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爾」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師出租服務。
這是一塊古舊的銅製招牌。
招牌已經被磨得光亮,浮雕的文字也已模糊不清。爬山虎長長的枝葉纏繞在上面,稍微離得遠一點,就看不出那裡還有這麼一塊招牌。
只不過,附近也沒有可以遠離的空間了。
在商店街的樓與樓之間——在這塊只能剛剛容得下一人的狹小巷子的牆壁上,嵌著這麼—塊招牌。
而且,在這條小巷裡,還有一塊彷彿被人不小心忽略的空地,那裡矗立著一座小洋房。
對翔子來說,這就像是晴天霹靂,受的打擊不輕。
「還、還真的有啊……」
翔子的身體不自覺地就一下子洩了勁。
雖然是從祖父的遺物那裡找到的這個住所,但這肯定是一個天大的玩笑.本來還抱有一線希望的,但事到如今,心裡是怎麼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但是,這裡確實有一塊招牌和一棟房子.
僅僅只是這樣嗎?
嘩啦一聲門開了,出來—個少年?
「哇啊~啊……呀,穗波的作業終於全部做完了……」
—個跟翔子差不多都是十六歲左右的少年。
不知道他嘴裡念叨著什麼,還捂著嘴一個勁地笑。不管怎麼看都像是一個沒什麼出息的男孩於:好像在每一班裡都會有這麼一號人物,天天都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但是,這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少年。
一身從上到下的西服打扮,右眼上還戴著一個很大的黑色眼罩。
這不是那種普通從醫院就能拿到的東西,而是用漆黑的皮革和金屬製成的,就像是遠古時代的海盜所戴的那種眼罩。
(但是……)
但是令翔子驚奇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翔子的嘴巴一張一合,後來總算平靜下來,就鼓起勇氣走向那個少年。
「——伊庭,你在這裡幹什麼!」
「咦?」
原來還呆呆站著的眼罩少年轉過頭來。
他本來就睜得圓圓的左眼,愈發瞪圓起來——儘管如此,還是點了點頭。
「啊、啊、啊……是功刀?!」
少年的名字,叫伊庭樹。
他是就任D班班長——翔子的同學——也就是說,他們是同班同學。
「啊——難不成伊庭、你在這裡打工?」
「呀,不是的,哎、也算是吧……也可以那樣說。」
少年慌慌張張地擺了擺手,打了個趔趄。
就算是那樣,跟在學校的時候也沒什麼區別。該怎麼說呢,他的綽號叫做「多啦A夢昏厥男」。幼兒園的時候,觀看「大雄的魔界大冒險」竟然昏厥過去。這該說是膽小還是什麼呢,總之就是一個沒有什麼毅力的人。要是班裡出了什麼麻煩事,他肯定是首當其中成為犧牲品。
儘管如此,翔子也沒有失望,一個勁地盯著少年。
也沒有什麼其他好拜託的人了。
(嗯……)
「想想這樣也許正好。伊庭他要是說謊的話我馬上就可以看得出來。」
「有、有什麼事嗎?」
「要說什麼事——這裡不就是這種公司嗎?」
翔子盯著他,然後直截了當地切入正題。
翔子從制服上衣的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地遞給樹。
「我想用這張名片,跟你們借一個魔法師!」
名片在晌午陽光的照射下,發出耀眼的光芒。
翔子手中拿著的名片——像水晶般透亮。上面印了一句話。
和招牌上刻的字一樣,泛著深棕色。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爾」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師出租服務。
2
這個世界上的魔法,比起人們所認為的還多一些。
這個世界上的神秘,比起人們所認為的還多一些。
僅僅只是高中生的伊庭樹大致明白這其中奧秘之時,已是九個多月前了。
那時,樹被擅自任命為某個公司的社長。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爾」。
表面看上去是一個集合了占卜師和超自然現象的作家的派遣公司,實際上,這裡卻聚集了世界各地擁有「真才實學」的魔法師。但是,其輝煌的時代已成為過去,成員一個一個地離開,現在已經到了一個雖免於破產,但卻艱難度日的境地。
成為臨時社長的樹,一邊嗯嗯啊啊地嘮叨著,一邊勉強地支撐著「阿斯特拉爾」。
「——伊庭、真的是社長嗎?」
翔子不由自主地問出聲來。
「是啊,發生了很多事,從去年夏天開始他就一直在為公司努力了。」
坐在辦公室桌子對面點頭頷首的青年,是「阿斯特拉爾」陰陽道課的課長貓屋敷蓮。
蓮比樹還要高一頭,一頭熏灰色的頭髮,細長的眼睛還有挺挺的鼻樑,說是美形也不足為過。肩上披著一件平安時代風格的短外褂,還有扇子——也別具一格,十分襯那種獨特的氛圍。
但是與其外貌身材不大般配的名字,真是抹殺了他身上的諸多優點。
「……喵~」
「喵~」
「咪嗚~」
「咪嗚~」
剛好四隻毛色各是黑、白、斑點、三色的貓咪,一高一低的叫聲此起彼伏,那種情形彷彿就像是貓們在進行四重奏演唱。
「啊啊、今天這些貓咪的叫聲還是那麼動聽啊!就像是仙樂一樣。一聽即菩提。久米的仙人聽到這美妙歌聲也不會自覺的從天上掉下來!不對不對仙人要是聽到這美妙的歌聲掉下來也會不枉此生的!不僅是自己的心,甚至連自己的靈魂都會獻給貓咪們,這還有什麼好懊悔的呢!」
「……那個,貓屋敷先生。你在聽我說話嗎?」
面對著高聲讚頌貓咪們的貓屋敷,樹只好先提醒他一下。他孤零零地坐在青年旁邊的椅子上,似乎覺得對別人很抱歉。
……果然還真不像是一個社長。
翔子苦笑著,但心裡也稍微有些安心了。
本來在自己的印象中,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這種東西就像是超越人類之外,魔境世界之類的一個異世界,沒想到也不過跟一般的人類公司沒什麼區別。
然而——一想到這次發生的事,翔子的臉色暗沉了下來。
「功刀?」
樹皺了皺眉。
他發現了翔子神情的變化。
「啊、沒什麼,只是……想起了點東西。」
「是神隱吧?」
貓屋敷嘴裡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是的。」
翔子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她住在布留市外附近一座山下的平原上。
可以說那個地方算是個窮鄉僻壤,到處都是一些無人開墾的田地。離主要鐵路幹線也有很大一段距離,光是來回往返於樹也在的那一所學校就要花上一個小時。雖然房子十分寬敞,但是因為父母都雙雙離開了人世,跟祖父二人一同生活,真讓人感覺這家實在大得有些離譜。
那天傍晚,翔子回到家的時候比平時都要稍微晚了些。因為從班委會回來的時候去了趟咖啡店,沒能趕上公共汽車。
腦子裡編著晚歸的借口,
「我回來了!」
一邊說著,打開玄關的門。
那一瞬間。
大片漆黑的影子,從走廊處飛出來。
「——呀!」
翔子摀住了臉。
但是,黑影並沒有襲擊翔子。
呼啦呼啦呼啦呼啦。
呼啦呼啦呼啦呼啦。
呼啦呼啦呼啦呼啦呼啦呼啦呼啦呼啦!
影子向暮色中飛散開去,只留下一陣刺耳的聲音迴旋在耳邊。
「咦……?」
原來是烏鴉。
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那麼一大群烏鴉,從屋子裡飛了出去。屋子的走廊到處都是烏鴉的羽毛,處處可見烏鴉的爪印和喙印
「……」
翔子突然覺得一陣恐懼襲來。
驚愕變成了冰冷的恐怖,甚至感覺到五臟六腑都要嘔吐出來。
翔子慌慌忙忙地脫下褲子,在滿是羽毛的地板上狂奔起來,像是隨時有可能倒下去。
那種感覺。
那股惡臭。
在被嗆到的同時,喉嚨深處一陣噁心湧上。
翔子拚命在地板上跑著,原來很結識的絲柏地板也像是會瞬間腐朽。不是羽毛而是腐臭的爛泥——雖然腦中不願去想,但是那種感覺真像是踏在屍體上。這間自己住了多年的屋子,已經變成了一個魔界。
呼啦呼啦呼啦。
烏鴉又飛過來了。
呱——!
呱——!
不知從哪裡傳來了大群烏鴉的叫聲。
「——!」
翔子緊緊地閉上了雙眼。
一邊口中喚著祖父的名字,眼淚不爭氣地滴落,一邊打開了隔扇的拉門。開了一扇又一扇,每開一扇風都侵襲而入,肆虐蹂躪著這間屋子。
但是。
——屋子裡沒有一個人。
咯當,「阿斯特拉爾」裡迴盪起一陣巨大的聲響。
「沒、沒沒沒沒沒,沒有一個人!?」
樹跌在地板上,臉色大變,慌慌張張地揮了揮手,他是從一張便宜買回來的椅子上掉下來的。
「沒、沒事吧,伊庭?」
翔子慌慌忙忙地想站起來,但心裡還是抑制住了這種想法。
「……沒、沒什麼,只是、只是有些吃驚罷了。」
樹像是要掩飾自己的失態,坐回到椅子上,表情很生硬。
「接、接著往下說吧。」
樹示意讓翔子繼續往下說。
「……嗯、好的。」
翔子點了盧頭。
雖然叫來了警察還提交了尋人申請,但是過了整整一天,祖父還是沒有回來。
其實僅僅只是那樣的話,這也許是個很尋常的失蹤案件。至少來說,不會有人會往魔法那方面去想吧。但是這一次,在祖父失蹤後不久翔子看到的那個現象才是事情的關鍵聽在。
「我看到了。……嗯、我還聽到了。」
翔子的眼睛開始往下游移。
那時她發現旁無一人,然後回頭往山的方向望了過去。
那是一片通紅通紅、預示著不祥之兆的晚霞。
那一瞬間,群山的山脊被雲染成了緋紅色,世界被籠罩在一片不祥的光影之中。
在那山中,那個東西正在發出一陣嗤笑聲。既看不到身影,也沒有留下影子。——但是,那的確是一陣尖銳的笑聲,聲音逐漸向上漂去,一直到達山頂。
「……爺爺很久以前曾經說過,當聽到山在笑的時候,如果有人失蹤了,這種現象就叫做神隱。」
彷彿那陣震破耳膜的笑聲還繞在耳邊,翔子摀住了耳朵。
那雙潔白細膩的手微微地顫抖,像是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都無法抑制住自己的恐懼。
一個很溫暖的東西輕輕地碰了碰翔子的手。
翔子把手從臉上移開一看,原來那是一隻白貓的爪子。貓咪坐在翔子的肩膀上,小爪散發出一陣很迷人的香味,上面套著一枚人類才會戴的指環。
「這個……是……」
翔子眨了眨眼。
像是一個精心用樹枝手工編成的手鐲。
散發出不可思議香味的鐲子讓翔子的心漸漸冷靜下來,甚至連自己的恐懼,在這陣香味的包圍之中都漸漸地遠去。
「那可是用岑樹和菩提樹的樹枝編成的哦。」
貓屋敷回答。
「這是我們在上西洋魔法課時所使用的藥草。菩提樹是一種對女孩子有著特別功效的神聖之樹,具有排汗鎮靜等功能……經常用來做魔法的護身符,我們把它給你吧。」
「給……我?」
「嗯。」
面對翔子的問題,貓屋敷溫柔地笑了笑。
然後——
「沒關係的。」
說著,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正是為此事才來這裡的吧?來「阿斯特拉爾」租借魔法師,——所以你就收下吧。」
當大家明白彼此的想法時,像是鬆了口氣,都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因為如此……翔子的顫抖也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
「謝……謝、謝謝。」
「——對了,說起你的爺爺……以前曾經是我們的客人吧。」
樹問道。
「嗯。」
翔子點了點頭。
翔子的祖父酷愛古董,以前也曾經在「阿斯特拉爾」買過東西。當翔子整理祖父這些古董玩意的時候,看到了這張「阿斯特拉爾」的名片。
(……所以說)
樹思索著,臉色變得煞白。
如果說翔子的祖父與「阿斯特拉爾」曾經有過深交,那麼就不能認為這只是單純的迷信了。
神隱。
這是一種人突然消失的魔幻現象。
「這樣說來,包括群山森林在內的咒波污染,原本都是穗波最擅長的,可是……」
貓屋敷的額頭像蒙上了層薄薄的烏雲,
「咦?穗波她怎麼了?」
樹轉過頭去,貓屋敷把嘴貼在他耳邊,說起悄悄話來。
「……你看。在「阿斯特拉爾」還完債之前,不是派遣到『協會』分部那邊去了嗎……?」
「哇。那麼支蓮現在山中修行,美貫去遠足了,要說現在能夠工作的只剩下——
我、社長和……」
還有一個人,名字溶化在空氣中。
「伊庭、怎麼樣了?」
翔子有些不解,一個勁地看著樹他們。
「啊、沒沒沒、沒什麼!」
「那麼可以借給我哪一個魔法師呢——」
「——啊,那個啊。」
原本困惑中的樹突然眼前一亮。
說到這裡——樹突然朝天花板上望過去。
「那個……讓我、讓我來幫忙解決這次委託可以嗎?」
聲音從半空傳來。
但是,翔子還沒有回過神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一個只有貓屋敷和樹才能聽到的「聲音」。
只有他們才能看到的——半透明的少女,正輕飄飄地浮在
事務所的天花板上。
3
第二天,
半山腰被層層厚厚的冬雲所覆蓋著。
這個季節的山給人一種十分生硬的感覺。寒冷的空氣將土地樹木凍住,連平時豐潤土地的氣息都一同被埋沒在這層層白
雪之中。古時候的人們,會將山的這種情形聯想為神靈的休眠。
一個小時只有一班的列車帶著塵土漸漸從視線中遠去,樹和貓屋敷抬頭看著山頂。
渾身一抖,樹抱著自己的肩膀低喃著。
「對了……是在這附近……聽到笑聲的吧?」
「好像還要再上去一些吧。」
貓屋敷對著這個一直在後面追趕著的少年輕鬆地說道。
結果還是沒追上。
「——古時候,似乎每座山都有一些屬於本山特有的靈歷史。」
「靈、靈歷史?」
「沒錯。據記載,在大正的時候曾發生過多起這樣類似於神隱的事件。」
「……!」
貓屋敷仍然一個勁地繼續說著,樹在一旁一言不發。
「雖然很多時候是一些由於低級咒波污染所引起的天災之類的東西……但是每個地方的表現形式都大有不同。」
貓屋敷用長長的手指拾起飄落在地上的樹葉。
「打個比方……天狗可能就是這麼一類東西。」
已經染成黃色的一大片枯葉,看上去有點像是人的手。
那是一片八角金盤的葉子。
烏鴉和天拘,
雖然這是一種偶然,但兩者也未免太相似了吧。
貓屋敷的視線移到了身旁的一株光葉櫸樹上。
「黑羽,你從上面往下看的感覺怎麼樣?」
「……啊。我只是大略看了一下,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回答是從光葉櫸樹的上方傳下來的。
如果是一般的人類,大概只能看到一張地圖浮在半空中吧。
但是貓屋敷和樹卻能看到她的真面目。
一頭長髮迎風飄揚直到腰際,那黑髮彷彿就像是上等的墨汁般烏黑閃亮。看上去像是一隻小貓,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這位朝氣蓬勃的少女的到來,連陰沉的冬天雪山都因而大放異彩。
——雖然,身子是半透明的。
她的名字是黑羽真奈美。
一個幽靈。
魔法師們的存在形式稱之為靈體。她是由於過去的一次的事件而被樹邀請到「阿斯特拉爾」裡來的。
「嗯,要是黑羽什麼都感覺不到的話,那還真有些麻煩呢。現在我們就把搜索範圍定在這座山上吧。」
貓屋敷微微皺了皺眉頭。
「真對不起。」
「哪裡哪裡,這又不是黑羽的錯。」
貓屋敷呼呼地搖著扇子——突然,旁邊的樹問了一個問題。
「那麼,這次發生了什麼事情呢?黑羽她可是很少自己提議要接受他人委託的。」
「嗯,是啊。」
黑羽十指交叉,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這回我們只能盡量想辦法了。」
「嗯?」
知道了知道了。那麼社長和黑羽兩人先去委託人的家吧。」
貓屋敷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然後說道。
「在此之間,我會在這裡好好調查這座山的。」
「……」
當送完兩人離開之後,貓屋敷再次審視了這座山。
「在這座山裡……出現了神隱嗎?」
他念了幾句咒語,
實在是很想相信有這麼一回事。
山裡有著殘存的符咒力,但要是與其他山相比的話,這也沒有多大的區別。本來這樣的自然地點符咒力很容易沉積下來,而且如果是靈山的話這點程度的符咒力並不算什麼。
至少,要說會發生神隱之類的現象,這座山也未免太普通了吧。
「——玄武、白虎、朱雀、青龍。」
貓屋敷閉上眼睛,呼喚著跟隨而來的貓咪們的名字。
「……喵~」
「喵~」
「喵嗚~」
「喵嗚~」
與此同時,從貓屋敷的手指那裡隨著扇子的搖動,一張紙飄在空中。
那是一張符!
「謹請四神、救苦救難、妙見明星、急急如律令!」
當貓屋敷嘴中低吟著這句咒語時,貓們的眼睛剎那之間就現出了靈氣。
它們用爪子撥開山路、草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奔走分散至山的各處。
「……呼。」
貓屋敷稍稍喘了口氣,輕輕地敲了敲肩膀,
「哎……要是能夠順利地完成任務就好了。」
*
翔子穿著水手服,端坐在房子裡的和室裡。
這是一間只有八個塌塌米大小的屋子,十分狹小。
裡面的牆壁上有一張掛畫,下面是一隻已經發舊的花瓶,花瓶裡只插著一朵花。
這也是亡逝的雙親——特別是父親最喜歡的一間屋子。
雖然父母已經去世了五年,但是直到今天屋子裡仍彷彿殘留著父親的氣息。翔子每次來到這間屋於的時候總是會產生各種複雜的思緒,祖父彷彿也是如此,經常可以看到他在這凝視著父親的照片。
「……」
翔子一直沉浸在過去的回憶當中。
然後,緩緩地回頭朝院子方向望去、
「……伊庭?」
「對不起,我按了好多次門鈴都沒有人應答。」
站在院子裡的少年低下頭,行了個禮。
「沒關係的。」
翔子苦笑道。
「你有些吃驚吧。這屋裡其實也沒有什麼東西。」
雙親去世後翔子就一直和祖父兩人生活在這了。
其實也沒有什麼一定要買的東西,所以東西還沒買夠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了。父母去世留下一大筆保險金足夠翔子上到大學。但是她卻一直沒有心情用這些錢。
——只是。
這麼說來,還從來沒有朋友到我家來過。仔細想想,父母去世5年以來,樹還是家裡第一個來客。
覺得有一點不好意思。
「這真是間溫馨的屋子呢。」
樹說道。
「咦?」
「啊、沒有啦……我只是不知不覺地就那樣想了。你看,不管是大門還是院子,如果太過氣派的話反而會給人一種不易接近的感覺吧。但是這裡卻恰好相反。——所以說,我想肯定是你爺爺在上面花了不少心思吧。」
少年一面環視院子,一邊說了上面那麼一句自以為很理所當然的話。
就連一直都住在這裡的翔子,之前也一直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
「……」
翔子目不轉晴地看著樹。
這個在班裡看上去膽小怕事的普通少年,明明沒有任何變化,但是,現在的他似乎成熟了起來。雖然行為舉止還略帶稚氣,但是翔子感覺,如果是在一些大事上他往往卻能抓住事物的本質。
甚至感覺,他也許比自己還要走得更快走得更遠吧。
「……真狡猾啊,伊庭。」
翔子小聲嘟噥道。
「咦?」
「好了啦。……就那樣進來吧。就你一個在院子裡我們講話很累的。」
翔子慌慌忙忙地轉移開視線,扭向一邊說道。
「啊、啊、好。」
樹剛要踏入房間,翔子又問了一個問題。
「工作那邊……進行得怎麼樣了?」
「那個啊……貓屋敷和另一個職員正在進行搜索。」
樹側著腦袋,
還有一個職員是個幽靈,現在就在他身旁,這話他實在難於啟齒。
就在他的右邊,黑羽真奈美現正輕飄飄地浮在半空。
「……」
順帶說一下。
不知怎麼的黑羽板著一張臉,似乎有些生氣了。
「怎、怎麼了?」
樹小聲地問黑羽。
「我覺得樹有時候呢,是善良過頭了哦。」
突然把頭轉過去。
少女將瞼轉過去,樹一臉束手無策的表情,實在是很苦惱。
其實這種事經常會發生。雖然他自己沒有意識到,但是伊庭樹這個人也許有惹人生氣的本事呢。
(……果然,我可能還是沒什麼威嚴啊。)
樹沉浸在一些無聊的思索上面。
然後,他進入和室內坐下,這時翔子發話了,
「那麼說起來……伊庭現在是哪種魔法師呢?」
「咦!哪、哪裡,我只是幫忙而已……哎呀也不是那樣的啦,我只是社長而已,跟魔法師什麼的扯不上關係……」
「原來如此啊,那位貓屋敷先生據說是一位陰陽師,還聽說這個鐲子是西洋魔法課上使用的東西,所以我想伊庭肯定也是這麼一類人物……」
翔子撫摩著戴在手上的,用岑樹製成的鐲子。
「不是啦、其他人可能是的,但是我只是從父親那裡繼承過來的而已……」
「從你父親那裡?」
翔子問樹,他點了點頭。
「他七年前失蹤後我就當上了社長。之前我一直沒跟他見過面,所以也沒有感到很傷心。」
自他懂事以來,就從來沒有接觸過父親。
所以說就算是聽說父親失蹤了,他也沒有什麼真實感。只是心裡在想「真的失蹤了嗎?」而已。
叔叔夫妻二人把他當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撫養,還問他要不要當他們的養子。妹妹勇花也一直愛戴著他。
實際上,從父親那裡繼承「阿斯特拉爾」也是被迫的,以前從來就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
「……很不盡人情吧?」
樹苦笑著,撓了撓自己的臉。
接著,
「才不會呢。」
翔子連忙認真地說道,
「咦?」
「但是,伊庭,你不是已經繼承了那家公司嗎。雖然不會使用什麼魔法,但是你卻在經營一家魔法師公司。雖然感到很恐懼,你卻在一直當著社長。所以你竟然說自己不盡人情那不是很奇怪嗎?」
「……」
樹非常吃驚地聽著翔子的話。
自己從來就沒有以那種方式考慮過這件事。不管是說繼承了「阿斯特拉爾」也好,還是之後發生的一些相關事件也好,從來就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心情。
「……可能,是吧。」
「我說的沒錯吧。班長的話可要認真聽哦。」
翔子自信十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想這跟班長沒有什麼關係吧。」
樹聽了翔子的話覺得挺有趣,但還是忍住了沒笑出來。
只是,內心的某處好像感覺輕鬆了不少。
「我是為了工作而來的,你那樣不就顛倒主次了嗎。」
「呵,伊庭你覺得聽我的意見是顛倒主次了?」
翔子插著腰說道。
——嗒。
有一個聲音傳入樹耳內。
「……樹——不對社長。你能聽我說句話嗎?」
「什麼?」
樹轉過頭來。
那句話是從一直在旁邊漂浮著的黑羽那裡傳過來的。
「怎麼了、伊庭?」
「啊、沒什麼。」
樹揮了揮手,向翔子表示沒什麼事。
然後,向翔子問道。
「……對了,你覺得你爺爺是個怎樣的人呢?」
片刻的沉默。
「那個……非說不可嗎。」
「哎呀那個……可以的話,最好。」
樹也是的,因為不是自己想問的,所以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看著樹那個樣子,
「……也許,會說他是一個無所是處的人吧。」
翔子坦言。
不管是問哪個親戚,大概得出的都是這個評價吧。
不但酗酒,而且還有使功刀家傾家蕩產的很費嗜好,這些年來實在是太胡鬧了。
經常大肆搜購一些稀奇古怪的古董,而且一步也不願意踏出大門。不僅如此,老是讓翔子幫自己做這做那的。不用說是寄信或是買東西,不管是多麼雜碎的事也硬要讓翔子出去。所以從小學到初中的旅行,翔子一次都沒有參加過。
「我也是……盡遇到些可怕的事呢……」
翔子低聲咕噥道,
他怎麼可能理解自己的心情?
祖父是那種愛自己收藏的占董勝過孫女的那麼一號人物。
要是翔子不小心刮傷了一下古董,祖父就會青筋綻出暴跳如雷。就算她發誓說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還是會被祖父關在壁櫥裡整整半天不許出來。
但是。
她還記得祖父那雙滿是皺紋的溫暖的手。
那是在她很小很小時候的事了。
那是一雙撫摩著坐在膝蓋上的自己,溫柔的手掌。笨拙的動作,就連撫摩孩子的頭都會猶豫半天。
也許,就那個場景自己會永生難忘吧。
「所以說……連爺爺都不在了……真討厭。」
淚水順著翔子的臉頰流了下來。
4
臨近山頂的時候,貓屋敷停下了腳步。
「喵。」
走在前頭的白貓——白虎,似乎很得意地伸出前爪。
「呵呵,辛苦了。」
根據白虎的提示而用手撥開灌木叢的貓屋敷突然睜大了雙眼。
「這個是……」
是石頭。
幾個如人頭般大小的石頭堆積在一起。外行人乍一看也許看不出什麼名堂,但是在那上面刻著一些圖案。
貓屋敷的手輕輕地碰了碰。
沒過多久……
「……原來如此,是淨化咒力的圖案嗎?」
他不由自主地說出這麼一句話。
魔法這東西,必然會扭曲這個世界。
物理的法則會引導出一些不可能發生的奇跡,因此作為其原動力的咒力,則會迅速發生質變從而侵蝕現實。
咒波污染也就是這麼一類東西。
結果,不管是一個如何厲害的魔法師都無法預測將會發生怎樣的事情。神隱這種東西還算是好的了,最壞的情況,就是一個國家從地圖上消失,這在歷史上也確有其事。
正因為如此,魔法師必須要注意管理好自己的咒力。
這些石頭的花紋主題也正是其中的一種手法。
將石頭等放在山中的一些重要地點,將包含其中的咒力進行適當的發散,現在看到的就是具有這種魔法含義的一種咒物。
「如果要說它的流派,大概就是修驗道之流吧。」
但是,貓屋敷同時也皺了皺眉頭。
雖然不知道這咒物為誰所有,但這並不會引起普通的咒波污染。發生神隱應該還另有其他原因。
「那麼、去跟社長——」
就在他剛要快步下山的時候,突然轉過頭去。
這個時候,短外罩的袖子吹翻了起來,縱四根、橫五根的——征討邪惡的早九字,從那中央進出了一張符。
「疾!」泰山府君炎羅符咒,
靈符飛到半空中被地獄火焰給裹住,如火山奔流般衝向一 顆樹。
就在衝向樹的前一刻,突然有什麼東西扎入地內。
「我祈願!願神明保佑力量之圓錐與榭寄生、由南方妖魔來保衛我身!」
從扎入的地點處轉瞬間就冒出了一堵植物牆。任憑怎麼燒都燒不斷,連符咒的火焰也被遮擋住了。
貓屋敷看到了槲寄生之箭。
由那個咒物所觸發出的魔法,甚至抵禦住了貓屋敷的靈符。
(凱爾特魔法——?)
那是流傳在愛爾蘭周邊地區的一種古代魔法。
就貓屋敷所知,在當今這個世界能夠將這個魔法系統運用自如的人為數不多。
「穗波!」
「呀、貓屋敷」
抱著一副驚訝的表情從樹蔭裡走出來的,是一個與委託人——功刀翔子穿同樣水手服的少女。
少女有著一頭栗色的短髮以及雪花石膏般的潔白肌膚。鼻粱上架著一副薄框眼鏡。水手服下面的是一身靈瓏的曲線。
穗波·高瀨·安布勒。
現在,本應該租借到魔法師互助組織——「協會」去的,「阿斯特拉爾」的一名職員。
要是功刀翔子知道穗波是「阿斯特拉爾」西洋魔法課的成員,還和樹都是她的同班同學,不知她會是一幅怎樣的表情。
「為什麼穗波會在這裡?」
「呵,我才想問貓屋敷你這個問題呢。我只是受「協會」得委託,來追查包括禁忌在內的一些事件而已——然後,冷不防就被一張符咒給攻擊了。」
穗波像是有些不高興地望著貓屋敷。
「哎呀,實在是不好意思。因為我突然感覺到有咒力所以吃了一驚。……對了,你說的事件……是指前幾天發生的神隱嗎?」
「神隱?不是啦,我追查的是包括還魂在內的—些事情而已。一調查,發現那已經是五年前發生的事了……」
「是嗎……」
貓屋敷突然放心了。
但是.從穗波的話中,貓屋敷發現了裡面似乎隱藏著什麼線索。
「——穗波,你知道一些關於觸犯禁忌的魔法師的事吧?」
「咦?」
比起提問本身,那冰冷的聲音更讓穗波皺了皺眉頭。
「不是的。雖然『協會』也不知道他具體的名字。但是在這山腳下好像有一間他的房子,所以首先就由我來探探情況——」
「那人、是不是叫功刀?」
穗波的身體突然僵直起來。
「那個……」
「好像是我進公司之前的事了,好像那人與上一代的『阿斯特拉爾』有過深交。昨天他的千金到我們公司來要進行委託。功刀翔子,你認識嗎?」
「……」
同一個年級的怎麼可能不認識。
但是,除此之外應該還有其他的可能性吧,穗波的思想突然停滯住了,
「跟上一代有深交的人,不可能會注意不到這種會引起咒波污染的魔法吧。況且那麼近,要是沒有關係的話那就奇怪了。」
「那麼、也就是說——」
貓屋敷將穗波心裡所想的東西說了出來。
大概這是最壞的一種情況吧。
「功刀的爺爺,觸犯了還魂的禁忌——可以這麼說吧?」
*
「所以說……連爺爺也不在了……真討厭。」
「……」
看著翔子臉頰上掛著的淚水,黑羽的心裡感到有些釋懷。
(……啊啊)。
終於、明白了。
為什麼會讓人那麼耿耿於懷呢。
為什麼,只有這一次,自己要主動接受委託呢。
黑羽真奈美已不記得自己生前的事。
自己到底有怎麼樣的過去呢,也許是因為發生了什麼事才死的吧。
——那,也就是說。
根本不記得自己是生活在—個怎樣的家庭中。
(……所以、才會那麼羨慕別人吧。)
這個少女,有一個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祖父。
「……黑羽。」
樹一直看著她。
「嗯,謝謝你,社長。」
黑羽對向自己發問的少年笑了笑。
有些悲傷,有些喜悅。
重新認識了自己、
雖然在「阿斯特拉爾」的日子實在過於快樂以至將要把過去忘懷——但是這次卻重新認識到了自己所缺少的東西。
她輕輕點了點頭,走出房間,雖然也沒什麼奇怪的,但卻沒發出—點聲音。
「那麼,我再去找找有沒有其他關於神隱的線索。」
「嗯、好。」
背對著少年,黑羽轉過身去,穿過房間的隔扇,將靈體一溜身穿到廠走廊。
昏暗的走廊裡到處都是落下的黑色羽毛。
這是伴隨著神隱所留下的,烏鴉的痕跡。
(咦……?)
她眨了眨眼
那些羽毛跟黑羽一樣,都是靈體。因為密度非常大,所以大概連翔子那樣的普通人都看得見吧——一般說來,這樣的東西不可能保留得那麼久的。
「為、為什麼……」
「……」
(咦……?)
剛要將羽毛拾起釆的時候黑羽轉過身去。
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
(裡面……?)
黑羽的眼睛,被古老發舊的屋子黑暗處給吸引了過去。
「發生了什麼事?」
翔子問正盯著隔扇看的少年。
「啊、沒有沒什麼。」
樹搖了搖頭,否定翔子的問題。
他正在看著黑羽。這一類的搜索,大多都是交給身為幽靈的黑羽來辦的.為了不嚇著翔子這樣的外行,樹時不時還是有些操心。
(……雖然說我,實際上也是一個外行吧。)
樹不自覺地心情暗淡下來。
進行了自我恢復後,他又開始不斷問翔子一些其他問題。
「那麼說來,在發生神隱的前後,你有沒有發覺什麼異樣的事?」
「……發覺什麼異樣的事?」
「什麼都可以說啦。」
聽了樹那麼問,翔子低下頭來。
有那麼一點點……
「啊。」
她出了一聲。
「?」
「也許只有一件事變得不大一樣了。」
「不大一樣?」
樹歪著頭,有些茫然。那個樣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兩、三歲的嬰孩。
翔子看著他那個樣子覺得有些好笑,然後把掛畫旁邊的一個小袋子拿了過來。
「這個是……」
「嗯……這個東西,以前一直放在爺爺的枕頭邊上。」
這是一個護身符。
在像是手工縫製的口袋袋口處,釘著紅色藍色的扣子。
「這是在發生那個事故後爺爺做的。」
「事故……」
就是父母去世的那個事故。
「好像是一次山崩。」
翔子小聲說道。
「我們去附近遠足的時候,大家都被捲進這個災難中——只有爺爺和我兩個人倖存下來。」
翔子閉上了眼睛,彷彿那個場景至今還歷歷在目。
「那件事以後,爺爺有點變了。他做了那個護身符,一直放在自己身邊寸步不離。連家都不出-—步。……而且再也不聽我說的話了。」
「……」
樹也想像著那個場景。
宛如雪崩的沙土波浪。就算想用手撥開也無能為力,到最後鼻子嘴巴甚至連耳朵都被沙土所掩埋.一片泥土的海洋。怎麼看這都會讓人陷入無限的絕望。
或者說,這也能改變一個人。
「對不起,聽我說了那麼些令人不快的事。」
「沒,沒有啊。找才不好意思呢。」
樹慌忙低下頭來向翔子道歉。
之後、
「那麼,那個護身符……」
他剛要伸出手。
——嘎吱
有一個聲音。
「咦……?」
兩人都睜大了眼睛。
翔子手中的護身符自然而然地就開了,從裡面好像滾出了什麼東西。
那是一張符。
符的表面寫著一些乾癟的文字。紙巳褪成茶色,上面的紅色文字好像寫著什麼東西。
但是——樹看見了。
符的周圍,連著一些發光的線。
線。
這說明使用這張符的魔法還沒有消失。
「功刀——!」
樹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大聲叫道。
就在那個時候。
突然,整座屋子轟隆作響。
呼啦呼啦呼啦!
一群黑壓壓的東西衝破了隔扇,遮蔽了天花板,整間和室被糟蹋得不成樣。
呼啦呼啦呼啦!
呼啦呼啦呼啦!
是烏鴉。
而且是很奇怪的歪嘴烏鴉。
烏鴉的嘴已經歪了.翅膀也已逐漸溶化潰爛,露出軟乎乎的皮膚內側。現在天上飛的就是這麼—種東西。
烏鴉從走廊處大量地湧出來。像是要將整間屋子淹浸—樣。
「為什麼……又來了!?」
翔子的慘叫被其他的聲音給淹沒了。
呱!
那是像在呼喚災禍降臨的,妖怪烏鴉的叫聲。
呱!呱!呱!
無數個這佯的聲音迴響著、共鳴著,壓倒一切。
充斥著、笑著、爬著、嘶啞著。
漆黑的羽毛和與災難的鳴聲,充斥著旁間的每個角落,從內部破壞和凌虐這間屋子。就像是被搗碎的爛泥一樣,啪嚓啪嚓、啪嚓啪嚓,羽毛和肉散亂在塌塌米上。
那股惡臭。
就連聞到這股惡臭的鼻子也像要跟著腐爛一樣。
「……啊。」!
樹突然感覺喉嚨很渴。
身體和心臟極其不舒服地僵直著。他輸了。實在是太害怕了,甚至連想昏倒都做不到。
「——討厭!」
烏鴉啄著翔子,發出了悲慘的叫聲。
一聽到這聲音,
「功刀!」
樹像是條件反射似地身體動了起來。右腳伸向前,拚命地拍打烏鴉,保護著少女。
「呱——!」
但是,突然,他的膝蓋跪坐在地上。
在右眼裡——在眼罩的深處,有一股不同尋常的巨痛。像是被刀子戳穿一樣灼熱。那種痛苦,彷彿大腦都會潰爛。
在一片紅色的巨痛中,樹醒悟過來。
(不對……!)
他確信。
那陣隨著巨痛而襲來的東西,少年是知道的。那種感覺,就像是穿過眼罩,硬是把影像強加到自己的腦海內。
(這個……絕對不是什麼……神隱……)
只有思考還在繼續進行著。
手指一根都無法自由活動,身體被嘔吐和巨痛所佔領著,樹痛苦地拚命在地上翻滾。但是無論他怎麼翻滾,痛苦也沒有絲毫減輕。
「功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