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九十九章 大夢初醒來
「我只是,做了一個噩夢,夢見了很不好的事情。」若岫仔細想了想,決定斟酌用詞。「夢見,我會失去姐姐。」
「是不是因為太疲憊了?」柳賢聲音輕輕的,似乎怕嚇著若岫一般。
「或許吧,」若岫微微歎了口氣,抬頭專注的看著姐夫的眼,深邃幽遠,和以前一模一樣,但她心裡知道,其實一點都不一樣,若岫很嚴肅地道,「我很害怕失去姐姐。」
「若岫,你要相信姐夫,我不會讓她有事的。」柳賢好脾氣地看著若岫安撫道。
我不會讓她有事的。
若岫失了神,看著那雙曾經熟悉的眼,似乎看到了很久以前,也有那樣一個人,輕輕拍著她的頭,低聲說,我不會讓她有事的。
那天午後的太陽特別熱烈,照得庭院裡一片耀眼刺目,那潔白的建築,桌上未喝完的紅酒,記憶中模糊的部分一一清楚地浮現出來,歷歷在目,還有……
幾天來的緊繃,讓若岫眼前一黑,感覺到一隻有力地手臂將她攬過去,似曾相識的感覺……
若岫只覺得恍恍惚惚,似乎又回到那個庭院,戶外的桌上還躺著那半瓶酒,木地板新打了蠟,折射著太陽的光芒瑩潤可愛,若岫看見自己走進屋子,書房的門輕掩著,推門進去,叔叔端坐在裡面的書桌前處理文件,見她進來有些驚訝。又有些開心,若岫看見以前的自己有些擔憂地看著叔叔,卻聽不到自己說了什麼,叔叔溫柔的摸摸她的頭髮,對她說了一句話,若岫雖然依舊聽不見,可是卻分明看的出那嘴形是在說:我不會讓她有事。若岫又看見自己走上前擁抱叔叔。抱得很輕卻久久沒有撒手。
看著那畫面記起來,就是這天,若岫回去之後就發現姐姐倒在血泊裡,再也沒有睜開眼,從那天起,她的記憶就缺了一塊,怎麼也找不回來,就像拼圖少了最後的那一塊。就算後來她鼓起勇氣,開槍打死歡姐姐。這塊拼圖卻怎麼也沒有找回來。只記得那個耀眼的夏日午後,庭院裡地花,桌上的酒,書房裡的芬芳,叔叔溫暖的笑……
猛地驚醒,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青色幔帳上細細的繡花提醒了她,此刻,自己是若岫,她鬆了口氣。只覺得四肢百骸無處不酸澀,頭也暈乎乎的。
「你這兩天有些受涼了。」
若岫聽了這話,抬頭碰到子默安靜的眼,他沒有再說話,就這麼靜靜的看著若岫,若岫也就這麼看著子默,似乎想從他的眼裡找到些平靜和安寧。
「醒了麼?」是姐姐地聲音,伴著這聲音。一隻柔軟細潤的手伸了過來輕輕貼在若岫的額頭上,「怎麼出了那麼多汗。」
「姐。」若岫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一聲。
「這孩子,怪嚇人的,那天你姐夫抱你出來的時候我們都嚇壞了。」若竹一邊用絹絲帕子幫若岫擦汗,一邊柔聲說,「你最近奇怪極了,到底有什麼心事,和大姐說說?」
若竹也有些歉意,她覺得自己最近是在利用若岫的反常來逃避迎歡,下意識的沒有去過問若岫的心情才會造成如今這樣的結果。一想到這裡。若竹不禁皺了皺眉,心情更加不好。自己竟然連體貼善良都沒有,還剩下什麼呢,若竹有些走神,手上的動作也緩了下來。
「姐。」若岫見她如此,心裡暗罵自己,忙堆起笑來抱住姐姐地胳膊,「我沒事,真的。」
若竹回過神,仔細地看了若岫一會兒,歎了口氣道,「你不願說也罷,我也不逼你,只是下回不能這樣嚇人了,也不能再這樣糟蹋身體。」
「對不起。」若岫發現自己最近似乎只能說這句,有些悶悶地道。。
「和我還見外什麼,我去看看給你熬的藥粥好了沒有。」若竹擺擺手,起身對子默點頭示意,便體貼地出了門,把空間留給小兩口。
若岫發了一會兒呆,忽然歎了口氣,「子默,我想起來一些事情。」
「嗯。」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居然被我遺忘了那麼久。」若岫扯了扯嘴角,「感覺之前像是在做夢一樣。」
「現在醒了?」
「醒了。」若岫點點頭,忽然拉過子默的手,將他拉到床邊坐下,子默有些驚訝,卻也沒拒絕,坐在床沿。
若岫微微一笑,將頭靠在子默的肩膀上,感覺子默驀地僵硬了一下,又漸漸放鬆,然後伸手輕輕環住若岫。
「我們倆是一類人呢。」若岫輕聲道,「我方才想起來了,我也做過一回錯誤的事情,然後,連累了我生命裡最重要的一個人地性命。」
子默愣了愣,仔細盯著若岫得眼睛看了很久,忽然伸手緊緊抱住若岫,若岫微微打著顫,也回抱他。
半晌,子默才又開口,語氣裡有一絲不確定,「和他有關?」
「誰?」若岫下意識的接
「柳賢。」子默聲音很輕。
若岫卻聽得分明,猛抬眼看他,又垂下頭去,苦笑,是的,她全想起來了,那片怎麼也找不到的拼圖,終於找到了。
那個艷陽高照地午後,那瓶被若岫和叔叔喝了一半的酒,那個滿是書香的屋子,叔叔微微攏起的眉頭,歷歷在目,還有,若岫丟失的那顆心,也被遺落在記憶的那個角落裡,怎麼也找不回來。
她怎麼可能忘記,從小是叔叔將她帶大,是叔叔教她讀書識字,是叔叔手把手的教她用槍,是叔叔陪伴她幼時地每一個孤獨夜晚,叔叔在若岫心裡就像神祇一樣,高大、完美。
若岫分明應該記得那個下午,叔叔輕笑寵溺地向她承諾,然後輕輕的在若岫頰邊烙了一個吻,就像她很小地時候那樣。
滿心歡喜的若岫回到房間,就看見倒在自己床上渾身是血的姐姐……
強要來的承諾,竟然就是姐姐的催命符。
什麼高大完美,什麼承諾疼寵,都不過是利益和權勢驅使下的產物,叔叔的百般呵護也不過是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繼承權罷了,而姐姐,只是一個仰慕著他的手下,被派來看管若岫,卻因為生性溫和善良,對若岫生出不該有的憐惜,結果被若岫那天的話語中透露出來,立即就被滅了
如果不是她的不安,就不會去多事的找叔叔尋求承諾,姐姐,也便不會死去。
「你對柳賢,是不是……」子默見若岫就這麼出了神,半天也不開口,忍不住問道。
「淨胡說。」若岫搖頭。
子默看著她,不語,一直看到若岫覺得略略不自在地開口。
「你怎麼看得出我的失態於他有關?」若岫啞著嗓子問子默,旁人不都覺得是和若竹有關的麼?就算最敏感的樂水,也從未曾懷疑過。
「只要有心,是能看得出的。」子默的聲音輕得快聽不到。
若岫心裡一熱,忍不住紅了眼眶,有些乾澀的笑了,「是你看錯了。」
子默低頭沉思了一會兒,開口道,「如果你想……」
「這次不用。」若岫阻止子默再說下去,心裡氾濫成災的淚意被另一種感覺取代,心臟有些發脹的感覺,又覺得這感覺美妙的無與倫比,忍不住笑罵道,「你這傻瓜,別胡思亂想,不要把我往外推。」
子默認真的看著若岫,似乎看出了些什麼,眼裡露出一絲笑意,伸手摸了摸若岫的頭髮,低聲道,「都過去了。」
若岫只覺得自己一點一點地被子默的沉靜眼神安撫,子默說的對,都該過去了,柳賢不是叔叔,而若岫也不是從前的那個人了,所有的愛憎怨怒不應該都隨她當初的死而中止了麼,是她太固執,非要將一切都聯繫起來,還要繼續自己痛苦下去。
若岫在殺了歡姐姐的那天知道了兩件事,一是叔叔在利用他,這件事幾乎毀掉了她一半的天,二是,竟然是她自己害死了姐姐,那個她最親近的人,兩者的任何一樣都是若岫所承受不起的。
歡姐姐臨死前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她,她的性子就像那種她和姐姐曾經喜歡過的酒,看似嬌弱柔美,實際毒辣難測,就算得不到也決不讓別人染指,就算要死也要拖上一群人做為墊背。
整個世界坍塌崩潰的若岫無法再若無其事的活在那個世上,又因為不知名的原因來到了這裡,在這裡,一切都應該是新的開始而不是舊的延續。
歡姐姐說得沒錯,她的確是又傻又笨,但是總算在此時還能明白過來一件事,眼前的男人才是她應該、也能夠去珍惜的幸福,而過去的事情,真的應該過去了。
若岫緊緊抓住子默的衣角,看他有些臉紅的被再拉近了些,不禁微微笑了,整個人埋進子默的懷裡,「我要再睡一會兒,等我醒來,要看到新的太陽。」
子默有些無奈看了埋頭在自己懷裡的若岫,又忍不住微微彎了彎唇角,動作輕緩的將她密密摟在懷裡,「睡吧,我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