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富麗堂皇的王宮矗立在靜謐的黑夜裡，夜的漆黑一點也遮掩不了這棟華美宮殿的絕美。

王宮無一處是不亮燈的，每個角落都亮的像是白天一樣，而賓客的笑聲也如同這些光一樣的充斥整座宮殿。

今晚正是朗拿多二世的生日晚宴，所有受邀出席的若非小國的使者便是翡翠帝國裡的公、候、伯爵或擁有高官位的武將。

可謂是眾多名流紳士齊聚一堂，眾家千金百花爭豔。

克爾斯出席這場宴會並沒有穿上他一項喜歡的西裝，穿的反而是迪特大陸上最普遍的貴族服飾。

雖然普遍，但穿在克爾斯身上就是能穿出價值。

「克爾斯，我為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大哥，威爾森。他也是帝國四大軍團之一的飛鷹軍團團長，官拜將軍。」亞雷德介紹著身旁一位氣宇軒昂，眉宇間盡是瀟灑自信的男人。

他有著一頭乾淨俐落的短髮，很襯他的軍武身份。

「大哥，這位就是我在學校裡認識的朋友，克爾斯，他也是帝國第二位賢者兼聖造師。」亞雷德轉而向兄長介紹著克爾斯，言語中滿是驕傲，因為自己能結識這樣的朋友而驕傲。

「你好，叫我威爾森就行了，亞雷德在給我的信中提起過你，知道帝國第二位賢者是位年僅十八歲的青年時，就一直想見見你的真面目呢。」威爾森伸出厚實的手掌，聲音渾圓飽滿，就算只是閒聊，他的聲音依舊氣魄十足，擲地有聲。

「稱號只是一個虛名罷了，我要學的還多著，反而是我覺得驚訝萬分，想不到帝國軍團長居然這麼年輕。」克爾斯很欣賞威爾森的氣魄，相較之下，亞雷德就少了這份氣魄。

不過，如果要論溫文爾雅的氣質，那麼亞雷德卻是勝過威爾森許多的。

兄弟倆各有其特質，一文一武，倒也不錯。

「我不年輕了，都快三十歲了。」威爾森失笑道。他知道他的臉確實相當稚嫩，但怎麼也不至於讓人瞧輕了吧？

「在我的國家說，十五志學，二十弱冠，三十而立，你不過是而立之年，又如何不年輕呢？」克爾斯很喜歡跟他談話的感覺，很輕鬆。

「這是什麼意思？」威爾森不解。

「十五歲是立志向學的年紀；二十歲即成年，在我的國家，成年的男子會加以冠禮，象徵成年；三十乃是一個人成家立業的關卡，不只是建立個人事業，也是接下家庭重擔，從上一代承接社會、國家責任的年紀。」克爾斯解釋道，「在我的國家，大部分的人都是三十歲才立定志向，展翅高飛，而你如今不過即將三十，卻能有一番作為，這還不年輕嗎？」

「你過獎了，與你比較起來，我的成就又算得了什麼？」威爾森裂嘴一笑。這位小朋友倒是挺有意思的，與他對談就像是跟一個長者說話一樣，絲毫聽不出半點年輕的無知。

眼尖的亞雷德很快就注意到了正走下樓的公主與王子，於是出言提醒道，「是蕾歐娜公主，還有王子蒙特朗。」

蕾歐娜公主是位散發著成熟睿智氣息的女子，儘管她身上穿戴著華麗的禮服珠寶，但卻找不到一絲俗氣。

隨著她一步一步優雅的步下樓梯，亞雷德的全副心神，便已全都懸掛於她身上了。

沒有人看的出他對公主異樣的情感，也沒有人看的見他眼底藏著的無盡哀戚。

相較於擁有王室風範的蕾歐娜公主，在她身邊的王兄倒是將王室臉面都丟盡了。

身上穿的衣服極其奢華，但卻一點也不莊重，搭上他一臉的輕率，倒像是街頭調戲少女的油頭少年，十足的地痞流氓。

「蒙特朗身邊的男子是誰？」克爾斯看見蒙特朗一下樓，立即就有一位神色高傲卻面帶陰沈之色的男子朝他靠去。

「他就是尼碌‧席維斯。與提斯一家為敵的席維斯家二家主。」威爾森回道，另外順便提起了拿破崙，「在那頭與一群貴族周旋的黃袍男子就是拿破崙，尼碌的兄長。」

拿破崙與尼碌以及威爾森都是駐守邊境的將軍，這次是因為國王壽宴才特地趕回王城祝壽，否則他們是不能擅離崗位的。

「那個神色高傲，有著一頭短捲髮，看起來野心十足的矮男人？」克爾斯有點詫異。

倒不是拿破崙太矮，在他身邊圍繞著一群跟他身高差不多的貴族，只是克爾斯以為，能當一個威風八面的將軍，其形象應該也是威風凜凜的，怎麼身高卻如此矮小？

「你這話自己在家說說就行了，千萬別傳到他耳朵裡去，他最忌諱別人嘲笑他的身高，以往嘲笑他的人不是充軍就是被殺了。」威爾森緊張的四處張望，「他跟尼碌兩兄弟就是四大軍團的另兩位軍團長，他們真要殺你，莫說是我，就是官拜帝國元帥的我父親也沒有信心保住你。」

克爾斯點點頭，「我很清楚提斯一家的處境，不過提斯家的劣勢很快就會過去的，你們可千萬要撐住。」

威爾森雖然疑惑為何克爾斯能夠如此信誓旦旦，但是為了家族撐下去是一定要的。

「作為帝國將軍，我還是去跟蕾歐娜公主問個好吧。」威爾森說道。與其去跟蒙特朗說話，他還不如去跟冷面冰霜的公主問安，「你們也一起來吧。」他對著亞雷德與克爾斯招手。

三人一同朝已經被眾多年輕貴族圍住的蕾歐娜公主走去。

那些年輕男性貴族一見是提斯將軍，紛紛讓開了一條路。不管是比權勢還是比武力，他們裡頭沒有一個是比的過的，不讓開還找難看嗎？

「晚上好，公主殿下。」威爾森朝她做了個標準的騎士禮。

「晚上好，提斯將軍。」蕾歐娜公主盪開一抹淺笑，回敬他一禮。

「晚上好，公主殿下。」亞雷德未受封騎士，因此並不能行騎士禮，僅朝她行了貴族禮儀。

「晚上好，提斯子爵閣下。」蕾歐娜好似與他毫無深交，平淡的行了個再尋常不過的禮，若非知情，克爾斯還不知道這兩個人居然是戀人關係呢。

她朝兩人行過禮後，便將注意力放到與他們一同前來的白禮服袍的男子身上，「請問這位是？」

「晚上好，公主殿下，在下是新受封的子爵，克爾斯‧神。」克爾斯朝她露出一臉輕淺的笑容。

「原來你就是帝國第二位賢者啊，久仰了。」蕾歐娜公主打著官腔。

克爾斯又回了一次微笑，關於官腔，他倒是不介意，許多見慣諂媚之人的上位者總是慣於用官腔打發人的。

「啊！公主殿下，請恕我必須失陪了，並且我必須將這位帝國第二位賢者閣下一起帶離，為了不失禮，我想我的弟弟會很樂意代我倆與您共享一個美好的夜晚。」威爾森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要緊事，這件事好像也與克爾斯有關。

「提斯將軍客氣了，將軍貴人多事，還請不要太在意。」蕾歐娜公主目送他倆退下後，才又轉頭對著留下的亞雷德說道：「提斯閣下，據聞，你對詩詞有些研究？」語氣依舊平淡。

「是的。在練武之餘，詩詞畫作是我唯一的興趣。」亞雷德的平靜也是詭異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境界，像是根本不愛公主而不是極力隱藏自己愛慕公主殿下的心意一樣。

「那麼不知閣下是否有空評評我所做的新詩？」公主問。

「樂意之至。」

被威爾森帶開的克爾斯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眼底的迷惑已全數消散。他對著威爾森道：「原來你早已經知道了？」

威爾森神秘一笑，「我可是他最親的大哥，如果我不知道，我又怎能做他的哥哥？」

方才威爾森是故意找藉口離開的，目的，自然是為了製造亞雷德與蕾歐娜獨處的機會。

「聽亞雷德說，國王陛下有意將蕾歐娜公主在你與尼碌之間擇一嫁了？」克爾斯皮笑肉不笑的問道。

「在一年多前確實有這樣的打算，不過近來席維斯家的權勢已經壓過提斯一家，想必最終的人選應該是尼碌吧。」威爾森雖然慶幸自己可以不必奉旨強娶弟弟的戀人，但卻也為弟弟緊張。

萬一朗拿多二世賜婚，他們這對戀人將永遠無緣了。

克爾斯說：「在朝中，亞雷德與我的影響力遠不及你，而唯一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你跟我，為了他們，你得處處與陛下，與尼碌周旋著，能拖多久是多久，盡可能拖延陛下賜婚的打算。」

威爾森聽罷，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確實如我父親所說，你是個看不見底的人，雖然不知道你的打算，但似乎只能相信你？」

「也不是只能相信我，但只有我才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破除膠著的現況。」克爾斯聳肩，不以為然。

眾賓客們在一陣互相交談周旋之後，今天的主角，當今國王，朗拿多二世終於露面了。

此時，那些在四處閒逛聊天的賓客們也紛紛返回主廳，亞雷德與蕾歐娜也在人潮的掩護下獨自返回該去的地方。

「記住了，索羅亞之冠必須由你代表呈上，而且必須在我之後呈上，否則我們可都玩完了。」克爾斯最後一次提醒著亞雷德。

「克爾斯，你給我們準備的賀禮是真品嗎？如果不是，那可是殺頭的罪啊！」羅傑趁著周遭眾人皆在專心聆聽國王陛下說話的時候，趁機來到克爾斯身旁，小聲的問道。

昨天亞雷德拿回這樣一件禮物時，他是又驚又喜。喜的是，總算找到可以做為賀禮的東西了；驚的，是怕此冠非真品，恐惹來殺身之禍。

聽完了羅傑的擔憂，克爾斯不慌不忙的朝他虛按了按手，要他別著急，「放心吧，你們就安安穩穩的看著事情後續發展吧。」

在朗拿多二世滿口冠冕堂皇與雄心大略的演講之後，賓客們熱烈的掌聲此起彼落。掌聲甫落，那頭主持宴會的司儀便道：「賓客獻禮——」

一場本該氣氛和諧的祝壽送禮場合卻顯得萬分緊張，放眼望去，鮮少有人的神色是輕鬆自若，一滴汗水都沒有的。

每個人都在替自己擔心，就怕國王陛下對自己的賀禮看不上眼，貶官奪爵事小，抄家滅族事大。

而那些一點也不擔心的人若不是第一次參加國王的壽宴就是國王寵信的人。

克爾斯看著眾多貴族高官一一獻上的賀禮，黃金珠寶、古董名畫、華服珍品…等，眾多稀奇古怪難得一見的東西全都在這場上一一開足了眼界。

但是得到好臉色與讚賞的人卻寥寥無幾，這也使得還沒呈上賀禮的人更緊張了，可說是人人自危啊。

朗拿多二世收了一堆禮物，就是沒見到自己喜歡的，於是不耐煩的點了提斯家的名，「羅傑，你們提斯家為朕準備了什麼禮物？」

羅傑元帥正想站出去，豈料卻讓克爾斯搶先了，「恭賀國王陛下大壽，在提斯將軍獻上他們的禮物之前，請容許我先為您獻上我所準備的禮物吧。」

「你是……」朗拿多二世的腦袋裡可容不下太多與玩樂無關的事情。

「在下是剛受封子爵的克爾斯‧神，也是帝國第二位賢者。」克爾斯風度翩翩，毫無其他人面聖時的緊張慌亂。

尼碌突然上前，在朗拿多二世的耳邊嘀咕了幾聲。

朗拿多二世在尼碌的耳語下不斷的點頭，耳語結束後才將注意力重新擺回堂下之人身上，「喔？那你準備了什麼禮物？」

「在獻上禮物之前，我必須先說明一下。我來自遙遠的異國，我的國家在世界的盡頭，在我們那裡，我的國家是一個最強大的國家，周遭的小國都必須獻上貢品給我國，以表其歸順或尊敬之意。而我為陛下帶來的即是在我國最高的進貢禮節。」克爾斯從空間戒指裡摸出他早已準備好的賀禮。

從精美的青花瓷、細滑的絲綢到味道清香的上等茶葉，克爾斯每樣都搬出了一大堆。

「你說這叫進貢？不錯、不錯。」朗拿多二世開心似乎不因為這些禮物，而是克爾斯的一套說詞。

在他看來，這位來自遙遠異國的人以進貢禮節來呈獻賀禮，足以窺見那遠在世界那端的大國對他所表示的尊敬之意。

相較於朗拿多二世的滿意，在一旁駐足的尼碌反而有話要說，「賢者閣下，雖然你行的是你的國家視之為大禮的朝貢之禮，但這裡畢竟是迪特大陸，是翡翠帝國。以國王陛下的身份，你居然送這些小家子氣的東西？你是視陛下的皇威為無物嗎？」

「既然將軍閣下認為在下所獻的賀禮不夠豪氣，那依將軍之見，該是怎樣的賀禮才夠襯托國王陛下的身份呢？」克爾斯反問，這話說的極妙，令聽出這話中玄妙之處的人佩服不已。

而那堂上，站在國王身旁的尼碌則一臉慘白。

想不到他居然讓一個小鬼將了一軍。

這回答可是千萬不能隨便的。如果說了樣太稀有的東西，眼前這小子拿不出來，他們就沒有理由怪罪；要是說了個太普通的東西，這豈不是表示在他眼中，國王只配這樣的東西嗎？

「這……依我見，不如請陛下說說喜歡什麼樣的東西吧？」尼碌臉上笑著，實則偷偷記下這一筆了。

「罷了，我擁有的東西太多了，能真正令我喜歡的太少了，有這進貢禮節就夠了。」朗拿多二世出乎意料的沒有難為人。

「沒能拿出一件陛下看的上眼的禮物，實在令小民倍感惶恐，所幸小民為了陛下的大壽，早已經迎來一位貴客，相信有這麼一位貴客出席，陛下的壽宴將是迪特大陸上最風光的。」克爾斯極盡諂媚之能事的說道。

「此話當真？究竟是哪位貴客？快快有請！」朗拿多二世一聽自己的壽宴將成為大陸上最風光的一筆歷史，又焦急又興奮的命克爾斯快將貴客請上。

「遵命。」克爾斯迅速的退了下去。

然後在眾人的引頸期盼之下，他的身影很快的再次出現在大廳入口，而他身邊也多了一位身著深藍色滾白邊長袍的俊秀男子。

「這位是？」朗拿多二世見來人給他的感覺非泛泛之輩，用詞語氣也慎重多了。

「小民無能，在陛下的大壽之日卻無法邀請到龍王親臨為您祝賀，僅能邀請到龍王身邊的親信，九階龍族前來，還望陛下見諒。」克爾斯低下頭，一副誠惶至恐的模樣，其實心裡早已經快笑翻了。

人類就是這麼好愚弄的生物，說幾句場面話也能哄的他樂開懷。

「九、九階龍族！？」朗拿多二世一聽，蹦的連忙從王位上跳了起來。

現場也起了一陣騷動。有人驚訝克爾斯居然有辦法請到一位九階龍族為陛下祝賀，也有人根本就不相信那俊秀男子會是九階龍族。

此時，一直不插嘴說話的拿破崙站出來安撫了在場的騷動，他對著克爾斯帶來的貴客說道：「閣下，如果我們的誤會而冒犯了您，還請您恕罪，不過為了不褻瀆龍族在我國上上下下的高貴形象，我們是很忌諱有人冒充龍族的，所以，不知能否請您提出身為龍族的證據？」

催米特挑挑眉，覺得眼前的人類真的是活膩了。居然膽敢讓神子殿下朝他們鞠躬低頭，甚至還要龍族來為他們祝賀？

雖然這次是神子殿下要他來的，但還是要把錯算在這腦滿腸肥的國王頭上。

「證明？當然沒問題，待我恢復龍身，你們就知道我是真是假，只是屆時這宮殿撐壞了，我可不管。」催米特才沒那個心思跟人類來那套寒暄問候，直接就是冷臉丟了出去。

「請息怒，我們並無冒犯的意思，誠如在下方才所說，只是擔心有人冒充龍族，褻瀆了龍族的威名罷了。如果方便，能否取一點血液讓我們看看顏色？」拿破崙說的自己都沒信心了。

誰那麼大膽，敢叫龍族自殘，只為了取信於人類啊？

果不其然，催米特更是不屑了，「無知的人類，居然要讓龍族見血？見我一滴血可以，拿你的人頭來換。」

「這……」拿破崙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整個大廳裡，氣氛頓時凝結，沒有人敢在這個節骨眼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