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章 載渴載饑
這是一個極為窄小的石堆,或者說,只是懸崖的某一處凸起,上面幾乎寸草不生,車伕說的對,如果他們不立即找出路,恐怕就要死在原地了。而此時的若岫已經開始覺得眉目纏綿,酸軟無力,她狠狠咬了咬舌尖,讓自己清醒過來,看向車伕道,「現在怎麼辦?」
他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環視四周,似乎也在找答案。他看了一會兒,又低頭沉思了半晌,才開口道,「等著。」說罷,便拿著匕首慢慢往上爬去,若岫見他離開,忽然覺得有些害怕,想開口卻又不知怎麼說,只得望著他離去,可憐兮兮地環臂等待。
過了好一會兒,從下面傳來聲響,嚇得她差點驚跳起來,卻是有東西拋了上來,若岫猶猶豫豫地蹭過去,剛好看見車伕爬上來,扔給她一大捆植物道,「會搓繩吧。」
若岫有點傻眼地看著眼前的一叢小山,這算不算自作孽?幾天前在樂山面前顯擺自己背過的植物手冊,還把什麼能搓繩,什麼能吃,什麼可入藥都得意洋洋的數了一遍,如今算是還諸自身了。
兩人默默地搓了一長一短兩條粗繩,車伕便站起來將短的那節一頭繫在自己腰間,又將另一頭遞給若岫,見她乖乖照做,又將長繩繫在一塊突出的尖石上,拉過若岫,一起往下行。
若岫一路默默告訴自己不要往下看,卻忍不住皺眉道,「方纔我壯著膽子往下看了看,就算我們搓再長數倍的粗繩,怕也無法到達崖底的。」
車伕回頭看了她一眼道,「不去崖底。」若岫啞然。
果然,長繩在到達一個斜坡的時候被拋了去,兩人又摸索著橫來豎去的走了半刻,便見得眼前有一個凹陷進去的缺口,爬滿石壁的荊棘籐蔓被斬斷了幾根,露出幽深漆黑的洞口,若不細看還真看不出來,車伕連拖帶拽的將脫了力的若岫扯到洞內,兩人都是氣喘吁吁,癱在原地,半日不得動彈。
「才一刻工夫,怎麼感覺像是走了三秋似的。」若岫笑著調侃自己。
車伕緩了緩神,站起來,走到她面前,看著她皺起了眉頭,若岫隨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手,之前被籐條磨得血肉模糊,又硬下心來搓了半日草繩,方才因為惜命還不覺得什麼,此時卻麻痛酸脹不堪,若岫癟了癟嘴,忽然嬌氣起來,只覺得身上、手上沒有一處不難過。
「沒見過這般逞強的姑娘。」
「哪兒有,我膽小得很……」後面幾個字逐漸消音,往日不露聲色的車伕竟然涼涼地橫了她一眼,看得她不禁縮了縮脖子,有些尷尬地笑了。
平時都見他坐在馬車前,還總覺得是少年身形,今天總算是看出來,他腿很長,肩膀倒還挺寬,若岫忽然想起他與她互相扶持的時候,環在她腰間的臂膀其實很有力,不知不覺臉上竟有些微微發燒的感覺,她趕緊垂下頭,暗自告誡自己不要亂發花癡。
天色暗了下來,車伕在周圍四下撿了些枯枝,開始生火,若岫本想幫忙,卻被他勒令在一邊坐著,只能動動嘴皮子。
「你,怎麼稱呼?之前聽他們叫你小四,不過那好像是馬車的編號。」既然共患難,還是有個稱呼比較好,總不能一直喂來喂去的吧。
「子默。」車伕動作很嫻熟,很快便生好了火。
「果然人如其名,」若岫湊到火前取暖,「我沒帶乾糧。」
車伕看了她一眼,意思很明顯,誰被山匪逼著跳崖還想著先揣上乾糧啊。
「不知他們明天會不會來找我們?」若岫安靜了一會兒,便又開始找話題。
這回連一眼都沒給她,子默走過來,隔著衣服捏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湊到火前仔細的看,對比著自己那雙血糊流爛的爪,子默的手顯得更加修長白皙,透著篝火看起來竟像是隱隱泛著玉一般的色澤,若岫心裡暗暗稱奇,沒想到那雙漂亮的手竟異常靈巧,也沒見他如何動作,便看見她手上的刺被一一挑了出來。
若岫手上一痛,哀哀地嚎出聲,拚命想抽回手,卻沒想到他力道大得出奇,掙扎半天兩隻手紋絲不動,他面上淡淡的,口裡卻調侃道,「方纔伸手去抓的氣勢哪兒去了?」
若岫回他一個無賴的笑,嬌氣的眼淚卻湧了出來,「我那是一時情急,活命要緊。可是卻忘了自己最是怕痛。」
「活命要緊,我看你撒潑那會兒卻是嫌命太長。」
若岫被說中了心事,頓時不自在起來,子默見她如此,也不再說,也不知他怎麼摸索著掏出一個褐色袋子,若岫認出來那是他平日裡用來喝水的水囊,也取出自己荷包裡塞的棉花,他便拿著那棉花沾水替她擦試傷口。
「樂山年紀還小,若蘭又懷有身孕,他們有自己的家,有擔心和疼愛他們的人,他們活著有自己的意義,不該這麼就死了。」若岫看著地面說道。
「你呢?無足輕重麼。」子默聲音很低,似乎有些歎息的味道。
「你不明白,」若岫搖了搖頭,「我能活至今,已是上天厚待,就像是多出的福分,原本就不該得……」她心內一凜,不再說下去,兀自出了神。
她卻想到很久以前不知什麼地方讀過一支「寄生草」:漫�英雄淚,相離處士家。謝慈悲剃度在蓮台下。沒緣法轉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那裡討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如今的自己就像是寄居在陶若岫的軀殼之中,不知因何而來,不知為何而往,保不準何時便要隨緣化去,自然是比之那兩個人要無牽無掛。
「因為這樣,才諸事無求麼,無所謂生死,也不在乎樂山和樂水。」他並沒有看她,像是在問,又像是在直述。
「不是的,」若岫抬頭,碰觸到他的目光,卻似能看透她一般。她就這麼呆愣的看著他,沉心靜想,半晌才似有所悟地道,「他們,是不一樣的。」
子默也不作聲,只是將力道放得更輕,動作溫柔的像是春風拂過一般,若岫微微瞇著眼,半靠在一邊的石頭上昏昏欲睡了起來,只偶爾掀開皮肉時痛得吸氣輕哼。迷迷糊糊間,忽然感到手上一陣濡濕,微涼的感覺代替了刺痛和麻癢,睜眼卻見到子默正在給她的手敷藥膏,手邊放著一個精巧的小瓷罐,若岫舒眉微笑,伸手抓起那小罐子,來回把玩。
沉默間,只有火堆辟里啪啦作響,若岫覺得洞裡的溫度稍稍上升了些,四肢百骸也漸漸暖了起來,卻忽然面色古怪的陡然站起來。子默有些驚訝的看著她,若岫卻漲得滿臉通紅,支吾了半天方道,「你,先出去一下可好?」
子默挑了挑眉,卻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便起身走出去,甚至還體貼的將洞口的籐蔓荊棘攏了攏,遮住洞口。
若岫拍著腦袋呻吟出聲,為什麼沒人告訴她現在該怎麼辦?從前看電影電視山洞過夜的情節,為什麼都是什麼淋雨更衣,卻從來沒有過這樣尷尬的時候?若岫想了想,掏出那只匕首,將自己貼身的內衣下擺劃開,還好她穿的都是比較實用的棉布衣衫,如今卻是被當作救命稻草一般,若岫一邊將撕開的布條收攏,一邊自嘲的道,「蘇菲夜用加長?可惜我比較喜歡絲薄型的。」
整個過程比想像的複雜的多,若岫折騰得滿頭大汗,卻又忍不住慶幸,還好已經是第三天,若是第一天……她打了個冷戰,簡直不敢去想,又覺得好笑,於是傻乎乎的哈哈笑了起來,她這邊笑著,洞外卻傳來子默的聲音,「能進去了麼?」
若岫手忙腳亂的把換下來的東西團成一個小團,塞進方才挖的坑裡,拍上土,又粗魯的拽過一大把枯枝殘葉蓋住,還極其奢侈的倒出水囊裡的水,沾著多餘的棉布拚命擦了手,環視自周,自覺沒有什麼破綻,方用若無其事的口吻對著洞外道,「進來吧。」
子默手上拿了一堆東西,因為光線比較暗,若岫看不清是什麼,只看到他順手放在了洞口,他走近火堆坐下,忽然愣了一愣,又眨了眨眼,臉慢慢的紅了起來,若岫緊張的看著他,生怕被他發現自己的秘密,心裡通通亂跳,只覺得要是被他知道了這等糗事,就沒臉見人了。
兩人這麼各懷心思的大眼瞪小眼,對視半天,竟都沒開口說話。眼看著氣氛越來越尷尬,若岫忍不住開口道,「那個……」
「你……」沒想到子默也同時開了口。
「你先說。」若岫忙讓道,其實她根本沒想好要說什麼,只是覺得再這樣下去,她就要在沉默中變態了。
子默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說。他想了想,轉身跑去洞口,把剛才放在那裡的東西拿了過來,是一捧不知從哪裡找來的蒲公英,若岫看著遞過來的那束蒲公英,面色有些古怪,伸手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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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於是我自己客串了一下~
其實,這一章我很想取名叫囧囧有神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