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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第5章
第六章 魔法師的末日

1

「真虧您這樣還能平安無事啊!」

貓屋敷用難以置信的語氣說著。

他一邊說話,一邊抓住樹的手臂抬起來,樹的上半身是赤裸的。

「好痛痛痛痛……別動啊……痛痛痛痛痛啊!」

被貓屋敷舉起的手臂發出悲嗚。樹在墜入《夜》之海時的跌打損傷,到現在都還隱隱作痛。再加上貓屋敷從剛才起就一會兒抬起樹的手臂、一會兒又移動樹的腳,把大量的經文寫在樹的身上。感覺又是痛、又是是癢的,樹的臉色忙著變來變去。

簡單的說,現在的樹正處在無耳芳一 《注。日本民間故事,主奐主為逃避怨靈報仇,全身寫滿經文在怨靈面前隱形,卻因為忘了寫在耳朵上而被扯下)的狀態下。

「--請忍耐一下。您經歷過那麼濃厚的咒波污染,有必要進行最低限度的預防與檢查。」

「對了……一般來說,會在身上寫經文的不是和尚嗎?」

「啊,這算是耳濡目染吧。陰陽道的強項在詛咒方面,實在不適合進行這種污染的處置啊!美貫她也不擅長這種瑣碎的工作。以前有只蓮先生在的時候,是比較輕鬆啦。」

「喵~」

躺在貓屋敷膝蓋上的黑貓--玄武像在表示贊同似的伸伸懶腰。

這裡是《阿斯特拉爾》事務所內的休息室,樹正坐在房間角落的白色床鋪上。

時間是下午三點多。

距離陷入昏睡的樹清醒後已經過了兩個小時。把樹送回事務所之後,穗波他們似乎又去把疲憊不堪的《蓋提亞》魔法師們帶了回來。

「比起其他魔法,喚起魔法本來就是體力消耗十分劇烈的魔法。特別是施行失敗時,會因為產生迴旋效應而被奪走數倍之多的體力。啊,還好至少是死不了人。」

這是貓屋敷的說明。

除了安緹莉西亞以外的《蓋提亞》魔法師們,好像都因為復合魔法陣被打破而筋疲力盡。

更早之前,還有人因為沙克斯被穗波擊敗而倒下的,不過樹覺得那是他們自作自受。

經文書寫完畢,貓屋敷盯著樹看了好一會兒之後說道:

「……嗯,似乎沒有咒波污染的症狀出現。看來社長的靈能抵抗力比我想像中的高啊!」

貓屋敷做出判斷。

「呼,可以鬆一口氣了。」

「暫時是這樣子。因為與禁忌有關的咒波污染,也有後來才發病的桉例。」

「那、那就是說……?」

貓屋敷沉吟一聲露出嚴肅的表情,摸摸玄武的頭。

「……你真的要問嗎?」

「咦、咦咦?」

青年發出一聲歎息,聳聳披著外褂的肩膀。

然後,他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

「比如說……在幾個月以後,兩隻眼睛會分得那~麼開,手指之間長出薄膜,變得很想回到海裡去……」

「那、那幾乎變成怪物了……」

「其他還有……變成活死人永遠在洋房裡徘徊。。早上一起來發現自己變成了蟲……」

樹的臉頰開始痙攣。

正當他那張寫滿經文的臉龐不知道是發青還是發白的時候,貓屋敷說道:

「啊,這些全都是開玩笑的。」

「貓、貓、貓屋敷先生?」

「哎呀,一不小心就說過頭了,啊哈哈。如果身上有咒波污染殘留,不知道會引發什麼症狀這一點倒是真的沒錯。至於社長的情況,因為沒有發現咒波污染,我想是沒問題的。」

「--既然是這樣的話,拜託你一開始就這麼說吧!」

樹用快哭出來的聲音越說越激動。

就在這時,玄關的門扉響起開門聲。

「我回來了!」

美貫張開雙臂把巫女服的袖子展開,猶如飛機般衝進屋內。

她馬上闖進休息室裡,一看到樹的臉,美貫本來的大眼睛睜得更大,她捧腹哈哈大笑。

「啊,社長哥哥的臉好奇怪,」

「別、別笑啦!」

「怎麼了?」

穗波跟著走進房間,看到樹的上半身時臉蛋迅速湧現紅暈--然後噗哧一聲搗住嘴巴。

「連、連穗波都笑我!」

「可、可是,那張寫滿漢字的臉……哈哈哈哈哈!」

穗波抱著肚子,冰藍色的眼眸泛起淚光。

因為她看起來實在笑得太開心了,害得樹說不出抱怨的話。這時候,第三名訪客從後面走進房間。

「哎呀,我覺得這是相當可愛的造型唷?」

臉頰微微泛紅的安緹莉西亞也輕聲笑著。

「唉……」

總覺得自己已經自暴自棄了。樹慌慌張張地穿起襯衫,貓屋敷告訴他,臉上的字可以用洗面乳清掉了。

當樹從床鋪上站起身時,安緹莉西亞詢問:

「咒波污染那方面沒有問題嗎?」

「嗯,我沒事了……那安緹莉西亞小姐呢?」

「之前我也有說過吧。我生來就是魔法師,修行也沒有荒廢到會受其他咒力影響的程度。」

「……說得也是,我是外行人啊。」

鬧彆扭的樹噘起嘴巴。

他們的父親都身為魔法師這一點也許是一樣的,但是在經驗上,樹與安緹莉西亞之間至少有著百倍之差。

當樹站在洗手台前嘩啦啦衝著臉的時候,玄關傳來敲門聲。

「是顧客嗎?」

樹用毛巾擦乾臉龐,出去迎接。

這時,穗波已經把門打開了。

空氣隨之凝結。

「好了,既然雙方的首領都已經到齊,那我可以確認一下事情的經過嗎?」

《協會》的人--影崎臉上,浮現漂白般的笑容。

在十幾分鐘之後。

所有人聚集在那個空有接待室之名,其實只是用隔板分隔出來的桌子旁。

在場的人有《協會》的影崎,《蓋提亞》的安緹莉西亞,《阿斯特拉爾》的貓屋敷、穗波、美貫--還有樹。

影崎將厚重的文件排在桌面中央,繼續話題:

「基於上述的理由,《協會》認定之前的《夜》--相當於第二級到第三級的咒波污染。因為已投標的集團不論哪一方都沒有將核心擊潰,不久後《夜》將會在這附近再度發生吧。在這段期間,『工作』的契約也將繼續下去。」

從他的語調中,可以明白他對自己講述的內容沒有抱持任何感想。

樹愁眉苦臉地呻吟出聲:

「也就是說……《夜》還會再度發生嗎?」

「是的,假設那真的是普通的《夜》。」

就像在徵詢意見一般,影崎望向安緹莉西亞。

樹的肩膀顫抖了一下。

但是,安緹莉西亞卻連一根眉毛都沒動過。

「有什麼事要問我嗎?」

她綻開微笑問著。那是個令人想裱上畫框好加以展示,宛如藝術品的微笑。明明十分美麗,但是不知為何光看就覺得胃痛。

「不,我有一點事想和《蓋提亞》這邊確認一下,可以嗎?」

「請隨意問吧?要在這裡談也無所謂。」

安緹莉西亞交疊起柔軟的手指,催促著影崎。

「那我就不客氣了。」

影崎繼續說道:

「有謠言傳出,《蓋提亞》有一名魔法師觸犯了禁忌。」

(嗚哇~)

樹在心中呻吟。

安緹莉西亞的微笑依然不變。

「怎麼會呢?禁忌是絕對不容觸犯的……居然會聽信這種不實的流言,真不像是《協會》的作為呀!」

「能聽到您這麼說真是倍受鼓舞。那麼,請看看這邊的資料。」

影崎點點頭準備了新的文件。內容是幾張紙與照片,裡頭還混雜著衛星照片。

樹皺起眉頭。

「這照片是……?」

「這是能夠拍攝出氣場的克理安攝影術(註:利用高伏特電壓的瞬間激發,把鄰份不可見光譜的電磁波予以顯相,可看出人或物的氣場、能量場)的應用,《協會》在鎖定靈脈時也會使用到這種技術。」

克理安攝影術--這種用來感應生物能量的攝影術,在幾個魔法集團裡被昇華成用來拍攝咒力的技巧。不過,也只有規模、思想都與其他魔法集團有所區隔的《協會》,才能夠引進連衛星照片都加以改良的技術吧!

「就像您所知道的,《夜》是在靈脈中流動的咒力暴風。只要調查靈脈,就能預測《夜》會在何時、何地散佈咒波污染。正因如此,《協會》才能夠預先招標。」

影崎繼續說明:

「化為這場《夜》開端的咒力,是跨越海底山脈,從遙遠的歐洲靈脈過來的。如果要追溯源頭--可以追溯到四個月前,英國的威爾斯地區一帶,《蓋提亞》的工房的確是建在那道靈脈上吧?」

「咦……」

與狼狽的樹形成對比,安緹莉西亞優雅地揮揮手。

「工房會建在靈脈上也是理所當然的,這算不上什麼證據。」

「哈哈,的確沒錯。」

影崎表示理解般地點點頭。

(……呼……)

樹拍拍胸口、鬆了一口氣。

不過,他安心得太早了。

影崎把話題拉回,犀利的問題如此襲來:

「那麼--關於同樣在四個月以前,在威爾斯地區發生第一次的《夜》當天,《蓋提亞》前任首領以及他的心腹,階級已達5-6也就是小魔導師的魔法師們,全都無一例外在工房內離奇死亡的事情呢?」

安緹莉西亞陷入沉默。

她並非在行使緘默權,那是如同在問「為什麼你會知情」的沉默。

「啊,你們的隱瞞工作做得非常出色--不,我這不是在責怪你。如果有魔法師在魔法儀式中慘死的報導出現在新聞上,我們也會很困擾。但是《蓋提亞》就連提交給《協會》的報告都用心臟麻痺或腦梗塞之類的理由帶過,這就有點不明白你們的意圖了。」

「那是……」

「你有什麼藉口要說嗎?」

和他講出口的話不同,影崎的語氣裡聽不出責備的意思。

他只是將事實擺在眼前--他的說話方式真的只是如此而已。

「--你會當上《蓋提亞》的首領,就是因為這個事件。也因為這樣,你離開了與穗波小姐同窗的學院。」

影崎的聲調非常徐緩,帶著獨特的節奏。

樹總覺得那聲音與催眠術有些相似。

(……安緹莉西亞小姐?)

樹斜眼瞥向少女。《蓋提亞》的首領依然低垂著頭。

「那、那個,我也可以發問嗎?」

「您有什麼問題呢?」

影崎點點頭。

「就、就算真的發生過這些事好了,為什麼觸犯禁忌的魔法師會和《夜》一起來到日本呢?」

影崎的態度就像在說「啊,是這種事嗎」,他把背靠在椅背上開口道:

「這只是比喻而已喔。比如說,要是有某個魔法師觸犯了禁忌。但是卻沒有成功的化為魔法而溶進靈脈裡呢?」

影崎的手指唰地一聲指出如同河川的流向。

「觸犯禁忌也可以分成好幾種,不過最好懂卻困難的方法就是那個了。將自己的身軀,如同字面上所說的一般化為魔法。這只不過是舉例而已--如果是喚起魔法,那就是用自己的身體替換掉原本要喚起的魔神等等。」

樹的心臟發寒。

化為污泥的老人。

化為數十柱魔神凝塊的前魔法師。

像那樣的怪物,如果要溶入靈脈之中,利用名為《夜》的咒力暴風,也並非辦不到吧?

影崎看著已經無話可說的樹聳聳肩。

「唉,現在也還沒有確實的證據就是了。」

「……咦?」

影崎臉上露出淺薄的苦笑。

「所以,這只是做個確認而已。」

「那麼……」

面對樹的疑問,影崎瞥了安緹莉西亞一眼,接著喃喃說道:

「要是隱瞞禁忌的只有首領一個人,那只要對一個人定罪就能解決了。」

樹的臉色瞬間大變。

那一句話,讓他領悟到影崎想說的是什麼。

「不過,如果《蓋提亞》全體都知情卻還隱瞞事實,那就得對全員加以處分不可。」

……怎麼會有這種事。

簡單的說,他是要安緹莉西亞當代罪羔羊。

影崎在對她說,只要你一個人接受制裁,我就放過其他所有人。

安緹莉西亞咬住艷紅的嘴唇,她大概正在尋找可以逆轉局勢的一步棋吧?

可是沒用。

這盤棋已經被封死了。

樹很清楚這一點。

『--再怎麼說,我也是《蓋提亞》的首領。要為觸犯禁忌的同伴負起責任是理所當然的。』

『……沒錯,我這個身軀是由數千年之久的歲月所培育出的魔法結晶,當然應該背負起伴隨力量而來的責任。』

她就是這樣的人。

安緹莉西亞和自己不一樣。

她和自己這個名義上的橡皮圖章社長完全不同,真的是個非常出色、清楚地明白立足於他人之上意義的人。

「好了,怎麼樣啊?」

影崎澹澹地逼近,那句話就像在補上致命一擊。

「只要獲得確認,這件事就由《協會》直接派遣人才過來解決吧。雖說是觸犯禁忌的魔法師,但是憑我們的戰力,也不可能讓他跑了。」

他澹然地說出事實。

「…………」

安緹莉西亞張開嘴唇。

「我…………」

「…………不知道!」

這句話並不是安緹莉西亞說的。

「…………樹,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知道有這麼回事。我也和她一起潛入《夜》之海裡,可是完全沒看到像那樣的魔法師。所以,安緹莉西亞小姐沒有隱瞞什麼事情。」

樹用足以拋開膽怯的力道緊握著拳頭。

他拚命忍住想把視線轉開的慾望,直直地注視著影崎。

「--哎呀。」

影崎看來很吃驚地換了語氣:

「原來如此。既然《阿斯特拉爾》的社長都這麼說了,我們也得尊重才行。那這件事就算了--可是我聽說《蓋提亞》的魔法師們幾乎都處在衰弱狀態,這樣不就無法參加投標了?」

影崎改變了話題的切入點。看來,他是打算把《蓋提亞》的介入徹底壓制到最低限度。

「呼……」

「如果需要魔法師,這裡就有。」

這一次,凜然的聲音在樹的身旁響起。

「穗波?」

穗波撥開栗色的半短髮,瞇起眼睛。

真拿你沒辦法呀!她的模樣彷彿如此說著。

「社長,你忘了嗎?《阿斯特拉爾》可是魔法人力派遣公司呀!又沒有不能租借人才給同行的規定,只是在形式上會變成《阿斯特拉爾》與《蓋提亞》的聯合投標,這樣可以嗎?」

「啊……嗯、嗯!」

「穗波……」

安緹莉西亞露出一副愣住的模樣注視著樹和穗波,她的表情好像突然變回了小孩子。

「因為這是工作嘛。雖然發生了許多事,不過還是要公私分明。怎麼樣?要簽約嗎?安緹?」

穗波輕輕地眨了眨一隻眼睛。

安緹莉西亞的臉不知道為什麼用了起來,她結結巴巴地小聲回答:

「那麼契約就成立啦!這樣你還有意見嗎?影崎先生。」

穗波站起身來,推推細框眼鏡。

「……不,我沒有什麼要說的了。」

影崎搖搖頭,把散佈在桌上的文件收回手提箱裡。

然後他露出讓人難以留下印象的--非常稀薄的笑容,行了個禮:

「那麼,確認就到此結束。祝大家都有美好的魔法。」

當穿著西裝的身影走出事物所之後,美貫撲上去給無力癱倒在椅子上的樹一個頭部直擊。

「嗚哇!」

「社長哥哥真厲害。真厲害!你把影崎叔叔趕走了耶!」

美貫一臉興奮的跳上跳下。

在她背後,渾身貓瞇的貓物敖托著臉狹。

「嗯~社長,你向人家挑釁啊。」

「咦……咦咦?沒這回事!」

「不,影崎先生好不容易把人逼到死角的時候,你不是漂亮地從旁插手了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影崎先生那麼生氣的樣子呢!」

「他、他那樣是在生氣嗎?」

從影崎的表情裡,完全看不出絲毫端倪。

「沒錯,那可是大發雷霆啊!」

貓屋敷微笑著點點頭。

黏在他膝頭與肩膀上的白虎、玄武也發出「喵嗚」的叫聲點點頭。

樹總覺得現在的心情,就好像被醫生宣告得了不治之症的病患。

「--總之,我剛才是先順著你的話說了,接下來要怎麼做呢,社長?」

穗波帶著微妙冷意的目光看向這裡。

「什麼怎麼做--要抓住那個《夜》的魔法師吧---」

「可是,沒有《協會》的支援,很難確定《夜》下一次出現的地點。頂多只能過濾出候補地點而已。」

「啊……」

糟糕,他完全沒想到這方面的事。

穗波再次輕聲歎息,把手叉在腰上。那模樣與其說在生氣,看來更像是啞口無言。

雖然樹沒有察覺,不過穗波看起來也有一點開心。

「小--社長你呀……」

「哎呀,這個問題很簡單嘛。」

安緹莉西亞從一旁插話。

「咦?」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金髮少女毫無猶豫和顧慮地將手放在洋裝胸口上,威風凜凜的說:

「讓我當誘餌就行了。」

2

黃昏降臨。

拋下正在商量價錢的貓屋敷與安緹莉西亞,樹走到任其荒廢的陽台上。因為有大量的觀葉植物亂糟糟地擺在那裡,這地方變得帶有某種叢林氣息。

順便補充一下,貓屋敷與安緹莉西亞的價格戰正打的極為熾烈。

「每一名魔法師,我們都是訂這個價錢。」

貓屋敷啪嚓啪嚓地打著算盤。

「哎呀,這未免太不合理了。基本上,你幾乎沒把魔法師的個人差異考慮進去,最多也不過這個價錢而已吧?」

啪嚓一聲,安緹莉西亞把算盤珠子往下移。

「這、這樣就砍到三分之一以下了啊!」

啪嚓!

(應該說,樹沒想到她看得懂算盤的數宇。)

「這樣不是幾乎沒變嗎!再怎麼讓步,頂多是這樣。」

啪嚓!啪嚓!

「你根本就沒讓步吧?基本上,你知道進口穗波小姐用的槲寄生,還有照料我的貓要花多少錢嗎!」

啪嚓!啪嚓!啪嚓!

「身為魔法師,如何有效節省咒具也是實力之一!既然我自己也有參戰,就不能接受這種價格!」

啪嚓!啪嚓!啪嚓!啪嚓!

兩人的手指用足以產生殘像的高速,在算盤上你來我往。

「……嗚哇!」

光是用看的就覺得一股反胃般的灼熱感往上竄起,樹就一個人先躲開了。

「怎麼了,社長?」

樹回頭一看,穗波就在那裡。

穗波好像是來陽台上乘涼的,她手裡拿著平常攜帶的小木杖,輕柔地歪了歪頭。

「嗯,我來休息一下。」

「你老是在休息嘛。」

穗波說了句一針見血的話語刺中樹的痛處,然後坐在陽台的扶手上。

正好背對夕陽的姿勢讓她沐浴在晚霞中,白皙的肌膚與尖帽映在紅光之中,越發顯得光彩奪目。

「不過,辛苦你了。」

穗波笑著說。

「啊……嗯。」

對她這樣的反應感到意外,樹抓抓鼻頭。

「還有……那個……對不起。」

「咦?」

「我以為只是單純的《夜》,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那樣。對不起,社長。」

穗波緊緊合攏雙膝,用單手把尖帽的帽緣往下壓,所以樹看不見她的表情。

樹慌慌張張地揮動雙手:

「啊,沒關係、沒關係啦!總而言之是沒事嘛。」

「這樣就好。謝謝你,社長。」

「啊、嗯。」

也許是穗波平常總是對他發火的關係,樹格外地難為情。他知道自己的臉頰正在發燙。

樹突然間想起:

「……對了,穗波為什麼會到《阿斯待拉爾》來?」

「為什麼這麼問?」

穗波用溫柔的聲音回問樹。

「因為安緹莉西亞說穗波是很厲害的天才,其他魔法集團也搶著要你加入--可是,不管怎麼想,我們公司都只是小型企業吧?」

「我們公司?」

「嗯?」

穗波揚起手杖提出反問:

「你會說『我們公司』,是稍微有一點身為社長的自覺了嗎?」

「別、別開我玩笑啦。」

對小事當真起來的樹,讓穗波露出了微笑。

她輕聲喃喃地說:

「……因為有小樹你在呀。」

「什麼?」

「沒什麼。」

穗波從扶手上一躍而下,向樹伸出手指。

她用手觸碰樹的眼罩。

「還會痛嗎?」

「咦……不,平常不會那樣。」

(咦?我有提過眼睛會痛的事嗎?)

在樹思考的時候,穗波將手指滑過眼罩的皮革上方。

「社長——樹,你不記得讓你得戴上眼罩的那件事吧?」

「嗯,那時候我好像碰到了非常可怕的遭遇。」

樹只記得那地方是(鬼屋)、還有自己邊哭邊逃等等的片段回憶。因為當時年紀還小,所以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在樹的腦海中,距離事件前後半年左右的記憶也很曖昧。他還記得,自己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住院。

這時候,另一個人影出現了。

「樹!不管怎麼說,那個男人開的價錢都太誇張了!」

安緹莉西亞噘起嘴唇、氣得發抖。那模樣實在太像她會有的舉動。

不只是樹,就連穗波都暴笑出聲。

「什、什麼嘛!」

「沒、沒有,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安緹莉西亞小姐還是比較適合這個樣子。」

「我怎麼覺得這不是什麼好話。」

安緹莉西亞完全板起面孔,像在鬧彆扭似的回答。

「--社長,契約條件決定好了,請來蓋章~」

事務所內部傳來貓屋敷的呼喚聲。

「啊,好的好的。」

回答之後,樹小跑步回到屋內。

「…………」

看著他的背影,安緹莉西亞看來很為難地皺起眉頭。

她轉向身旁的穗波。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什麼?」

「樹那隻眼睛……」

「我想,就和安緹你的想法一樣。」

穗波的回答讓安緹莉西亞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戰慄地說出那個名稱:

「……妖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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