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跟陳宜中一起發難將文天祥逼退的文臣、武將還有皇族加在一起有幾十個,趙帚也知道這裡邊肯定有人只是為了圖自身富貴,對皇家役有半點兒思心。但是,年幼的他認為欲成大事,必須模糊一些小節。待奪回了權柄後,自己必然有機會分辯群臣之中,哪個是奸臣,哪個是君子。
至於如何治理國家,諸葛亮那篇出師表裡說得好,「親賢臣而遠小人___.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一國之君只要掌握好用人之道,自然可以使國力蒸蒸日上。
卻疏忽了鄧光薦所說的『細枝末節」,同時,也幼稚地認為以大宋目前國力,換了誰都能領軍與北元一戰。
「陛下啊,你好生糊塗!」鄧光薦看到趙貴的目光像受驚的小鹿般在自己的陰影下躲閃,心中終於不忍,後退幾步,仰天長嘆。
「大膽,你眼裡還有陛下麼!」被鄧光薦突然舉動嚇傻了的小太監樂清楊跳將起來,手指著鄧光薦怒斥。
趙畏並非一個愚蠢之人,先前受了陳宜中的蠱惑,又錯算自己的實力,認為陸季夫,張世傑、鄧光薦等人理所當然地會傾力支持自己親政,所以才大力支持陳宜中的行動,眼下張世傑態度暖昧,陸秀夫人己經主動與陳宜中劃清界限,如果鄧光薦再用力攪和一下的話,帚極有可能翻然悔悟。陳宜中的行動失去了皇家的支持,也就送不到讓大宋內亂的目的。對於樂清揚來說,這就等於辜負太子真金的一番信任,他在大都的家人月弄不好都會受到牽連所以,樂清揚無論如何不能讓鄧光薦得逞,跳出來,一邊訓斥陳宜中君前失禮,一邊大聲招呼,命內宮侍衛上前護駕。
二十幾名出身皇族的侍衛應聲而至,一半圍住趙最,另一半利劍出鞘,死死把陳宜中看在圈內。
「這就是陛下的全部家底麼?再加上一個像他這樣,狐假虎威的小太監!」鄧光薦氣得連聲冷笑,指著樂清揚等人向趙畏問道:「你可知道這泉州城內外,駐紮著多少警備軍兵馬。警備軍中,有多少人只要許夫人一聲令下,就可以殺向她指著的任何地方.可知道流求蘇家的艦隊三日時間就可以開到泉州城邊上,閩鄉侯早就看不慣你這小孩子皇帝,一直謀劃著擁立新君,以便有資格與文垂相爭極?就你手中這幾個人,就算加上全皇宮的太監,還有陳府的家丁,夠水師戰自店轟幾炮?還是夠許夫人的馬隊踩幾遭?」。
「聯,聯是大宋皇帝,天下百姓對聯親政無不翅首以盼,聯登高一呼,整個福建的百姓都會聽聯的調遣!」趙帚明知道鄧光薦說得句句都是實話,卻不肯服軟,仰起脖子,氣哼哼地喊道。
「福建百姓會聽你的調遣?」鄧光薦又發出一聲冷笑,「陛下,你真該出宮去看看百姓心裡到底向著誰。臣當初的想法與你當初一樣,可這幾年臣在外邊看到的、聽到的卻截然相反。百姓們知道你是想「I的皇上,但他們也清楚地看見了,蒙古追殺他們時,整個行朝都在海上漂著。幫他們阻擋北元兵馬,殺鞋子報仇的是文大人,免他們農賦,讓他們有口飯吃,有地方賣力氣的也是文大人。讓他們被貪官欺負了,有機會彈m對方,有可能把委屈找回來的,還是文大人。換句話說,百姓們只在乎誰能保護他們,能讓他們吃飽飯,才不會為了幾個陰謀者口中的大義和馬隊炮艦拚命!」
「轟隆隆!」鄧光薦的話夾雜著天空中的霹靂,一聲聲敲打在趙畏的心窩上。在此之前,趙最盼星星盼月亮般盼鄧光薦早日趕回來,能在關鍵時刻給自己撐腰並出謀劃策。萬萬沒想到鄧光薦白從進入皇宮就沒給白己半分支持,所有的話加起來只有兩個字,「反對」,堅決地「反對」。
趙帚有些猶豫了,沮喪地揮了揮手,命令侍衛們退出去。他雖然頭腦發熱,卻還沒熱到分辯不出來鄧光薦話裡的關切之意的地步,聾拉著腦袋在屋子內踱了幾圈,低聲問道:「事情己經這個樣子了,師傅說,聯,聯該怎麼辦!」
鄧光薦看看趙黃蔫巴巴的樣子,心裡泛起一股柔情,走到他身邊,幫他整t整衣領,然後俯下身體,低聲安慰道:「趁現在一切還可以挽回,陛下給大都督府寫一封信,然後下詔罪己吧,承認自己受了霄小之徒盅惑,也承認自己年幼無知。發誓不會再做違背約法的事情,也發誓在完全驅逐勒虜之前,永不再提「親政」二字。文垂相當年能在危急關頭派船救你,而不是選擇另立新君,就說明他心裡放不下陛下.只要陛下卞動認錯,有文永相、陸大人和微臣在,那些試圖另立新君的人也翻不起風浪。忽必烈己經消滅了乃顏,北元不日就將以傾國之力南下,大宋經不起這麼折騰了,陛下大了,也應該替國家多想想了!」。
「不可!」沒等趙貴回答,小太監樂清揚搶先說道。
鄧光薦抬起頭,警覺地上下打量樂清揚。從進宮之後的感覺來看J趙A身邊這個小太監絕對非一般人物。趙帚在歧途上走到今日,至少有一半「功勞」要算存診個小太監頭上。
想到這,鄧光薦厲聲質問道:「這位公公好大膽子,居然事事能替皇上做主,難道內宮之中,己經沒有法度了麼?」
樂清揚被鄧光薦逼得額頭冒汗,憑剛才從侍衛手中借來的腰刀,他完全可以將鄧光薦直接刺死。但對方身上那凜然正氣壓得他舉不起手來,一顆心突突狂跳著,好像自己身上所有見不得光的秘密都被鄧光薦一眼看穿了。
「聯只怕,只怕文垂相不肯原諒,會和其他人一起,逼聯退位!」趙畏輕輕拉了拉鄧光薦衣角,求救搬嘟a道。
「如果大宋此刻內亂,讓蒙古人尋了機會,陛下丟得豈止是一個皇位?恐怕整個漢家江山,還有性命都得丟掉?」陳宜中再度俯身下來,扳著趙最的肩膀勸道,「陛下若能懸崖勒馬。臣,臣立刻就出宮聯絡陸大人和張大人,然後去途中攔住文大人,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陛下週全!」
「聯,聯聽人說,伯顏,伯顏己經派人來聯絡,準備和宋元議和。陳,陳垂相還曾向聯保證,他,他能帶領兵馬擋住元軍南下l」趙帚還有些不甘心,把對自己有利的條件都擺了出來。
他知道鄧光薦心裡對自己好,所以想把這些條件擺明了,讓鄧光薦替自己找一條除了下詔罪己之外,更好的退路。或者以進為退,利用陳宜巾這把刀,擋住文天祥這把劍,給皇家爭取多一些權力。
這樣,他既可以保住皇位,又可以不讓這次支持自己的皇族成員寒心。將來長大了,進退之間也能從容得多。
「陛下相信伯顏的議和誠意?陛下難道不覺得,伯顏派來的這個議和使節,來得太蹊蹺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陳宜中準備製造事端時,他來告訴你元宋可以議和,讓你放心人膽去籌劃復位?」鄧光薦笑了笑,拍著趙帚肩膀問道。
他終於知道誰給了陳宜中這麼大膽子了,從始至終,這個熱衷權力的前I相就墜入了伯顏的圈套.或者說,陳宜中一直不甘心在權力爭奪中失敗,而伯顏的議和使節,給了他風險最小的投機可能。
趙帚被問得滿臉通紅,從鄧光薦的笑容裡,他知道自己犯了一個極其愚蠢的錯誤,搖搖頭,汕汕道:「師傅曾經講過,議和這種事情,只有雙方彼此忌憚的情況下才可能達成。眼下元強宋弱……」
「對了,況且伯顏只是一國之相,怎可能替忽必烈做主戰和之事!」鄧光薦欣賞地點點頭,說道.「陳大人也不可能領兵打敗勒子,第一,破虜軍不會聽他的號令。第二,他也無此才能。當年他手裡嫡系兵馬不下二十萬,尚被達春、索都打得揚帆出海。如今,他無一兵一將,憑什麼與伯顏對陣!」。
「可,可……」趙簫喃喃地嘟嚷看,他突然想起趙朔早晨帶入皇宮的一封信,在泉州北方南安小鎮接受整訓的一支破虜軍新兵被趙朔的父親說動,幾個即將帶隊趕赴江南西路的將領答應一旦城巾有事,立刻回師僅衛皇宮。
如果讓鄧光薦去聯絡陸秀夫、張世傑在文天祥和大都督府而前替自己說情的話,這個消息還要不要說與恩師知道呢?還有樂清揚的師父唐影出了十萬銀幣,自己用他買通幾個警備軍低級將領做內應的事情,要不要告訴鄧光薦呢?他猶豫著,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爭取有利位置。如果這次親政行動從開始就上了陳宜中和伯顏的當,自己這個當皇帝的確夠愚蠢,將來即便再有機會親政,也不會伐到太多的人支持。
這種把自己陷入套子的事情,趙帚不想幹。他裝做懊悔的樣子飯下斗,心中反覆考虎自己的出路何在。。
「為君者,善於因勢利導……」鄧光薦當年的教導言猶在耳。
老師,怯快地請求道:「聯知道錯了,理應下詔罪己,外邊雨大,師父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找陸大人、張大人聯繫替聯善後事宜吧……」
「臣立刻就出宮,以免再生事端!」鄧光薦見趙畏終於答應認錯,心中非常高興,恨不得馬上出宮去,找到陸秀夫、找到張世傑,告訴他們幾個大夥當年並沒有擁立錯人。趙帚依然是個可以輔佐的有道明君。
趙帚拉著鄧光薦的衣角,像當年讀書時一樣,戀戀不捨地送恩師出門。小太監樂清揚幾次想阻止,都被趙帚喝退了。看著鄧光薦跳上馬背,帶著十幾個侍衛遠去,雨傘下,趙帚滿是懊悔的臉上,輕輕露出一絲笑容。
「外邊風雨急,師父慢行!」趙昌望著鄧光薦的身影,動情地喊道。
急速而行的駿馬被鄧光薦拉住,感動之餘,這位帝王的老師好像又想起了什麼,帶馬跑了回來,指著小太監說道:「為取信於人,臣需要此公公陪同一行!」說罷,也不管趙帚是否答應,命令一個高大侍衛直接把樂清揚拎起來,橫放在馬背上。
「師傅……」趙帚試圖把樂清揚留下,又想不出阻攔的理由,整猶豫間,馬背上的鄧光薦低下身,在趙A耳邊說道;「有句話臣今晚一直忘了跟陛下說,陛下千萬記住,沒有實力相佐,權謀看上去越精妙,越像一個大笑話!」
說罷,鄧光薦雙腿一夾馬肚子,迎著風雨雷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