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離倫敦稍遠的西側郊外。
那裡有一小塊名叫斯拉烏的土地。
過去曾經是某個王室天文官府邸的這片閑靜的土地,在這幾十年來卻遭遇了激烈的近代化浪潮的洗禮。各類企業開始建起面向倫敦的高樓大廈,原本的悠閒田園空氣在轉眼間就被一掃而空了。
即使如此,只要仔細觀察的話,還是可以隱約看出過住的形跡,
在山丘周圍展開的那片森林.就是其中之一。
對某一類的魔法師來說.這裡是流淌著名叫坎特伯雷線的靈脈的森林。
在這個連本地人都基本上不會走近的郁蒼茂密的森林中央.有一座會令人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氣的、巨大的房子。
不。
到了這種程度的話,也許應該稱之為城堡更為接近吧。
從入口到屋子有著徒步十分鐘左右的距離,在這段距離中連續建造著許多個由專人精心護理的英國式庭園。要問日本的庭園和這種英國庭園有什麼區別的話,人們都會認為是以自然景觀為優先還足以人工景觀為優先的差異,那麼這些庭園恐怕可以說是達到人工美巔峰水平的藝術品了。
大膽修整為直線型的外周花園。
直接把鮮花栽種在各種尼炭土塊上的泥炭花園。
以灌木叢和顏色各異的香草相結合、凝聚了無數設計者心思的這條通道.絕對不會讓來客產生厭倦的感覺。恐怕每個庭園的花草都會因應季節而進行更替.以維持最賞心悅目的效果吧。有的地方還流淌著小溪,甚至還連起了人工瀑布。
其中尤為豔麗的可算是玫瑰庭園了。
紅、白、黃、紫——在午後的陽光下,洋溢著各種豔麗奪目的色彩。鮮豔的花辦上晃動著晶瑩的露珠,露珠上更映照出另一片花瓣,早現出一片無限連鎖的夢幻花園景色。
在這樣的玫瑰園中.一抹黃金色的光輝從中央掠過。
那是一位少女的金發。
觸碰著玫瑰的指尖.比任何白玫瑰都要白皙。
就好像在說這些玫瑰全都是為了映襯這位少女而存在一般。
或者說,為了迎接闊別的主人.整座大屋都呈現出一派歡欣雀躍的景象。
安緹莉西亞·雷·梅扎斯。
魔術結社的首領——所羅門的公主。
現在,在這位少女的周圍,佇立著數個身穿長袍的男女。他們的胸前掛著,身上穿的是有著同樣刺繡圖案的長袍——這就是他們身為弟子的證明。
「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安緹莉西亞面帶憂鬱地垂下了長長的睫毛,輕聲說道。
遵照年輕主人的指示,弟子們都轉身離開了。
然後——
「……真是的,也太麻煩了吧。」
面對玫瑰的香味,少女舒了一口氣。
雖然聽起來好像是自言自語的聲音,但還是傳來了回應:
「怎麼了呢.安緹莉西亞學姐。」
弟子們才剛離開,一位十四五歲的少年馬上探出頭來。
亞麻色的頭髮,祖母綠的眼瞳。明明是初夏時節,他卻戴著附防寒耳套的帽子,而且還穿戴著厚厚的手套和皮革大衣。儘管如此,這位男孩子的額頭上卻沒有滲出半滴汗珠。
他正是名叫奧爾德賓·格爾沃茨的少年。
「這也沒有什麼怎麼的。」
安緹莉西亞搖了搖頭。
「關於的審以問題.我讓他們去收集了一些主要結社的評價。」
「是不是全都是反對派呢?」
「不,清清楚楚地分成了贊同和反對的兩大派。意見分歧到了這種地步的話.反而比全體反對更難辦啊。」
「原來如此,這的確也很麻煩呢。」
理解問題所在之後,奧爾德賓點了點頭。
如果全是否定派的話,還可以想辦法運用一些極端策略,可是分成兩派的話就很準了。因為要是搞不好的話,就有可能連本來的贊成派也無法留住。即使不是這樣,這畢竟也是引人注目的的審議。就算是級別為AAA的結仕。也很難以一社的意向推翻評價。
坐在附近的椅子上,安緹莉西亞繞起了兩手的手指。
「呼……」在空氣中混入了跟剛才有所不同的嘆息聲。
她的表情,與其說是在思考著什麼複雜的問題,倒不如說是在憂慮著什麼更為恰當。如果是詩人的話,光是看到她這樣的姿態,或許已經能創作出生涯難忘的傑作了。
「樹……應該也差不多到這邊了吧。」
「您就那麼在意『那個』嗎?」
聽到奧爾德賓帶刺的話語.安緹莉西亞立刻瞪了他一眼。
「怎、怎麼能叫他做『那個』,不管怎麼說也是你所屬結社的首領!你必須對他抱有更大的敬意才行。」
「如果對方是值得懷抱敬意的對手的話,我當然會啦。」
聽了這句話,奧爾德賓撅起了嘴巴回答道。
「作為魔法師.只會遵從高位的魔法師。對結社首領懷抱敬意的前提,就是首領必須是最高位的魔法師。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那個』甚至連魔法師也不是啊。
「……的確,他並不是魔法師。」
聽了少年滔滔不絕地發表的意見,安緹莉西亞不禁稍微苦笑著說道。
「你在這方面還真的是一點也沒變呢。」
「我什麼也沒有變。」
奧爾德賓哼了哼鼻子。
「但是,如果是學姐的吩咐,我也會儘可能優先對待的。」
「那樣就足夠了。」
安緹莉西亞很開心似的說道。
她的碧綠眼眸重新從正面注視著少年。
「……那麼.你特意登門造訪此地的原因是什麼?你好像是跟穗波約定在(學院)見面的吧。」
「我已經拜託別人幫忙傳口信給穗波學姐了。」
奧爾德賓立刻作出了回答.然後繼續說道:
「因為我見到了一個有趣的人,所以打算先來這裡告訴安緹莉西亞學姐。」
「是不能在電話裡說的人嗎?」
「是的。」
聽了奧爾德賓的回答,少女不禁皺起了眉頭。
很快,她的表情就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那是對安緹莉西亞.雷·梅扎斯這個人來說非常罕見的——驚愕的表情。
* * * * *
——同一時刻。
伊藤樹正處於極端狼狽的狀態。
儘管遵從了貓屋敷的要求提心吊膽地跟隨在後.但是總覺得路上的狀況有點不對勁。
「總、總覺得這種氣氛有點混亂的感覺啊……」
「噢,社長,你的直覺真靈敏呢。因為從剛才開始,我們就一直走在治安差的地方嘛。」
說完,貓屋敷卻依然若無其事地往前邁步。
從那個拐角處看來就已經有點不正常了。上面亂七八糟地塗著一些油漆,窗玻璃基本上都被打破,到處都沾滿了血痕般的紅黑色污跡。雖然路上很少人來住.但是偶爾可以遇見的人,都基本上是一些凶神惡煞的不良分子集團。
彷彿想起了什麼似的,黑羽用手抵著嘴唇說道:
「說起來……在導遊小冊子裡也有介紹過,倫敦冶安好和治安壞的地區好像有著非常明顯的界線呢。」
「是的,恐怕這附近可以算是相當糟糕的地區吧。」
「呃、咦——?」
瞬間,樹的肩膀抽搐似的抬起了十釐米左右。
「如果只是小偷的話還好,要是離太遠的話,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綁架,所以一定要小心哦。畢竟身為日本人而且是學生的話,可是個不可多得的冤大頭呢。」
「咦——!」
這次在大叫一聲之餘,還真的整個人跳起來了。
被正好擦肩而過的男人狠盯了一眼.樹不由自主地用日語「對不起對不起」地道起歉來,同時加快了往前走的腳步。
儘管面臨過好幾次生死關頭.但那也只不過是跟魔法師進行的戰鬥而已。至於盜竊和綁架之類的普通犯罪行為.他根本就沒有任何經驗。結果光是聽了這些話,少年已經眼珠不斷打轉.心臟也嚇得怦怦直跳。
順便一提,美貫依然若無其事地眼白虎和朱雀眺著舞步,甚至還哼起了小曲,看來心情相當不錯。
「美、美、美貫你難道不害怕嗎?」
「咦?社長哥哥很害怕嗎?」
甚至還愣愣地側起腦袋問了這麼一句話。
跟樹相反.不曉世事的魔法師似乎並沒有這一類的恐懼感。當然,身為靈體的黑羽也不可能會害怕人類。
「嗚、嗚嗚嗚……」
面對這種近乎於孤立無援的狀況.樹只有拚命地壓抑著內心的恐懼感。
在仿如迷宮般的巷子裡走了二十分鐘後.貓屋敷終於停下了腳步。
「好了,已經到了哦。」
「咦?」
樹發出了愚蠢的聲音。
「這、這裡就是……旅館嗎?」
抬頭仰望眼前的建築物,樹一臉茫然地沉吟道。
與其說是旅館.倒不如說是幽靈屋更恰當。
不,雖然事務所也不是什麼有資格說別人的好地方,但是這座建築物的確只能認為是一座幽靈屋。大門的金屬部分全都長滿了鏽跡,不知道是幾百年前做成的磚砌牆壁,也到處呈現出怪異的痕跡,而那些痕跡都無一例外地像極了人類的臉面。
看到這一幕的話.只感覺那什麼開瞠手傑克、彈簧腿傑克引發的慘案也好像成了理所當然的事。
「那個,貓屋敷先生?」
「嗯,這當然是有著悠久歷史的正統旅館了,我家從上一代開始就已經受他們的照顧,據說穗波小姐以前在倫敦的時候也經常會來這裡呢。」
貓屋敷踏上了玄關。
這樣一來,樹也只有跟著他走了。
牙齒咔噠咔噠地顫抖不停——
「打、打擾了……」
樹戰戰兢兢地說了這麼一句話.從貓屋敷的身後窺視著建築物的大堂。
那是一個狹窄的圓形大堂。
看樣子相當古舊的大吊燈散發出的光芒,照射在打掃得相當乾淨的絨毯上。雖然擺設物就只有陳舊的沙發和書架而已,但是這些東西也同樣一塵不染。看來管理人是個相當愛護物件的人。
「啊……」
樹不禁鬆了口氣似的輕撫著胸口。
看來裡面似乎比想像中的要正常很多。
如果足這樣的話,那所謂的「歷史悠久的旅館」也許並不是什麼騙人的話。反而那個大吊燈和前台那裡放著的鋼筆等東西,都應該是有著相當高價值的古董吧。
重新獲得了觀察周圍的餘力,仔細地打量著室內的佈置。
就在這一瞬間——
「……WHO~ARE~YOU~?」
從旁邊的走廊那邊.突然冒出了一個手持蠟燭的人影。
被蠟燭的朦朧光芒映照出來的那個人影——眼窩深陷、喪失了身體上所有的肉——是一副骸骨。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一回——
樹整個人都驚愕得仰面朝天了。
「社、社長!?」
可是,真正令人吃驚的事還在後頭:
手持蠟燭、身穿燕尾禮服的骸骨俯視著這邊——
「什麼有鬼嘛?你們那邊明明還帶著個幽靈哩。」
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日、日語!?」
「有必要的話,你要我說荷蘭語、法語、拉丁語或者中文也可以哦?」
骸骨得意洋洋地抬起了嘴唇——或者應該說是上顎比較合適。
不,更令人驚訝的是,從剛才這個骸骨的發言來推斷.他應該能看到黑羽的形姿。
既然能看見只有魔法師才能見到的她……
「這裡是魔法師專用的旅館哦。」
貓屋敷攤著手說道。
「多虧了這樣,在這裡就算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也不會被追究,也會對我們的特殊情況加以照顧,以這裡作為據點實在是非常方便啊。。
「那、那麼……這位骸骨先生也是……」
「誰是骸骨?我只不過是稍微瘦了一點而已。」
「。呃、咦——?」
面對驚訝得瞪大了眼睛的樹,骸骨把臉湊了過來。
「你看,我光滑鮮嫩的肌膚和圓潤的嘴唇也還健在嘛.雖然這三十年來稍微瘦了點,但不管怎樣也不應該被喚做骸骨吧。」
他舉起那不管怎麼看也是只剩骨頭的手指,指著自己的瞼說道。
這種狀況本身已經是跟恐怖片沒什麼兩樣了,不過樹還是勉強忍耐住了。他硬是咬住了牙關,以僵硬的動作點了點頭。
「真、真不愧是……倫敦呢。」
「……雖然我不知道你在佩服些什麼,不過也算了。」
骸骨收回了向前湊近的臉。
轉身面向著樹身旁的貓屋敷說道:
「好久不見了,蓮少爺。」
「啊,這回也承蒙您的關照,傑羅姆先生。」
「……唔。」
被喚作傑羅姆的骸骨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然後把凹陷的眼窩轉向剩下的兩人。
「那邊的小傢伙和幽靈呢?」
「……啊,我是葛城美貫.三橋小學三年級桃班!」
雙馬尾的少女精神飽滿地低頭行了一禮。
「哦,不錯,很有禮貌。」
骸骨心情愉快地點了點頭。
同時把視線轉移到漂浮在旁邊的黑羽身上。
「……啊.我是{阿斯特拉爾)的幽靈課契約社員,黑羽真奈美。」
黑羽慌忙低頭行禮說道。
「嘿,是幽靈課啊。這個在前代的{阿斯特拉爾>也沒有呢。」
「是、是的,是社長把我招進來的。」
「社長?」
骸骨彷彿很驚訝似的側起了腦袋。
然後,他轉身面對著貓屋敷,用手指著樹說道:
「難道……這傢伙就是第二代?」
「正是如此。」
貓屋敷用扇子擋住了嘴巴說道。
看起來就好像在笑,也好像在考驗著對方。
骸骨看到他的這種表情.摸了摸下巴,向少年招手道:
「喂,你啊。」
「是是是、是的!」
樹猛地點頭回答。雖說如此,身體卻因為脫力而無法站穩。看來剛才骸骨的出現的確是給他帶來了相當大的衝擊。
「名字是?」
「我、我叫伊庭樹。」
「的確,姓氏雖然是一樣,但是一點也不像啊。」
「——您、您認識我父親嗎?」
聽他這麼一說,骸骨就扭著脖子嘆了口氣。
「剛才,我不是說過以前承蒙蓮少爺和前代的關照嗎。」
「……對了,如果您不再用『蓮少爺』這個稱呼的話,我將會很高興。」
「這多半是蓮少爺的教育不到家吧?不過我也不想看見像那個大叔一樣的小鬼啦。」
貓屋敷的請求被幹脆地無視了。
青年陰陽師似乎也預計到了這樣的回應,並沒有多說些什麼。
「那麼,既然你是的第二代……怎麼,這次騷動的原因就是這傢伙嗎。」
「哦,還鬧出了騷動嗎?」
貓屋敷問道。
「啊啊,特意把你們從極東之地召請到本部這件事,使得最近本來很平靜的魔術界傳出了這樣那樣的聲音。不過也只是在一些消息靈通的人們之間而已啦……那麼,到底你們幹了些什麼?」
「啊,不,這個……」
樹只能反覆張合著嘴巴,卻無法說出話來。
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或者應該說,他根本沒有搞懂目前的狀況。雖然勉強理解了這個骸骨只是個看起來像骸骨的人類、以及這個旅館是魔術師專用的地方,但是跟父親的關係和骸骨所說的魔術界的事情,對他來說根本就是左耳進右耳出的內容。
看到少年這副模樣——
「……算了,也無所謂。」
骸骨聳了聳肩膀。
他就那樣退後了一步,在前台旁邊彎起腰來。
「歡迎來到倫敦——。」
骸骨以跟古典的燕尾服非常相配的嚴肅姿態,向全員行了一禮。
3
太陽下山了,過了一會兒,大堂又再次洋溢著亮光。
大吊燈的清澄亮光,跟月光也有幾分相像。再加上旁邊的幾根蠟燭作為映襯,構成了複雜的陰影。
那是貓,青年還有骸骨的影子。
「好久不見了,蓮少爺。」
「啊。」
彷彿有氣無力似的,貓屋敷撫摸著躺在膝蓋上的玄武。
疲憊到極點的樹已經先到自己房間睡覺去了。黑羽和美貫也跟他一樣。
結果.現在的大堂裡就只剩下骸骨和貓屋敷兩人了。
兩人中間是一張小小的圓形茶几,上面放著好幾瓶葡萄酒和已經被切好的奶酪。
骸骨——傑羅姆一邊以乾涸的嘴唇品嚐著奶酪,一邊詢問道:
「有關伊庭司的事情我也隱約聽到了一點,黑澤爾和支蓮現在怎麼了?」
「兩人都正自由自在地周遊世界呢。」
「這還真像他們的作風。尤戴克斯呢?」
「目前好像身在埃及。」
在作出回答的同時,貓屋敷卻一直在茶几下面忙個不停。
比起喝酒,他似乎覺得照顧貓更重要。
奶酪由白虎負責,葡萄酒由朱雀負責.青龍和玄武則吃著帶來的旅行用貓糧。
順便一提,在四隻貓之中,朱雀是特別愛喝酒的一隻。正確來說,應該是白虎和朱雀出於好奇心喝下了酒,可是得意忘形的白虎由於喝太多而出現宿醉症狀,以後就不敢再碰酒了。
「……那麼,那就是第二代的社長嗎。」
骸骨問道。
「是的。」
「還真是一張有趣的臉啊。」
骸骨「呵呵呵」地顫抖著燕尾服的肩膀笑了起釆。
「巫女也不錯,那所謂的幽靈社員也很有趣,不過,果然還是那個社長最有趣啦。」
「那可不是展覽品啊。」
「別那麼說嘛。」
骸骨拿起葡萄酒,咕嘟咕嘟地倒進了喉嚨。
要是不認識的人看到了,還真會以為那些酒會從腹部那裡漏出來呢。不過幸好現在沒有其他人在看.他幾乎是一口氣就把整瓶酒喝光了。
「呼啊——」心滿意足地舒了口氣.骸骨用手背擦了擦嘴唇——
「……那麼,選擇我們這裡的理由,就是的審議嗎?」
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嘿嘿,我的確是收到了邀我當審議員的招待函呢。雖然這本來是不應該說出來的。」
「哈哈哈,畢竟這樣就會變成暗中交易了嘛。」
「不過,如果連暗中交易也沒有的話.在魔術界裡也是很奇怪的現象了。本來魔術這種東西,一般都是在沒有人看見的地方進行的嘛——那麼,你是不是想讓提升級別呢?」
「這個嘛……」
貓屋敷露出了暖昧的微笑。
「不管怎麼說,提升了級別自然更方便工作。有了工作的話,貓兒們的飯菜質量也可以提高了。現在的毛色就已經這麼好,以後將會變得更漂亮!嗚哇,那真的挺不錯呢。」
「但是,並沒有比這更大的意義,是嗎?」
「傑羅姆先生.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比這更大的意義吧!」
這毫無疑問是貓屋敷真正的憤怒體現。
「知、知道了知道了,這個我並不否定。」
骸骨慌忙擺著雙手連連點頭說道。
然後——
「我說蓮少爺。」
「啊?」
面對以平常語氣回應的貓屋敷,骸骨這麼問道:
「總感覺在各方面都有火藥味,這是不是我的錯覺?」
「……火藥味……嗎?」
「嗯,那個第二代也是,作為一個少年應該算是很努力的吧。不過,無法光憑這個來說明的事情實在太多了。至少也沒有必要緊張到這個地步。」
「…………」
貓屋敷從正面承受著骸骨筆直的視線。
他輕輕搖了搖頭。
「……我也並不是完全瞭解所有的事情啊。。
「哦,你竟然會說這種話。明明以前不管是什麼事你都要問個水落石出的啊。看來時代真是不同啦,真的讓人不得不認老。」
「我說,請你別說以前的事好嗎。」
貓屋敷一臉不滿地閉上了一邊眼睛。
於是.骸骨就發出了「咕咕咕」的乾澀笑聲。
「叫老人別說以前的事,那就等於在叫他去死啊。」
「那麼就請你去死吧。」
「你、你竟然說這樣的話!」
「本來你不就是一張跟死人差不多的臉嗎!來,白虎,朱雀,你們把這吃的喝的全部幹掉!」
「噢噢噢,我的奶酪!葡萄酒!Noooooooooooooooo——!」
在貓屋敷的一聲令下,玄武吃奶酪和朱雀喝葡萄酒的速度頓時加倍,骸骨只能捂著太陽穴發出不像樣的叫聲。
在他的叫聲中,混入了新的腳步聲。
「啊!你們倆在吃這麼好的東西!」
從樓梯上走下來的美貫豎起食指說道。
「噢噢?」
骸骨抬頭一看,只見黑羽從美貫身後探出臉來。
「……對、對不起,因為美貫說睡不著,就這樣起來了。」
「我也要吃!我也要吃!我說要吃就要吃!」
美貫不停地揮著手堅持說道。大概是外國的奶酪在她眼中看起來顯得很美味吧。
「知道了知道了,雖然不可以喝酒,但奶酪你就儘管吃好了。」
面露苦笑的骸骨把奶酪分到另一個碟子上。
貓屋敷順便向黑羽詢問道:
「社長怎麼樣了?」
「嗯……樹他還有點頭暈眼花。剛才我把旅館準備的藥茶泡給他喝,可是他光喝了一口就躺下了。啊,傑羅坶先生,謝謝您特意準備的藥茶。」
「不,那個沒有必要在意。為客人提供服務當然是旅館的職責所在了。」
骸骨面露笑容行了一禮。
「對我好像就沒有這種服務呢。」
貓屋敷以冷淡的眼神說道。
「從以前開始,傑羅姆先生就很偏寵女孩子呢。」
「別說得這麼難聽,而且前代的實在是太沒有女人味道了嘛!」
說完,骸骨就挺直了胸膛。
就在這個時候——
「……晚上好。」
旅館的門扉被打開了。
從那裡出現了一頂魔女的尖帽子.接著是滑溜柔軟的漆黑披風,最後是枝節嶙峋的橡木魔杖。白皙的肌膚和蒼冰色的眼瞳,都會讓人聯想起統領咒物的冬之國的女王。
「哎呀,穗波小姐。」
「穗波姐蛆,你回來啦~!」
貓屋敷和美貫同時回過頭來。
聽了這個聲音,穗波也彷彿很意外似的抬起了臉。
「哇,大家怎麼都集中在大堂裡了?」
「不,那個,因為美貫她聞到了奶酪的味道……」
黑羽彷彿很抱歉似的說道。舉著叉子的美貫馬上綻放出滿面笑容。
「嗯!這些奶酪真的很好吃!」
「……那就沒辦法啦。」
看到她這副模樣,穗波也不禁露出了笑意。
正因為這是非常熟悉的的日常風景,她似乎馬上就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然後,她轉身面向著骸骨說道:
「好久不見了,傑羅姆先生。」
「噢,正好是隔了一年吧,上次你是來這裡總結凱爾特魔術的報告呢。」
「那時候實在承蒙您的關照。」
「……也沒有必要這麼客氣啦。來,你應該更放鬆一點,到我那裡調查資料什麼的吧?」
「在裡.聽說女生們還歸納出到傑羅姆先生那裡調查時的注意事項呢。好像說正在考慮要不要歸入第四級危險地帶什麼的。」
「什什、什麼!可惡,這是什麼樣的誹謗中傷啊!竟然這樣踐踏老人稚弱的心靈!」 .
「老人擁有稚弱的心本來就是個錯誤。傑羅姆先生,稚弱這個詞在日語中是『年幼可愛』的意思哦?」
穗波輕而易舉地敷衍了過去。
他們畢竟是互相認識的人,彼此之間有一種熟悉的氣氛。
「那麼.我也吃點奶酪好了。」
「……一個個都光會盯著人家的秘藏品。。
沒有理會老人咬牙切齒的聲音,微笑的穗波、美貫和白虎都各自拿起奶酪吃了起來。朱雀則使勁舔著葡萄灑,還另外開了一瓶新的碳酸水。
倫敦的夜晚時光在一片和氣中逐漸流逝而去。
——可是。
在打開大門的那一瞬間。
落在穗波側臉上的陰影,直到最後都沒有任何人察覺到。
4
——做了一個夢。
那是時間和地點都相隔很遠的某座屋子的夢。
裂痕斑斑的牆壁上覆蓋著好幾層藤蔓,荒廢的庭院裡,枯萎的玫瑰和石像被擠開一邊.歪歪扭扭的雜草正在那裡隨心所欲地茂盛生長。因為周圍是森林的關係,白天也顯得相當昏暗。到了傍晚時分,在陰影和緋紅色晚霞的映襯下,這個廢墟就愈發顯得詭異了。
那個地方,正好跟這個旅館有點相像,事到如今才做這樣的夢,說不定也是因為這個微不足道的共通點吧。
也就是說,這裡是被這樣稱呼的地方。
。
(…………)
樹看到了。
自己正倒在長長的走廊中央。
沒有出聲,也沒有挪動任何一根手指,甚至令人懷疑那可能已經沒有了呼吸的——年幼的自己。替代母親的嬸嬸(啊啊,當時還以為真的是自己的母親呢)為自己縫的補花,也被弄得髒兮兮的失去了原貌。
那是自己還在上幼兒園的時候。
是自己的原點。
在眼睛變成這樣的時候.樹所目睹的光景。
她,正座坐在橫躺在地的自己身邊。
「對不起……對不起……-
少女跪下膝蓋,坐在那裡不停地哭泣。
儘管喉嚨哽咽,眼睛也哭腫了,她卻依然一次又一次地用手擦著紅通通的臉頰。少女一直在不停地道歉,就連正在做夢的樹也想跟她說「已經夠了。」
現在,樹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穗波·高獺·安布勒。
從那時候開始一直在學習魔術的少女,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把樹拉到了裡去。作為結果.樹就像現在這樣戴上眼罩,同時讓穗波背負上無法磨滅的心靈創傷。
(……的確、是這樣……)
樹茫茫然地想道。
雖然現在的記憶還是不怎麼清晰,不過穗波卻一直感到非常後悔。她覺得就因為自己害得伊庭樹的眼睛變成這樣於,一直在為少年尋找著治癒的方法。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自己,有一段時間甚至還叛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