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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我的前半生 我的後半生》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離歌

  一開始我只相信,

  偉大的是感情。

  最後我無力的看清,

  強悍的是命運。

  ——《離歌》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現在來形容御花園外的東北角靜太妃那冷清卻又幽雅的居處是最貼切的寫照。早已打下了花苞的臘梅長出片片尖圓的碧綠,新開的幾畦籬笆後一片銀白的梨花,在午後的煦陽中,純白如雪。

  靜太妃的這個去處我一向是極愛的,老祖宗那慈甯花園雖然美倫美泱,但是處處透著人工的富貴帝氣,花兒草兒也變得匠氣起來。這裏,雖極少有人問津,卻冬有冬的雅致,夏有夏的風情。攏了攏新出蕊的蘭草,拐個彎就是太妃靜居的門口的照壁……今日卻多了兩個陌生的宮女。

  雅居今日有客……

  靜太妃今晨就找人傳話過來,邀我品茶……呵其意看來不純,施施然一笑,權當來看看是誰有這個天大的人情能說動她老人家萬事不求人的大架……

  心裏有了底,上得這幾步臺階就分外用心。

  門口兩個侍女的請安聲,引得裏面正對太妃背對著門,坐在那株茂密的桃紅下茗茶的麗影螓首微轉……啊……雖然心裏有了預計,但是還是沒有想到是……她。

  花園裏已經微微偏西的春陽斜暉脈脈,穿過遠處宮殿那片金色琉璃,在她原本白皙的臉色上籠罩出一圈微醺的光芒。陪著她在這彩石子路上走走停停,還有2個多月就要臨盆的身子讓我走得很慢,她似也有著心事,步履極緩。前面就是跨水而建的浮碧亭,一欄白玉石橋底那汪青綠的池水點綴著幾片嫩荷。

  “你身子大了走動不便,我們在裏面坐坐吧。”她對我微笑道。

  進得這如宮殿般的四角方亭,許是一路過來走得發汗的我和她都不由得解開外罩的披風,讓丫頭拿了下去。披風下的她……原來也頂著個瓜樣的肚皮,只是不似我的大,我這個贅物這次可又圓滾又碩大。

  她順著我的眼光瞅向自己的肚子,再看向我的,揚起嘴角輕輕一笑,似了然。想說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只是望著窗外那早荷上的正在采著花蜜的幾隻蜂兒出神。

  “自打五歲我就開始識字、練琴、學畫、弈棋,作為上三旗大臣家的閨女我很小就知道遲早會進宮。九歲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我要終身侍奉的君親會是當今……”她突然開口說到,陽光從她背後漫進,高貴的金黃色身影卻帶著落寞的語氣。

  “只是沒想到的是十七個一起進宮的佳麗中最終帶上後冠的是自己。”

  她像是在整理著記憶的片段慢悠悠地說著,沉默半晌,看我一眼笑道:“可是我這個皇后羨慕的卻是你。”

  嚇……查點從椅子上滑下,我慌忙抬起頭對上她那滿含興味觀察我反映的烏溜溜地眼睛。

  “惠妃只是個靶子,皇上高高捧起來讓大家都羨慕的美麗泡沫而已。從來能牽系到這個高傲的男人的心,哪怕些許……也只有你而已。”

  我真沒想到她今天約我出來要給我說的是這個……她見我瞪著大眼楞著看她,扯了下嘴角那朵澀澀地笑:“是的,一直是你,雖然我不想承認,也努力過是否能贏得這最尊貴的天子之心,但……”

  “我和他大婚那日,他對我一直從容有禮,直到那個叫小末子的小太監的出場我才知道他一直坐在那出神的是為哪般。”她覷我一眼,輕道:“太監是沒有耳洞的。”

  實在忍不住了我輕輕籲出那口久憋的長氣,她見我臉色大赦,接著道:“只是不知道他心中的人就是他口口聲聲叫的姑姑,雖然明白皇上早已另有所愛,卻不知道是誰,他如同愛護自己的心子那樣保護你,封鎖著一切消息……直到……常寧那次被削爵……我才知道你的存在。”

  她唏噓著,眼睛仿佛穿過窗外那丈高的宮牆,像是回憶著什麼臉色生起一片潮紅……手輕輕撫上她凸起的肚子,見我也看著那手觸及的地方她淡笑著側臉,眼中瑩瑩帶著霧氣。

  “那晚……也是唯一的一晚,南苑裏的望日,他帶著酒氣進了我的帳慢……嘴裏叫著的卻是你的名字……茉兒……姑姑……”

  原來……我努力消化著皇后給我傳遞的迅息,心裏幾股感情交替湧來。明明……但是怎麼心裏對她有所憐惜,甚至覺得……

  她仔細端詳著我的表情,似了然又似決絕:“呵……你不用同情我,我是皇后不是嗎,沒了愛情至少我還能把握住命運……皇后的命運。”

  我想出口的話又退縮了回去……我怎麼忘記了這裏是宮廷,沒有人會平白無故的對你好,也不會有人會故意揭開傷疤示人,更別說貴為人極的皇后。她接下來定是要我為她做點什麼吧……呵呵,實在不願意自己染上這宮廷中愛推測話底下意思的毛病,不過事實如此。

  心下微微奇怪……不知道她看上我哪點利用價值,呵……只要不傷害到燁兒和喜兒,能答應的我自然會幫忙,她對我也不壞不是麼?

  看著她雖懷孕卻沒見豐潤的身子,臉色雪白眼神卻閃著決然的意志光芒。

  “孫敬說我肚子裏的是格格而你則是龍脈……”

  啊,她動起了我肚子裏的寶寶的腦筋,我急急說道:“皇后,孫太醫所言不可盡信,沒准你生下來的也是阿哥呢。”

  她擺擺手要我聽她說完:“他雖然擅斷胎密術,但是我也只信一半。不過,現在已經有了個大阿哥,難保以後不會有二阿哥、三阿哥。我既然能分走望日,淑妃、懿妃也自然會想以後雨露均沾。以皇上愛惜你的樣子,定會給你的兒子一個好出身,與其找她們中的一個,不如找我這個中宮……純僖,不就是先例嗎?”

  天……她看中的是我肚子裏的……我無力的靠在椅子上,輕輕的喘息:“你要的是太子,可是我的孩兒可不一定被皇上立為太子啊,再說……我們生產的時間會相差兩月,日子也對不上啊。”

  “時間嘛我自有辦法。”她咬下嘴唇繼續道:“以他現在對你的情誼,再把這孩子放我名下,我真不相信他會立別人……再說,我賭的不僅僅是太子,而是我做皇后,或者皇太后的命運。”

  見她巧笑嫣然,我沉默無語……一陣微風從窗外向亭裏襲來,我卻感覺一陣涼意從心往外漫出。

  *

  “皇后下午找過姑姑?”如同討論著天氣,燁兒夾了塊拍骨鵝掌進我的菜碟裏。我嘴巴正塞著一個冬菇丸子,聽他此言,一驚,那丸子滑到喉嚨卡得我連連喘氣。他趕緊伸手過來輕拍我背把它順了下去。

  就著他手喝了一口蜂蜜水:“以後不要在我用膳的時候問問題。”

  突然想到他怎麼知道,下午跟我出去的可是我最親信的蘭兒和翠兒丫頭,難道這兩個小妮子又出賣我……頓時眯起了眼睛。

  “不是她們,都說過好多遍,你的丫頭忠心得很了。”他笑道,可是眼睛卻沒有笑意。

  不是她們那就是皇后那邊的人了?原來……燁兒還真是誰都不信任啊,呵,我身邊不也有個萬安老小子盯著我整日做些個什麼嗎,不過我這個叫明梢,別得宮那只怕是暗梢。

  “你不用告訴我我也知道她想要什麼,孫敬現在也是她的太醫。”他手指輕輕撫過身邊的水杯,修長的手指在上好的青瓷上敲出幾聲清脆的響聲。

  “她這次居然打主意到你身上了……”他輕輕說著不帶任何情緒,眼睛卻閃過轉瞬即逝的寒芒。

  唉……難道這就是皇家,這兩個名義上的帝國夫妻私下也互相提防算計,皇后對我還算沒有惡意,她說的也有一星半點兒道理,畢竟……或許這樣可以讓我們“雙贏”。

  “燁兒,我要吃豌豆黃。”瞭解他的我悄悄打開他的“話匣子”。

  “唉,不是說了要先喝了熱的才可以吃生冷的東西嗎,都不是第一次做母親了,你這個性子……”剛剛還冷酷的良人突然變成了唐僧。

  “喜兒都隨便可以吃我為什麼不可以?”呵……我另外一招殺手鐧——他的寶貝喜兒。

  “喜兒?她是小孩貪吃,你也是小孩兒麼……另外誰給她隨便吃涼的東西,我告訴她了不得學你這個壞習慣,好吃的東西得有個度。唉……這個孩子那天突然給我說她要做只兔子……”

  我帶著微笑著迷地看著他眉飛色舞地開始說著我已經聽起繭子的喜兒的大小“事蹟”……心中暖暖,這樣的燁兒才是我的夫君呵,我寶貝兒們的父親……他現在只是一個父親……

  我……假裝是第一次聽,聽得很專心……

  *

  一個長方形的堆漆剔紅盒子,上面有個鏤空的大大的“如”字,拉開蓋子裏面卻是空空。我納悶的瞥了蘭兒一眼。

  “這坤甯宮也忑小氣!剛剛叫一個小太監送來的,指名給宛儀,我道是裏面什麼好東西呢,居然是空的!也太不把我們乾清宮放眼裏了。”蘭丫頭忿忿嗤道,又癟了下嘴:“宛儀以前奉節慶賞給奴才們的東西都比這個來得稀罕。”

  坤甯宮……皇后……哦,我明白了。

  叫過蘭兒去我書案上拿過那塊當鎮紙用的小翠玉如意過來,輕輕的放進漆盒裏。

  “你叫萬安把這盒子和如意一起送給坤甯宮去,告訴他這准是個好差事,有厚賞。”

  看著蘭丫頭應諾著捧著這盒子出殿,去找萬安送東西去。我輕輕抿了一口茶,氣定神閑的繼續翻開著書。皇后……原來也沉不住氣,看來她是真的相當在乎……我曬笑著輕輕再翻開一頁。

  書沒看進去幾頁,萬安已經回來了,還帶回來另外一個金漆箱子,蓋子上面有一個大大的朱色“謝”字。

  “宛儀你真神了,我把那小盒子交給了皇后娘娘身邊的小順子,一會他就溜出來說皇后見了大喜,說送這一箱子東西給宛儀。果然是厚賞哇。”看萬安那小眯縫眼睛眨吧眨吧的說著。

  我擺擺手,看也懶得看,不外乎是些珠寶細軟,叫蘭兒收箱前隨便拿了裏面一個物事賞了萬安。待他走後,蘭兒狐疑的打量我半會兒,“娘娘,我尋思著你和皇后是定是在猜什麼啞謎。”

  是啊,皇后問我“如盒、如何”,我回答:“如意,如你意啊。”她能不高興?

  我繼續喝著我的茶,看著我的書,旁邊佇著蘭兒托著鰓在那苦著臉慢慢推敲……

  *

  康熙十三年五月丙寅。

  五更起,那熟悉的陣痛一波一波的從腹中傳來,我就知道寶寶是要急著出來了。他的性子和喜兒卻是迥異得緊,喜丫頭想出來的時候就瘋了似的踢肚皮,從發作到生她不過一個多時辰,痛,來得快也去得快,呵現在想來這個孩子真是貼心……

  快卯時了,外室傳來全公公叫起的聲音……

  一向生物鐘準時的他,抖著睫毛,漆黑的眼珠還若有剛睡醒的朦朧怔忪。習慣性朝懷裏的我看來,發現我居然是醒著的。

  “出汗了……疼麼……是不是時候到了,怎麼不早點叫我。”

  “該早朝了……”看他還懵懂著的雙眼帶著憂心。最近南邊叛亂,三藩勾結成營,全天下的眼睛都盯著這個帝國年輕的君主,掃平鼇黨用的政治手段雖是高明,但是這次可是軍事叛變。他現在身上又壓上了無形的重擔,最近他有多累,多忙,我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沒事,又不是第一次做母親,去吧……”倒不是誆他,現在是真的不疼,這壞寶寶是踢一陣歇一陣,估計這次沒上次生產那麼利索,得折磨我一段時間才肯出來了。

  “恩,早朝一完我就來陪你……”

  外邊的見起了,輕輕地進來一行侍侯更衣洗漱的宮人,靜立在屏風後的外室等候。

  他的背影剛剛轉過屏風離開我的視線……突然一股潮水般的陣痛襲來。又來了……我靠在床沿閉目咬牙,等待這鑽心磨人的疼慢慢消退……

  “什麼……日子不對……好個孫敬!萬福,去乾清門傳今日罷朝!等等,上書房大臣叫他們留下來在朝房等宣。”有人小聲的給他說著什麼,隨即屏風外傳來他拍桌的怒氣。

  “姑姑,我去會坤甯宮,一會就回來。”

  他又氣惱什麼,孫敬還能做什麼惹他生氣,哎喲,壞小子估計要出來了。這會兒肚裏開始急急疼起來。

  叫那萬安進來,喘息著問他剛才何事,居然引得勤政的皇上罷朝。

  “剛剛坤甯宮來人說……皇后娘娘三更起就開始陣痛,五更時已傳了太醫和穩婆嬤嬤看是要早產,但是直到現在都沒生下來,只怕是要難產……”

  天……古代的難產意味著什麼我還是知道的,頓時感到快要昏厥。

  歷史上我本知道康熙的第一個皇后赫舍裏是生太子難產死的,一直都以為自己這個原不該出現異時空靈魂的到來,或許也會改變以後她的宿命,畢竟直到目前燁兒也才大阿哥和喜兒兩個孩子,不是因為我的出現原本那些該出來的妃子孩子都不見了嗎……一直以為歷史的天平已經傾斜……難道我們所有人還是逃離不了命運,雖然方式不同可還是得被拉回那結局相同的宿命……只是沒想到那害康熙傷心半輩子的太子居然真是我所出!本來只是一時寬慰皇后讓她安心的“如意”,不要它變為事實,最終不是得皇帝最後做出決斷不是嗎……

  我要真生的是兒子,那還是不要他做太子了吧……想起寶寶的命運我就心痛,可是目前我的身體更疼……怕是要生了。

  “蘭……兒……去招產婆……”

  *

  坤甯宮。

  天已經大亮,半個日頭奮力地爬出了絢麗的朝霞,這片織錦般的華彩流溢揮灑在坤甯宮巍峨的琉璃瓦上,漫出一道刺眼的鎏金光芒。

  年輕的皇帝沒有坐他的專屬步輦,疾步走在一行人的最前方,一路行來隻聽得他腰上掛的玉佩和寶石柄小鞘刀互擊的“叮叮”聲。朝陽金色的反光讓他微眯了下眼,踏進這對他來說好象突然覺得有點陌生的坤甯宮。

  西邊的暖閣裏禦爐輕煙嫋繞,紅色萬字地氈上正跪著幾個太醫院的御醫,那孫敬正跪在皇后禦塌前屏風後的最前方。後面跟著的是太醫院院使徐太醫,大早的天兒卻都出了一身冷汗。

  仿佛皇帝的進來帶著一股寒氣,幾位太醫都哆嗦著語不成聲不知道由誰起頭說起。

  “啟稟萬歲,都是孫敬大膽妄為,居然在娘娘萬金之軀上用那催生之法,罪應當誅……”一向與孫敬不合的院使大人此刻落井下石。

  皇帝冷眼緩緩掃過幾個太醫,最後停留在伏在地上全身濕透的孫敬身上:“孫敬……”聲音不大卻讓人涼在心底。

  “皇上……”紫檀嵌琺瑯牡丹花的屏風後傳來皇后嬴弱的聲音斷續傳來……

  玄燁轉過牡丹屏進得內室,看皇后被一個接生嬤嬤扶起身子斜靠在床塌,兩邊各站一個精奇嬤嬤都流著眼淚。皇后的肚子還是高隆著,眼神看看左右,那已經發紫的嘴唇一抽一抽囁嚅著像是要說什麼。

  “皇上,臣妾沒幾時了,這就……”她話未說完淚先涓涓而下。

  看著床上全身顫抖此刻已經被疼痛折磨得如快油盡的燈芯的女人,這個是自己的皇后啊,本來對她擅自用催生之法傷害自己的子嗣有所怨氣的玄燁,此刻卻生不起氣來,只覺悲憫……她算計宮妃……算計皇嗣……現在卻算計了自己。

  “臣妾……能單獨和你呆這最後的一會……沒有……”沒有什麼她卻是說不出來,深深渴望的眼睛綻出光來。

  百感交集的皇帝輕輕擺手要所有人出去,頓時……室內一片靜寂……唯餘這身邊塌上的女人的重重喘息聲。

  “你……會怪我麼,搞得自己如此結果。”

  他坐到她旁邊,拉起她一隻手歎道:“其實你根本不需要和任何人爭,她……不會要你的後位。”

  “我……知道,但是我不後悔。”她眼睛黯了一下突然又晶亮起來,反手抓住皇帝的胳膊,慘白的臉帶著一抹如夢般的恍惚的笑。

  “我……想知道,皇上有沒有愛過我,那怕一點……南苑那夜……”

  他仰著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猶豫了半晌看著她渴求的目光唏噓道:“一個人……只有一顆心……我八歲那年就給了她,今生只能負你……”

  再不敢看她那失望的目光抱她那微微顫抖的身子入懷,輕輕在她耳邊:“對不起……”似安慰,似憐惜,似無奈……似命運……

  耳邊傳來她幽幽地幾不可聞的話語:“就這樣抱我會兒……謝謝……你……”

  不知道過了多久,玄燁突然心猛地一悸,多年那次熟悉的感覺讓他驚出汗來……姑姑……他慌忙把懷中女人的身體輕放在床上,卻見……她微閡上雙眼,嘴角卻綻著朵安詳又美麗的……仿若在那天堂中的微笑……解脫的笑……

  來不及細看皇后,心悸加上不詳的預感讓他步履蹣跚,他撫著心跌跌撞撞向那門口走去……果然……

  “皇上,娘娘剛剛順利生下了阿哥,但是……”留守乾清宮的全公公一路不停地跑到坤甯宮門口,還顧不上喘息就開始說著,眼睛卻是已經紅了一圈。

  玄燁突然感到眼前一黑,一片黑潮般的眩暈加上心悸罩來,打了個鋃鏘,拉住全公公的領子:“姑姑……她……”

  “本來都好好的,可是……剛剛太醫說怕是血崩……嗚哇……”小全子已經照及不得規矩放聲大哭起來。

  “姑……姑……”

  那聲嘶喊嚇得小全子抬起朦朧的淚眼,只見前面那黃色的身影如箭一般往南飛去,朝日的紅光映照著那片鮮活的杏黃……衣袂飄飄……

  *

  我現在在流血麼……我不大清楚……只是覺得身體下面濕濕的黏黏的……生產的最後那次痛已經折磨得我顧及不了別的,只想休息……

  他們在我床前走來走去,面色都帶著憂慮,不是已經生了寶寶了麼……是個阿哥,對了一會兒得給燁兒說我不願意和皇后換了,做那太子沒什麼好的……

  “皇上馬上就來了,宛儀你撐著點兒……”

  蘭丫頭滿臉淚水,說話間帶著抽泣。誰又欺負她了麼,等我休息好了幫你教訓……唉身子好象慢慢沉重,越來越重,不能就這樣睡去啊……我先得等燁兒回來……等他看看寶寶,我們的寶寶……阿哥……他會高興?

  好象有人在叫我,門口傳來的慌亂腳步聲那麼那麼疾……

  “姑姑……”是他回來了,那麼大聲做什麼,耳朵都疼了。

  他額上帶著汗水,面頰潮紅,像是那許多年以前來解救我于吳良輔的欺侮,那年他八歲……八歲時那孩童的臉和這張男人的臉重疊在一起……都是這樣的神情……

  “燁兒,你的眼睛為什麼也紅了,也有人欺負你麼?”呵……我真是糊塗了,他是皇帝怎麼會有人欺負他。

  “啊你的額頭好冰。”我伸手給他拭去汗水,卻被他一把拉住緊緊抱在懷裏……這人……屋裏有太醫大人呢,好多外人……

  他抱我好緊,我緊緊貼著他起伏的心……奇怪好象聽到心碎的聲音……

  “她為什麼身上怎麼燙!!!太醫呢!啊!你們什麼都治不好!”啊……他怎麼又生氣,我現在身上在發燒麼,我怎麼不覺得,明明是他身子涼。

  好多人在說什麼,對他解釋著什麼,是太醫嗎,誠惶誠恐的……燁兒今天怎麼火氣大,我摸摸他的臉涼涼的,眼睛好紅,不要哭哇,誰欺負你了姑姑幫你……

  “能不能讓我的命去換她!!你們誰能讓我把命換給她!讓我換她!”他在大吼……又是對那太醫麼……燁兒不要!太醫只能治病……不能續命啊。

  “哪怕一年!就換一年我也願意!”他哽咽著埋頭進我的頸子。

  好嘶啞的聲音,他說換我命?難道我要死了嗎?怎麼可能呢,我只是想睡會兒,燁兒我答應你的要陪你一輩子不是嗎。

  手想和他擊掌就象我們多年以前……可我的手好軟就是抬不起來……看著他,你能懂我的眼裏的意思不是嗎?

  “燁兒,我好累。”我的聲音怎麼這麼小,他能聽到嗎?

  “姑姑……”他的眼裏好多好多傷痛,別這樣我只是想睡會……是不是這次我真睡下去再醒不來了,應該是的。

  死亡就是這樣嗎,我的身體病不痛苦,可是看他這個樣子我的心好痛。我沒做什麼錯事啊,為什麼這麼快就要讓我離開他,難道因為我們“大婚”的時候我偷吃了那個吉祥的蘋果,佛祖責怪了?

  “燁兒……蘋果。”

  “什麼姑姑……”他耳朵湊近我嘴邊。

  “我們大婚的時候,我把手上捧的蘋果給吃了,幫我……拿蘋果供給佛祖,這樣他就不會怪我了。”我對他微笑,可是他看我笑卻更傷心……

  “求你別離開燁兒……好麼……天……我什麼都答應……都答應。”他一向不象命運屈服的不是嗎,但是這挫敗的語氣真的讓我好傷心……不要這樣啊燁兒,都是命。

  “燁兒……”

  一滴、兩滴……我臉上感到幾滴涼涼的淚,他在哭嗎?怎麼是冰的淚……我眼睛快睜不開了,我要說完,太子我不願意換了……

  “太子……”

  “什麼姑姑……太子?哦……你放心我會讓他成為我大清帝國下一個皇帝!我會交到他手上一個最強盛的帝國讓他不要象燁兒這樣苦。”

  唉……我好心疼,你會錯意了,我不要寶寶做太子……眼皮好重……像是黑色的帷幔緩緩罩上我全身,我失去知覺我記憶的最後印象是他那恐懼的眼神……滿滿的深深的痛……

  窗外,正是朝陽初升,明晃晃的陽光毫不吝惜的大把大把的朝著宮殿揮灑著灼熱的光芒。

  乾清宮內卻猶如退去了所有溫度的冰窖,哀傷的天子形影相弔,他象對待至寶般抱起懷中的女人,走到宮殿門口對著那初升的旭陽,仰著頭象失去伴侶的草原銀狼發出那奇怪的吼叫那居然是笑……淚灑如飛的笑。

  乾清門前等候召見的幾位上書房大臣和御前侍衛面面相覷,從來冷靜自信的皇上出事了?

  “轟轟”聲響起……金釘朱紅禦門從裏面拉出一條縫隙,只見全公公踏出禦門,紅著眼睛帶著哭腔宣詔:“皇后駕薨,罷朝五日!”

  紫禁城的上空飛過一列南回的候鳥,回應著幾聲哀啼……像是那心碎的聲音……

  全公公後來給人說:這是以後的十年中唯一看到的皇帝的笑,大笑…………比哭還難聽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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