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八五章 瘟疫
若岫打聽出來,玉素甫的父親,也就是這個部落的首領,在過年的時候和大家喝酒的時候忽然不省人事,恰好經過的商隊中有一個漢人大夫,救了半個月才醒過來,人卻糊塗了,不光癱瘓在床上動彈不得,還嘴歪眼斜,吃東西流口水,說不清楚一句囫圇話,大家都說是邪靈侵了體,可是請來的和尚、巫師做法全都沒有用處,若岫心裡明白這是中風,卻不知道如何跟這些人解釋,這裡的飲食習慣本就是大塊吃肉大口飲酒,玉素甫的父親又是部落首領,自然飲酒食肉過多,很容易中風,如今偏癱半身不遂,卻不知道子默能不能將他治好。
其實還有另一方面的擔心,人心難測,就算子默能夠治好玉素甫父親的病,他究竟能治到哪一步,是能夠讓他完全恢復?還是只是恢復神智並且能自理?現在因為前任首領偏癱才會讓玉素甫接任首領,若是首領好起來,會不會又出現什麼紛爭,若岫越想越覺得麻煩,索性什麼都不想,專心學習畏兀兒語。
誰知還沒等到子默他們的消息,牧場卻出了大問題,先是馬不跑了,整天軟在地上臥著,不吃不喝,很快就死了好幾匹,緊接著居然連牛羊也不吃草了,一個個像打蔫了的茄子,萎靡不振,鼻孔還流出了粘稠的液體,剛生下來的幼仔幾乎沒有倖免,成年的牛羊也都死了十幾隻,整個部落陷入一片慌亂,大家都焦急萬分,部落的老人看了又看,就是看不出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大伙將牛羊捨仔細打掃乾淨,又把所有縫隙都塞嚴實,族裡的獸醫配了兩服藥。還請了巫師來唸咒,都不管用,玉素甫本來就因為父親的疾病而手忙腳亂。如今再加上牲畜的病情,簡直快要人仰馬翻。
這個畏兀兒部落人本就少,信仰也很單純,一旦出了問題不能解決,總會往神明方面想,玉素甫本來上任時間就短,加上接連的不順。有幾個不安分的族人已經開始散播消息,說是前任首領冒犯了神靈,降下罪孽來,可是現任首領卻要逆天而行,不光不認罪的接受懲罰,找來了邪惡地漢人,現在已經惹怒了神靈,神靈降罪到整個部落裡,牛羊不吃草,接下來就要瘟疫和災害了。幾天裡部落中人心惶惶,若岫幾乎不敢走出自己的氈房,不知道為什麼。早在幾天前覃淼就先行離開,因此若岫是這裡唯一的「邪惡地漢人」,只要出門就會遭受無妄之災,女人們還好,只會用不善的眼神看她,男人們帶著怨恨的目光。並且試圖接近她,很多小孩子甚至會向她扔石子,才一天功夫,若岫就縮在氈房裡,不敢再出門了。
玉素甫面對流言蜚語卻沉默了,他知道越抹越黑的道理,在一切都曖昧不清的時候,並沒有試圖解釋什麼,他還是那個和藹可親的首領。還是盡量幫助族人修繕牛羊捨。還是會盡量為族人解決爭端,還是那樣為族人的事情奔波。大家本來群情激憤,卻因為玉素甫地沉默和溫和,一股氣不知該往哪兒撒,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場面雖然有些尷尬,也勉強算是控制在理智範圍,玉素甫整個人消瘦了很多,眼中卻更加有神,腰背也更加筆直,還好玉素甫在忙亂之中並沒有忘記照顧若岫的安全,讓紫過來照看若岫,以免她被憤怒的族人所傷。
這個差事似乎讓紫很不滿意,臉色更加陰沉得嚇人,若岫只好盡量坐在離他最遠的位置,以免他手上不停把玩的匕首不小心失控傷到人。
「為什麼不是白呢。」若岫看著紫緊繃的臉,忍不住小聲嘟囔。
卻沒想到紫耳朵尖,聽到了她的牢騷,冷冷地道,「你以為我願意來你這裡呆著發霉麼?白去別處了,還沒回來。」
這種時候出門?若岫覺得有些奇怪,卻因為紫難看的臉色而沒有開口。
白去了一天就回來了,給族裡帶來了一個大消息,不光是他們這個部落,而是從玉門關開始到天山整個北麓,所有的馬牛羊全都遭了殃,牲畜大片大片的死,牧民幾乎都要絕望了,不斷傳來有牧民因為不能接受這個事實而自殺地消息,因為馬匹損失慘重,本來相爭的部落因為損失了戰鬥力而休戰,卻因為牲畜的損失,有更多地部落混戰起來,玉門關外混亂一片,本來養精蓄銳準備入關掠奪的哈察部落,也因為這次的災害而不得不退兵玉門關外,多年的積累付之一炬,哈察可汗直接一病不起,幾個兒子立刻分作三派,爭鬥不休,地域分配,牛羊歸屬,奴隸劃分,甚至討論到了他們尚算年輕的母后的歸屬問題,整個西域現在烏煙瘴氣一團糟,只是因為他們地部落偏北,並且現在初春積雪並未化盡,路還並不好走,才會一直沒有收到消息。
雖說是個很糟糕的消息,但總算是澄清了之前的謠言,也總算是讓族人有了些安慰,既然是整個西域都出了問題,那應該不是他們部落觸怒了神靈,人總是有這樣的心理,一個人遭殃難免惴惴不安,一群人遭殃,卻會讓人平靜下來接受事實,若岫也總算可以走出氈房,不用承受部落族人們仇恨的目光了。
玉素甫卻沒有若岫想像地那般仁慈。他一改之前地沉默和溫和。雷厲風行地將幾個始作俑者抓了起來。還順籐摸瓜地查出了自己身邊地奸細。一併剷除。若岫這才看出。之前地一切隱忍和寬和都是早就安排好地。只等對方上鉤。僅僅一夜之間。整個部落地氣象都變了。大家開始稱呼玉素甫首領。之前嘻嘻哈哈開玩笑地青年也不敢再對他沒大沒小。就連古麗大嬸也不敢再對著首領大人和藹地微笑。而是有些畏懼地低下了頭……玉素甫似乎在一夜之間忽然成為了部落真正地首領。威嚴端莊。肅穆沉穩。但是。不快樂。
沒兩天。部落裡面終於來了期待已久地客人。一行僅僅三人。看上去風塵僕僕。穿戴什麼也都再平常不過。族人最初都沒反應過來。發現不對才趕緊向玉素甫匯報。
卻沒等玉素甫趕到。雙方就動了手。說是動手。其實很簡單。中間那個穿著一身黑衣、滿面凍死人地冰碴地青年只是揮了揮手。前來迎接地人便倒了。其餘兩個青年見怪不怪地跟在後面一邊說閒話。一邊往部落裡面走。就這樣一路放倒了所有趕過來地人。玉素甫聽到消息連忙趕到氈房外。三個人卻看都沒看他一眼。逕自往裡走去。挨個兒氈房地看。只看一眼便出來。終於在進了一間氈房之後。沒有立即出來。玉素甫眼中閃過一絲瞭然。又緊接著皺起了眉頭。
族人們看看發呆地玉素甫。又看看那座小小地氈房。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眾目睽睽之中。氈房地門簾掀了起來。一個人被拋了出來。滾了兩滾。是負責照看若岫地紫。看樣子他似乎已經昏迷了。玉素甫皺了皺眉頭。示意兩個族人上去將他抬過來。
沒一會兒。兩個面紅耳赤地年輕人也走了出來。一個似乎有些憤怒。另一個一面忍住笑拉他。一面還小聲勸著。憤怒地年輕人看到玉素甫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毫無坐相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守住氈房地門口。另一個青年無奈地看著他。用手拍了拍自己地衣服。也跟著坐了下來。
玉素甫沉吟了一下,走上前去,對兩個人拱了拱手,行了一個漢人禮道,「請問兩位是……」
憤怒的青年翻了個白眼,對他道,「你不是一直想讓我們來麼,怎麼我們來了你反而不認得了?」
玉素甫雖然早有準備,還是心中一顫,面上卻依舊帶著微笑道,「是我們的不是,還望陶兄不要見怪。」
樂水瞇著眼看了玉素甫一眼,冷笑道,「我若是在你的婚禮上把你的新娘迷昏,搶了你的妹子回自己家,還說是友情相邀,你卻覺得如何?」說著還不屑地哼了一聲,「還有,別稱兄道弟的,我不認識你。」
玉素甫苦笑,卻是覃淼的情報有誤,也怪自己太過大意,雖然陶家在江湖中名不見經傳,但眼前這人可是那個人的徒弟,又怎麼可能是等閒之輩,他只是聽了覃淼的說法,以為樂水只是學了那人的輕功和追蹤的功夫,卻沒有想到不光樂水深藏不露,這陶家居然還臥虎藏龍,看著身後一地昏迷中的族人,玉素甫微微歎了口氣,看來這次得認栽了。
玉素甫咬咬牙,索性不說之前的事情,此時說什麼都是錯,現在只能看打親情牌是否能挽回劣勢,「這件事確實是我的不對,希望陶少俠體諒我作為兒子看到父親如此……」說著,露出一片慼然。
「你別裝了,師父都告訴我了。」樂水笑得更加不屑,「醫生只是順帶。從前師父因為你祖父多行不義,帶走了你們族中的一樣東西,本也是他忘了還,你若是正大光明的出現,跟我說一聲,沒準兒我直接就給你了。可如今……」樂水嘿嘿一笑,不說話了。
玉素甫苦笑,心道,就算我光明正大的跟你說,你又如何能二話不說把那東西還我,還與不還,還不是你們爺兒倆說了算。他雖腹誹,腦子卻轉了起來,面上更堆起了笑道,「是我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主要是前陣子,我娘舅家哈察部落裡來了一個和尚……」
樂水和吳聖學同時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