓉卻是不理他,由著一旁亂涂亂畫的生氣,卻轉身跟那姓黎的乞丐頭領互相介紹,那人先拜謝了三人這次的救命之恩,說了自己的姓名,卻是叫做黎天洪,是丐幫江東分舵仁厚堂的一名香主,這次是受了岳州總舵的委派,前來河北分舵聯系傳令,協助從河間城救人的。
黃蓉于是把自己的名字說了,黎天洪自不敢跟她一個小姑娘口無遮攔,卻緊緊撫著郭靖的脊背,用力抱了一抱,心說這個少年第一個沖進場中援救,身手著實了得,日后有機會自當全力報答。又跟郭靖解釋說丐幫除強濟弱,重諾守信,幫中成員多以兄弟相稱,既是兄弟,就當如此施禮方能抒懷。
郭靖大奇,一邊道自己出自大漠蒙古部落,擁抱正是兄弟間的尋常禮儀,黃蓉即道,看來不論種族地域,豁達男兒彼此知心,用的姿勢都一樣了,卻也實為一樁趣事。又道自古書生閨秀與人交往既是各有心計,禮數儀容就顯得繁雜無聊的很,要說到宦府宮廷,那就亂的更沒了邊,渾不如你們這般,是兄弟就擁抱,不喜歡就。。。。。。”
“就去他***愛干么干么。”黎天洪大聲道,黃蓉笑道:“正是這個理。”韋小寶畫完了兩個王八,瞧著黎天洪走向這邊來,大咧咧道:“你們這套禮節,我就算了,沒聽我老婆說么,老子那就得是讀書人。”站起身來沖著個人連連拱手,連著黃蓉郭靖也拱了几下。
黎天洪微笑拱手道:“還沒請教這位小英雄大名。”韋小寶正色道:“不敢當,不敢當,尊姓韋,大名小寶,江北揚州人士,有個花名叫做浪里白條水不沾,玉面江南無人識,小白臉。。。。。哦不,小白龍韋小寶韋大俠就是我了。你叫做黎天洪,在乞丐幫做事,我剛才聽過了,卻也不用再說。”上下打量了黎天洪兩眼,又繼續坐下畫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