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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錄》第33章
《指南錄》~第二卷 餘暉~第四章 拔劍 (八)

第四章 拔劍 (八 上)

  福州城快速恢復了寧靜。

  街市依然太平,人們熙熙攘攘,為一天的衣食而奔波。店鋪、作坊、碼頭,既無土地又無恆產的幫傭們光著膀子,用體力換取全家的溫飽。

  他們很少識字,也不懂那麼多家國概念。對他們之中很多人來說,城頭上那面旗子,是大宋還是大元,與他們關係不大。大元統治了這片地方,需要人出徭役,納稅。換了大宋統治,他們依然是社會的最底層,身上的苦難一樣不曾少。

  至於傳說中那些屠城、車裂,只要沒裂到自己頭上,大多數人是不在乎的。即使真的有那麼一天,大夥也未必反抗得了。拿著朝廷俸祿的將軍,開口閉口忠義的儒者們都不反抗,平頭百姓,管那些閒事幹什麼?

  然而,這一切突然有了些變化。具體的說,是從城頭大元旗幟被摘下來,踩在腳下,而破虜軍大旗揮舞在城樓高處那一天起。

  從那天起,福州城的鄉紳、豪強和店鋪掌櫃們,對底下夥計、幫傭突然就客氣了起來,伙食也陡然提升了幾個檔次,連菜裏也偶爾奇跡般冒出了過年才會有的肉丁。

  從那天起,那些平素滿嘴忠孝節義,投降起來比誰都快的老儒們也收斂了很多,聚會的時候,再不敢提大元天命所歸的馬屁,給蒙古人歌功頌德的詩詞也藏了起來。換成了對破虜軍英勇事蹟的歌頌,還有對大宋朝廷的期望。

  因為福州城換了個新主人,他的名字叫文天祥。提起這位大宋丞相的與眾不同之處,任何人口中都能講述出一段傳奇。

  他是大宋狀元,曾經出使敵國,被拘押卻不肯投降,歷盡艱險逃回南方。

  他在逃亡途中受到北元和大宋兩方面的追殺,經歷九九八十一難而不死。

  他在南劍州開同都督府,很快軍隊打進了江南西路,震動大江南北。

  他被四十萬大軍追殺,慘敗之後,逃入深山。半年內居然再次豎起反抗大旗,一戰下邵武,再戰滅掉北元三萬大軍。三戰,智取福州,迫降建寧。將福建北部三府全部光復。

  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把無主之田全部分給了百姓。讓流離失所的難民們第一次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他的軍隊,征徭役居然付錢,並且給的工錢遠遠高於碼頭和作坊裏那些黑心掌櫃。

  百姓們的需求,通常都很實際,他們首先要求的是生存。倉廩實而後才知禮節,衣食足後才知榮辱。

  而大多數讀書人,他們需要出路。學好文武藝,貨於帝王家,幾千年的傳統,不是輕易可以改變的。很多人心裏,不在乎把肚子裏的知識,賣給哪家帝王。

  連祖師爺都在六國間跑來跑去,何況徒子徒孫們。

  但是儒家中亦不乏堅韌者,對著蒙古人的屠刀毫無懼色,一次次攔在入侵者的馬前。如陳文龍,如許汗青。

  到底是誰傳播了儒家精義,是投降者還是犧牲者,歷史書上,沒有說清楚。儒家經典上,也沒說明白。

  但文天祥卻知道,與其讓那十余萬人去投海,不如教會他們如何戰鬥。就算一個換一個,也足以把蒙古人趕出江南。

  至於城頭變幻的大旗與平頭百姓的關係,文大人自有一番解釋,就在城牆上大筆刷著,“易姓改號,謂之亡國。 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 是故知保天下,然後知保其國。 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 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

  在這段文字的上面,是王積翁等人的人頭。告訴人們,拿了朝廷好處,卻不肯為其盡力的失職者,是怎樣一個下場。

  “招兵了啊,招兵,管一日三餐,按月給餉。臉上不刺字。軍官不打罵。文大人親自發你守土證,凡參戰者,皆為自家守土。持此牌者,地位等同貢生,見官不拜。立軍功者,等同中舉”有人敲著大鼓,在街道中心呐喊。

  喊聲立刻吸引了一群壯漢。守土證,他們從投靠老鄉手中見過,巴掌大的一塊銅牌,居然簪了字,寫明瞭姓氏,名字。有這塊牌者,見官不拜,地位和儒生等同。在一向重文輕武的大宋,何時有過這種好事。一些有把子氣力卻不識字的人,立刻將招兵處圍了起來。,七嘴八舌地問起招慕的條件。

  破虜軍分為水陸兩部分,應徵陸標的,只要能舉起地上的石鎖,拉開幾下大弓,便算通過,立刻有人帶你取領號衣、拿腰牌,辦理入營適宜。應徵水師者,則要求順著攬繩爬上幾丈高的船桅,在幾丈高的桅杆間蕩上一個來回方才算過。

  有士兵出來維持秩序,一時間,陸標徵兵處前便排起了長隊。走到閩江邊水師徵兵處門口的,卻是寥寥,除了薪俸是是陸標一倍的誘惑勾住了一些膽大者,一般閑漢全被那離奇的徵兵條件擠沒了興趣。

  一個小夥子脫光了上身衣服,跳上了甲板。手心中吐了口吐沫,沿著纜繩迅速上攀。矯健的身影猿猴般在各級纜繩間晃動,一會,已經接近桅杆頂。

  一陣江風出來,戰艦晃了晃,小夥子沒有留神,一把落空,身體筆直地墜了下來。

  “完了”,圍觀者蒙住了雙眼。

  甲板上猛然伸出一張巨網,幾個士兵拉著漁網,將半空中落下的人影接住。失敗者紅了臉,向圍觀眾人抱了抱拳,轉身跳下甲板。

  “等一等,你還有一次機會”,一個手臂上綁著繃帶,臉上帶著未癒合的刀疤的年青將領,攔住了他的去路。

  “還有?”失敗者遲疑道。

  “怎麼,怕了?”軍官眉毛一挑,眼神帶上了幾分不懈。

  “誰怕,來就來”,失敗者再度跳上甲板,順著纜繩上爬。這次,他的速度慢了許多,每一次換纜繩,都十分穩健。在重重纜繩間,慢慢靠近了桅杆頂。手一伸,夠到了桅杆頂的小旗。

  圍觀的人群中,響起了歡呼聲。這麼高的圍觀,這麼密的纜繩,大夥第一次見。這是文大人利用福州港內戰船改造的船,只有十艘,據破虜軍官兵說,文大人要自己組織一支船隊。只是這支艦隊的規模也太小了,無論與當時的大宋海上行朝的龐大艦隊相比,還是跟北元的艦隊相比,這支艦隊都是小不點兒。

  “瘋子,十艘戰船也能組建船隊”,圍觀者當中,有人暗自搖頭。在第一個登頂者的帶動下,陸續有年青人開始挑戰船桅,有人成功,有人失敗。成功者立刻被領到一邊,登記姓名、領第一筆預先發的軍餉。而失敗者,則被奉送茶點,歡迎他們休息好了再來。

  “文大人做事,又是我們這些俗人能看得清楚的。你看他克邵武,破頁特密實,兵不血刃下福建三州,那一件不是匪夷所思,依我看,這支艦隊雖然小,肯定有小的道理,你沒見,破虜軍一萬多人,照樣打得三萬多元軍找不到北麼!”有人低聲替文天祥辯解,在很多人,特別是讀書人眼中,此刻,文天祥就是他們的偶像。提筆能寫錦繡文章,上馬能替君王平定天下,文武雙全,這是多少少年人的夢想。

  “倒也是,說不定文大人是故意示弱於敵,你看這江面上的船,與原來的船就不一樣,不會藏了什麼機關吧!”被反駁者也不氣惱,望著江面說道。此刻,破虜軍第一支艦隊就泊在江面不遠處,高聳的桅杆,潔白的布帆,無一不顯出它與眾不同。

  與江面上大多數木帆商船比,這支艦隊的確有些特殊。

  它只擁有十艘戰艦,其中四艘主力艦由福船改制而成,以破虜軍製造弓箭、火炮的專用軍中尺寸來衡量,主力艦長三十二米;水線長二十七米;甲板寬十米五;型深五米;吃水三米七五;排水量一千五百料(一料大約為九十二點五斤)左右.(此資料根據福建出土的宋代海船而來),擁有十二個水密艙,一個輪舵。

  根據文天祥的建議,戰艦改裝成了三桅,將常用的木帆改為了布帆,每個桅杆上掛大橫帆三面,輔助小帆十多面。

  而六艘輔助艦則以港口中的廣式鐵栗木船改制,上寬下窄,狀如兩翼,前桅杆與主桅掛橫帆,後桅掛三角縱帆。

  有好事者在戰船試航時偷偷測算了一下,布帆戰艦的速度幾乎是原來福船的一倍半。如果在戰場上與元軍艦隊相遇,即使不能力敵,也能憑藉自身優越的性能,遠遠地將敵人拋在身後。

  文天祥當然不是為了“跑路”才不惜一切代價,改造了這幾艘戰船。

  破虜軍打下福州的動作太快了,當它獲得入海口時,遠在流求(臺灣,宋稱流求,與琉求群島一字之差)蘇家承諾的新式海船還沒下水。

  但文天祥已經沒有時間去等,他知道,自己正在與文忠記憶中的歷史賽跑。只要停下來,就會被歷史的巨輪追上,碾碎。

  由劉子俊、何時、陳子敬、謝枋得四人組成的破虜軍情報系統已經開始高速運轉,每天都有外界的消息不斷從各地,通過各種渠道送到福州。

  外界的形勢萬分嚴峻,連年的征戰,已經耗盡了大宋最後一絲元氣。各地的抵抗力量在元軍的打擊下,紛紛失敗,每天,都有悲劇在上演。

  景炎三年二月,元兵大舉進攻重慶,布哈督、汪良臣等兵入重慶,李德輝遺書張玨曰:“君之為臣,不親于宋之子孫;合之為州,不大於宋之天下。彼子孫已舉天下而歸我,汝猶偃然負阻窮山,而曰忠於所事,不亦惑乎?”

  張玨不肯投降,汪良臣造雲梯、鵝車,親自攻城,激戰三日。都統趙安投降,替元軍打開了大門,張玨巷戰失敗,服毒自殺。

  同月,被包圍達半年之久的瀘州糧盡,為元萬戶圖們達勒所破,安撫王世昌自經死。

  三月,東川副都元帥張德潤破涪州,大宋守將王明及總轄韓文廣、張遇春等人被俘,不肯歸順,先後被殺。

  一寸江山一寸血。分散在各地的大宋英雄們,用生命捍衛著這個文明最後一縷希望。。。。。。

第四章 拔劍 (八 下)

  這些事件,發生的時間都與文忠記憶中的歷史毫釐不差。

  但有兩個事件,于文忠記憶中的歷史出現大相徑庭。

  第一個就是破虜軍在福建北部地方的一系列勝利。可以說,破虜軍這支憑空出現的武裝力量,打破了元軍在福建、廣南的整個佈局。

  第二件脫離了原來歷史的事件就是,大宋行朝沒像歷史記述的一樣,如期在廣南東路登陸,收復廣州,而是至今還飄蕩在海上。

  文天祥知道歷史為什麼發生了這種偏差,按文忠的記憶中的歷史記載,在景炎三年,許夫人與陳吊眼率領各路義軍勤王,帶領義軍十萬餘人與元軍大小二十余戰,最後在百丈浦會戰中,許夫人陣亡,元軍損失過重,不得不後退修整。海上行朝由此才能在崖山安頓下來,開始了最後,也是最長的一次駐蹕。

  而由於邵武會戰的展開,許夫人和陳吊眼都趕到了邵武,歷史上的百丈浦會戰因為當事人的缺席,錯過了其應該發生的時間。

  所以,元軍繼續留在廣南,圍堵大宋海上行朝的登岸之路。而大宋繼續在海上飄蕩,每次泊岸補給的時間都不敢超過十日。

  可以說,歷史在破虜軍誕生那一刻,已經偏離了原來的軌道。文忠記憶中的事件,越是靠近破虜軍,受到的影響也越大。

  如果脫離自己的軀殼,以文忠的眼光看歷史,在文忠記憶中的歷史可以看做一盤棋,執子的兩邊,一邊坐著的是代表野蠻遊牧文明的北元,另一邊是農耕文明發展到極致而向商業文明摸索的的大宋。

  在文忠的記憶中,這盤棋,顯然是大宋輸了,輸了個乾乾淨淨。

  現在,文天祥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化身為蝴蝶的莊周,對莊周曾經做過的事情,進行的一次複盤。

  不知為什麼,在複盤中途,大宋一方多出了一粒子。

  無論這粒棋子多麼微不足道,此刻,整盤棋必須重新來過。執白的北元需要重新考慮戰術,執黑的大宋也必須重新佈局。

  所有的步驟,都不會再重複。

  也就是說,文忠記憶中的歷史,對文天祥的幫助,會越來越小。因為黑白雙方,肯定都不會堅持原來的下法。

  不知什麼時候,文天祥已經學會了變幻著文忠和自己的兩個角度看問題,穿越了歷史的目光,深而博大。

  理解越深,對這個文弱的文明,也越依戀。

  擁有文官政治、契約萌芽、大規模印刷、遠洋貿易和民族意識的大宋,絕不應該接受文忠記憶中那個結局。

  雖然文忠的記憶中,元滅宋,是因為宋自身的腐朽,和階級矛盾的激化。但文天祥卻固執的認為,大元對宋的征服,是野蠻征服了文明,而不是文明同化了野蠻。

  如果中國在宋代的萌芽能持續下去,中國絕不會一次次墜入歷史的迴圈中,周而復始地重複那些外敵入侵的悲劇。

  宋代已經形成的土地契約關係,也用不著文忠記憶中,通過明朝的“一條鞭法”,和大清的“攤丁入畝”來重複。

  擁有了印刷技術的華夏,也不會等到文忠那個時代,依然讓目不識丁的文盲,佔據人口的絕對比例。

  宋代對政治對手放逐而不是從言論到肉體一併消滅的做法,直到文忠那個時代,依然沒有做到。

  宋代開始的大航海,比西方世界早了數百年,如果不是被北元鐵騎打斷。第一個發現美洲的,應該是中國人。

  在整個人類的黑暗時代,東方出現了走向近代社會的萌芽。但這一切,出現得太早了,被蒙古人的馬蹄徹底毀滅。

  一個民族的悲劇,出現一次已經夠了。

  所以此時文天祥的大都督府,幾乎夜以繼日的運轉。每天在那裏發出的命令有上百條,彙集到那裏的公文,也有上百件。

  有些革新是憑藉文天祥的個人威望而推行的,如新式兵制。破虜軍整頓過後,建立了八個標,和一個水師。每個標的低級軍官都定期去軍官教導隊去培訓,由專人講解戰術、軍略和為何而戰的道理。普通士兵則在讀書人的指導下,學習識字,書寫。

  有些革新措施的推廣,則依靠其背後巨額的利潤。如利用水利傳動設備的大型作坊、工廠。為了給部隊籌集到足夠的資金,丞相府從破虜軍輜重營抽調好手,專門成立了一個科技部,負責將一些軍中使用的設備改為民用,並將一些在邵武製造的新鮮設備改進,推廣。

  有些革新措施,則依靠鐵腕手段去開拓,打下福州的第二天,文天祥下令拆除了福建北部,建甯、福州、邵武等地的一切大宋或北元設立厘卡,在破虜軍控制地區,實行了一稅制。所有在破虜軍控制地區的貨物,只要到指定部門交一次印花稅,即可通行。其他各地不再徵稅。所有交給官府的田賦也被廢除。包括分給百姓的官田,也不收分毫。

  霹靂般的革新手段,讓所有人目瞪口呆。人們議論,不解,甚至非議。就連對文天祥一向支持的陳龍複和鄒洬,在清晨例會碰頭時,轉彎抹角地提醒文天祥,讓他注意天下人的議論,和朝廷方面的反應。

  “如果我們堅持原來的制度,能拯救這個國家麼?”文天祥在文武官員面前問道,聲音低沉而蒼涼。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大宋因什麼而走到這步,公認的結論是,謝太后昏聵,賈似道誤國。但為什麼這個國家百餘年來,執掌朝政的除了秦檜就是賈似道之流,沒產生一個趙普、寇准那樣的名相,這個問題沒人能解釋。

  “如果大宋還在太平盛世,我慢慢告訴大家,甚至寫一本書來,說明我為什麼要這樣做。而現在,我們時間不多,請大家再相信我一次!”文天祥見大夥不說話,鄭重地說道,目光中除了企盼,還有信任。

  如果遵循原來的道路已經被失敗的先例而證明,就必須改變,否則就無法在這次殘酷的民族競爭中獲勝。

  “可丞相,天下……”陳龍複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把溜到嘴邊的話說出來,文天祥的一些革新措施,已經觸犯了當地很多豪門的利益。大批佃戶在破虜軍的主持下分到了無主之田,大量流民被招募到破虜軍的工廠裏做工,導致福建北部的大戶豪強的土地沒有足夠人手租種,地租一降再降。很多拿了東家銀子的無賴文人已經開始私下活動,寫文章來批判文天祥的這些舉措。

  “天下悠悠之口是麼!”文天祥笑著拍拍自己的光頭,“我們做了這麼多不合時宜的事,此刻才注意天下悠悠之口,不已經晚了麼。百姓們得到了實惠,自然明白誰是真正的對他們好,聖人之意是讓百姓豐衣足食,而不是讓他們為了一個虛名而挨餓!”

  “如果得了虛名,而丟了天下,我破虜軍和那些只會耍嘴皮子功夫的腐儒也差不多了。那些人,他們不閑累,讓他們說去吧。惹急了老子,大耳括子抽過去,包證他們乖乖閉上嘴巴!”張唐站起來,甕聲甕氣地說道。

  他對文天祥佩服的五體投地,基本上文天祥說什麼,他做什麼,絕對不說二話。但要是誰對文天祥不客氣,張唐會第一個沖出來跟他拼命。

  “就是,這些沒良心的東西,除了駡街,他們會幹什麼。廉恥二字都不知道,一個個還把自己當個大爺似的。你越理會他們,他們越不知道自己的斤兩!”李興在一旁附和,現在他也是獨領一標人馬的大將了,可說出的話,江湖氣息依然很重。

  他不在乎別人說什麼,當年起步捍衛大宋,就讓他深刻認識到了那些自以為“見識卓絕”的文人無賴嘴臉。當他投降北元時,更看到了那些原來信誓旦旦的“忠義之士”,如何在蒙古人面前為主子歌功頌德。文人無恥起來,要比武將厲害得多,花樣也齊全得多。

  “只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鄒洬插了句老成之言。文天祥現在的步伐,走得與大宋傳統越來越遠。那些措施,當年王荊公都沒嘗試過。作為下屬和朋友,他怕有朝一日,文天祥趕走了外敵,卻落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就是,咱們得想個辦法,不能由著人家信口雌黃!”諸將議論紛紛,對於文天祥在福州等地的革新措施,他們大部分都支持。畢竟親眼見到了軍隊和民間不同的風貌後,知道這些措施是改變大宋百年積弊的最簡單手段。

  “他們說他們的,咱們幹咱們的。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說!”文天祥輕輕敲了敲桌子,制止了眾人的議論。陳龍複等人的擔心不無道理,但自己的確已經沒有精力再理會這些事。這倒不是他自命清高,如果用文忠的眼光看來,爭取輿論支持,和戰場上獲得勝利一樣重要。但文忠記憶中那些方法,對目前的局勢卻不實用。

  陳龍複不再說話,他能理解這位晚輩的胸懷。百丈嶺上,文天祥曾經給他看過一篇文章,關於家、國、天下的論述很明白。“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大丈夫立世,安民,存社稷也…….。易姓改號,謂之亡國。 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 是故知保天下,然後知保其國。 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 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

  “夫子,你能不能多寫點兒文章,把咱們破虜軍做的這些事情,讓全天下知道,簫資那裏不是造了印刷機麼。這吆喝的事情,不就是比誰嗓子眼粗,不閑累麼。他們會請人說罵咱們,咱們自己不會請人說好話麼!” 張唐突發奇想,拍著腦門來了一句。

  “這倒是個好辦法!”陳龍複眼前刷地一亮。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那就是把文天祥的理論和丞相府的做法推廣出去,讓天下所有人知道,破虜軍為何而戰,文丞相為何,放棄了自己的虛名。而科技部的簫資,給他提供了最好的工具,水輪印刷機。

  這種利用水力推動的活字印刷機械,印一本書的時間是原來的十分之一。目前利用隱藏在商隊之中的眼線,撒到北元地區的那些號令天下豪傑的檄文,揭露蒙古人在各地屠城暴行的傳單,都是由這種印刷機印出來的。陳龍複準備在此基礎上增加一些東西,比如說破虜軍的戰績,比如說文天祥的這些做法,在聖人言論裏的依據。

  “別人可以用刀劍來捍衛這個國家,老夫不才,手中禿筆一樣如刀!”陳龍複望著文天祥那消瘦的面孔,熱切的想。

  “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別人如何議論,而是下一步如何生存和發展,大家坐,有幾件事情需要探討一下!”文天祥看看眾人的表情,知道破虜軍內部不會因這些新政而產生隔閡,微笑著提出了接下來破虜軍需要面臨的具體問題。

  “丞相請講!”鄒洬、陳龍複、張唐、杜滸、李興、張元、楊曉榮等一干將領相繼坐下。文天祥在朝廷的職位是右丞相,兵馬大都督,有開府和委派官職的權力。按丞相府規矩,眾人平時各司其職,每天早晨碰頭,安排一天的工作並彙報昨天的進展。小的事情自己解決,只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戰爭和重大決策,才會要大夥坐在一起討論。文天祥今天突然把大夥全部留下,不知道有什麼重要事情要發生。

  “莫不是丞相接受了我的建議,準備揮兵浙東,奪去那塊富庶之地”第七標統領黎貴達眼中浮現一絲得意。邵武保衛戰後,經過調整、擴張,很多百丈嶺下來的老將都提拔到高位上。大夥手中兵多了,熱情和士氣也隨之高漲,北上攻打兩浙,奪取天下富庶之地和南下攻打泉州,為趙氏復仇的呼聲都很高。而文天祥一直將這兩種建議壓著,在鄒洬的主持下,埋頭練兵。

  “估計我那個弄錢的好辦法丞相準備答應了,所以才跟大夥知會一聲。不過,這種辦法還是不讓那麼多人知道得好!”丞相府大總管,新領了大宋戶部員外郎職務的杜規眯縫著小眼睛想,臉上有些發燒。破虜軍控制地區和整個大都督府所屬各部門的錢糧、開銷都歸他掌管,雖然剛接受了福州,從府庫和貪官們的家中抄出不少錢財來,但比較起裝備軍隊的開支,和大規模的地方建設支出,財政狀況還是捉襟見肘。文天祥不肯收農賦,又不肯設厘卡,原來的兩大地方收入全部被一個“印花稅”取代。雖然眼下世面上越來越繁華,印花稅逐日增多,但幾年之內,破虜軍的財政狀況不會緩解。因此,杜規想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偷偷地報告給了文天祥。

  應該安排我的事情了,原第二標統領杜滸笑著,在文天祥的正對面坐直身軀。他的身體已經養得差不多了。但原來得第二標已經重編,統領改成了簫明哲。杜滸迫切需要文天祥給自己安排一個實際職位。

  “第一件事情,就是劉深已經進入贛州,與許夫人的興宋軍打了幾仗,互有勝負,目前僵持在漳平一帶,沿著九龍江對峙!”文天祥招呼參謀人員在桌子上鋪開地圖,指著上面的標記說道。通過參謀人員和斥候們的努力,如今破虜軍的地圖可以說是全天下最詳細的,連一條砍柴的小路都能標記清楚。“我準備派人去增援許夫人,儘量把劉深拖延在漳州,給破虜軍贏得更多的修整時間!”

  文天祥臉上帶出了一縷微笑,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子身影又浮現在他面前。許夫人的出現,讓人們再不能用柔弱來形容女子。那是種鋼柔並濟的美,一顰、一笑,都像衝破濃霧的陽光一樣,讓人心情愉悅。

  “我去!”杜滸一下子站了起來。兩個月沒打仗,他渾身不舒服。如果文天祥真的按照朝廷的職務,安排他這個司農卿去司農,估計下半生,杜滸要活活悶死。

  文天祥笑了笑,示意杜滸先坐下。繼續說道,“張萬安將軍傳回來的口信,說興宋軍不缺兵,但是缺乏裝備和將領。所以,我想派幾個將領去協助許夫人,並且帶一批我們新趕制出來的手雷過去!”

  “嗯!”很多躍躍欲試的將領都蔫了下來,帶著不是自己煉出來的兵,給一個女將領當手下,這個任務非但難,而且……。

  “末將願往,把我的第六標交給杜將軍,我去協助許夫人!”張元從椅子上站起,因養傷而發胖的身體把桌子碰得晃了量,發出咯的一聲。“許夫人對張某有救命之恩,男子漢大丈夫,受人滴水之恩,當報之湧泉!”

  這個張元,倒是個知恩圖報的漢子。文天祥點點頭,心中有一絲欣慰,“好,你去軍官教導團挑幾個得力助手,明天一早出發。第六標暫時交給杜滸,等你回來後,再繼續帶他們!”

  在駐守建陽關時,張元已經用血證明了自己。如今全軍上下提起他和李興,都會挑起大拇指。幾個高級將領都滿意這樣的安排,笑著向張元表示祝福,希望他去了興宋軍,能夠旗開得勝。

  破虜軍已經漸漸整合在一起,這種血的紐帶,可以使大夥生死與共。文天祥欣慰地想,輕輕敲了敲桌子,提出了今天的另一個議題。

  這是他猶豫了很久下不了決心,卻不得不提出來公議的。因為這個議題,非但關係著破虜軍的發展,還關係著整個大宋的命運。

  “斥候送回的消息,萬歲和朝中文武眼下正駐蹕在南澳(潮州南澳),東山(漳州東山)一帶,福州行宮已經修整完畢,咱們是不是迎聖駕歸來,請大夥定奪!”

  文天祥盡力壓低聲音,可話依然如驚雷般,炸得眾人的心,砰砰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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