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佚文第八章艾薇席拉，非人

我真他媽的想睡得要死！

就算天塌下來，我也要睡覺！就讓天直接壓在我身上好啦！吼吼吼！

天沒塌，不過，手機響了。

“亞恒，你可以過來一下嗎？”

我要睡覺！我堅持！天塌下來都不能阻止我回家睡覺！朝索哥一樣不能！

“我不知道還能拜託誰了。”

……

要我去哪里？

天塌下來我也要睡覺，不過，有些事情比天塌下來還嚴重。

例如：朝索哥用快哭出來的聲音拜託我。

我張開眼睛，面前是一位老婦人，她俯看著我，臉上滿是心疼和難過，但我卻不認識她。

正想開口問她時，我卻突然被人抓住雙臂，然後從她的身旁拖走。

“表哥！”她尖叫，雙手揮舞著，似乎想把我抓回去，但卻連我的衣袖都沒碰到。

……沙蒂娜？

一路上，我是被拖行的，但我卻不在意，只是看著沙蒂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剛才竟然沒有認出她。是因為她老了嗎？不，是她的表情……她難過、傷心，甚至是絕望，每一個表情都不該是我的沙蒂娜該有的神色。

沙蒂娜應該是神采飛揚，充滿了希望的女人，但是現在，她卻被關在鐵欄杆後方，雙手抓緊了欄杆，用傷心又絕望的表情看著我。

拖行停止了，我仍看著沙蒂娜，從沒有想過，隔了這麼久第一次見到她，她會是這樣的表情。

沙蒂娜其實是被關在鐵籠裏，我也看見了柯帝士，他並沒有關在籠子裏，而是站在籠子的外面，但他不需要被關住，因為他已是血僕，吸血鬼的奴隸。

沙蒂娜滿臉都是對我的擔心，柯帝士也看著我，卻沒有憎恨的神色，只是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都已經落到這種地步，為什麼這兩人卻是用這樣的表情看我？

“好久不見了，兒子。”

我緩緩地轉頭朝聲音來源看去，一名穿著禮服的女性坐在王座上，相較于沙蒂娜的巨大改變，她卻一點也沒有變，一樣豔麗如昔，一樣高傲又冷酷，如果要說哪里不同，大概是她看我的神色從厭惡變成了深深的憎恨。

艾薇席拉•安德利斯。我的母親。

看著她的憎恨，我笑了，笑著對她說：“艾薇席拉，你不該抓他們，艾勒西家族是不會放過你的，而你也鬥不過艾勒西家族。還記得嗎？上次，你甚至連打都不敢打，直接就落荒而逃了。”

“你竟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她猛然站起來，怒得連豔容都扭曲得恐怖，這時，站在兩邊的克雷爾和弓鳳香都浮現了惡意的笑容，克雷爾更遞上了一條鞭子，並非一般鞭身平滑的鞭子，而是有許多突起的尖刺，但我並不意外。

艾薇席拉一把抓過了鞭子，毫不遲疑地揮鞭，鞭子劃過空氣，帶起了一道撕裂的風聲，如噬人的巨蛇朝我撲來。我不閃不躲，甚至站起來，讓鞭子可以打的範圍更大一些。

只是第一鞭打下來，我就痛得差點再跌回地上，鞭子上頭的尖刺應該含有銀的成分，除了痛以外，還有一種被腐蝕的感覺，只不過打了十幾鞭，我已經有點昏沉了。

痛！全身都好痛，怎麼會這麼痛？

我想站直，卻做不到，只能單膝跪地，雙手抱胸，指尖都戳進肉裏，但卻沒有任何感覺，只有一鞭鞭打下來，仿佛在皮膚上點燃了火，卻從此不再熄滅。

“滋味怎麼樣啊？”這似乎是克雷爾的聲音：“這可不是只有銀刺的鞭子，還撒上了銀粉，銀粉會留在你的傷口裏，不弄掉的話，吸血鬼的治癒能力幾乎會降到零。”

原來如此。

難怪這麼痛，難怪痛的感覺完全不會消退，全身幾乎都被鞭子侵襲過，也因此全身都像是在被火燒一樣的痛，但……我感覺好多了。

這才是我該得到的東西，不是擔心，不是原諒，不要告訴我這不是我的錯。

這全是我的錯！

“別打了、別打了，你們會打死他的！”沙蒂娜的叫喊不斷傳進我耳裏，她的聲音聽起來好痛、好痛……

弓鳳香懶洋洋的說：“別擔心，沙蒂娜夫人，吸血鬼沒這麼容易死。上次，他只是個百歲的吸血鬼，都沒能被我們弄死，現在他一百五十多歲，還成年了，我們還可以玩得更盡興一點。艾薇席拉伯爵夫人，鞭子也無趣了吧？您要換別的玩法了嗎？”

“哼！先辦正事。”

正事？我抬起頭來，看見艾薇席拉把鞭子一丟，坐回她的王座上。隨即有人一左一右地抓住我，逼我站起來。

弓鳳香走到我的面前，笑著說：“現在，朝索少爺，我們就別玩刑求這招了吧？反正待會要玩的花樣可多了，我看你就直接把伊•艾克斯的聯絡方式交出來吧！”

“艾克斯？”我有點不解，他們現在應該是想要艾勒西家族，一旦擁有艾勒西，艾克斯對他們來說，應該一點也不重要。

“你說是不說？”弓鳳香低喝。

抓我來，就是為了艾克斯？我以為他們只是要滅口，然後順便折磨我，好報復以前的仇。“你們要艾克斯做什麼？”

聽到我的反問，弓鳳香沉下了臉，視線轉到了柯帝士的身上。

我也跟著看向柯帝士，他從懷中拿出一把槍，然後對準了籠中的沙蒂娜，被槍指著的沙蒂娜並沒有露出任何祈求的神情，反而是柯帝士的臉色十分蒼白。

“你們不會殺死沙蒂娜。”我努力讓語氣保持平靜：“如果沙蒂娜就此失蹤，柯帝士會被懷疑的，如果他被人發現是個血僕，就再也不能當艾勒西的族長了。”

等等……不管如何，柯帝士都不可能長久當族長。教會並不是省油的燈，他們遲早會發現的。

當年，我之所以可以當族長十年，是因為我至少是父親的孩子，從小就讓人類養大，還是家族中最後一個有艾勒西血統的繼承人，加上父親不知道捐了多少錢給教會，這才勉強讓教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即使如此，艾勒西還是承受了很多來自教會的壓力。

柯帝士的情況卻不同了，他是個血僕，他完全聽令於弓鳳香，而弓鳳香是個真正的吸血鬼。就算捐再多錢，教會也不會容忍這種事情。

弓鳳香露出了遲疑的表情，她走回艾薇席拉的身旁，附在她耳邊細語。

自始至終，艾薇席拉都看著我，聽完弓鳳香的話，她的嘴邊泛起一抹冷笑，說：“告訴他又何妨？我已經知道他會怎麼做了，只要朝最愚蠢的方向去想，就是我這兒子會幹的事。”

“是的。”弓鳳香走回我的面前，說：“夫人和教會之間已經做好了協議。”

協議？教會跟艾薇席拉這樣的五代吸血鬼有協議？

“我們把伊•艾克斯交給他們，他們就不管我們和艾勒西的事情。”

竟然有這種事情……因為對艾克斯的仇恨，他們竟和吸血鬼達成協定，拋棄了人類的家族，而且還是艾勒西這樣的大家族，牽扯到的勢力如此廣泛，他們怎麼敢讓吸血鬼來掌握艾勒西？教會到底在打著什麼樣的主意？

“所以，如果我們得不到伊•艾克斯，你的沙蒂娜也沒有用了，我們會讓柯帝士搞垮整個艾勒西家族，然後帶著艾勒西的錢遠走高飛。雖然可惜了艾勒西這麼龐大的勢力，不過既然得不到的話，也只能毀滅它了。你說對嗎？朝索少爺。”

“收起槍吧，柯帝士。”弓鳳香下完命令，轉頭笑著對我說：“一槍打死沙蒂娜簡直太便宜她了，她可真的給我們找了太多麻煩，所以當然要在她面前，把她的寶貝朝索折磨得半死，然後在你面前把她的骨頭一根根打斷，讓你們做一對苦情鴛鴦，這才回報得起你們加諸在我們身上的仇恨！”

“唔，既然現在朝索少爺已經被打過了，那麼，接下來就換沙蒂娜吧！”她轉身看著沙蒂娜，似乎有些苦惱的說：“讓柯帝士打斷她哪根骨頭好呢？”

“電子郵件。”

弓鳳香停頓了一下，轉身看著我：“你說什麼？”

我用沒有高低起伏的聲音回答：“我寄電子郵件給艾克斯。”

她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說：“你對老情人可真好，自己被打得半死都沒關係，但是卻連一根骨頭也捨不得讓她斷嗎？”然後她轉向旁人說：“拿紙筆來。”

“寫下你的電子郵件帳號密碼，以及艾克斯的電子郵件位址。別拼錯了，若是寄信的五天后，艾克斯沒有來，你的老情人就沒有用了。”

我默默接過紙筆，卻發現手顫抖得很厲害，我只能一字一字慢慢寫，花了很長時間才寫完，甚至檢查了五、六次，還是弓鳳香等得不耐煩了，一把將紙抽走了。

她笑著對艾薇席拉報告：“夫人，正事已經做完了，您可以盡情地跟朝索少爺敍舊了！”

艾薇席拉站了起來，帶著滿足的笑容俯視著我。

“孩子，我等了這麼久，這麼漫長的歲月，每天每夜都想著你念著你……好不容易，我終於見到你了。”

她走下了王座，走到我的面前，看著我笑，笑得風情萬種卻又保持著典雅高貴的姿態，當我第一次看見這笑容時，心中一直存在的一個疑惑頓時解開了。

為什麼父親當年會和一名吸血鬼發生親密關係？

我從沒開口問過，因為怕父親會感覺難堪。一名女吸血鬼是完全有能力強迫一名人類男子的。但第一次看見艾薇席拉笑的時候，我想，也許事情並不是自己猜測的那樣，因為她很美，非常的美。

艾薇席拉伸出手，輕輕撫著我的臉，感歎的說：“你真的越來越像你父親了，長相原本就很像，現在連眼神都很像，你的父親永遠都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總是想知道，用這種眼神看著我的他到底在想什麼呢？孩子，你能告訴我嗎？你在想什麼呢？”

“真可惜……”

“可惜？”艾薇席拉有些疑惑的問。

我十分惋惜的說：“你美得讓任何人都會愛上你，但你本身卻不懂愛是什麼，除了傷害，你不會給人其他東西了。”

“愛？”艾薇席拉呵呵笑著說：“朝索，我的孩子，當你活過一個又一個的百年後，你也不會懂愛……啊！抱歉，恐怕你永遠都不會瞭解，因為你沒有下個百年了，這次，我一定會徹徹底底的毀滅你！”

弓鳳香突然驚呼：“夫人，請先不要殺死他！”

艾薇席拉冷下臉，回喊：“他已經沒有用了！留著做什麼？”

“夫人，朝索少爺的人脈可廣了，他可以牽制很多人，留著他，做事會比較方便的。”弓鳳香笑著說：“夫人啊！您忍了幾十年的氣，不是折磨幾天就可以消氣吧？雖然我和朝索少爺相處不久，不過他真是個好瞭解的人呢！死亡對他來說並不是可怕的東西，他一直都在等死、等解脫啊！夫人。若您殺了他，豈不是正合他意？”

艾薇席拉卻突然用吸血鬼的空洞嘶吼：“別對我下命令！”

“鳳香沒有那個意思，鳳香不敢啊！夫人。”

見狀，艾薇席拉笑了出來，小斥責：“鳳香，別耍皮子了，辦你的正事去，我已經等不及想看看傳聞中的伊•艾克斯到底是什麼模樣，尤其當我把他交給教會的時候，他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呵！”

“是的，夫人。”

艾薇席拉懶洋洋地朝自己的另一名下血親說：“克雷爾，你應該有很多有趣的玩具吧？找一些不那麼致命的給我先小玩一下吧！”

“是的，夫人。”

艾薇席拉抬起我的下巴，笑著說：“現在，兒子啊，在伊•艾克斯來之前，露出一點別種表情給我解悶吧！我還記得，你悲傷的表情就和你父親憤怒的表情一樣好看，特別是流淚懇求的時候……”

我淡淡的笑了。這次將不再有任何懇求了，艾薇席拉沒有資格得到任何人的祈求。

她的笑容退去，同時用力打了我一巴掌，力量大得讓我不得不撇過臉去，臉上一陣熱辣辣的痛，同時也嘗到嘴裏有血的味道。

緩緩地回過頭去，我看著艾薇席拉，帶著淡淡的笑。

被丟進了鐵籠，我翻滾了幾圈後，就仰躺在地上。

“表哥！”

沙蒂娜沖到我的身旁，她似乎想扶起我，卻又完全不敢碰我，最後，她只是捂著嘴哽咽：“喔，表哥，天啊、天啊……”

我看著她，竟有點感謝艾薇席拉沒有戳瞎我的雙眼，所以我還能注視著沙蒂娜，她真的和以前很不相同，原本少女平滑的臉上多了許多皺紋，滿頭棕發已成白絲，然後盤在腦後，整個人比以前削瘦許多。她真的變成老太太了，但卻充滿了智慧和成熟的韻味，和少女時期比起來，是一種不同的美麗。

“表哥？”沙蒂娜有些擔憂地撫上我的臉，不知道艾薇席拉是不是想看著很像父親的臉，她唯一沒有動手的地方就是這張臉。“你還好嗎？很痛嗎？”

“我在看你。”

沙蒂娜一愣，然後笑了，見面以來，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她笑著說：“有什麼好看的？我老了，不好看了，不像你，還是這麼年輕漂亮。”

我笑了，卻差點咳出一口血，連忙閉緊嘴巴，把所有湧上來的血全都吞下去，但卻嗆得連連咳嗽不止，沙蒂娜輕拍我的心口，想幫我順氣……我卻不敢告訴她，她的輕拍讓我感覺很痛，胸口不知道被艾薇席拉用烙鐵燙了幾次，還在傷口上撒了一把銀粉。

好半天，我才緩過氣來，這才有辦法開口說以前不知道說過幾次的話：“又說我漂亮，漂亮怎麼是用來形容男人的？你該說我英俊才是。”

“你是漂亮嘛！哪是英俊了？”沙蒂娜一一撫過我的五官，一邊說：“看看你，溫柔的眼眉、薄薄的紅唇、瓜子臉、白皮膚，連頭髮都又細又柔順，哪里不漂亮？”

“你比我漂亮多了，真的！”我由衷的說：“現在也是，比我漂亮多了。”

沙蒂娜笑著，愛憐地撫著我的發……

“別假惺惺的，你根本不愛祖母！不然你不會離開她、拋棄她！”

我和沙蒂娜都是一愣，然後看向同一個方向，柯帝士站在鐵籠外，背對著我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剛才的那句話確實是他說的。

“是誰告訴你，朝索不愛我了？”

沙蒂娜笑呵呵的說：“他就是太愛我了，才不敢待在我身邊，他怕我像他的父親一樣，在他眼前，一天死去一點，最後再也不睜開眼了。所以當年，他流著淚告訴我，如果我也死在他面前，他真的會發瘋，我就讓他走了。”

柯帝士一句話也沒有說。

“柯帝士，你這孩子總是這麼安靜，什麼事都悶在心裏，多說一句話都不肯。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對朝索舅公的想法？”

“……舅公？”我什麼時候有了這種身分？

沙蒂娜理所當然的說：“柯帝士是我孫子，你是我表哥，你當然是他的舅公。不過稱謂這回事也真有點麻煩，等柯帝士的孩子出世，就得叫你舅公祖了，再接下去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了。”

再接下去……真的會有再接下去嗎？我淒然一笑：“沙蒂娜，對不起，我害了你唯一的孫子，也害了你。”

“表哥。”沙蒂娜溫柔的說：“別說了，這不是你的錯。”

不……沙蒂娜，別再原諒我，別再縱容我，你的原諒和安慰的話語比艾薇席拉的酷刑還要令我更痛、更絕望。

柯帝士，你為什麼不再罵了？為什麼不大喊你恨我？

我曾經以為，甚至還這麼回答過少爺：“當自己絕望的時候，我只會祈求死亡快點到來。”

但這時，我才終於明白，當死亡這個選項也被剝奪的時候，才是真正的走投無路，真正的絕望！

艾克斯，拜託你快開信箱，拜託你來……不，別來！

你來了又能怎麼樣呢？你只有自己一個，再強也強不過一整個家族，你也救不出沙蒂娜和柯帝士，甚至真的會被艾薇席拉抓去交給教會，而教會恨你恨得寧願和吸血鬼做交易也要抓到你，他們又會怎麼對待你？我不想再多害一個人了。

到底有誰能來救救沙蒂娜和柯帝士？救救艾勒西家族？

“少爺……”

少爺，是我拋棄了您，但求您不要遺棄我！請來救救沙蒂娜、救救柯帝士、救救艾勒西家族……

我祈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