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後,稍過幾日,就眼見四面八方的童生紛紛入郡。
有老的,甚至五六十歲的童生,白髮蒼蒼,讓人見之憫然,這種年紀,考中了又如何?無非就是死前要證明自己,一輩子心血終是沒有白耗罷了。
有少年的,最年輕的,差不多就是十五歲左右,方信的化身李睿,也是這個年紀。
當然,也有富窮之分,富者多半是馬車而來,甚至帶著僕從,而窮的,就是一身布衣,連青衫都沒得穿。
這些人都租得房子,夜中也會讀書,或者會文尋友,一時間,酒、紙、墨,甚至食物的銷售都大幅度增加,讓附近經營者都笑的牙齒快掉了,巴不得天天如此,不過,這終究是妄想,三年只一個月啊!
方信卻也是不理,按照李睿的根底,揣摩墨卷,一篇篇的試筆。
這樣就過了幾日,母親何氏這幾日日夜不休,端是為他制好了一套青衫,不過這青衫現在還不可以穿,又用麻衣作了新衣,雖然布質不佳,但是乾乾淨淨纖塵不染。
一雙千層底布鞋,線線針線皆是手作,扎底厚實,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寄了多少希望在內。
八月八日,正是秋試之日,一大早,何氏就已經起來,早早就準備好,方信一出來,就拿到這衣這鞋,心中也不知道什麼味道。心想,如是沒有他。原本李睿必是數次不中,蹉跎歲月,也不知其母一次次期待和失望,能等多久?
可憐天下母親之心,望子成龍也就罷了,畢竟龍還沒有這樣多,但是都希望有所成,滿足這點。才是最大地孝順,要不然,縱是日常孝順,也終是意難平。
有了此心,方信默默的穿上。雖說八月,實是陽曆九月,穿上正好,當下喝了點粥,就說著:「娘,我自去了。」
「唔!」何氏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是應了一聲,方信走了很遠。回頭一看,還看見單薄瘦弱地母親靠在門上,遠遠望著。
見此,方信竟然眼中一熱。連忙快步前行,到了街道之上,才放緩了腳步,就在這時,郡下各縣的童生。已經全部來了。個個都有些緊張,通過道路。到了學政院前。
這學政院,就是考試所在,院牆足有五米高,大門厚實,門前卻是一隊士兵,個個穿著盔甲,手持長刀,走動時鈧鈧作響。
前面才有童生靠近,裡面的人就厲聲喝著:「所有童生按時排列,不許喧鬧,不許爭先,違者不許入場!」
這一喝,頓時人人都肅然,於是上前,一個個的驗過文單,童生所發的印憑,當下檢查了下,就一一放入,不是童生者,如無聖旨,敢於闖入,就是死罪,可當場格殺勿論,這是太祖時立下的規矩。
到了裡面,就聽見一個官吏喊著:「所有考生,全部入桶清洗,不得有誤!」
話說,農業社會,歷來科考都選在春秋兩季,當然,官方所說,這是應著「孔子筆春秋」之故,其實是因這兩季,不冷不熱寒熱適中,各地來人都能適應,如是寒冬,南方來的人不適應,如何是好?
是故朝廷考慮到這個,所以才如此定下。
但是春秋,也最容易傳疫,先別說到省城考試了,就是郡試,一郡少者五六縣,多者十數縣,每縣也必有上百個童生,如此起碼有上千之數,多的甚至有數千之數,這樣多人,集在一起,如是傳疫,往往一病就是一大批,這可全部是國家未來地元氣,哪能如此。
再加上夾帶之風不絕,因此大楚太宗皇帝,考慮到這個,下旨,學院必準備數千大桶,等考生而入,必一起清洗,讓考生乾乾淨淨考試,同時也是檢查是不是有夾帶的意思,美其命:「淋浴靜心以應試!」
這一聲令下,不少老考生自然早就經過,也就解開衣服,新生卻是很尷尬,但是也不得不解衣入桶,這不,就有幾人脫衣露出夾帶,立刻驅逐出考場,這次就沒有考試資格了,而且如是再犯,永無考試資格。
方信也找到了一桶,脫衣下去,卻覺滿是藥味,原來水中還有大批甘草、廬根、金銀花、綠豆等物,正是消毒之用。
方信身上乾淨,洗過了,也就出來,這時衣服已經檢查過了,當可再穿上。
洗了出來,就領到一個牌子,順著牌子,就到了一個房間內,原來,這裡的房間都是木房,有一桌一椅一榻,還有著一個籃子,這籃子每日換一次,裡面有茶水、雞蛋、米飯、煎餅,甚至還有半隻雞,就是考生一日所食。
這是朝廷法度規定,無論貴賤,都是一樣。
方信進了之後,又見到桌上有數支筆硯,粗細不一,但是各型都有了,制材不敢說上佳,也是良等,還有白紙一疊,這也是統一發放的物品,本是要收回的,但是由於精美,經常有考試完畢後,考生私下帶走,官府開始時還查,後來查不勝查,也不願意為這點事而說到懲罰上去,想想反正你們都是士子,也就罷了,因此就默許了。
考生一入房間,就不許外出,有衛生地問題,自然有馬桶給你,什麼考完了離場全部是扯談,你就是沒事幹,睡覺也要睡在這裡,三天之內許進不許出。
一個時辰後,考生都已經按照牌子進了考場,主考官一聲令下,立刻給予封門,從現在起,除了聖旨欽差,就算是宰相王爺也不許進入了。
二千考生,自然要分成數區,稱之房,一房二房三房直到二十房,每房百間房間,各配考官三人,又有巡兵五人,日夜守衛監督。
正副總考官三人,一正二副,可在各房中隨意巡視。
等所有名單全部確定,人選也一一查實後,諸考官都是舒了一口氣,親自發放考卷。
方信見到的三人,一人就是中年人,穿著八品官服,而後兩人,相對年輕些,穿著九品官服,這是秀才考試,這每房主考官,也是朝廷所派,而其它是當地學官所派。
方信見他們進來,連連深深拱手為禮,卻也不多說話。
這中年人,看了看名牌,看見了李睿兩個字,眸子閃過一絲異光,又檢查了一下筆墨,發覺已經磨好了,成色用度上都沒有問題,就沒有說什麼,發了考卷,說著:「你等好好考試,切有舞弊。」
方信恭謹應是,深深行禮,等他們三人出去了,方信才坐了下來,拿出了考卷,一看之下,心中就是一鬆,情不自禁都笑了。
果然,厚厚考卷十張,卻無非是帖經,這就是現代詩卷的填空與默寫的模型。考官從經書中選取一頁,摘其中一行印在試卷上。根據這一行文字,考生要填寫出與之相聯繫的上下文。
如果是普通考生,其實熟讀者,這也可以通過,但是十張考卷,前後也有上萬字,要答上這上萬字,一字不錯,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毛筆字可沒有從來的機會,真有錯別字了,也可以畫圈,然後在邊上寫上正字,但是這樣一來,評價自然低了。
特別是這種考試,簡直是關係到人生命運前途,因此許多人心情緊張,一緊張就廢了,方信已是四階,控制身心達到入化的地步,當下就不假思考,直接寫就,字字圓潤端正,一氣呵成。
寫完一頁,再磨一次墨,然後再寫一頁,每頁都放在桌子上,等待自干,以免濕墨疊了,污了考卷。
方信三月來,本是練熟了,雖是毛筆正楷(考場要求),一小時也可寫一千五百字以上,當下不吃不喝,繼續寫著,途中似是有人來過,也不假抬頭。
等十卷寫完,最後一張放在了桌上,這才發覺,天已經黑了,卻不知何時,竟然有人幫他點亮了蠟燭。
方信也不為意,就著蠟燭,一張張考卷看過,發覺字字優美端正,轉折之間凝有氣度,不像是考試,反像是書法比賽所作,而且,所有答案,一字不錯,卷面清淨,所字行列工整,當下就自得地笑了。
笑完了,方信想了想,又笑了,自己當天就寫完,但是幾人又有自己控制力呢?就算自己寫,也差不多用了六小時左右,所以現在發卷,到明日發卷時收卷,總共二十四小時,也屬應當。
考試大體上如此,當然,殿試例外,原因很簡單,那時已經不考基本功,就一個天子當場出的考題寫論文,千字左右,當場寫就也是應該。
拿出籃子,食物雖然都冷了,但是這時餓了,也就不在意,扯著雞腿吃著,喝著水,這時周圍靜靜的,許多人還在寫,有的卻準備休息一下,明天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