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對于龍血竭的認識,我只知道它是本草綱目上記載的“活血聖藥。”同時又有止血收斂,消炎止痛的功效,即可外敷,又可內服。我稍微做了一下清理工作,給那人上好藥,又弄了一些,讓他服了下去。本來想給他熬點參湯什么的,可是再一想,人都這樣了,搞不好在虛不受補,一命嗚呼,那可就得不償失了,于是只從那個倒霉大夫的藥箱里摸了一只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參出來,切成薄片放到他的舌頭下面吊命。這招其實本來是用在產婦身上,現在也被我病急亂投醫的胡亂用上,希望他至少能撐到我外公找到我再斷氣。真的不是我心狠,實在是,他那情況,說好聽叫不樂觀,說難聽點就是必死無疑了。
做完所有能做的事情之后,我就乖乖的縮到窗邊坐好。那兩人正在吃晚飯,聞味道,正是早先在灶台上燉著的東西。阿塵看我眼巴巴的盯著他們兩個,好笑的看著我,說:“胖娃娃餓了?”
其實晚飯我沒少吃,只是今天晚上被折騰的夠嗆,現在還真是有點餓。不過,那味道聞起來實在是有失美感,輕輕的搖了搖頭。
綠珠一面猛往嘴里塞,一面把阿塵面前的碗往自己這邊拉,口齒不清的說道:“問她干嘛!你不吃給我吃。”
阿塵輕輕的撥開綠珠的手,沒好氣的說:“誰說我不吃。”
我還是死死的盯著阿塵看,心中翻涌的熟悉感絲毫沒有減退,就好像關于他的記憶都被封在一個小盒子里,埋藏到腦海中的一個角落。如今它奮力掙扎著想要重獲自由,可卻找不到發泄的途徑,憋得厲害。
阿塵舉起筷子,頓了一下,又放下,停了一下,又舉起來,可最后還是放下。他轉過頭,一臉無奈的看著我,說:“胖娃娃,你這么喜歡看別人吃飯么?”
我一愣,才發現自己已經盯著他看了好久了,低了頭,紅著臉小聲說:“沒有……不好意思。”
綠珠趁機又去奪阿塵的碗,阿塵一個手刃劈向她的手腕,綠珠的手蛇一般一扭,閃開之后又繼續鍥而不舍的伸向那只碗。兩個人你來我往的在桌面上過了好几招,最終阿塵一掌拍在綠珠的手背上,發出很清脆的聲音。
“還來么?”阿塵懶洋洋的問道,明明是個凳子,他卻好像比坐在太師椅上還舒服。
綠珠揉了揉泛紅的手被,沒好氣的說:“哼,就會投機取巧耍花活。”
阿塵學著綠珠的語氣回道:“哼,你倒是實誠,還不是次次被我打。”
我看著兩個聞名全國的頭號殺手像小孩子一樣的斗嘴,不禁笑出聲來。兩人聽見笑聲,轉扭過頭來看我,我趕忙低下頭,生怕他們臨時起意幫我把后事省了。
阿塵幽幽的嘆了口氣,端著碗走到我面前,蹲下身來揉了揉我的頭頂,溫柔的好像他真的是我的哥哥一般:“我們只是殺手,只要沒人買你的命,我們是不會殺你的。吃吧。”
我低頭看了看碗里的東西,綠色的菜湯里飄著些許米粒,大概是野菜粥一類的東西,小心的喝了一口,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咽下去。
綠珠在一旁冷哼一聲,嘟囔著:“千金大小姐……”
阿塵則是恢復到他一貫懶懶的樣子,好像剛才的溫柔只是曇花一現,轉瞬即逝。
我把碗遞還給阿塵,頓了頓,才問道:“那……是誰買之前那個大夫的命?”
綠珠的眼神瞬間凌厲起來,阿塵則是一口一口的喝完那碗難喝的野菜米湯,末了隨意的用袖口一擦嘴,輕飄飄的瞥了我一眼,說道:“胖娃娃,這人哪,太好奇了就活不久了。”
我又沉默的縮回窗邊,心里總覺的怪怪的。無緣無故顧青怎么會跟紅樓對著干?聽綠珠的口氣,他之前好像曾經雇佣過紅樓的殺手,或者是他爹雇佣過,事后又想殺人滅口。床上躺著的人到底是誰?是顧青的人把他傷成這樣的么?如果是,那顧青當初又怎么會重傷的倒在溪水中?還有就是,究竟有誰會要一個大夫的命?
一大堆的謎團擺在面前,就好像一個被貓咪蹂躪過的毛線球,根本看不出頭在哪里,結症又在哪里。我越想越糊涂,整個人也昏昏沉沉的,不一會竟然在椅子上睡著了。
等我再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被放在一個干草鋪成的簡易床鋪上,迷迷糊糊的坐起來,看了看窗外,昏昏沉沉的灰色,分不清到底是黎明還是黃昏。屋子里只有我和床上那位仁兄,一想起他,我趕忙爬起來。雖然他們說沒錢不會隨便要人命,不過這可是龍血竭的第一個臨床病例呢,我還是緊張的要死。
小心翼翼的把手探到那人鼻翼下,隔了好久,一絲微暖的氣息掃過我的指尖,我驚喜的几乎痛哭流涕的膜拜各路神仙,感謝老天爺,他還活著。
門口的方向響起一聲輕笑,正是阿塵站在門口,笑得甚是開心。
我突然覺得有些不爽了,明明是他極力想救的人,為什么搞得好像我比他還要緊張?“還笑?你的同伴一只腳都已經踏進閻王殿了。”
他挑了挑眉,無可無不可的說:“那又怎樣?”
“不是你們哭著喊著要救他的么?”
大概是我的形容又逗樂了他,阿塵笑道:“什么哭著喊著,要是讓綠珠聽到,恐怕又會打你的屁股嘍。”
我無所謂的聳了聳肩,經過昨天一晚的觀察,我知道只要我還對他們有用,他們就不會動我,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又動了動脖子,才問道:“綠珠呢?”
“出去了。”阿塵揮了揮手,好像有些不耐煩,之后拋了個東西過來:“呢,給你。”
我接過了一看,居然是顆山杏,橘黃色的外皮,散發著陣陣甜香味,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抬頭看向他。
阿塵歪了頭看著我說道:“吃啊,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低頭看了看手里的水果,考慮到昨晚那難喝的野菜粥,我認真的思考著要不要把它掰成兩半,反正我人小,又不用運動,這樣應該能撐過兩頓呢。
阿塵大概看我不動口,有些頭疼的搔了搔滿頭的雪發,自言自語道:“這可難辦了呢,你什么都不吃,那……胖娃娃豈不是要變成瘦娃娃了?”
我默然……他的話更堅定了我的決心,小心翼翼的把山杏掰成兩半,其中一半捏在手里,另一半整個塞到嘴里,含糊不清的說:“我才不胖!”
阿塵見我吃了東西,也不再煩惱,懶洋洋的靠在桌子上說:“娃娃嘛,就是要胖,才可愛。”
我摳出果核,四處尋摸著石塊一類的東西。
阿塵見我不理他,自顧自的在地上敲敲打打的磕著杏核,好奇的問道:“你在干嘛?”
“取杏仁啊。”揚了揚手里潔白晶瑩的杏仁,我一臉不屑的說道:“你不會連這個也沒吃過吧。”
阿塵搖了搖頭,困惑的說:“不是苦的么?”
“怎么會?”我學他的樣子挑了挑眉,懶洋洋的說道:“這杏仁啊,就要甜的才好吃。”說罷,一口吃掉手里的杏仁,洋洋得意的笑。
只不過那笑容停在我臉上不過2秒鐘。我皺著一張臉,真是倒霉,怎么碰上個苦的!看著眼前哪張似笑非笑的臉,我是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最后一狠心,還是咽了。
一邊看了看窗外,一邊若無其事的轉移話題:“現在什么時辰了。”
阿塵突然大笑起來,笑了我一跳,看他探過手來想要抱我,我閃了閃,還是沒閃開,被他攬到懷里。他的額頭抵著我的,我都能看到那燦如星子的黑眸中倒映出的小小的我。他笑了好一陣才停下來,喘息著說:“胖娃娃,你太可愛了。怎么辦?越來越不想把你還回去了。”
我掙扎著想要從他懷里跑出來,雙手抵著他的胸口,他每一次笑,每一次說話都連帶著我一起震動,震的我的心似乎都要跳出去了。
幸好綠珠的一聲尖叫解救了我:“你們在做什么?”
我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喜歡過她,就因為她的這句話,我決定之前的恩怨一筆勾銷。
“你們趁我不在,想干什么?”她懷疑的在我和阿塵之間掃來掃去,見我們一個扭頭去看床上的病號,一個悠然自得的靠在桌邊,根本沒人想理她,結果這顆炮仗無故自然了。
“阿塵!你太過分了!我辛辛苦苦的跑出去聯絡樓主,你居然在金掌柜面前跟這個死丫頭親親我我?你……”
喂喂!大姐,您這個帽子可扣的有點大啊。我正想出言反駁,一旁的阿塵輕飄飄遞出一句話,成功堵住綠珠的嘴:“綠珠,你的話太多了!”
綠珠氣不過,還想爭辯,看了看我,終于一把拉住阿塵往外走,嘴里還氣呼呼的說:“咱們出來說!”
我看著兩人消失在門口,嘆了口氣,回身掀開病號的被子,檢查傷口,嘟囔著:“還真是命運多桀。不過至少,我知道你是金掌柜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