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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海鷹揚》第17章
  第十八章 指揮若定

  韓世青徐徐道:「國師從萬里以外,遠道駕臨敝國,實是異數。因此之故,區區一當獲知國師意欲得回貴國重寶的心願,立刻竭盡所能,迅向敝國所有武林同道訪求,總算未負所託,找到了這玉台銅馬。」

  他舉手作勢,立時有人上前,給他一個小箱。韓世青托在手中,表示這就是疏勒國寶玉台銅馬。疏勒國師說了幾句話,蒙娜便開口道:「此事多勞韓老先生了,本國師自將有所酬答,現在請韓老先生賜下敝國國寶。」

  韓世青道:「這個自然………」

  話聲未畢,一個人跨前兩步,洪聲道:「且慢,青公您費了多少氣力,才找到了此寶,但人家竟把行昌少爺扣住,實在太說不過去了。」

  蒙娜厲聲道:「此人是誰?」

  韓世青道:「這一位是川滇名家飛娛蚣童定山師父。」

  蒙娜道:「這名字沒聽過,假如他覺得自己很有本領,不妨在我這些人當中,隨便挑選一個比比武功,不論結局如何,都不影響我們雙方的友誼。」

  童定山怒道:「哼!哼!妳這丫頭該當掌嘴,妳若是個男人,老夫定必先教訓妳。」

  他又怒嘿一聲,道:「老夫第一個就找你們的頭兒疏勒國師,只不知他敢不敢出陣應戰?」

  此人一開口就充滿了火藥味,首先燃起了戰火。

  群雄都感到這位成名多年的高手,火氣未免太猛了一點,尤其是目下尚未到非翻臉動手不可之時,他首先燃起了戰火,簡直變成了中原武林有意與西域諸國高手挑釁的形勢,此舉與我漢族數千年來泱泱大國的風度大是抵觸。話雖如此,但大部份的人,尤以在湖邊觀望的那一群,卻是打心裡頭對童定山大為喝采。

  他們大多已是武林中相當有名望地位的人物,無奈今日情勢特殊,能到木台上的只有那麼幾十個人,皆是武林之中大有來頭之士。因此他們心底不免有一點點怨恨,同時對敵情並不十分了解,只聽說西域諸國武林高手盡皆在此,實力甚強。

  但眾人都認為對方實力再強,總是在咱們中原境內,難道這一群異國高手,真能一路殺回西域不成?所以這些人多半希望燃起戰火,好瞧瞧人家有些什麼絕藝,順便也瞧瞧台上這一批聲名赫赫的名家高手,倒底有沒有驚人玩藝?

  那蒙娜夫人突然發出格格的笑聲,久久未絕。童定山性情暴烈,大是不耐,濃眉一皺,方要發話。

  身畔昇起一陣甜脆的聲音,道:「童老師,你若是開口,便將被對方哂笑咱們中原無人了。」

  童定山轉目望去,但見發話的乃是端木芙,立時改容,肅然道:「端木小姐這話怎說?」

  語氣中大有尊敬佩服之意。端木芙道:「對方那位姑娘,分明是故意裝模作樣,瞧瞧童老師能忍耐到什麼時候,這能忍與不能忍之間,大有文章。」

  台上之人無不注意地聆聽,不過這些老江湖們沒有一個轉眼望她,以免對方窺察出端木芙正在說話。

  要知端木芙在眾人心中,已經評價極高,這是由於兩個原因。一是以獨尊山莊的雷世雄,也對她極為禮敬,單以此就可想而知決非等閒人物。

  二是早先她曾經露了一手,也就是韓行昌彼敵方扣住,眾人觀察那疏勒國師的動態,大有在那片曠地會面之意。此時群雄都感到無計可施,誰也認為決計無法令疏勒國師到這小明湖來會晤。

  原因很簡單而有力,第一是他們百餘人俱是習於騎射馳逐,在那片曠野,可以施展所長。二是他們不諳小明湖地形,焉知韓家會不會在此地設下種種埋伏?

  但端木芙在秦霜波建議之下,居然答應設計使敵人自動轉移到小明湖來會晤。她果然辦到了,而且僅僅是寫一封信給韓行昌,預料疏勒國師必會拆看,看過之後,一定答應到小明湖來。這一手宛如魔術,群雄得悉疏勒國師率眾馳來之時,都不禁驚服不已。端木芙就憑這一手,已躍登領袖之一的地位了。

  在眾人屏息靜氣中,對面一直傳來格格笑聲,端木芙接著說道:「假如童老師沉不住氣,開聲喝問。則對方至少可以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在我們這一群人之中,至今尚未推選出領袖全局之人。這是十分重要的一點,要知如若咱們已有領袖之人,則童老師定會回頭與他商量,然後在適當的時候開口詢問。除了這一點之外,對方亦曉得了咱們未曾探悉他們的實力,這才會全都緘默不語,任得童老師先上,以便瞧瞧對方的人手和力量。」

  她分析得如此精微深奧,人人都愕然無語,這才知道自己的許多閱歷經驗,比起她的才智,實在十分粗陋。端木芙只喘一口氣,便又說下去道:「假使童老師一直沉默到底,等她自行停止笑聲,則他們便感上了最辣手頭痛的難題了,因為他們全然無法據此猜測出咱們任何情況。換言之,只有沉默到底,才是使對方感到莫測高深的唯一手段。同時也讓他們估錯了童老師的性格,這一來他們派人出來對付童老師時,本以為可以剋制童老師的路數,殊不知卻大錯特錯。」

  這末後的兩句話,童定山最聽得進,於是雙唇緊閉,看樣子大有寧死也不開口出聲之概。

  少林廣聞大師輕輕道:「端木小姐的絕世才智,真非常人所能想像得到,貧僧甚願得見端木小姐,以閨閣之身,統率天下英雄,共禦外侮。」

  此言一出,附和的人可真不少,但其中有一些與獨尊山莊有仇的,如華山葉本明道人、青城山青霞羽士、五台派癩僧晏明、鬼王楊迅等,自然都不肯做聲。此外,有些中立家派首腦,都不敢隨便附和。

  最使人矚目的是劍后秦霜波,她初時沒有表示,等到情勢看來有點相持不下,她才開口。秦霜波緩緩道:「我衷心附和廣聞大師之意。」

  她具有一言九鼎的力量,武當劍客尚固首先道:「端木小姐果然堪當重任,除了她之外,只怕不易找到更佳的人選了。」

  青霞羽土、癩僧晏明和推山手關彤,先後表示贊成。此時,那蒙娜夫人笑聲突然停止了。秦霜波道:「如果沒有人反對,今日的大局,只好偏勞端木小姐了。」端木芙道:「小妹何德何能,焉敢當此大任?」

  衡山派高手金銀鉤商陽道:「端木小姐是眾望所歸,豈可推辭?假如有人認為不當,自會開口反對。」意形門掌門人龔鈞道:「區區之意,推選秦姑娘似是更妥。」這話一出,自然也會有許多人附和同意。

  秦霜波道:「諸位不要再提異議了,要知今日之局,非比尋常。對方的疏勒國師武功高明到什麼地步,不得而知,但單說他的才智計謀,就已罕有匹儔。這一點只看他能號令西域諸國高手,以及順利潛入中原,天下皆無知者,便可得知。因此,今日我們如果未能有效運用我們的力量,只怕結局慘不忍睹。端木小姐在今日的局勢上,比我佔優勢的是她本身武功有限,但她的眼力見識卻不下於天下任何名家。因此,由她來調兵遣將的話,一則不因本身要出戰而受影響。二則她判斷敵方高手的武功,以及應派何人方有剋制之望時,不受成見影響。」

  她說得很快,卻又十分明白曉暢。眾人都沒話說,因為今日的情況極為特別,千數百年來,武林未之前有。實在是關係到整個中原武林體面的問題,誰也不敢輕率發言了。

  端木芙見無法推辭,索性大大方方的接受了這個無比光榮的職務。她底澄澈的目光,迅快掃過所有的人,但見人人都各個微微頷首,表示同意擁護。這時大家已默契於心,不必再作任何儀式上的推舉宣佈了。

  蒙娜道:「漢家眾位英雄聽著,敝國師威鎮西域五十餘國,地位崇高,身份尊貴,豈能輕易出手?假如你們這兒有英雄無敵之人,又不為我們的勇士所敗,國師才會出手。」

  這幾句話卑之無甚高論,可是卻使童定山做聲不得,因為童定山再暴烈自負,也不敢在此自認是英雄無敵之人。

  韓世青高聲道:「寒家口盡力替貴國師找到國寶,但舍侄卻被拘扣,未知貴國師有何用心?」

  蒙娜道:「令侄目下安然無恙,老先生也瞧得見,不要掛慮,敝國師有些話跟他說而已,現在請韓老先生賜給玉台銅馬如何?」

  韓世青躊躇一下,由於大家都有了默契,極力不讓對方窺察出誰是主持大局的領袖,所以他沒有向端木芙望去。

  只聽端木芙低聲道:「韓老先生即管交出寶物,看來今日的局面,定須動手拚鬥多日,方能結束。有這一段時間,咱們必有救出令侄之望。」

  韓世青不再遲疑,取起木匣,舉步走去。端木芙又道:「那疏勒國師一定親自來接此寶,敢煩廣聞大師出馬隨護,俟機稍示厲害,使敵人不敢生小覷之心。」

  廣聞大師似是早就料到有差事落在自己身上,神色如常,舉步前行,口中道:「但願貧僧能夠交差,這實在是一道大大的難題呢!」

  端木芙微微一笑,道:「大師別走得那麼快,還須煩你挑選兩個年輕助手,一同前往。」

  她下截面孔都被長髮掩蓋了,是以她開口說話,嘴脣如何的動,別人也瞧不見。群雄幾乎都不懂那端木芙為何要他帶助手同行,更不明白何以又指定要挑年輕的人?廣聞大師已走到浮橋日上,聞言立時停步,緩緩掉轉身軀,目光掃過全台四十餘人,但見除了宗旋、雷世雄、彭典之外,已找不到年青之人。個個最少都在四五旬之間,實在當不上「年輕」二字。

  人人都以為他一定挑選宗、彭二人,而這一對恰又是震驚天下武林的人物,如若出馬,必有所獲無疑。那知廣聞大師並不停留在任何人的面上,卻轉投到岸邊,略一揮手,便有兩名年方十六七歲的小和尚奔了過來。

  一個手捧一把連鞘戒刀,另一個則扛著一根禪杖,步履之間,相當穩紮有力。然而以這兩個少年和尚的年輕來說,縱然得有少林真傳,亦是火候尚淺,豈是擔當這一場立威的重任?群雄心下狐疑憂慮間,廣聞大師已率先走去,兩名少年僧人緊隨在後,看上去只是侍從小僧而已。

  對面也出來四人,其一果然是疏勒國師,一個是蒙娜夫人。一個是基寧將軍,還有一個是矮矮胖胖的漢子。基寧和那漢子一齊卸去身上的黑布大單,眾人頓時眼前一亮,原來那基寧頭纏白布,身穿短袖皮背心,其上鑲了好些中有稜角突起的圓形金甲,光芒閃耀。

  腰束寬闊的金帶,雙腕也戴著金箍,腳登長統皮靴,看上去既豪華而又威武。那矮胖漢子則穿一件大褂,腹部用一條尋尺寬的彩色布帶纏縛,鮮艷奪目,腳下也是長統皮靴。頭面盡是黑色的鬚髮虯結,腦後戴著一頂纏頭帽,形如瓜皮小帽,繡上花彩。此人一望而知乃是西域最多最大的突厥族人,即維吾爾人。也就是正式的「纏頭回」人。他腰間插著一把長刀,刀身微彎而狹,和基寧將軍一同跟在蒙娜後面,向第二座浮台走去。

  雙方到了浮台,還須再向前走,才是會合的浮台。如此佈置之意,便是要使雙方不能一擁而上。在碼頭至最外會合的浮台之間,那兩座浮台卻是供雙方調集人手,以至救護傷者之用。雙方到了中段浮台上,彼此相距仍有數丈之遙。疏勒國師毫不停步,一直向最末的浮台走去。

  韓世青也一直走去,廣聞大師說道:「韓老施主,你那宗寶物讓劣徒代勞吧!」

  那個手捧戒刀的年少僧人急行兩步,順手已把戒刀插在腰間,向韓世青道:「小僧法水,願效綿薄。」

  韓世青把木匣交給他,道:「有勞小師父了。」

  目光掠到另外那名年少僧人,又道:「那一位小師父如何稱呼?」

  法水緊緊跟著他,應道:「那是小僧的師兄,號法木。」

  言說之間,已走到數丈遠的浮台上。疏勒國師也同時抵達,他深邃的雙眼中,射出鋒利如刀劍的光芒,盯住法水,似是想看透他心中的念頭。

  蒙娜道:「這三位師父是誰?」

  韓世背道:「那是少林寺的廣聞大師和法水、法木兩位得意高足,老夫也要請教這兩位貴客怎生稱呼?」

  疏勒國師道:「這一位是敝國的基寧將軍,曾經到過貴府,另外的一位是和闐國的名家胡賽音。」

  他的答話由蒙娜翻譯過,接著又道:「胡賽音精於鑒別玉器,是以讓他瞧瞧這一宗國寶。」

  韓世青與基寧、胡賽音見過禮,便道:「國師遠自西域而來,老夫自應稍盡地主之誼,略事招待。但國師等行蹤隱秘,又留下不甚友善之言,是以老夫這些朋友,對今日之會,都生出了戒備之心。」

  他的話音乃是用內力追出,是以周圍數十丈內的人,無不聽得清清楚楚。只聽他接著又道:「但無論如何,貴國國寶既然尋獲,當得奉上,聊作見面之禮。」

  他轉眼向法水望去,頷首道:「有煩少師父了。」

  法水道:「老檀樾好說了。」

  捧著木匣,走了出去。疏勒國師著蒙娜傳語謝過,又命胡賽音上前接受寶物。胡賽音移步走到法水面前,冷冷的瞪著他,伸手取匣。法水一縮手,只差毫釐,竟不曾讓對方指尖碰到。他一微微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說道:「你何以用這種眼光瞧著小僧呢?」

  蒙娜居間翻譯,道:「胡賽音說,你是佛教徒,信的不是真神,他不喜歡你。」

  法水笑道:「他喜不喜歡我都不打緊,小僧信奉的是不是真神,也與他無關,我們佛教不打誑語,只不知你們伊斯蘭教准不准你們說謊?」

  胡賽音聽了譯言,怒道:「我們當然也不准說謊。」

  法水道:「那好極了,小僧請問一聲,這玉台銅馬奉上之後,你們可是真心回返西域?記住別說謊啊!」

  胡賽音怒道:「這話豈該由你來問?把寶物拿來!」

  手臂一伸,向他手中托著的木匣抓去。他不但動作甚快,而且手臂遠比想像中長得多,好像是有伸縮性一般,但他這一抓,仍然落了空。

  原來法水亦是動作如電,身形的溜溜一轉,恰好讓過了對方五指。他口中發出笑聲,人已移到浮台邊,做出要把木匣丟向湖中的姿勢,一面舉手作勢,阻止對方撲過來。

  他接著說道:「你既不敢據實回答,可見得雖是拿到寶物,仍然不肯就此返回西域,定必找個藉口,與中原英雄較量較量。既然如此,小僧認為不如把此寶丟在湖中,你們有本事就下水撈起來。」

  胡賽音濃眉一皺,正要說話,廣聞大師已道:「法水,不可妄自沉寶於湖中。」

  法水躬身道:「是。」縮回右手,但他站在浮台邊,仍然隨時隨地可以把木匣扔落湖中。

  基寧將軍道:「嘗聞漢人最重尊卑之序,這位小師父如此膽大,不無有失管教之嫌。」

  廣聞大師道:「年輕之人,坦白直率,他認定了你們存有藉口較技之心,是以設法迫你們講出來而已。」

  他的語氣十分和緩,加上他那一副毫無特色的面貌,使人感到他似是很怕事之人。

  胡賽音突然又伸手向法水抓去,法水向外一閃,上半身已傾出浮台,不覺啊地一叫,眼看要掉在水中。風聲颯然一響,法木已躍了出去,一手抓住法水的手腕,拉他回來,另一隻手則封閉胡賽音的手掌來勢。

  「啪」的一響,兩掌相交,胡賽音竟被他震得退了兩步,不由得大為震凜,瞠目而視。原來胡賽音素以掌力沈雄見長,這一掌試出對方掌力勁厲無比,更在自己之上。而他只不過是個小和尚而已,這教他如何能不驚心動魄,以致於瞠目結舌。法木隨即退下,面上木然全無表情。法水一面搖頭道:「好險,好險,差點掉在湖裡去了。」

  一面把木匣送到對方面前,又道:「請貴客收下此寶吧!」

  胡賽音遲疑一下,這才伸手去拿,隨即打開匣蓋瞧看。

  疏勒國師突然開口說話,蒙娜翻譯道:「這兩位小師父練得好高明的接力手法,只不知分開之時,可抵擋得住胡賽音的一擊麼?」

  法水道:「國師好厲害的眼力,竟瞧出我們師兄弟是合力擋這位施主一掌。戲法既然拆穿,小僧只好硬著頭皮,試擋這位施主的一擊了。」

  胡賽音把木匣交給疏勒國師,說了幾句番話。對方也回答了幾句,他便轉身向法水走去。雙方相距只有五尺左右,胡賽音突然一掌拍出,「砰」的大聲一響,水花激濺,聲勢驚人。敢情他這一掌乃是擊向湖面,那股雄渾的掌力,宛如有形之物一般,震得湖水激濺。群雄一瞧距離,見他掌力竟能遠達一丈以上,都不覺大驚失色。

  法水讚了一聲,隨即凝神戒備。胡賽音這回揮掌向他拍到,掌力湧出,發出勁厲的聲響。法水出掌相迎,兩股掌力首先碰上,發出「蓬」的一聲,緊接著兩掌相交,啪地一響。

  但見法水的身體只向後略略傾仰一下,旋即恢復原狀。一望而知他功深力厚,與對方的造詣,只不過相差一線而已。這一回連疏勒國師也不由得眉頭一皺,覺得這個小僧武功之強,實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廣聞大師道:「法水,還不回來麼?誰讓你妄自逞能的?」法水現出畏懼之色,連忙回去,侍立師父身後。

  韓世青道:「國師已驗看過貴國之寶,可還有什麼事要吩咐的麼?」

  疏勒國師道:「這是膺品。」

  蒙娜翻譯的聲音又尖又高,讓所有的人盡皆聽見。

  假如一上來他們就接過玉台銅馬,加以驗看,然後說出這個結論,則觀戰的群雄,對此不免將信將疑。但現在被那法水在當中一攪,道破了對方存心要與中原武林,爭一日之長短。這個結論,反而變成了藉口一般。

  廣聞大師微笑搖頭,走上前去,道:「這話可是當真?」

  邊說邊伸手索觀。疏勒國師把木匣交給基寧,由基寧再交給廣聞大師。

  這位代表少林的僧人,接過木匣,取出匣中的寶物,但見一座白玉雕琢成的台座,上面一匹銅馬,奮鬣揚蹄,姿態神駿。他抬頭向對方望去,問道:「國師何以認為此寶乃是膺物?」

  疏勒國師通過蒙娜的翻譯,道:「胡賽音一看玉質,便知非是千年以前的古物。」

  廣聞大師哦了一聲,道:「這樣說來,此物並非是國師欲得之物。換言之,你們縱然得到了此寶,也沒有什麼價值,是也不是?」

  疏勒國師冷冷一笑,用番話向蒙娜說了好多句話。蒙娜還想了一想,才道:「是的,此物全無價值。」

  廣聞大師隨手把玉台銅馬向湖中扔去,說道:「既然無用,貧僧便丟掉它。」群雄見他忽有此舉,都覺得又驚奇,又痛快。誰知玉台銅馬堪堪碰到水面之時,一條黑影閃過,又是一條長鞭,電掣般捲住了該寶,忽一聲回到浮台上,落在基寧將軍手中。

  這時旁人才發現基寧和胡賽音都散開各守一邊,是以廣聞大師除非把該寶從身後諸人頭頂扔過,他們才無法可施。但現在該寶又落在對方手中了,可見得疏勒國師才智過人,在回答廣聞大師問話之時,已順帶吩咐基寧和胡賽音兩人注意,暗中佔取有利方位。

  廣聞大師神色不變,凝目打量疏勒國師,但見對方深邃的眸子中,似是閃動著嘲笑的光芒。廣聞大師不但不生氣,反而感到欣慰,忖道:「你雖是才略智謀,都高明難有匹敵。但你仍泯除不了驕矜自大之心,是以才會有嘲笑之念。這便是他的弱點,也是他招致失敗的地方了。」

  他緩緩退下,向韓世青道:「此舉乃是疏勒國師主謀,可知此人實在太厲害了,很難鬥得過他。」

  他故意壓低聲音,以便誘使對方運功查聽。但他其後卻感到失望,因為基寧或蒙娜這兩個懂得漢語之人,竟沒有向疏勒國師說話。

  疏勒國師拿著那一座玉台銅馬,反覆審視,過了一會,才透過蒙娜道:「本來如此寶乃是真物的話,本國師雖然有較量武功之心,也將感到不好意思。現在既然得不到真的實物,本國師不須顧忌,要向你們大明朝天下英雄豪傑挑戰。如果本國師這一方,較高一籌,你們須得限期找到真寶,以做臣服的貢物。」

  這話一出,群雄無不騷然,紛紛議論。在湖邊碼頭的平台上,被推舉為領袖的端木芙微微而笑,似是十分安慰。人人都把她的表情看在眼中,有些是不敢問,有極少數幾個人是明白她的心意。雷世雄向她拱拱手,道:「小姐的笑靨之中,隱隱有放心之意,敢是已有勝算麼?」

  端木芙轉眸四顧,所遇到的盡是渴欲得知內情的眼光,直至秦霜波面上,才發現一對並無表示的目光。

  她當即向雷世雄道:「韓老先生他們馬上就回來了,到時再談如何?」

  雷世雄只好等候,但見韓世青和廣聞大師等四人,果然迅快走回來。

  他們一到了碼頭,端木芙便問道:「對方有什麼較量的辦法呢?」

  韓世青道:「很簡單,雙方各派一人到最外面的擂台上做公證人,其次挑選最多不超過二十人,到中間的浮台上,每次到擂台上只限一人,今日只鬥十場,以輸贏的總數分勝負,如此連鬥三日,結局以日數計算輸贏。」

  端木芙道:「如此甚好,他們一定不同意限制每人出場的次數了?啊!恐怕尚有其他規定才對。」

  韓世青道:「不錯,他們規定如若有人自負武功,勝了一場之後,還要再鬥,便須最少連鬥三場,方許下台。」

  端木芙尋思了一下,點頭道:「這一條規定是為了疏勒國師而設的,他有技壓群雄之力,但又怕不加限制的話,我們的高手可以取巧,在每日的場數輸贏上擊敗他們。」

  此時韓世青便把和端木芙問答之事,向雷世雄和廣聞大師述說一遍。端木芙注意到廣聞大師眉頭微皺的尋思之態,也見到他旋即想通了一般的鬆弛表情,心中大生警惕,忖道:「此人才智之高,世罕其匹,我須得多加小心才行。」

  原來她賣這一個關子,主要目的是想趁這機會考驗一下這廣聞大師的智慧。事實上此事本身,並不如何重要。她緩緩道:「那疏勒國師武功既強,才智亦高,如若當真拚鬥,我們雖然不致於全軍覆沒,但損失定必鉅於對方,因此之故,我心中一直憂慮不已!直到疏勒國師說出限期進貢真寶之言,顯示出大局已定,不致變成火拼血戰的局面,是以大為放心。」

  雷世雄濃眉一皺,道:「小姐竟是認為咱們定敗在對方手底麼?」

  端木芙道:「不錯,但目前尚未到絕望的地步。」

  她微微一笑,又道:「我可不是低估了諸位的力量,而是形勢迫人,咱們目前是落在必敗的境地中。除非形勢有所變化,否則,我瞧不出我們如何能夠贏得對方。」

  鬼王楊迅冷冷道:「端木小姐妳是公推的領袖,卻如此的消沉悲觀,全無信心,這一仗自然用不著打了。」

  崔阿伯霜眉一皺,眼中射出威稜精光,含怒道:「我家小姐就事論事,楊迅你何得多言評論?」

  楊迅忿然向他望去,他早就知道這個鬚髮如雲的老人,乃是端木芙的老僕,但從未仔細瞧過他。這刻細細一看,突然間怒火平息,眼中代之而生的是迷惑的光芒,緩緩向道:「尊駕既是姓崔,敢是昔年縱橫於南北七省飛天豹子崔洪崔老兄麼?」

  此言一出,不少人為之驚動注視,莫說這「飛天豹子崔洪」之名,在武林中曾經暄赫一時,算得上是南方武林高手中一大重鎮。即使不聞此名之人,也因這鬼王楊迅的一聲「崔老兄」而訝異驚顧。

  要知楊迅成名甚早,近來雖是罕得在江湖露面,但他仍是黔中雲霧雙雄孟氏兄弟的師叔。由於其後孟氏兄弟享名甚盛因此楊迅的名望地位有增無減。而他兩日來表現得十分孤傲冷淡,對任何人都少有假以詞色,目下居然尊稱崔阿伯一聲「崔老兄」,可見得這崔洪來頭實是不小。

  崔阿伯拂髯道:「楊兄居然還認得兄弟,這倒是難得之事,這位端木小姐乃是兄弟的小主人,她的才智天下無人可以匹敵,楊兄不妨全心信任,決不會錯。」

  鬼王楊迅哦了一聲,目光轉到端木芙面上,頷首為禮,道:「既然連崔兄也如此信服,兄弟沒得話說。不過………」

  他的目光又回到崔阿伯面上,接著道:「不過兄弟倒想知道,崔兄除了遵從端木小姐的吩咐之外,還聽不聽別人指教?」

  弦外之音,自然是指的獨尊山莊。也就是問崔洪算不算是獨尊山莊的屬下。這一問的用意,是他在心中對端木芙決定敵友的因素。

  崔阿伯冷冷道:「老夫只關心我家小姐的安危,別人之言,老夫一概不聽。」此一回答,益發顯出端木芙身份的特殊。由此可知雷世雄對她甚是禮敬客氣,竟是因為端木芙並非臣屬獨尊山莊之故了。

  他們的對話至此告一段落,一個魁梧大漢開口道:「敢問端木小姐,適才韓老先生說及比武規定之時,有一節是規定自負武功過人者,若要連續出賽,最少也得鬥上三場,方許退下。小姐說此是疏勒國師為自己而設的,在下始終弄不明白此中道理,還望小姐釋示?」

  眾人視之,發話的乃是陝西名家婁大勇,此人以硬功見長,性情直爽,腦筋也不大會轉彎。

  端木芙含笑點點頭,道:「這一點有勞廣聞大師向大家解釋。」

  廣聞大師無法推辭,只好說道:「這話須得從頭說起,這次比武的辦法,定了三日之限。如若勝了兩日的一方,就算是贏了,須依條件行事。例如咱們便尋獲真的寶物送去,名為貢奉。這自然是中原武林天大的恥辱。如是他們敗了,自須立即離開,從此不許踏入中原。」

  他停歇一下,才又道:「勝負既是以日數計算,但每日的勝負,又以十場之中,多勝者為勝。這麼一來,雙方俱可以在每日的十場之中,各運心機智謀,調遣人手,務求以我之長,擊敵之短。疏勒國師已查悉咱們這一方諸人的實力,深信咱們之人,少有能連鬥三場之人,所以作此規定,務必使咱們的高手,鬥過一次之後,便不能再上場,換言之,咱們這一方的高手,最多只能贏一場。因為即使能賈其餘勇,再勝一場的話,第三場亦非敗不可!等於對消了一場,仍然只勝一場。」

  說到此處,十多數人都明白了。廣聞大師接著又道:「他計算過咱們能連勝兩場之人不多,更別說連戰三場了。但他本身卻有以為可以連鬥三場以上,因此之故,這一條限制,自然對他十分有利,說不定以他個人之力,就可以取得一整天的勝利。三日之中,他獨力已贏了一天,自然勝算較大。」

  眾人聽了這番解釋,更加明白。但此外又順帶看出這一位代表少林寺到此的僧人,實是極為精明機警,言詞便給,乃是不可忽視的人物。

  廣聞大師亦何嘗不知端木芙的用心,乃是故意迫使他在天下群雄之前,露出真面目,他本想一味韜光隱晦,不必被世人知道自己的能為,也不要任何聲名。此是他計劃中的基本態度,然而在端木芙迫使之下,卻不得不顯示他的潛力。他一直在考慮此事,這刻索性一橫心,改變了計劃,從隱晦的做法改為積極的揚名立萬。

  他微微一笑,又道:「諸位須知今日的局勢,乃是敵暗我明。咱們這一方之人,派上陣時,對方差不多都可以曉得深淺高低,因而派出足以取勝的人手。因此之故,端木小姐認為形勢迫人,難有取勝之望。」

  這個解說自是有理,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卻又別有說法。徐州李金矛首先洪聲道:「大師之言,端木小姐尊意如何?」

  端木芙道:「奴家正是此意。」

  李金矛道:「但在下卻忍不住要問一聲,敵方人手雖是不少,但咱們這一方眼下有劍后秦霜波仙子、雷大莊主、宗旋大俠,以至於像廣聞大師、枯蓮大師等高手,敵方即使深知每一位高手的厲害,難道都有足以剋制取勝的人手可以派追出陣?」

  這話大是有理,只因天下之事,有的是知易行難,亦有些是知難行易。像李金矛提出的辯難,就屬於知易行難之類。

  敵方之人,儘管知道上場之人是什麼身份,擅長什麼武功。但知道是一件事,要派人出來制敵取勝,又是另一回事。豈能認定敵暗我明,就定必遭遇輸敗的結果之理?

  不少人點頭贊成他的理論,廣聞大師向端木芙望去,端木芙澄澈的眼波一轉,說道:「這個問題廣聞大師不難作答,但奴家卻想請宗旋大俠解釋一下。」

  宗旋抱抱拳,道:「在下若講錯了,還望大家包涵,並請端木小姐立時更正。」

  他乾咳一聲,才道:「愚意以為敵方既是有備而來,當然在事先已有所策劃佈置。而咱們這一方的人手實力,恐怕已落在對方算中了。」

  他停歇一下,見到端木小姐點頭,這才又道:「雖然李前輩的道理很對,可是這話只適用於一般的人及事物之上,對於才智傑出,一代梟雄之輩,便行不通了,在下願以幾件小事,以證明疏勒國師實是一代梟雄之才。第一件是他們以異邦之身,語言習慣以至裝束俱大殊漢人,迢迢數萬里之遙,深入中原,武林中居然不聞半點風聲。而他選擇這個時機,正是中原武林恰巧有事之秋。這等能耐,以及他耳目消息之靈通,實在使人十分震驚,錯非是一代梟雄之才,焉能辦到?」

  他吸了一口氣,接著道:「第二件,他適才趁著答話之時,順便用番話吩咐基寧和胡賽音兩人,準備出手。果然由於基寧及時出鞭,擒住玉台銅馬,不曾落在湖中。此事雖小,但顯示力的意義卻極為重大。因為在那時候,廣聞大師並無一點要丟掉該寶的跡象,而他們居然早就想到,預為佈置,這等心機才智,豈是中智之人辦得到的麼?」

  他又停頓一下,還視碼頭上眾人一眼,才道:「以疏勒國師如此雄才傑出之士,又在深知我方虛實強弱的情形下,不勝何待?假如他沒有一點把握,大可以只向一兩個足以代表中原武林的幫會門派動手,何須找上了中原武林共欽的淮陰韓家,迫使天下高手盡皆趕來呢?」

  至此已解說得十分清楚,李金矛還有一點點不服氣,道:「宗大俠說得雖是,但以西域諸國的實力,難道當真足以橫行天下,視咱們中原所有的武林高手如無物麼?」

  端木芙接口道:「這話讓奴家回答吧!疏勒國師並不致於自大到這等地步,但他堅信一件事,那就是除非他們一到中原,就全力襲擊淮陰韓家,大肆屠戮,激起了天下公憤。定須如此,中原所有的絕頂高手,方會齊來對付他,但即使如此,他未必就一定一敗塗地。」

  她的目光轉到劍后秦霜波面上,微微一笑,道:「小妹本想請仙子回答,但又知她是守靜脫俗之人,不喜這等勾心鬥角之事,所以還是請廣聞大師偏勞吧!」

  廣聞大師心中暗驚一聲好壞的丫頭,這不分明是說我並不守靜脫俗,而又喜歡勾心鬥角之事麼?但他不動聲色,緩緩道:「以貧僧想來,當中原所有的絕頂高手盡皆齊集此間之時,疏勒國師可以命手下佈成堅陣,以防對方人多群毆。同時向中原武林挑戰,要對方選出一個足以代表中原天下英雄之人,與他放對拚鬥。」

  群雄聽了,都沒敢做聲。因為從他們的口氣中,無不認定疏勒國師乃是罕有匹儔的高手。則這第一場放對拚鬥,倒底勝負如何,誰也不能預測。

  再說誰也不敢十分肯定地選出一個足以代表天下英雄的高手,本來以七殺杖嚴無畏的聲望,實是足以當選有餘。可是一則近來已傳說他們內傷末痊。二則最近崛起於武林的兩大高手,深淺難測,一是劍后秦霜波。另一位就是最近傳說已與秦霜波結為鴛盟的羅廷玉。此人不但是翠華城少城主的身份,據說又是「刀君」,足以與嚴無畏一拚。

  有這兩大原因,再加上少林武當等名門大派之中,儘多奇才異能之士,以該等門派的掌門人而言,武功的深淺強弱,外人亦無從知道。是以倒底誰堪作中原武林的代表,殊難找到答案。

  端木芙舉起纖手,道:「現在咱們得派人上場了。」

  她冷靜地向眾人望了一眼,旋即選了二十人,由她帶頭向那浮台走去。這一次雖然有三十餘人還留在碼頭上,但端木芙已聲明過須得每日換人上陣,所以有些留在明後天出戰的,便須得留在碼頭。

  這一次上場的二十人,廣聞大師座下的法木、法水兩徒,居然入選。不過誰也沒有不平之意。只因這兩僧在擂台上曾經露過一手,實是不遜於時下任何高手。韓家方面,共有三人上場,那是韓世文兄弟,再加上一個韓行星。

  端木芙在浮台上站定了,一隻手搭住崔阿伯略略抬起的手臂,顯得她柔弱纖小,根本不是武林之人。而他們兩人站在一起,紅顏白髮,相映之下,使人對她的印象感到更為深刻而又奇異。

  她徐徐道:「目下當急之務,乃是在於如何把韓行昌少爺拯救回來,諸位可有什麼高見麼?」

  群雄盡皆默然,因為對方擄劫韓行昌之故,分明是防範在失敗之時,有人質在手,中原高手,不敢趁勢圍攻或迫擊,既是如此,他們怎肯放人?

  端木芙又道:「諸位心中所思,奴家大概猜測得出。但事實上對方以韓少爺為人質之意,反而不甚著緊。主要是他們深信韓少爺計謀策略,極為特出。又以他是韓家少爺的身份,出而領袖群雄,亦最有可能。因是之故,疏勒國師特地扣下了他,使咱們這一邊群龍無首,又或是雖有發號施令之人,其才不如韓少爺,身世又比不上韓少爺,權力不夠強大,指揮之際,不能如臂使指。諸位對奴家這點看法,不知可能同意麼?」

  她一方面分析敵人心理,順帶也警告眾人,不可不全心聽令,以免她不能指揮如意,遭遇困難。這等巧妙的心思手段,實在令識者萬分驚服贊佩不已。眾人都認為她的想法十分精闢奧妙,實是別人想不到的,是以都沒有任何異議。

  端木芙環視眾人一眼,已知大家意思。當下想道:「我單是以言詞使得大家願意遵從軍令,還不夠澈底,必須用某種行動,使人人當真打心中服氣,矢誓效忠,方能統率這一干高手,應付強敵。」

  她這個想法並不深奧,許多人都明白此理,但如何能做到大家都心悅誠服,自願全心全力地效忠,卻是千艱萬難之事。

  端木芙從容不迫的道:「韓老先生,目下為了拯救令姪脫險之故,不得不委屈老先生,扮演一幕短短的啞劇,使對方墜入我們殼中了。」

  韓世青怔道:「小姐即管發號施令,老夫願作前驅,決不後悔。」

  端木芙道:「首先我要讓對方觀察出一件事,那就是奴家不但恭為群雄之首,令從我出。更要使疏勒國師認為我已具有相當權威,是以須得勞老先生的駕。等他有了這等印象之後,再在戰陣上施以壓力,相信不難把令姪安然無恙地討索回來。」

  群雄一聽都大感興趣,等著瞧她的手段。端木芙向數丈外那浮台上的敵方諸人望去,但見這些異國高手奇士,具都卸下外面的黑袍,露出本來服飾,五光十色,奇奇怪怪,繽紛奪目,甚是好看。

  她徐徐道:「疏勒國師塔力克乃是罕見的雄才大略之士,目下他已查看出奴家乃是中心人物,雖然諸位一直都沒有任何動作,但觀乎諸位大都向奴家投視的神態,即可測知了。現在他小心地觀察奴家是否具有令出如山的威權。」

  雷世雄道:「端木小姐剖析入微,洞矚機先,實是使人佩服。只不知小姐何以選中了韓老先生,作為誘敵深信的對象?」

  他表面上是向她質疑,其實卻是使用一種極高明的捧場手法,使她的才慧更加明露光芒,增強群雄對她的信心。

  端木芙道:「這自然是因為疏勒國師深知我們中原武林,對淮陰韓家萬分敬重之故。韓老先生乃是韓家主人,負天下之重望,如若連他也奉命謹唯,奴家的權威不問可知了。」

  那邊浮台之上,也是共有二十人,此是疏勒國師自己提出的規定。而今日的十場比武,就在這二十人之中挑選出場。

  那疏勒國師神閒氣定,態度從容。雖是身在異國,人少勢孤,但他卻大有破敵揚威,稱雄中原的氣慨信念。

  他忽然向蒙娜和蓮姬,二女說道:「想不到中原英雄,竟推舉出秧哥子作領袖!但這秧哥子卻不是劍后秦霜波,實在使人驚異。」

  纏語稱女人為「秧哥子」,而由於回教盛行多妻制,女人出門,例須蒙面,毫無地位可言。是以疏勒國師雖是一代之雄,此時亦未能免俗,發出驚訝之言。

  他接著注意到韓世青移步行向端木芙面前,跟她說話,並且曾在無意中向自己這邊指了一指。端木芙搖搖頭,只一擺手,韓世青立刻退下。

  疏勒國師只見了這麼簡單的動作,卻禁不住大為震凜,忖道:「原來此女在中原武林之中,大有名望,是以不但人人推舉她作領袖,而且無不奉命謹唯,不敢抗辯,中原群雄有了權威如此巨大的領袖,形勢便大不相同了!怪只怪在何以我們遍查中原高手之時,竟不曾查出有這一號人物?」

  他心中疑慮難消,當下命基寧向那失去行動之能的韓行昌問道:「那邊台上穿黃衣長頭髮的女孩子是誰?她長得真漂亮。」

  基寧是受囑故意說端木芙漂亮,使人聽起來好像只是為了她美貌而打聽。並無他意。

  韓行昌乃是擅長心機謀略之士,心中冷笑一聲忖道:「笑話,端木小姐一直以長髮掩住了半截臉龐,連我也未見過她全貌,你們如何就得知她美貌漂亮了?」

  轉念又忖道:「是了,這基寧將軍乃是奉命探詢端木芙的來歷,是以用這句話作引子。殊不知這一問適足以被我窺破了用心。」

  這韓行昌一直在浮台上瞧來望去,是以己方浮台上一切動靜,都在眼中。他自然也瞧出端木小姐是公推的領袖,當下恍然大悟,情知疏勒國師很奇怪中原武林方面的領袖竟是一個女子,特地查問她的來歷。

  他想得雖多,其實只是剎那之事。當下應道:「這位小姐姓端木,閨名一個芙字,身世無人得知,但她卻以智慧才華,震驚天下。尤其擅長行軍佈陣之學,實是今古罕有的才女。」

  基寧將軍點點頭,隨即說些別的話,竟不曾向疏勒國師報告。這一點使韓行昌感到大惑不解,只好靜觀其變。

  對面浮台上走出一人,大聲說道:「端木小姐著我傳話與疏勒國師,雖然諸位遠來是客,理當謙讓。但這次比武,與平常印證武功不同。端木小姐認為如若不能連贏貴客們三場,實足以使貴客們更小覷我中原武林了。是以這開始的三場,敝方非贏不可。」

  蒙娜咕咕呱呱地翻譯給疏勒國師聽。疏勒國師掀髯一笑,說了幾句話。

  蒙娜大聲道:「敝國師說,端木小姐年紀太輕,只怕少不更事,錯估了雙方形勢實力。敝國師又說,她如有此信心,可立即派人出場。」

  左邊的浮台上立刻走出一人,卻是個白髮飄蕭的長衫老人,手中拿著一根彎彎曲由約拐杖,步往擂台。疏勒國師濃濃的眉毛一皺,敢情他竟認不出此人。而他派來蒐集中原武林各家派幫會以及獨立特行的高人奇士的手下們,在他身邊共有四人之多,居然也無人開口說出此人的姓名來歷。

  基寧向韓行昌問道:「這位老人家是誰?」

  韓行昌道:「這位前輩姓崔,因為年高望重,武林中都稱他為崔阿伯。」

  他故意不說出崔阿伯就是昔年威震南七省的黑道第一高手飛天豹子崔洪。只因崔洪雖是隱退了多年,中原武林幾乎也都忘了這一號人物。但在對方而言,也許不曾放過數十年前曾有盛名的人物。以是之故,若然講出他的姓名來歷,對方或者會曉得也未可料。

  基寧沉吟道:「奇了,此人似是沒有聲名之輩。」

  韓行昌不再接口,心中暗道:「莫說你們異國之人,不會曉得。即使是我中原武林人物,也罕得有曉得崔阿伯姓名來歷之人。假如我不是出身於淮陰韓家,定然也不知道。因比,你們全不知曉,何奇之有。」

  疏勒國師從那崔阿伯步伐神態之間,瞧出他擅長硬功,氣壯力雄,必是長於打硬仗之士。

  當下目光轉到己方陣中一個身材高大的人的面上,微一頷首。這人立刻大步向擂台走去,氣勢標悍之極。此人膚色甚為黧黑,虯髯滿面,頭戴皮帽,腰束皮帶。左邊懸掛著一隻皮囊,右邊插著一把小刀。身材雄偉健壯,昂首闊步,大有古代英雄武士那等氣派。

  蒙娜高聲說道:「這一位是哥薩克族的勇士息隆,不懂漢語。」

  韓行昌向基寧道:「嘗聞西域的哥薩克族,乃是游牧之民,芎廬遷徙不定,民性強悍,勇狠好鬥。這位息隆勇士氣勢威勇,一望而知必是不知畏懼為何物之士。」

  基寧傲然一笑,道.「如若單單不知畏懼之徒,有何用處?敝國師是因為瞧出那崔阿伯乃是擅打硬仗之人,所以才派息隆出陣。」

  韓行昌訝道:「這話怎說?」

  基寧道:「如若是擅打硬仗之人,必是膂力特強,火氣特猛之人。但這種人一旦年老,血氣已衰,比別人更為吃虧,因為他的打法已固定了,很難改變。」

  韓行昌驚道:「這樣說來,國師竟是看準了崔阿伯乃是鬥力之人,欺他年事已高,血氣衰弱,所以也派出擅打硬仗的哥薩克勇士以對付他麼?」

  基寧笑道:「正是如此,你瞧著吧!」

  韓行昌但覺這疏勒國師實在太以厲害,無怪他敢以僅僅的百餘之眾,入侵中原武林,與天下英雄作對。大有技壓群雄,揚威中原之慨了。

  息隆到了擂台上,撤下背上長而微彎的鋒快利刀,面上含著獰笑,突然間吼嘯連聲,揮刀衝殺上去。他氣勢之強悍,刀法之凶猛,身手之矯健,在在足以使敵人心寒膽落。崔阿伯橫拐一掃,擊中敵刀,噹的一聲大響,那哥薩克竟然只是略略一滯而已,手中之刀,握得堅牢如故。

  崔阿伯出場之時,早已受到端木笑囑咐。她當眾言道:「對方一定欺你年事已高,派出驍勇狠鬥之士來對付你。殊不知你的鐵冑神功乃是上乘內功之一,只不過走的是威猛霸強的路子,所以瞧起來你似是純以硬功見長的人而已!到時你只須試過對方勁道氣力,便萬勿硬拚。因為對方必是能久拚不衰之人,須從招數變化上,剋敵制勝。」

  這番話人人聽見,因此這第一招拚過,那哥薩克果然腕力雄健無倫,氣勢凌厲凶悍之極,群雄見了,無不大為驚服端木芙料敵之能。崔阿伯第一拐橫掃之勢,非同小可。通常持刀執劍的敵手,決計不敢硬擋。因此對方這等行若無事的樣子,使他大為惕凜,立時湧身躍起,斜斜飛出一丈。果然他身形凌空才起,那哥薩克勇士息隆已像一頭凶獅猛虎般衝過來,恰好撲個空,迅即轉身尋敵。

  崔阿伯豈肯失去機先,立時施運九曲拐揮搗,出手疾攻。他使出這一路拐法,看上去雖然威風凜凜,甚為凶猛,其實拐勢變幻細膩之至,實是以技巧取勝而不是以氣力見長。息隆挺刀虎撲不已,如若他不是慄悍特甚,時時有同歸於盡的凶毒招數的話,早就得傷敗於九曲拐下了。

  兩人看看鬥了四五十招,息隆吼嘯之聲越發響亮震耳,使人驚心動魄。但崔阿伯在他刀光之中出沒騰挪,倒也不顯得很困。疏勒國師已微微皺起眉頭,但旁人還瞧不出真正的形勢。

  基寧尚向韓行昌道:「你瞧見了沒有,息隆便是如此凶悍,猶勝獅虎。」

  韓行昌笑道:「但崔阿伯卻是豹子啊!」

  基寧道:「豹子是所有猛獸中最可怕的一種,牠軀體不算大,但賦性凶殘而狡詐,身子靈便,能夠上樹。連獅虎見了惡豹,也得避讓。假如崔阿伯真是豹子,息隆就不容易贏了,但他倒底不是豹子啊?」

  韓行昌道:「我記得他的外號,好像是什麼豹子的,所以隨口這麼說一句而已。」

  基寧轉頭向疏勒國師說話,同時又另有一人開口說了幾句。基寧這才泛現出忿怒之色,向韓行昌道:「什麼?他就是飛天豹子崔洪麼?」

  韓行昌故意凝神想了一下,才道:「對了,就是崔洪前輩。據說他幾十年前,很是有名。但目下倒底太老了一點,恐怕體力支持不了很久。」

  疏勒國師略一揮手,一個少年取出一隻胡笳,嗚嗚的吹起來,聲調愴涼悲壯,饒有邊塞風味。擂台上的息隆聞得胡笳之聲,突然向後一躍,出了戰圈,逕向浮橋上奔去,離開了擂台。崔阿伯一怔,心想這混帳王八蛋倒是知機得很,難道他已曉得在三招兩式之內,定會有傷亡落敗之禍麼?

  蒙娜已高聲道:「敝國師召回息隆,這第一場是你們贏了。」

  蒙娜認輸的話,說時輕鬆。其實這個結果,已不知耗費了幾許智力,幾許血汗,以及多少凶險憂危在內。

  疏勒國師面寒如冰,雙目之中,不時閃射出奇異的,使人震懾的光芒。韓行昌瞧在眼中,初時以為他感到十分失面子,赫然震怒。

  但轉念忖道:「不對,不對!以疏勒國師如此饒有計謀方略之士,焉會心頭暴怒,以致影響到籌劃指揮之事?但他這等神情,分明又與平常不同。」

  他暗暗留心觀察這個大敵,此時端木小姐已差遣第二場的人選出陣,竟是廣聞大師的兩個弟子法水和法木。這兩僧年紀都只有十六七歲左右,由於面目韶秀之故,顯著更是年輕。因此,雖是兩人一同出場,在別人心中卻不覺得如何突兀或不妥。如是兩名老僧,旁人心中所生的感覺定必大是不同。

  疏勒國師暗吃一驚,忖道:「那端木小姐的才智實在過人,她這一著,又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竟然派出兩個小和尚,當為一人。」

  由於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自然也就使他感到不易派出適當的人手出場應付。他一面查看這兩名小僧的武功造詣,一面尋思己方人手之中,以那一個上陣最是妥當?眨眼間那法水、法木二僧,已抵達擂台。

  疏勒國師沉聲道:「拉岡。」

  一個中年大漢應道:「有。」

  行將過來,兩隻粗大的手掌中,分持一對金瓜鎚。疏勒國師道:「這兩個小和尚交給你,他們煉就了聯手接力的功夫,早先與胡賽音略略鬥過,你也得見,因此,你須用兵器迎敵,不可大意。」

  拉岡道:「知道了。」

  疏勒國師又道:「他們一個使杖,一個使刀,遠拒近攻,各有擅長。你一上去須得注意及此,莫與使仗的硬拚,莫與使刀的鬥巧。反過來說,你要與使刀的硬拚,與使杖的鬥巧。」

  拉岡神情間一片恭敬之容,凝神聆聽。等到疏勒國師揮揮手,這才奔向擂台。蒙娜照例高聲介紹道:「這一位名叫拉岡,乃是庫車國五大高手之一。」

  韓行昌向基寧詢問那疏勒國師說的什麼話,基寧照實說了。

  韓行昌大驚道:「貴國師真是太高明了,這一場只怕我們這一方要輸。」

  基寧道:「咱們爭的不是三兩場輸贏,而是要在三日之期中,總共三十場比武,贏取半數以上,方是真勝。」

  韓行昌連連點頭,其實他心中卻忙著研究這基寧一項奇怪的行動,那就是他竟不須請示疏勒國師,便一逕作主把疏勒國師的話,完全告訴了他。假如基寧所言不盡不實,韓行昌自然聽得出來。反之,他說的若是真話,也不難猜想判斷。

  他已認定基寧說的是真話,雖說韓行昌在他們掌握中,不怕他洩漏機密。但這種內容的話,自應向疏勒國師請示過,方可說出,決不該擅自作主。那麼他何以如此大膽的作主,是番人習慣上太隨便了?抑是他以為此話無關重要?又抑或是另有他故?

  他動腦筋探究下去,突然恍然大悟,忖道:「這話一定是已得到疏勒國師允許,其寧才會說出來,不錯,定然是已得到疏勒國師允許。而且最使人驚訝的是疏勒國師並非早就允許他從實回答,卻是當我詢問之時,以暗號發出的命令。由此可知疏勒國師根本精通漢語,無須任何人翻譯。唉!假如我猜想得不錯,這疏勒國師裝出不懂漢語的姿態,實足以顯示他城府之深,舉世罕有!只因他既是自負武功蓋世,可以橫掃中原,則他勝算在握,何必還裝出不懂漢語,使我方之人,產生錯覺,只當他對中原武林形勢甚為膈膜,以致不免有粗疏大意之事發生。」

  「換句話說,中原之人若是誤以為疏勒國師言語不通,對中原的情況有所隔閡,則對他的奇謀詭計,一定防備得不夠嚴密,即使是高明如端木芙,亦難免如此。」

  韓行昌想通此理,駭得出了一身冷汗,暗念中原武林今日面對的敵人,大概是有史以來最可怕最難鬥的了!這般城府深沉,文武雙絕的對手,真教人想一想也就為之不寒而慄了。

  擂台上業已動手拚鬥,那庫車國高手拉岡的金瓜鎚,招法奇異,威力強絕,他果然謹遵疏勒國師之教,碰上法木的禪杖之時,專以靈巧奇幻的招數手法應付。碰上法水的戒刀,則強攻硬打,勢若雷霆。他的一雙金瓜鎚,份量甚是沉重。但他竟能舉重若輕,細膩之時,如拈繡針。至於放手猛攻之時,自然更是當行出色,凌厲已極。這一來竟把法木、法水二人,打得繞台亂轉,法度大亂,無法形成聯手之勢,情況大是不妙。淮陰韓家的主人韓世青心頭大為焦憂,忍不住向端木芙望去。但見她澄澈如水的美眸中,不但沒有一絲耽心之意,甚至露出歡喜之色。他再轉眼向少林廣聞大師瞧去,但見他神色之間,安詳自若。當下忖道:「這廣聞大師如果不是認定門人可勝,就一定是腦筋有問題之人,方能毫不著急……」

  他無可奈何,再向擂台望去。戰況依然是法木、法水都很不利。看看又鬥了數招,忽見法水碰上敵鎚風狂雨驟的攻勢,連連退卻,已退到台邊。再往後挪的話,立時得掉在湖中。正在此時,法水戒刀猛可急削疾劈,使出一招詭異凶毒之極的刀法,竟從鎚影中攻入,凌厲反擊。拉岡破拆不得,只好急急騰挪後退。

  另一邊的法木趕上來,掄杖猛掃。而法水自然更是隨勢追上。霎時之間,拉岡已陷入捱打的局面。那法木的禪杖挾著強烈的嘯風之聲,強攻硬打,迫得對方不能出鎚接實。而法水的戒刀寒光電掣,精芒飛洒,也迫得對方不能不極力拆解。

  這一來正陷入了與法木硬拚,與法水鬥巧的局勢。這正是疏勒國師囑咐過他切切避免的情形。

  韓世青至此方始透一口大氣,如釋重負。當下又不由得偷空掃瞥端木芙和廣聞大師一眼。但見他們神色如故,並不因局勢已轉好而有所改變。韓世青見了他們的表情,也不禁暗暗感到驚心,忖道:「這兩位的修養功夫太好了,城府之深,難以探究!幸而我們是友而非敵,如若惹上了他們這種敵人,實是不堪設想。」

  以韓世青這等角色,也如此震凜,當時戰況改變得何等急劇和出人意外,也就可想而知了。因為假如戰況是慢慢改變,則主持大局之人,以及身為法水、法木的師父,能不動容,並不為奇。

  擂台上雙方拚鬥了六七十招,那拉岡在兩僧聯手夾擊之下,敗勢已定。右面浮台上,又昇起了笳聲。但這一回拉岡已沒有法子可以躍出圈外,是以只好苦苦支撐。法水、法木二人,縱然心中明白這陣笳聲是什麼意思,亦可裝作不知,繼續迫攻,直至敵人傷亡落敗才停止。這樣做的話,對方也無法責怪他們。然而他們又鬥了數招之後,忽然都故意放鬆對方,拉岡趁機躍出圈外。

  蒙娜立時揚聲道:「第二場你們贏啦!」

  她方說到最末的一個字,疏勒國師突然道:「閉口,誰說他們贏了?」

  蒙娜愕然道:「這是你的命令呀!你說過笳聲過後,但等我方之人一出了戰圈,立刻認輸,以免對方繼續迫攻。」

  疏勒國師皺起眉頭,道:「算啦,妳已出言認輸,已收不回這話了,何況拉岡也退出了擂台。」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道這兩個小和尚,每個人才活了多少年?怎能與拉岡深厚的功力相比呢?原來他們都是使用一種催發體內的功夫,使他們功力頓時增強了數倍,這才抵得過拉岡,但現下他們已快要力竭,所以故意縱拉岡出圈。假如再鬥下去,不出二十招,這兩僧就全無拚鬥之力了。」

  此言一出,西域全陣之人無不駭然動容。一個頭戴皮帽,帽沿下卻露出金髮的雄偉大漢道:「國師爺於天下武功無有不識,這樣說法,定然不知這種激發體能潛力的奇異功夫,能不能施展在任何人身上?」

  疏勒國師道:「可以,那少林寺的廣聞和尚,可以施展一種奇異的點穴手法,使那受術之人,心中百念皆消,只有拚命搏鬥之想。同時體能潛力,亦完全激發,比起苦修一二十年還要厲害。」

  這金髮大漢雙眉一皺,說道:「我們如何能贏得他們?」

  此人雙眸是藍色,片子高挺,膚色白皙中微帶紅色。一望而知乃是番邦異族之人。別人也泛起同樣的疑問,都望住疏勒國師。

  疏勒國師道:「這也不然,因為這一門功夫十分惡毒,後果甚是可怕。那些讓和尚弄過手腳之人,出陣之時,雖然勇猛如獅虎,但拚完之後,縱然不久,也得大病一場!因此我們除非是贏定了,又宣稱趕盡殺絕,不留一個活口。則這些人為了死裡逃生,方肯任他施術。」

  韓行昌眼見這些異域高手們,以番話交談,眾人有一度甚是緊張。最後疏勒國師說了一些話,這才恢復常態。當下不禁在心中暗暗猜測這是什麼緣故?他明知基寧決不會告訴他,但仍然向他詢問。果然不出所料,基寧說了一聲怒難奉告,便轉眼向左邊浮台望去。

  此時在左邊浮台上的中原群雄,都因連贏兩場,覺得十分興奮,也對這只露出半截面龐的端木芙增長了無限信心。端木芙美麗澄澈的目光,在眾人面上轉了一匝,突然碰到一對鋒利如刀的目光,使她不禁停頓了一下。

  那對鋒利似刃的目光,乃是劍后秦霜波所發。兩女對望了一下,端木芙眼中湧起了笑意,移了開去,竟是在推山手關彤、青霞羽土、五台癩僧,以及武當劍客尚固四人面上盤旋不定。

  敵方浮台上傳來那蒙娜的聲音,道:「每一場之間,只限以五十息的時間,作調遣人手之用,敝國師特地提醒諸位。」

  端木芙似是被催促得立下決定,目光停留在尚固面上,說道:「尚先生,這將是一場激烈無比的拚鬥,深望尚先生發揮所長,取得勝利。」

  她曾宣稱定要連贏三場,因此這一場也志在必得。尚固被她選中派出,正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喜的是以她的神機妙算,定然認為自己有取勝之道,始令派出。懼的是這一場不但關係到個人生死,並且也涉及師門榮辱。因為少林廣聞大師,已顯神通,單派兩名弟子,就贏了一陣。

  自己身為武當頗負盛名的劍客,如若失手落敗,在武林中傳說起來,定有武當不如少林之言。

  他肅然道:「在下也但願如此。」

  一整背上長劍,舉步欲行。他雖是武當派成名人物,但目下才四十餘歲,看起來卻只有三十多歲,儀容軒昂,果然是出色人物。

  只聽端木芙柔聲道:「尚先生,請你過來談句話。」

  尚固旋身走回去,到了她面前。但見這端木芙美眸之中,流露出十分的溫柔關切的神色。

  他心中一怔,隨即湧起了堅強的鬥志,忖道:「我豈能有辱師門聲譽,又豈能辜負了她對我的期望?」他的心情,也在眼中洩露出來。

  端木芙大是欣慰,想道:「我的關心果然使他激起了雄心壯志,在氣勢上來說,他已佔了優勢啊!」

  當下又柔聲道:「尚先生,奴家猜測對方定必派出極凶猛的勇士,務求贏得這一場,但殊不知我們中原武林名家派之中,武當派乃是內家之祖,韌力之強,宇內無雙!尚先生千萬記得發揮特強的韌力,最後定可擊敗敵人,奏凱言歸。」

  尚固道:「在下領教了。」他出得台上,疏勒國師冷冷一笑,迴眸觀看己陣之人。

  那藍眼金髮的大漢道:「國師爺認得出此人麼?」

  疏勒國師點點頭,道:「他是武當派著名劍客尚固。」

  這藍眼金髮的大漢道:「那麼他一定很厲害了?」

  疏勒國師道:「他的劍術還過得去,但我們這兒能贏得他之人,最少也有六七人以上,看來這一場我們非勝不可了。」

  基寧問道:「那麼國師爺還找什麼呢?」

  疏勒國師淡淡道:「我們這方贏得他之人雖多,但往後的比武場數尚多,每個人必須作最有效的安排。現在我們想找一個人,不但贏得他,並且又能很快的取勝,以打擊那個端木小姐的威望。」

  他手下群雄聽了,無不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在這些具有名氣的各國高手中,只有疏勒國師能盡知他們的強弱深淺。在他們之間,除了三幾個特別高明的人之外,大家全都以為自己可以勝過別人。因此疏勒國師說是有六七個人可以贏過尚固,人人皆以為自己有份。

  疏勒國師挑出一個高瘦漢子,道:「葉維亞,這一揚派你出陣。但記著兩件事,第一是你定要採取速戰速決的戰術,不可與他久戰。因為敵人這一派最是持久耐戰,以柔韌見長。第二,漢人的規矩是兵器脫手或斷折,都得算輸。他們既然講究這一套,我們不妨加以利用,因此你別一心一意砍傷他身體,只須以你的戰斧砍得斷他手中之劍,便算是贏了。」

  葉維亞道:「我記住啦!」

  他言語舉動間,自有一股猛鷙之態。韓行昌大為憂慮,忖道:「這疏勒國師對這一場似是胸有成行,又向派出之人吩咐了不少話,定是如何能制敵取算勝的妙,唉!武當劍客固尚雖然劍術高強,但他近年來大有名氣,敵方之人,定必認得他,故而也有了對付之法。」

  蒙娜已高聲報道:「敝國這一位是葉維亞,蒲犁國人。」

  在場中的數百中原豪傑,十有九人對西域諸國全無所知。因此蒙娜宣佈出場之人的國籍,全然無人理會。

  葉維亞手提一柄鋒利的戰斧,大約是五尺長,看來相當沉重。但固尚一瞧他瘦長的體型,以及矯健的步伐。已知這敵手不但功力深厚,並且非是純憑氣力取勝之人。必定是既凶猛而又矯捷靈活的路數。

  尚固出身於武當派,由於武當派乃是各大門派中,最強大的兩派之一,因此尚固在學藝之時,耳濡目染,見聞比旁的家派之人博雜得多。此後在江湖上行走了十餘年,更增長了無數閱歷,因而養成了銳利的高明的觀察力。

  這一點在上陣交鋒之時,無形中要佔了很大的便宜。他觀察之下,已發現對方並非徒逞勇猛之士,當然也就早早考慮以什麼手法應付最妥。加上端木芙的指示機宜,他更不敢略有浮躁。霎時已把一腔雄心壯志,收藏在心底。將之轉變為一種潛藏的力量,務求在最後關頭擊敗對方,而不是一上來就全力搏殺,希望一舉可以取勝。

  雙方各有算計,一碰上了,立時出手拚鬥。但見那蒲犁國高手葉維亞一柄戰斧,斫砍出千重寒光,勁氣呼嘯,凶猛無比。十招之內,已把武當劍客尚固迫到角落。

  中原群雄無不瞧得膽戰心驚,替尚固著急難受。浮台上的高手還能沉著觀戰,湖邊的數百武林人物,其中有許多人已忍不住大聲吶喊,激勵尚固的鬥志。在中原方面之人,情形如此。西域方面之人,自然恰恰相反,那百餘名留在碼頭上的諸國武士,亦開始有人吆喝鼓掌,替葉維亞助威。這等情形,掀起了比武以來第一次的高潮。

  雙方喊叫如雷,鬧得不可開交。葉維亞得此鼓勵,更為凶猛,斧斧不離敵人手中長劍。但要碰上一下,尚固手中之劍,非斷不可。

  葉維亞自然是謹遵疏勒國師之囑,一是不作久戰之計,二是設法砍斷敵劍,就此取勝。他如此聽話,反而使疏勒國師濃眉越皺越緊。

  基寧低聲道:「國師爺何故不悅?」

  疏勒國師道:「葉維亞終究是有勇無謀之輩,日下既是氣強勢盛,迫得敵人有退無進。自應放手施為,不必專找敵劍下手,如若他放手全力進擊,不出十招,定可砍傷敵人。再不然就是迫得敵人跌落水中,但你瞧,他一心一意要砍斷敵劍,反而讓敵人又逃出那個角落了。」

  基寧嘆道:「上陣交鋒,自應因時制宜,隨時改變戰略。葉維亞勇悍有餘,機變不足,實在太可惜了。」

  他們談論之時,左台上中原一眾高手也在低聲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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