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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第17章
第二章 魔法師與偷花賊

1

地面突然長出手臂。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結果,伊庭樹摔了一大跤——後腦杓撞上背後的墓碑。

「啊,好痛!」

他正在墓地裡。

在明明已接近七月的現在,這片位於山腳的小墓地卻寒冷徹骨。

從山頂吹落的寒冷夜風穿過墓碑之間。每當有風吹過,風與石頭便會彼此摩擦,發出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的恐怖風聲。

那聲音宛如亡靈們的歎息,朝上弦月發出高呼。

分不清是慘叫,還是呻吟的——悲傷之聲。

一隻手臂高高地從這片墓地的正中央長出來。

那是只雪白而纖細的手臂。

樹眼看著那只柔軟的手臂從地面穿出,形成一個非常可愛——但卻是半透明的——長髮少女身影。

「樹——不對,伊庭社長,你不用那麼吃驚吧?」

「因、因為黑羽小姐你突然冒出來嘛。」

樹按著後腦杓與眼罩如此辯駁。

他是個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幼小的少年。

他的頭髮彷彿表露出他的性格,既沒有染也沒有燙。這名少年不知為何身穿筆挺的西裝,右眼像漫畫裡的海盜一樣戴著黑色眼罩。這身服裝,稍有不對就會被人誤以為是黑道方面的人物,但穿在這個少年身上,卻不可思議地有種滑稽的感覺。

「好痛痛痛……」

「你不要緊吧?」

半透明的少女——黑羽真奈美慌忙來到樹的身旁。

「啊,腫起來了……」

黑羽想撫摸少年頭部的手,唰地穿過樹的後腦杓。因為她是靈體,會這樣子也是理所當然,不過結果卻是她的手穿透樹的臉,直接穿透至西裝外套——樹單薄的胸膛。

「哇啊!」

「樹?」

「不、不,沒事!我沒事的!」

樹胡亂揮著雙手安撫黑羽。黑羽好像沒有發現,樹一邊藏起通紅的臉頰,一邊發問:

「不、不過,你怎麼會從地底下出來?」

「嗯,那個……」

黑羽也有點難為情似地剛要開口,卻匆然仰望天空。

「啊。」

「咦?」

樹也跟著抬頭。

於是——

「因為是我要她這麼做的呀?」

一個不高興的聲音從上空傳來。

樹仰望著上方,嘴巴無聲地開合著。

「穗波?」

另一名少女背對著月光,浮現在大約十公尺高的夜空中。

她跨坐在陳舊的掃帚上、栗色的頭髮配上尖帽、水手服之外則披著黑色斗篷,一副典型的女巫打扮。

少女的年紀大約十五、六歲。以細框眼鏡遮掩著冰藍色眼眸的女巫,望著慌張的少年發出小小的歎息。

「……社長,你差不多也該習慣了吧?難得黑羽小姐能以靈體移動,當然是請她調查地底比較好囉。反之,如果那東西已經冒出地表,那從空中搜尋會比較快。」

「可、可是被看到的話……」

「其他人不會在這種夜裡到墳場來的。而且我之前也說過了吧?我的掃帚上刻了避人耳目的歐甘文字,在普通人眼中只會像是烏鴉之類的。」

穗波·高瀨·安布勒淡然地回答,接著一動也不動地瞇起眼睛盯著他。

女巫銳利的目光,讓樹的身軀為之一顫。

「干、幹嘛?」

「……名片盒。」

「咦?」

「在後面。你撞到頭的時候,名片盒掉出來了。」

少女不高興的話語讓樹回過頭,名片盒正掉在墓碑的背面。幾乎沒有用過的銀色盒子,沾上了一點泥濘。

當樹拍掉泥巴的時候,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這麼說來,穗波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看著的?

(…………!)

臉頰倏地泛紅,為了保險起見,樹打開名片盒。

很不湊巧的,這時突然刮起一陣風。

「啊!」

幾張名片乘著風,飄向夜風中。名片的表面受到月光的映照,墨色的文字在水晶浮水印上如此寫著。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爾』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師出租服務。

2

這個世界上的魔法,比起人們所認為的還多一些。

這個世界上的神秘,比起人們所認為的還鄉一些。

將近一個半月之前,樹被迫得知了這一點。

而同樣在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失蹤的父親在這種業界經營公司。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爾)。

表面上是一間占卜師與超自然作家的派遣公司,事實上,卻是集結了世界各地「真正」魔法師的組織。但是在父親消失之後,社員們也三三兩兩地散去,現在只不過是問瀕臨倒閉的破爛公司罷了。

然而,樹卻被拉上這間公司的社長之位。

話雖如此,在全班第一的膽小鬼成為足以擔任魔法師們的社長之前,當然有各種苦頭正等著他——

然而,新的苦難化為一名黑衣的女性,在昨天的黃昏來訪。

「……咒物供應商特裡斯美吉斯托斯(註:出現在鏈金術文獻中,傳說唯一獲得賢者之石的鏈金術師)?』

「是的,在下是社長狄亞娜。這次聽說『阿斯特拉爾』再度恢復營業,特此前來拜訪。」

坐在沙發上的女性大方地點點頭,藏在面紗底下的嘴唇露出笑容。

她是位身穿黑衣、手戴黑手套、頭戴黑色面紗的女性。在這初夏時節,卻只從那套一身黑的裝扮中微微露出臉的下半部。

雖然如此,她卻沒有一點流汗的樣子。儘管『阿斯特拉爾』事務所的洋房與冷氣之類的現代設備無緣,但她藏在薄面紗下的臉龐露出淨是溫柔的微笑。

對於最近被神道課的美貫吵著說「好熱——裝冷氣啦——」的樹而言,她這樣的表現看來更像是魔法。

「哦,你們是在我加入之前,與上一任的司社長有過來往的公司?」

穗波代替樹收下狄亞娜遞出的名片,瞇起眼睛。

身為新手社長的樹,幾乎全面性的依賴著這位社員兼魔法老師兼同學。雖然還有另一個從上任社長時期加入的老社員,不過他正為了占卜雜誌的截稿,而連人帶貓在編輯部裡過夜。

「是的,司社長經常委託我們辦事。從符咒用的靈紙到純化過的水晶、曼陀羅的根到獅鷥的活肝等等,我們準備過許多東西呢。」

狄亞娜感到很懷念地用手撐著臉頰。

同時,她娓娓說來的這些物品名稱,讓穗波的眉頭動了一下。

「那個,魔法師果然還是需要這樣的服務嗎?」

坐在隔壁的黑羽小聲地問穗波。

「雖然身為魔法師,應該是要自己製作自己使用的術具。」

穗波露出有點複雜的表情,閉上一隻眼睛。

「不過,就算要自己製作,也不一定能備齊材料。視物品而定,也會需要像是每一百年才開一次花的竹花之類的素材。而且要施行特別的法術,需要的咒物也各有不同,這時候就得找專門的供應商了。」

「是的,『阿斯特拉爾』的咒物幾乎都是交給我們包辦的。樹先生您佩帶的社章,也是用我們公司送來的妖精之銀製造的。哎呀,這麼一看,您長得真的和司先生年輕時一模一樣呢!」

狄亞娜指著樹衣襟上的社章,喝起放在桌上的咖啡,用即溶咖啡待客,樹覺得有一點過意不去。她來訪之後,樹在廚房裡翻箱倒櫃地尋找,但還是只有找到即溶咖啡。

樹一邊在心中找著藉口,一邊抓抓臉頰。

「不,那個……那麼這次是要談業務往來之類的問題嗎?」

「這方面也有——」

語尾變得含混起來,狄亞娜的目光微微垂落。

接著,她點頭後如此說道:

「——沒錯,我想向現任的『阿斯特拉爾』借用魔法師。」

「咦?」

「魔法人力派遣業務……已經再度恢復營運了,對吧?既然這樣,應該就沒有問題了吧。」

「這、這是怎麼回事?」

穗波代替瞪大眼睛的樹開口問。

「——如果這是委託,我們就正式受理羅?」

「是的,這是委託。」

狄亞娜的面紗上下搖曳。

「我想請派遣魔法師幫我採集花朵。」

「花朵?」

「是的。」

戴著面紗的女子以悠哉的聲音回答,從旁邊的包包裡拿出一張陳舊的照片。

一朵柔和的白花綻放在那張邊緣破損,一半已褪成黑白的照片中。

花朵優美地垂下幾片花辦。

「啊……」

「哇……!」

但是,一看到那張陳舊的照片,樹全身都失去血色。少年按著眼罩,就這樣沉入沙發中。

黑羽也倒抽口氣搗住嘴巴。

「……這是冬蟲夏草。〕

那朵花,綻放在與花朵同樣顏色的——白到令人恐懼的頭蓋骨上。

洋房裡暫時陷入沉默。

陳舊的吊扇,掛在高得過頭的天花板上喀拉喀拉回轉著。

「……那個……這和在中國等地常用在藥裡的東西……不一樣吧?」

樹好不容易才如此開口問。

他知道自己的臉色正在發青。不如說,樹就快要昏過去了。如果這不是照片而是實物,他想自己一定會真的暈倒吧?

「這是當然的吧!所謂的冬蟲夏草,可不是單一種草的名字,而是寄生在昆蟲等主體上生長,數量超過三百種的真菌類總稱。」

穗波一瞬間露出關心的模樣,但馬上又以平常的冷淡口吻回答。

「咦?真菌類……可是,這張照片裡開著花啊。」

「因為這是咒物。雖然同樣叫做冬蟲夏草,實際上卻是完全不同的東西——既是動物又是植物,既是胞子又是種子;是綻放出不應有的花朵,吸取不該得養分的魔性之花。你可提到了一個棘手的東西。」

「真虧您居然知道。」

狄亞娜微笑地表示肯定。

她指著照片中的白花說:

「這朵冬蟲夏草,是寄身在人身上長成的。」

「寄身在人身上?」

「是的。」

狄亞娜在面紗底下淡淡一笑,這麼回答。

「如果是普通的冬蟲夏草,會在寄生的昆蟲死亡——要不就是在化蛹的地點發芽,不過,這種冬蟲夏草是寄生在人的身上。所以,它會在宿主去世數年後,在寄生者的遺骸上開花。現在應該正好是開花的時候了。」

樹的背脊再度顫抖著發起冷來。

他想像著被花寄生在體內的感覺。植物綠色的莖纏繞著脊髓,以及從自己口中綻放出花朵的感受。

〔這可是非常危險的咒物呀。」

「反過來說,冬蟲夏草在宿主死亡之前完全不會有變化哦?雖然會從人體吸收一點精氣,不過也是很稀少的量。」

「那麼,你們為什麼不自己去採集?在這方面,『特裡斯美吉斯托斯』應該比我們公司專業得多吧?」

穗波的追問讓狄亞娜歪歪頭。

「因為我和司先生有過約定。」

「……和爸爸有過約定?」

樹抬起頭來。

「是的。當這株冬蟲夏草的宿主去世時,我曾和司先生約定過,關於那個人的安葬以及花朵的採集工作,皆交給司先生的『阿斯特拉爾』來進行。這樣的答案不可以嗎?」

樹考慮一會兒之後,開口說道:

「那個……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什麼?」

「這株冬蟲夏草寄生的人,知道自己被寄生的事嗎?」

「哎呀,您這是要問我有沒有用欺騙的方式讓人被寄生嗎?」

狄亞娜微笑著回問。

「啊,這個……」

狄亞娜對答不出的樹微笑,停頓了一會兒之後開口。

她用非常沉靜,宛如深入心中的聲音說:

「……嗯,他知道,他是在得知一切的情況下簽下契約的。」

3

於是,他們來到這片位於山腳的墓地。

最後,樹他們接受了『特裡斯美吉斯托斯』狄亞娜的委託。

雖然接受的理由有很多……不過,關鍵一擊則是狄亞娜提到的報酬金額。

再怎麼說,現在『阿斯特拉爾』的收入,有九成都分佈在超自然雜誌與占卜中心的派遣工作——淨是在表面的業務上。公司的財政狀況也必然持續保持在低空飛過的狀態,每次看到結算帳目,樹的臉色就會徹底發青(和剛才的意義不同丫

因為冬蟲夏草的宿主無人弔祭,資料上雖然有留下墓地的名稱,不過,至於是在墓地裡的哪一座墳墓就不清楚了,所以他們三個人才會像這樣在四周探索。

「你怎麼了?樹——不,社長?是不是頭撞到的。

「啊,不,沒什麼——叫我樹就好了。要是連黑羽小姐都對我用敬稱,那可受不了啊。」

樹伸個懶腰,越過眼罩看著身旁。

長髮的少女正一臉擔心地歪著頭。

那頭人如其名、富含光澤的黑髮上,配著簡單的紅色髮夾。

一雙大眼睛則會讓人聯想到小貓。

淡淡的月光映照在少女半透明的靈體上,微微發出光芒。

「可是,只有我叫你樹不會很奇怪嗎?」

「你要是這麼說的話,那美貫喊的社長哥哥就不只是奇怪啦。像穗波,一定是帶著稱呼笨學生的含意叫我社長的。」

對於嘟嘟囔囔抱怨著的樹,黑羽對他露出微笑。她有點為難地把小小的拳頭靠在唇邊,悄悄地說:

「……我想,穗波小姐應該沒有那樣的想法。」

「咦?」

「沒事,那我就叫你樹了喔?」

黑羽搖搖頭,不禁露出笑容。

能像這樣閒聊讓她感到非常開心。

這是理所當然,誰都能做得到的事情。

但對黑羽來說卻並非如此。

誠如字面上的意思,身為幽靈的少女只有魔法師或同等能力的人才看得到她。直到最近為止都依附在醫院中的黑羽,始終是獨自一人度過。

她過著沒有任何人看得到她——沒有任何人能和她說話的生活。

在某個事件當中,樹邀請黑羽加入『阿斯特拉爾』。

對黑羽來說,這件事本身就像是個奇跡。

所以,能夠如此交談的時間讓她非常珍惜。

「我說,樹。」

「什麼?」

「關於你爸爸的事——你有想過狄亞娜小姐說的事了嗎?」

「嗯……一點點。」

少年一邊打開手電筒搜尋冬蟲夏草,一邊搔搔臉頰。黑羽也跟在他身後,穿越墓碑之間。

「樹不太記得你爸爸了嗎?」

「因為我們原本就幾乎沒見過什麼面。」

樹背對著她回答。

「雖然爸爸是在七年前失蹤的,不過,他在更早之前就把我托付給叔父了。當我把他忘得一乾二淨的時候,突然告訴我其實我爸是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的社長,我也沒有什麼真實感啊……雖然就算沒有感覺,還是會被要求得用功學習。」

有一瞬間,樹的側臉突然顯得消沉。

黑羽也注意到這一點,「啊!」地喊出聲來。

成為社長的最大難關,就是大量的學習。

《經濟評論個論·總論》、《分類系統組織解析原論》、《渾沌型社會講座》——穗波每天帶來的社長業務文件數量,都可以從桌面堆到天花板高·

光是得讀完這些就已經是條地獄之路了,每隔一星期還要進行考試,沒辦法隨便偷懶。既然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時,那就只有從其他地方擠出時間一途。現在,伊庭樹的睡眠時間就像是風中殘燭。

「……總覺得穗波對黑羽小姐就很溫柔。」

「啊……說不定是比對待樹……還好一些吧?我學了靈體的控制方式啦……;感應力啦……最近也開始進行念力之類的訓練……不過,這方面還完全不行。」

黑羽不知為何露出一副愧疚的模樣,忸忸怩怩地疊起手指。

她的動作突然停止了。

「等一下,樹。」

「咦?」

樹皺起眉頭。

少女把手放在太陽穴上。經過幾秒之後,自她的唇間輕聲說出這樣的話:

「有聲音……」

「聲音?」

接著,黑羽如滑行一般邁開步伐。

如滑行一般的說法並非譬喻。事實上,雖然僅離地數公分,不過少女正飄在空中。

少女用不至於讓護著左腳的樹落後的速度,在地面滑行前進。

當他們來到墓地的北東方,生長著黝黑雜木林的山腳處時——

樹的右眼掠過一陣扎人的痛楚·

他霎時按住眼罩。然而,那東西透過樹的眼罩和掌心,清晰地映在視網膜上。

一朵柔和的花,綻放在雜木林樹蔭底下那座極小的墳墓旁。

優美的花辦隨風搖曳,那朵花雪白得令人恐懼。

〔黑羽小姐——」

「呃,嗯,就是這個……」

黑羽帶著緊張的表情靠過去。樹也拿出手機,打算和穗波聯絡。

但就在電話撥通前的瞬間,一張符咒從雜木林飛向黑羽的腳邊。

「!」

「黑羽小姐?」

樹臉色大變地奔向彷彿被閃電擊中而倒下的少女,當他蹲在黑羽身旁——

「……沒錯,這就是冬蟲夏草·」

山毛樺後方傳來一個聲音。

藍色的中國服飾隨夜風翻飛,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站在那裡。

「初次見面,『阿斯特拉爾』的第二代社長,在下名叫李青鳳。」

4

穗波·高瀨·安布勒乘著掃帚飄浮在空中,俯瞰著墓地。

一條銀鏈自她柔軟的手指垂下,鎖鏈前端掛著由銀鏡與五芒星搭配而成的『阿斯特拉爾』社章——也是狄亞娜所說的咒具之一。

鎖鏈正不規則地晃蕩著。

明明此時幾乎沒有風,穗波也沒有移動手指,但社章卻以之字形的軌跡,像幽浮飛行般反覆搖晃著。

「……看來不行。」

過了一會兒,穗波放棄似的把社章別回衣襟上。

「明明有咒力的氣息,可是簡直散得到處都是,這樣也不能當作大致的目標。」

這是名叫靈擺占卜的魔法。

是在歐洲廣為流傳,用來尋找失物的法術,源流可以追溯到穗波擅長的女巫巫術與居爾特魔法。『阿斯特拉爾』的社章曾受過縝密的調整,好在這種法術上也能加以應用。

(雖然也能進行石占術……不過光是改變小技巧,感覺也不會有什麼效果。)

「冬蟲夏草嗎……」

穗波歎了口氣。

結果會這樣,都是因為她沒有進一步詢問狄亞娜咒物的性質。

同樣身為女巫,如果她是屬於大釜派的,或許還會知道,但是穗波的流派卻不是。而『阿斯特拉爾』在這方面的專家——海瑟咒物課課長,在許久之前就到歐洲去進行周遊之旅了。

(根據原典的資料,仙丹之類的東西是屬於中國……)

坐在掃帚上的穗波按住尖帽,仰望著夜空中的明月。今晚是上弦月,這讓她有點不安。穗波使用的魔法裡,有幾種是得依靠月亮的。雖然也有預先從月光補充的咒力,不過能夠保存在體內的份量有限。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盡可能別動手就採到花。

「……像這種事情,社長一點也不清楚吧?」

穗波不悅的臉龐露出笑容,那個學生社長不中用的臉孔不知怎地浮現在腦海中。

一旦笑了出來,抱怨的話便不可思議地接著脫口而出:

「基本上,是小樹太遲鈍了。」

穗波用平常不會說的——過去的暱稱喊著樹,噘起美麗的嘴唇:

「再怎麼灌輸他帝王學都記不住,連一個魔法都感應不到。又是個笨蛋、輕浮、濫好人、蹺班狂、不中用的東西,而且到現在都還想不起我的事……」

當她把話說到這裡的時候——

在斗篷底下的水手服腰際附近開始震動。

穗波用單手拿出手機,確認來電者後,把手機貼近耳邊。

「……社長?」

「黑羽小姐?〕

吶喊聲突然響起。

「什、什麼,社長——」

〔…沒錯,這就是冬蟲夏草。」

就在她回問之前,話筒裡傳來另一個聲音;那是個非常冷酷,如黏質般的嗓音。

『初次見面,『阿斯特拉爾』的第二代社長,在下名叫李青鳳。』

「社長?」

電話中斷了。

「…………!」

穗波的手指反射性地滑向掃帚。她移動膝蓋調整重心,改變行進方向,朝墓地急速降落。

剎那間,白色的物體包圍了墓地。

「霧!?」

掃帚猛然搖晃。穗波連忙緊急控制住,咬住嘴唇。

——在僅僅數十秒之內,白霧已將墓地與雜木林封閉起來。

5

〔初次見面。」

青年拱起雙手,再次說著。用掌心包住拳頭是中國式的行禮姿勢,不過樹不可能知道這一點。他能夠知道的,只有那名青年全身發出極為冷酷的氣息與強大的咒力而已。

不知不覺,四周已瀰漫著白霧。這很顯然不是自然形成的霧氣。白霧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便包圍墓地與雜木林,就連數公尺遠的前方都顯得異樣迷濛。

與冬蟲夏草一樣——幾乎令人恐懼的白色。

「…………!」

某種冰冷的物體爬上樹的背脊,這感覺就彷彿是體內有蜥蜴正在蠢動。

「……你……是……?」

樹按著眼罩,勉強發問:

「你對……黑羽小姐做了什麼……?」

「我只是用靈符稍微封住靈絡罷了。多少會有些痛苦,不過是不會被消滅的。」

青年——李青鳳緩緩一笑,那是個有如貼在表皮上的淺薄笑容。

「而且,這冬蟲夏草原本就是我們的咒物。」

「咦……」

〔『特裡斯美吉斯托斯』的狄亞娜沒有告訴你嗎?十年前,就是你們『阿斯特拉爾』跟她把這株冬蟲夏草的幼苗從我們手中奪走,藏到這個地方來。因此,我們對這株冬蟲夏草擁有正當的權利。」

(爸爸……和狄亞娜小姐……偷了冬蟲夏草……?)

樹依然蹲在地上護著黑羽,目光在白花與李青鳳之間交互來回。

正當的權利。聽到他這麼說的樹,甚至有種錯在我們身上的感覺。

但是——

「就、就算這樣……也不該傷害黑羽小姐……」

「面對身為竊賊的亡靈這種貨色,我何必顧慮什麼?」

「…………!」

右眼正在發熱。

眼罩底下的右眼宛如滾燙的岩漿般蠢動著。那隻眼眸對青年以及濃霧中蘊含的咒力產生了反應。光是這樣就讓樹幾乎要昏厥過去,他拚命地忍耐著。

「樹……」

微弱的聲音呼喚。

樹一摸到貼在少女胸口的符咒,手上就掠過一陣疼痛。即使如此,樹還是咬緊牙關,緊握住符咒。

「對黑羽小姐……說我們的社員...是『這種貨色』。」

「哎呀,這真是失禮了。不過,這朵花得請你還給我。」

另一種白色——青年四散拋出的符咒混雜在霧氣當中。

「因為這個國家習慣火葬,所以沒辦法直接運用屍體。雖是這樣,但這裡依然是墓地啊。」

當他露出微笑的同時,墓地的土壤轟然捲起。

大量的土石當場化為人形,而且還不只一具。好幾具土偶從墓地捲起——站起身的泥偶臉上貼著一張符咒,甚至具有人類帶著怨恨的表情。

〔這、這是……」

回想起曾經看過的恐怖片,一股恐懼感竄入樹的小腹深處。

「沒錯,這叫做殭屍。雖然這些是臨時製造的,撐不了太久,不過它們可是很貪吃的。因為能夠填飽死人空腹的東西,只有活人的肉而已。」

嘎!

泥偶喊叫著。

五具泥偶搖搖晃晃地包圍著樹,露出土塊形成的利牙。好像做壞的黏土泥偶,只有口中那些牙齒帶著異樣的銳利。

「……啊……」

樹的身體僵住了。

他就像是被冰之枷鎖困住一般,一動都不能動。

「怎麼了?上一代的『阿斯特拉爾』社長是個相當厲害的高手,不過,這一代的社長只是個膽小鬼嗎?」

青年俯瞰著樹,揚起嘴角。

白霧就在這個瞬間裂開。

「我在力之圓錐下乞求!亦即藉月光與槲寄生之守護,粉碎東北方蛇詛咒!』

從半空中射下的木片,是月齡第六天時用黃金之鐮采收的槲寄生飛鏢。蘊含月亮與森林咒力的神秘飛鏢鑿穿濃厚的霧氣,毫不留情地貫穿殭屍們。不僅如此,其中一隻飛鏢還斬裂大地,如回力鏢般將冬蟲夏草帶走。

「社長!往這邊!」

樹不顧一切,朝呼喊聲的方向縱身一跳。

他用手握住在白霧之間所能窺見的掃帚中段,想用另一手抓住黑羽。

兩人的手相觸及——然後滑落了。

「啊……」

伴隨著絕望的叫聲,少年的身影與意識就此融入濃霧之中。

6

「……黑……羽……小姐!」

樹不顧一切伸出的手——被抓住了,那是一隻既光滑又非常溫暖的手。

「——咦?」

「你醒了?社長。」

在樹蔭底下,穗波正用一臉既像生氣又像困惑的表情注視著他。

「啊、啊、啊、穗波——?」

血液轟地一聲湧向樹的腦門。他們正在雜木林的正中央,而他則枕在穗波的大腿上。

「幹嘛?這是因為後來社長馬上就昏過去了,你有什麼要抱怨的嗎?」

「不、不是這樣的……那個、呃~黑羽小姐呢?」

樹一邊用手抵著潮濕的土壤,一邊坐起上半身。

「她在剛剛那個叫什麼青鳳的道士那邊——不要緊的。既然我們手中有冬蟲夏草,那道士就不會對她太過分。」

穗波指著放在膝頭的白花,握住樹的手。樹這才注意到,自己無意問正要衝出去。

「啊!」

「社長,你太慌張了。面對魔法師的對手,如果失去冷靜,是不會有任何好處的。」

穗波不禁露出苦笑,冰藍色的眼眸緩和下來。

(……這就是小樹呀。)

她暗暗這麼想著。

從那時候開始,他真的一直都沒有改變。

「總之,我們先暫且離開了……看來我們一開始就中了陷阱。難怪靈擺占卜也沒辦法順利算出來。」

「陷阱……?」

樹回問之後,穗波悄悄舉起右手。

「弱小的厄子啊,聽我訴說。汝因自身之弱小而知曉大地流向。因此,將其流向告知於我。〕

一顆小石子從穗波手上滾落。小石頭的中央穿了一個圓孔,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特異之處。

但是,當它一落在地面上,小石頭就像乘著看不見的氣流,開始在黑土上滾動。

「咦?」

「這是我在威爾斯的深山收集到的石頭。因為容易感應咒力,正好用來看穿偽裝——你看,就在這種地方。」

穗波定睛注視著山毛樺的樹幹,表情轉為嚴厲。

觸摸之下,樹皮便隨之捲起。在樹皮內側,刻劃著由幾條線交織而成的八卦紋樣。

「啊!」

「從手法來看,他使用的應該是奇門遁甲(註:奇門遁甲是藉由占卜、風水、五行相生相剋等道理,預測地理方向的優劣來佈局,以達到最有利目的數術)的方術。要進來是不難,不過要出去就難如登天。不管是上天下地,最後都會回到那個陰險男人的身旁。雖然如此,如果想胡亂打破結界,那會耗掉我將近全部的咒力。」

而且也看不到月亮,穗波不甘心地補上這些話。

濃霧封閉了夜空。即使只是弦月,有沒有月亮還是天差地遠。他們可以說是完全被引入陷阱中了。

「真是陰險的陷阱。」

「……那傢伙說冬蟲夏草是屬於他們的東西,所以才會過來回收。」

「哦?就算那是真的,這種說法也很自以為是。魔法集團的咒物居然會被偷走,正說明笨的人是他們。」

穗波粗魯地說完便俯瞰著花朵。

「冬蟲夏草啊。」

即使處在白霧中央,這花朵卻比霧氣更加雪白。

寄生在人身上的花。吸取人的死亡而綻放的花朵。那麼,死亡是白色的嗎?

「你知道這是什麼樣的咒物嗎?」

「雖然這個地方,不管是調查用的術具或其他東西都不足——不過,只要實際親手摸過一下就能明白了。」

穗波纖細的手指滑過花辮。

「這是記憶。」

「記憶?」

「因為所謂生命的能源,說到底就是人的記憶。當人死去時,記憶會進裂消失,這個落差就形成了這朵花要吸收的力量。說到屍術師嘛,不管在東西方都是這樣的。」

「……啊?什麼?這是什麼意思?」

樹的眼珠子開始轉來轉去。

穗波對慌亂的少年微微一笑,用手指旋轉著花朵回答:

〔簡單來說,這朵花對於操縱死人的魔法師而言是極品的咒物,有那麼一朵花在手,就能操縱千名死人,想剛剛那個道士一樣的傢伙,會很渴望弄到手吧.〕

「那,狄亞娜小姐真的偷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

穗波搖搖頭後,藍色的眼眸冷冷地閃爍著光芒。

「——我們要怎麼做,社長?你要與對方談判,交出這朵花換回黑羽嗎?對方大概也不想進行無謂的戰鬥,我想,應該有交涉的餘地。」

她靜靜地問道。

(…………!)

樹感到心臟彷彿被狠狠抓住。

他回想起那個男人——自稱為李青鳳的男子。回想起他恐怖的魔法與可怕的殭屍群。而記憶最深刻的,是他那雙不把人命當一回事的眼眸。

樹很害怕。

他好害怕,膝蓋在顫抖,牙齒也抖得咬不攏,如嘔吐感般的恐懼在內臟之間亂竄。

然而——

「可是……我認為這是我們的『工作』」

樹總算如此回答。

「…………」

「雖然不知道實情是怎麼樣,不過這是爸爸接下的『工作』吧?既然如此,我認為身為第二代的我也有責任……所以,我得做到最後,而且也要去救黑羽小姐。這不是身為『阿斯特拉爾』成員的義務嗎?」

他無力卻鄭重地緩緩把話說出口。

「…………」

「穗波?」

「…………」

「……穗波,那個……」

「明明很膽小還敢說大話。」

穗波毫不留情地如此表示。

「嗚哇!」

少女對慌亂的樹連珠炮似的念下去:

「你明明是個膽小鬼、做事不瞻前顧後、魯莽,又是個濫好人、笨蛋、粗心大意的傢伙、混帳東西,還是個蹺班狂。」

「不,我哪有那麼糟糕……」

少年試圖反駁,但是被冰藍色的眼眸狠狠一瞪便消沉下去了。這該說是被蛇盯住的青蛙,還是被貓威嚇的老鼠呢?

「……不過,好吧。」

那種壓迫感突然消退了。

「咦?」

「既然社長都這麼說了,社員就只能服從吧——相對的,要記得給我額外加薪哦。」

「啊……那、那個、呃……大概要多少?」

「這個嘛,那就最低月薪的三個月份吧!」

看著樹臉色發青的模樣,穗波按住尖帽。在不讓樹發覺的情況下,偷偷露出笑容。

7

墓地果然還是被封閉在白霧中。

豎立在墓地四周——那些半壞路燈的燈光滲入霧中。墓碑也好,卒塔婆(註:日本置於墓碑之浚,寫上亡者戒名、經丈、逝世日期等,用以供養的木板)也好,彷彿全都溶在白霧裡。

「感覺怎麼樣?」

黏質的嗓音在黑羽耳邊呢喃。

說話的人是李青鳳。

五具泥偶——殭屍包圍著他佇立不動。被槲寄生飛鏢打穿的空洞早已重新填塞,殭屍們僅僅沉默地注視著白色的黑暗。殭屍那空洞的眼睛,讓黑羽感到非常氣憤。

因為他們是一樣的。

因為,如果說殭屍的真面目是附身在泥偶上的亡靈,那他們和自己毫無不同。

黑羽咬緊嘴唇,貼著符咒的胸口掠過一陣劇痛。

「…………!」

「你還是別亂動比較好。既然靈絡已經被封住了,要是亂動的話可是會消滅的。最好也別說話比較好哦?」

李青鳳俯視著後仰的黑羽提出忠告。

黑羽無視他的忠告開口。雖然會痛,但她不打算聽從這男人的話,會如此對待死者的人所說的話,黑羽絕對不想聽進去,

「你……為……」

黑羽每講一句話都忍受著被木樁貫穿般的痛楚。

「你……為什麼……要做這種……」

青年聳聳肩,彷彿感覺很無聊地回答說:

「就如同我剛才所言,是為了要你們把偷走的花還給我。我已經好好說明過,我擁有正當的

權利了吧?」

「你說謊……」

「啊?為什麼?」

「因為……如果只是這樣……那你只要把花拿走……不就好了……特地……埋伏在這裡……是因為……你無論如何都想找出偷花賊吧……這是……為什麼?」

黑羽狠狠瞪著李青鳳。

「…………」

李青鳳無話可說。

他的臉突然轉向旁邊。

「——這是因為,只有我能夠照料冬蟲夏草。如果沒有專家照顧,那麼冬蟲夏草不出幾年就會枯萎了。」

隨著一個大方的嗓音響起,白色的世界突然混入漆黑。來者是個穿著黑衣、戴著黑色手套與黑色面紗的女子。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對不起。『阿斯特拉爾』的咒物材料是由我提供的,只要接上連線,就能發揮類似千里眼的效果。特別是,如果要得知有沒有老朋友在這附近,是很簡單的。」

女子——狄亞娜指向墓碑的陰影處。

有一張名片掉在那裡。那正是樹在一小時之前掉落的名片。

狄亞娜撿起名片,面向青年。

「好久不見了,李青鳳。你千里迢迢跑來極東,是來采收冬蟲夏草的吧?」

「哈,取回被人偷走的東西,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李青鳳誇張地揮揮手,突然改變態度般的揚起嘴角。

「沒錯,這的確是我偷走的。就算到了現在,我也很後悔自己竟把那株苗賣給你。在那一個月裡,你讓多少人變成了殭屍?」

「不過區區不到一百人嘛,不是值得在意的數量。」

他孩子氣地噘起嘴。

然而,對於在一旁聽到的黑羽而言,她怎樣都無法裝作沒聽見這些話。

「……一百……人?」

「對,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從這個人手上買到冬蟲夏草的幼苗時,我只不過是讓一整個村子的居民提供精氣給幼苗作為肥料而已。」

對於黑羽茫然說出口的單字,李青鳳滿不在乎地回答。

他的口氣是真的沒把這件事當一回事。

「啊……難不成你是因為這緣故而穿喪服?從那時候開始一直都是?你還真是可笑啊!」

青年嘲笑道。

那些輕薄、毫無重量的話,只有表層流入夜風之中,在擊中狄亞娜的面紗後粉碎。

明明看不到狄亞娜藏在面紗下的任何表情,但黑羽的胸口卻緊緊抽痛著。

「啊……」

「說得也是。」

狄亞娜用和平常毫無不同的聲音回答,點點頭。

「說到沒有看人的眼光,真的是非常可笑。所以,我想為自己的愚昧劃下休止符。」

「那個伊庭司——不使用魔法的魔法師已經不在了。什麼『阿斯特拉爾』嘛,早就是過去的遺物啦。」

「哎呀,你該不會忘記啦?」

「?」

「我也是『特裡斯美吉斯托斯』的首領喔。」

狄亞娜保持著徹底的平靜——但全身積蓄起確然無疑的「力量」,將手伸向胸口。

也許是從她的模樣中感應到什麼,李青鳳的表情也僵住了。

他往後退了一步,立刻咧嘴一笑:

「哎呀!如果你再靠過來……我就把這女孩變成殭屍哦?」

他朝黑羽舉起新的符咒。

狄亞娜突然停止動作。

「………啊。」

「很好,你就這樣別動。」

殭屍群逐漸接近狄亞娜。潮濕的泥土啪啦啪啦地從殭屍身上掉落,就像要蹂躪女性柔軟的肌膚似的朝她伸出手。

「…………!」

就連眼睛都無法閉上,黑羽屏住呼吸。只有貼著符咒的胸口正訴說著劇痛。

對於只能處在無力中的自己,黑羽感到好不甘心,

被樹所拯救的自己,現在明明也是個派遣魔法師。

自己明明是那群帥氣魔法師們的一份子啊!

想到這裡,一股熱意猛然湧上黑羽體內。那股熱流從體內深處湧出,朝胸口、朝肩膀、朝手腳流去——傳遍全身的細胞,撕破李青鳳貼上的符咒,朝世界爆發開來!

異變發生了。

「嗚啊!?」

一塊墓碑突然飄浮在空中,朝李青鳳飛去。

青年干鈞一發地轉身閃開,又有另一塊墓碑襲來——被前來護衛的強屍手臂打得粉碎。

「騷靈現象!?」

同時,伴隨著李青鳳驚愕的叫聲,乘載兩人的掃帚穿越墓碑之間,貼著地面衝出來。

「黑羽小——姐!」

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連人帶聲從那柄掃帚上落了下來。

「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人就這樣臉部朝下的摔在地上,看來相當淒慘地滾了數公尺之遠,總算在青年與黑羽中間停了下來。

有足足幾秒,所有人——包括李青鳳與狄亞娜都陷入沉默。

「樹、樹!」

黑羽終於衝向少年身邊。

「好痛痛痛……你沒事吧,黑羽?」

「啊……嗯、嗯。」

黑羽就連沒加稱謂都沒注意到,只是拚命地點著頭。

當她點頭的時候,身體突然失去力氣、癱倒在地上。就像電源被切斷似的,黑羽感到劇烈的疲勞。

「剛剛的騷靈現象把你大部分的咒力都用掉了吧?光是破壞符咒應該就會感到非常疲憊,你不要勉強。」

依然坐在掃帚上的穗波對她說明。

但是,穗波注視的對象並不是黑羽。她冰藍色的眼眸飄散著絕對零度的寒氣,牢牢盯著李青鳳。

然後,樹轉向狄亞娜的方向。

「少社長……」

「對不起,狄亞娜小姐,詳情我稍微……聽了一點。」

樹有禮地低頭致意,把冬蟲夏草遞給她。儘管他的西裝沾滿泥濘,但可能是因為他很小心地抱著花,冬蟲夏草就連土裡的根部都沒受半點傷。

「啊……」

「不過……因為這是『阿斯特拉爾』的『工作』……可以請你交給我們處理嗎?」

〔交給你們?」

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響起。

那是李青鳳的笑聲。

「你在說什麼!你們連殭屍都打不倒了,留下那株冬蟲夏草和狄亞娜快滾吧!」

被殭屍包圍的青年盡全力虛張聲勢地嘲笑著。

然而——

「……閉嘴。」

少年如此說道。

「!?」

少年依然背對著自己,只發出那一句話就讓李青鳳涼透了心。就像少年的外貌還是一樣,但只有本質連根改變了似的…

「小樹……」

穗波屏住呼吸。

「……樹?」

就連瘴倒在地的黑羽靈體,也因為這個變化而僵住了。

「我是不知道殺死殭屍的方法……」

接著,樹緩緩地回過頭。他極為緩慢地將手伸向眼罩。

「……不過,說到底,那還是魔法吧?」

右眼一直在痛,樹早已到達了極限。

他扯下眼罩。

一道閃電從右眼貫穿腦部。

樹感覺自己變得不再是自己了,他將這份恐懼轉化為憤怒。

出現在眼罩之下的,並非與左眼相同的黑色眼眸。

而是如火焰般赤紅而駭人——人類的色素中絕不可能存在的紅玉之瞳。

「那麼……那種東西全都是一樣的。」

「!!!!」

剎那間,所有的殭屍都對主人的恐懼起了反應,一口氣衝了出來。

有的如猛虎般在大地上奔馳,有的宛如飛鷹般跳向空中。殭屍群以人類絕對無法反應的速度,還有稍微觸及就會連骨帶肉一併削落的力量襲向樹。

然而,樹僅僅踏出一步乘風般的輕快腳步,它們一切的攻擊就全都落空了。

「什……什麼!?」

李青鳳發出呻吟。

他認為這是巧合,再度、三度對強屍群下達命令。

五次……十次……二十次……四十次……不管強屍們重複攻擊多少次,樹都只像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似的,躍身避過。

那簡直是奇跡的舞蹈。

不,不對。

他是真的打從一開始就已經知道。他只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敵人會在那個瞬間、那個角度攻擊過來,再加以閃避而已。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是……那就是…)

「……妖精眼。」

狄亞娜說出那個名字。那是能夠看穿一切魔法,看穿一切神秘的幻之魔眼。

不過,那隻眼眸的力量還不只擁有傳說中出現的部分。

那只看得太多的眼瞳也會侵蝕觀察者的精神。正因為如此,妖精眼的擁有者不是都已死去——就是已前往不存在於人世的妖精鄉。

那麼,那隻眼眸又是什麼?

這個奇跡又是什麼?

「——穗波。」

樹踏著輕快的腳步,同時呼喚女巫的名字。

他一邊呼喚,一邊心想。

(我要看見。)

「這是社長命令,朝右方五十二點八度,上方三十一點六度發射槲寄生的飛鏢。」

「嗯、嗯!」

穗波服從命令,射出槲寄生的飛鏢。

「我在力之圓錐之下乞求!亦即藉槲寄生的守護,祓除西北方的災厄!」

宛如黑墨滴落下來般,白霧瞬間消散,顯現出漆黑的夜空。

一切的魔法都是藉由咒力形成的。既然如此,李青鳳喚來霧氣的魔法也是一樣,只要打破

咒力的流動就會消失。

(我要看見。)

自夜空中傾注而下的微光——是一絲月光。

沒錯,只要有一絲月光就已足夠。只要能看見咒力的流動,能告訴樹要害所在就夠了。

(我要看見,我要注視,我要觀察。)

「朝下方五十四點六度,左方八十一點一度發射槲寄生散彈。」

在這個時機、這個角度攻擊,沒有任何殭屍能夠閃開。

「我在月光之下乞求!亦即藉月光與槲寄生的祝福,粉碎西南方的災禍!』

穗波這次拋出的飛鏢,在半空中四散開來。

破碎的槲寄生碎片刺入殭屍們的額頭,泥偶們瞬間停止動作,下一瞬間化為火球崩毀。

黑羽是第一次看到這個景象。

妖精眼。這是樹唯一能夠掌握的魔法,找小黑羽,將她拯救出來的眼眸。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樹身為『阿斯特拉爾』社長的身影。

還有那宛如二重奏一般詠唱著魔法,如圓舞曲般在空十飛翔,掃蕩殭屍群的女巫。

這兩人的身影,讓她的胸口隱隱作痛。

(……我也……!)

膝蓋以下依然癱坐在地上,黑羽緊緊握住拳頭。

(我也要……為樹……只要一點點就好……啊!)

同時,她倒抽一口氣。

在少女的視野一角,李青鳳在崩毀的殭屍們掩蔽下飛奔出去。

他距離狄亞娜只剩下幾步之遠,手朝她拿著冬蟲夏草的黑色手套伸去——

「樹!」

黑羽大喊。

可是來不及了。如果冬蟲夏草被他奪走——李青鳳會以這片墓地製造出多少殭屍呢?

「…………!」

她從虛弱不堪的靈體深處鼓起力量……不行,傳達不到。力量完全不夠,耗用過度的力量並沒有恢復。

(再一次!)

在甚至不到霎那的一瞬間中,黑羽抱著想哭的念頭集中精神。

再一次!再一次就好,給我力量!

這時——

「黑羽,你想像——生命之樹,從樹根朝樹梢,直線性的傳播咒力。」

這句話讓她的精神更為集中。

(……啊啊。)

她彎起身軀,生命之樹在體內成形——熱流從樹根通過樹梢,貫穿黑羽的身軀!

念力僅僅搖動了一塊墓碑。

緊鄰狄亞娜身旁的那塊墓碑倒下,阻擋了李青鳳的去路。

「哇啊!……啊……」

迅速閃避的青年瞪大眼睛。黑羽癱倒在地面上,露出微笑。

在倒下的墓碑彼端——出現了少年的身影。

「你……你……為什麼……」

「辛苦你了,黑羽。」

少年靜靜地說道。

樹低著頭,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右眼燃燒的赤紅,比起任何事物都更加猛烈。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李青鳳想要退後,腳卻連一步也動不了。

於是,那只赤紅之瞳捕捉到青年的身影,並如此低喃:

「你的傲慢——」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他站在不顧一切叫喊著的青年面前,僅僅深吸了一口氣。

「——就由你來償還!」

少年的拳頭,往李青鳳的臉龐揮去。

8

「剛才穗波小姐有聯絡我,下星期『協會』好像要舉行正式的審判。」

在第二天的下午,狄亞娜一臉為難地托著臉頰這麼說著。

她人正坐在『阿斯特拉爾』的洋房中。幾乎徹夜工作的樹一行人,在這棟洋房兼事務所過了一晚。

而相較之下比較沒那麼疲勞的穗波,負責把李青鳳送往(協會)的分部。儘管並不完全,但這個匯整魔法師們的組織,也擁有審判系統存在。

「啊……那就好。」

呼,樹拍拍胸口。

種入白花的盆裁放在中央的桌面上,這是冬蟲夏草的盆栽。順便一提,因為把根部的土壤清掉後,底下就是頭蓋骨,昨晚的樹可是徹底地昏過去了。

「……那個,狄亞娜小姐,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黑羽舉起手。

「好的—什麼問題?」

「那個……這株冬蟲夏草寄生的對象,到底是誰啊?」

思考一會兒之後,狄亞娜脫下右手的手套給他們看。

「——!」

樹好不容易壓抑住衝向咽喉的吶喊。

白皙的手腕上,埋了一顆小小的植物種子。

「擁有能養成冬蟲夏草的體質非常稀有。我們家族在遺傳上擁有這種資質,所以打從出生開始,就會被強製成為一粒種子的苗床。」

「那麼,那朵花是狄亞娜小姐的……」

「這是秘密~」

她如此回答,依戀地抱著白花的盆栽。

接著,狄亞娜的目光突然落在樹的身上·

「少社長,您的那隻眼睛……」

狄亞娜輕輕觸摸眼罩·

「咦……」

她就這樣猛然將臉湊過來,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罩·

看來非常認真。

「怎、怎麼、了嗎……?」

「別問,請讓我看一下。」

「好、好、好的……」

輕輕地——某種柔軟的東西觸碰著樹僵硬的臉龐,

狄亞娜的嘴唇貼上了他的臉頰。

「咦?」

「狄、狄、狄亞娜小姐!」

黑羽不禁站了起來,慌慌張張地揮著雙手。

「呵,這只是一點惡作劇唷!」

狄亞娜輕聲笑著,將食指比在嘴唇上。她對幾乎快暈過去的樹說:

「如果需要重新製作眼罩,隨時都可以和我說唷。我會替您打折的。」

「啊…是,是的。」

「今後也請多加照顧本公司,少社長。」

送狄亞娜離開之後,黑羽稍微眨了眨眼。

「樹?你的臉還很紅耶?」

「啊……!」

樹摩擦著臉龐,但火燙的臉頰還是好一陣都褪不下來·

那是因為在那一瞬間,樹從黑面紗底下隱約看到狄亞娜的笑容,非常美麗。

業務日誌2

啊……嗯……呃……那個。

我讀過了先前的日誌。謝謝你,穗波小姐!

我是黑羽真奈美。

剛剛,狄亞娜小姐已經回去了。這是我第一次參加「工作」,因此非常緊張。一直給大家添麻煩,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不過……我能來到『阿斯特拉爾』,真是太好了。

能和大家一起工作,我真的、真的很高興。

——那麼,在此進行業務報告。

後來,我們從狄亞娜小姐那裡收到了幾種花草,作為額外追加的酬勞,看來這些是能給穗波小姐在女巫巫術上使用的草藥。樹的傷勢能夠迅速痊癒,都是托這些藥的福呢!

往後,狄亞娜小姐好像會為了來自的訂單,而替我們調出庫存來。希望以後能夠和他們訂很多東西。

還有,關於我的騷靈現象似乎還缺乏練習,雖然那時候有樹……不,社長幫忙的時候是很順利,不過後來就連移動一個杯子都很吃力。

根據貓屋敷先生的說法,只要持續練習,似乎還能繼續進步下去,我會努力的。不過,樹……不對,又錯了,是社長。對不起,之前把熱咖啡倒在你身上……

那個……像這樣寫就可以了嗎?

穗波小姐、美貫、貓屋敷先生、社長。

今後也請大家多多指教。

黑羽真奈美

PS: 樹的爸爸,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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