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零七章 春暉
轉天早上,子默還是給小小灌了幾粒藥丸。
若岫簡直懷疑那是不是什麼迷魂藥,就看著這幾天雖然一直病懨懨不愛說話,但是還算清醒的小小吃進那個小藥丸之後,立刻昏睡過去,把若岫嚇得心肝亂顫,差點把子默掐住脖子搖晃質問這是怎麼回事,這傢伙有前科,若岫滿頭大汗。
子默卻只是挑了挑眉,慢吞吞地解釋,說小小服了藥,需要充足的休息才能更快的康復,所以這藥服下之後便會沉睡一陣子,這都屬於正常現象,不礙事。
若岫對子默這副樣子沒轍,若是十五的子默,怕是早就擰住耳朵旋轉,然後勒令他解釋清楚,可是面對這樣沉靜從容的子默,若岫卻怎麼也下不去手了,子默衝她含笑點了頭,走出門去,若岫也就呆傻傻地衝他一笑,放他走了,等他反應過來之後再懊惱後悔也都來不及了。
小小這一覺睡得久,若岫雖然有子默的保障,還是提心吊膽地守在熟睡的小小身邊,不敢離開,就連若竹那裡都只早晚過去輪班,其餘的時間都在照看小小,若是小小再出了點什麼意外,若竹就更加醒不過來了。
在小小熟睡的期間,吳聖學總算磨磨蹭蹭地到達了參星城,許久不見的幾個人終於又聚在了一起,都覺得異常開心,在柳家的小書房裡足說了有兩個時辰,哭了一回,笑了一回,哀了一回,喜了一回。還都意猶未盡,覺得心裡的話才剛開了個頭,想說的事情還沒說一件似的。
吳聖學之前因為某處的山水已經磨蹭了很久,次日便要啟程。可樂水和若岫地行程卻因為柳家現在離不開人而無法如期前往。樂水把柳家的事情大略地提了一下。以若竹如今的狀態,樂水和若岫是無法拋下她不管去遊山玩水的,於是便委婉地表示無法一同前往參加婚禮,一切行程計劃都暫停,以若竹地健康狀況而定。
吳聖學體諒地說沒關係,他自己去參加朋友地婚禮也是一樣,還說了很多讓樂水和若岫寬心地話,又詢問自己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到的地方,臨走還說等參加完朋友的婚禮之後還要回來,再看看他們。這個人平常雖然有些恃才傲物,但是對他真心接受的人,還真是沒話說。
小小在第三天早上才終於醒了過來,期間子默就讓他們給餵了一點湯湯水水和另一服藥,雖然醒的時候有些虛弱,但讓人開心的是,醒過來的小小居然一改前些日子的打蔫和不振。很有精神地開始呼呼嚕嚕地叫嚷,然後開始吵鬧著要娘親。
此時的若竹幾乎可以用形銷骨立來形容,她雖然還吃,但吃得極少,又睡不好覺,幾天下來感覺骨頭的形狀都能看地出來了,若岫擔心得不得了。卻也知道這種事情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
子默說的沒錯。若竹的沉默果然被小小打破了。
因為小小醒來就吵著要娘親,若岫看他臉色還不好。神色也透著些疲倦,本想讓他再休息休息,卻拗不過他哭鬧耍賴,心想如果能喚起若竹,便是再好不過,這麼想著,就抱著小傢伙來到若竹的屋裡。
若竹還是呆呆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若不是她睜著眼睛,若岫幾乎以為她睡著了,小小看到自己的娘,忍不住在若岫懷裡拚命掙扎起來,若岫趕緊把他放在床上,看他一拱一拱地鑽進若竹的被窩,湊近媽媽地身邊,神氣十足,快樂地像個攻下城池的英雄。
若竹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眼珠動了動,呆滯地看著小小,像是有些不認識似的。
小小見平日裡對自己又親又愛的母親居然不主動抱自己,顯然有些吃驚,他伸出手指,戳了戳若竹的臉若竹沒反應,他又把臉靠在若竹的臉頰邊還是沒反應。
小小很快將吃驚轉化為憤怒,他咆哮著撲在若竹臉上,若岫連忙輕輕抓他,省得他傷人又傷己,小小卻奮力掙脫,一屁股坐在母親的胸口,沖若竹嚷嚷著別人聽不懂地話語。
若竹似乎被小小地叫聲吵到,皺了皺眉頭,還是沒說話,也沒動作。
小小這下急了,平日裡最管用的手段居然沒奏效,這可如何是好,焦躁地伸手亂抓若竹,整條身子拚命地鑽進若竹得懷裡,非要她抱不可。就連若岫都能明顯感覺到小小散發出來地氣場,那是驚恐,焦躁和不安。
很神奇地是,若竹似乎也感覺到了小小滿身的暴躁情緒,她眨了眨眼,居然真地伸出手,環住了小小軟嫩嫩的身子,還有些困惑地皺著眉頭。
小小見母親雖然抱了他,卻沒有像平日那樣的拍撫和安慰,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他著急地大聲哭了起來,嚎了個驚天動地,蹲在旁邊觀察的若岫只覺得耳朵生疼,她忍不住偷偷頭去看其他人,果不其然地見到樂水驚恐地神情,好吧,還有一個人陪著她受苦,就不用報怨了。
若岫轉頭過去,卻發現若竹的眼裡似乎有些神采了,她雙手攏著小小,有些遲疑地拍了拍小小,小小見她如此,更是鼻涕眼淚地肆意往若竹身上抹,若岫轉過頭不忍看若竹,她胸前已經濡濕一片,全是小小的鼻涕加淚水糊,若岫一直不能理解為什麼女人們作為姑娘的時候都那麼愛乾淨,一旦成為了母親就變得這麼無所顧忌。
若竹卻似乎沒看到胸前那團粘漬,動作很緩地將小小環抱在胸前,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小小的臉。
大家看若竹和小小之間似乎有了些微地互動,都驚喜異常,也不敢打擾他們娘兒倆,生怕若竹再次受到刺激,互相使了眼色,輕輕地退出了門去。
若竹真的就這麼漸漸的好轉了,一天好似一天,人也總算豐腴了些,只是變得有些沉默,雖然還是像之前那樣溫婉的笑著,但是笑容裡似乎總閃著些哀傷的影子。
納妾的事情顯然已經被擱置了,柳賢沒有再提,若竹也沒有提,這件事情似乎就這樣隨著那個孩子過去了,再也沒人說起和過問,就好像一塊結了痂的傷口,大家都不敢碰觸,生怕一碰就要再次汩汩地冒出鮮血來。
若竹現在簡直一刻都離不開小小,每天恨不得就這麼抱在懷裡不鬆手,吃飯睡覺都不離開。
「姐姐,你這樣每天抱著他,難道不累?」若岫搖頭歎息。
「不累。」若竹微笑,懷裡拍撫著睡著的小小,「自己的孩子,怎麼會累呢?他可是我身上的一塊肉啊。」
「我聽二姐說,以前大姐是家中最喜潔的姑娘,就算裙子被擦了個邊兒都要去換下來。」若岫閒來無聊隨便找話題道。
「可不是,那會兒淨有些臭毛病。」若竹笑道,「喝水的杯子被人拿了都要重新刷洗過,枕頭被子更是不讓人碰,你二姐當時年紀小,總喜歡去我屋裡亂竄,我就在她後面又著急,又惱怒,一面還得把枕套被套重新換過,哎,現在想想,真是有趣。」
若岫看著若竹掏出手帕給小小擦鼻涕,還一臉的慈愛,忍不住問道,「姐姐如今這樣,難道不覺得難受了麼?」
「我都已經做了娘親了,自然和姑娘那會兒不一樣。」若竹失笑,輕輕刮了若岫的腮道,「你見哪個做了娘親的人還能那樣乾淨起來?」
「這有什麼關係麼?」若岫有些迷糊。
「就比如你正抱著他,他若是尿了,拉了,你待要如何?」若竹笑著解釋,「若是我去噁心難受,誰來管孩子呢?我這還算好了,若是平常人家,吃著飯的時候孩子要拉要瀉的,難道還能和一個孩子說,你等我把飯吃完再給你換,那孩子不得哭?得難受?」
若岫一想,也忍不住笑出來,「可不是這麼個理兒麼,時間長了,怕是處理完那些污穢,還能繼續若無其事的吃飯呢。」這就是傳說中的虱子多了不癢麼?
「所以說啊,有了孩子之後的婦人,這些毛病就算是徹底戒掉了。」若竹慈愛地看著小小道。
若岫點頭,若是沒有小小,恐怕若竹就要這麼崩潰下去了,可是一旦有了孩子,若竹就不由得牽掛在孩子身上一份心,正是她投在小小身上的這份心才指引著若竹又重新恢復過來,繼續生活。
「時間不早了,」若岫起身道,「我還得幫子默去伺候藥材呢。」
若竹點點頭,映著對面夕陽的光照,臉龐竟發出耀眼的光芒,就像是若岫在很多年前教堂裡看到的那副聖母像一樣,溫柔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