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忐忑不安的回到自己的氈包之後,就算根本是螳臂當車,我還是用重物死死的擋住氈包的門,生怕阿塵大半夜的化身狼人,衝了進來將我吃乾抹淨。但是事實證明我那根本就是多此一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小三那個巨大的棕色布包和我放私房錢的小皮包嘲笑般的立在枕邊,彷彿在說人家不僅來過,而且還在床邊站了一會,而我這個本該杯弓蛇影的當事人則睡的像死豬一樣。
感嘆了一下現實的殘酷之後,我先打開小三的那個布包,腦門上立馬掛滿了黑線,很好,果然是一見就能想到小三的東西!我想就算有人拿著放大鏡在我腦門上仔細的看也找不到一處縫隙。布包裡面隊堆滿了零零散散的碎銀子,碎金子,有的甚至能看到刀砍的痕跡,其中四塊幾乎可以嚴絲合縫的拼到一起,可見小三在準備這些的時候有多麼費心,大概是想零散的銀子會比較好花,但是她就沒想過,這樣就算裝滿一包,實際上也沒有幾兩嗎?
除了銀子,布包裡還有另外一種東西,那才是我滿頭黑線的源泉——羊的小腸衣。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足有二三十個,怎麼看也不像是短時間內可以準備齊的。經過去薄、柔化和增加韌性處理過後的小腸衣就這麼赤裸裸的跟碎銀子擺在一起,我面紅耳赤的啐了一口,這個小三,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一天到晚的腦子裡都是色情思想!
相比小三那種驚駭世俗的禮物,楚雲天送的東西就正常許多。深藍緞面的荷包內只有一塊玉珮,觸手溫潤的羊脂白玉,正是他最後一次走絲路的時候帶回來的。看樣子是將原本有成人手掌般大小的玉給分割成了兩塊。其一正是我手上的這塊,上面浮雕著在月輝中盛開的月桂樹下兩個相偎相依的人影,嬌小的女子垂首輕靠在旁邊高大的男子肩頭,男子的一隻手攬在女子的腰間,微微側著頭,彷彿在低語,線條流暢靈動,場景溫馨和諧,彷彿那女子在下一個瞬間便會嬌巧倩兮的轉過頭來。
手指輕輕摩挲著玉珮上的畫面,心中滿是感慨,楚雲天讓一個在現實中永遠不可能存在的瞬間在這玉石上變作了永恆。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有把它掛到脖子上,我對於昨晚阿塵的反映還是心存餘悸。戀戀不捨的把它系到腰間,外面套上一個阿塵替我準備的荷包,乍一看就好像是掛了個荷包在腰上。默默的祈禱著阿塵不會注意到這些小細節。收拾了一下那些零散的碎銀子之後,我看著那堆小腸衣又開始發愁。先不說小三準備它們的用意如何,但就用途上來說,確實是功能強大且必不可少。可就算不用想我都能知道萬一真到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那一刻,我拿出這玩意來,阿塵絕對會氣急敗壞扯爛它們,然後再更加瘋狂的蹂躪我。
外面傳來阿塵叫我的聲音,打了個哆嗦,我飛快的把它們團成一團壓到銀子下面,阿塵推門進來的時候正好看見我面色潮紅的坐在床上,他瞄了一眼我手裡的布包,問道:「都看過了?」
我點了點頭,生怕他再繼續問下去,趕忙說:「要走了嗎?我馬上就收拾好了。」
阿塵面露疑色的上下掃視我幾眼,我強自鎮定的微笑著看他,直到他點了點頭轉身離去之後,才一下子攤回床上。好怕他非要看包袱裡面的東西哦!萬一他問道那堆玩意是做什麼用的,我怎麼答?直接跟他說是避孕套?還不被他掐死?更關鍵的是,我覺得他根本就知道那玩意是干嘛用的,到時候一定是連問都省了,直接上來掐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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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阿塵恢復到了以往慵懶又漫不經心的狀態,彷彿那時如狼似虎般壓住我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樣。就連我,偶爾都會以為那不過是場夢,可是抽痛的小指時刻提醒著我這個男人的多變,他可以前一刻溫順的像只小貓在你身邊撒嬌,下一刻就化作一隻黑豹猛的咬上你的喉嚨。幸好他那晚沒有再繼續下去,要不然,不論心理上還是身體上我恐怕都拒絕不了,而發展到那一步所需要的心理準備,我又還沒有完成,所以老實說,當他從我身上移開時,我是著實的鬆了一口氣。
幾日平淡無奇的旅途之後,我們終於到了一個規模相對大一些的城市——鬼侯城。相傳當年白髮鬼王就是在這座城市出生的,直到今天這裡還有專門祭祀他的祠堂。也是在這裡,我第一次對阿塵的身世起了疑心。
這一路上阿塵基本上少有讓我露面的時候,經常都是馬車——氈包兩點一線,我雖然對他這種近乎囚禁的照顧方式頗有怨言,卻因為之前大都地處荒無人煙的大草原,再加上每次他都溫言勸說,我也就忍了下來。這次好不容易到了一個可以稱之為城市的地方,我那蠢蠢欲動的心再也無法壓抑,出門的請求再次被駁回後,我就尋思著想要偷跑。但這基本上是很難的,因為就算不住挨在一起的氈包了,可阿塵卻要了一個套間,他住外面,我住裡面,除此之外門外還有兩尊門神。
只是古人既然創造了『天無絕人之路』這句話,自然就是有地方可用的。本以為我們只會在這裡停留一天,誰知阿塵卻說要在鬼侯城休整幾日。我早就受夠了毛皮被縟上刺鼻的羊羶味兒,自然是樂得多睡幾天高廣大床。沒想到更令人驚喜的是,第二天清晨剛用過早飯,那個敖成就跑過來在阿塵的耳邊嘀咕了幾句,接著兩人便一臉嚴肅的相攜出門了,阿塵還順便帶走了門口的兩尊門神。不過,他倒是沒忘了我,把巫馬青嵐派過來守在我身旁,還一臉嚴肅的警告我不得跑到外面去,否則後果自負!我當然是表面上應承著,心裡卻飛快的打著小九九,尋思著怎麼才能出門。
看了一眼戳在桌前的巫馬青嵐,我決定主動出擊,首先拋出一個溫和善意的微笑。他也算是跟在我身邊的老人了,雖然大部分時間是跟著小三,可對我的該有的瞭解一點都不少。見我對他笑,馬上一臉戒備的說:「塵公子說了,不許你出門。」
「我不出客棧,就在這裡面轉轉,可以麼?」我問很是小心翼翼,生怕暴露的太多,讓他心生疑扣。
「這個……」巫馬青嵐明顯的猶豫了一下,最終卻還是狠了狠心,說:「不行!連屋門也不可以出!」
首戰告負,我鍥而不捨的繼續跟進:「青嵐見過那個藍眼睛的少年吧?」
巫馬青嵐的思緒還停留在我想要出去這件事情上,不疑有他,乖乖的回答道:「見過。」
我兩眼一亮,說:「我想要見見他。」
「見他做什麼?不行!」又是一個斬釘截鐵的拒絕。
「我與他是舊識,這一路都沒說上話,先下閒了,話話家常而已。」我循循善誘著。
「你跟他有什麼家常可敘?你們總共才見過幾面?」巫馬青嵐根本不相信我的說辭,一臉狐疑的看著我。
我一見迂迴戰術無效,只得啟用第二方案,一臉哀愁的說:「我跟他確實只見過兩次,可……現在也只有他是楚家出來的人,我就是想……」話沒說完,我哽嚥著用袖子遮住了半張臉,偷偷的觀察著巫馬青嵐的表情。
他大概又想到我現在背井離鄉跟他從中作梗有很大的關係,見我這樣,臉上矛盾的神色越來越深,無意識的用手扣著褲線,有些焦躁的走了幾步,說:「那好吧,就讓你見見,但是你要跟我一起去,我不能把你單獨留在房間裡。」
我含著淚花感激的點了點頭,便起身跟著巫馬青嵐走出門外。剛跨出屋門,巫馬青嵐便說:「等一下。」
我疑惑的看向他,就見他指了指身前,說:「你走我前面。」
「可是我不知道他住哪間啊。」我無奈的說道。
「沒事,我告訴你怎麼走。」
他既然這樣說了,我也不好意思再堅持,走前面就走前面好了。我們住的地方其實相當於是客棧的後花園,環境優雅安靜,少有人會來打擾。只是房間不多,住不下全部的人,因此包括巫馬青嵐在內的六人是住在前院的普通客房。
轉過一道月亮門,便到了通向客棧大廳和普通客房的一個小門,雖然只是清晨,可大廳裡零零散散已經坐了不少來吃早飯的人,時不時的有夥計從一側的廚房裡端出食物送上去。進了那小門,右手邊就是樓梯,我昨天住進來的時候就發現了,一般的客棧樓梯都是比較居中,而這家卻是靠窗臨街,這樣的設計無形中就會少了兩三桌臨街的座位,相對的客人也就少了些選擇。但這對我來說可是再妙不過了,上到一樓拐角處的時候,我趁著剛送完菜的客棧夥計與我擦肩而過的機會,順勢一推,那人便驚叫著撲向我身後的巫馬青嵐,與此同時我飛快的推開一扇窗躍了出去,落地的時候腳不太穩,還踉蹌了幾步,不敢多做停留,我飛快的向人多的地方跑去,鑽入人群之際,耳邊滑過巫馬青嵐的一聲低咒。
北方人大多壯碩,走到人多的地方,我有時甚至有種看不到天空,呼吸不到空氣的錯覺。努力的控制住好奇心,狀似漫不經心的左右看看。剛剛從沉睡中甦醒過來的城市顯得有些慵懶無狀,薄薄的霧氣飄蕩在房舍間,有些出來得早的攤販大概是食物已經買完,正準備收攤回家。我失望的想:看樣子今天不是集市。不過幸好路邊的商舖都已經卸了擋板開門迎客了,逛不了小攤,咱們還可以逛逛商店嘛。隨便選了一家珠寶玉石店走了進去,不管什麼時候女孩子對這種亮晶晶的漂亮東西都沒有抵抗力。
進門的時候店小二愣了一下,大概是看我孤零零一個人,雖然穿著高檔,可在這寒冬臘月裡即沒圍個圍巾有沒披個斗篷,手上既沒東西,身後也沒下人,他一時半會的也看不出我究竟是個有錢主,還是個落魄戶。對於這種情況最好的辦法就是視而不見,我目不斜視的直接走到櫃檯,掃了眼擺在檯面上的東西,說起來這裡的東西無論是從做工還是質地上都是跟商都無法比擬的,統統都是次品。掌櫃的見我一臉的挑剔,趕忙乖覺的拿出店裡的珍品讓我看,我挑了半天也沒尋著看上眼的,朝他搖了搖頭,那個胖掌櫃顯然極有職業素養,雖然我挑東撿西的看了半天,什麼都沒買,還是一臉笑容的說道:「小姐要不要看看我們的約指,昨個剛上了幾個稀罕物呢。」
方才走在街上的時候我就發現這裡的人大部分都會說漢話,只是口氣語調都很奇怪就是了。現下一聽胖掌櫃這麼說,我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可沒想到這無心之舉卻讓我看到了心儀之物,那是一對木質的約指,略顯綠色的木頭上鑲嵌著一塊潔白瑩潤的玉石,拿近之後一縷清雅的香氣悠悠然吸入鼻尖,令人心神一爽。胖掌櫃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一看我的眼神,便趕忙說道:「小姐的眼力真好!這可是上等的綠檀木,您看這顏色就知道是有年頭的木料了。這款式簡單大方又不失高貴,戴在手上即不扎眼,又顯得有氣質。而且這綠檀木長期佩戴還有提神醒腦的功能呢。」
綠檀木我是知道的,大抵上說到檀木都產於南方,在北狄確實是少見的稀罕物,再加上又是綠檀,雖然木質比不上紫檀,可因為更為稀少而價格更高,經年累月木質的綠色會越變越深,再加上清雅的香味,我是越看越喜歡,直接問:「這兩個,多少錢?」
胖掌櫃搓著手笑了笑說:「不貴不貴,只要二百兩銀子。」
二百兩?差不多合四萬塊人民幣了!哪裡用的到這麼貴?這胖子八成以為我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小姐,死命的抬價了。哼!姑娘我市面見的是不多,可這殺價的本事可是從來也不小,放下那隻大的約指,再拿起另一隻小的,左右看了看,挑剔的說:「掌櫃的,這也太貴了吧?這東西一來對做工要求不高,除了那內嵌的玉石需要點本事以外,其他的都是再簡單不過的手藝了。再說這材質,綠檀雖然是稀罕物,可這塊料明顯色澤不勻,算不得上品,而這玉石先不說大小,一看就知道是山料,色澤水頭都不好。若不是看在少見木質約指這點上,我是不會要的。這樣吧,三十兩銀子,再高,我也不會給了。」我比出三個手指,看的那胖掌櫃冷汗直冒,連連叫苦道:「我的大小姐,可沒您這麼砍價的,三十兩我連路費都賺不回來,這樣吧,看在您誠心想買的份上,一百五十兩。」
死胖子,你還真當我是個冤大頭不成?一百五十兩,綠檀木我都能要一斤了!輕輕的將約指放回盤內,再多伸出一個手指頭,說道:「四兩,黃金。到此為止了,您給,我就拿著,不行,那我也沒法子了。」
胖掌櫃在櫃檯裡為難了半天,我等了一會,見他沒有要賣的意思,笑了笑說:「得,那也就不為難您了,就當它跟我沒這個緣分好了。」說罷,便轉身離開。
身後的掌櫃貌似跺了一下腳,叫道:「小姐等等!今兒開張第一筆買賣,我就做主給了您了,就當圖一吉利。」
笑嘻嘻的轉身回去付錢取貨,嘴裡還不忘說著好話。買了東西,心裡的憋屈也跟著煙消雲散了,正想說干脆回客棧好了,巫馬青嵐怕是快要急死了,而且要是能趕在阿塵他們回來之前回去,搞不好還不會被發現。等走出店門的時候才猛然發覺太陽都升到頭頂了,抬手擋了擋刺眼的陽光,下台階的時候感覺側面一股不正常的涼風衝來,轉了轉身,卻還是沒有避開,被個黑影撞了一下。手下意識的伸到懷中,還好,錢包還在。剛放下心走了兩步,突然覺得不對勁,低頭一看,系在腰間的荷包不見了。那裡面可是有楚雲天送給我的玉珮!二話不說,轉頭便向那黑影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