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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我的前半生 我的後半生》第118章
第119章 歸愛

  手持三尺定山河,四海為家共飲和。

  擒盡妖邪掃地網,收殘奸宄落天羅。

  東西南北敦皇極,日月星辰奏凱歌。

  虎嘯龍吟光世界,太平一平樂如何。

  ————《吟劍詩》

*

  泱泱華夏五千年,歷史記載的盛世有幾多?

  什麼叫盛世……我想終歸起來不過於“安寧、太平”四個字。

  能稱的上是盛世的王朝在至少具備這幾個條件:政治清明,經濟繁榮,百姓安居樂業領土完整無外強內患。看似簡單可細數起來也只有盛唐時的“貞觀之治”,“開元盛世”就大唐出現過兩次,再則……那即是最後一個君主王朝滿清帝國的“康雍乾盛世”了。

  “眾叛親離,僅餘孑身,驚聞清軍到來,寢食俱廢,反復思維,無計能逃”的噶爾丹於康熙三十六年閏三月十三日在阿察穆塔臺飲藥自盡。

  這才結束清中央帝國與準噶爾長達七年的(自二十九年自三十六年)戰爭,皇帝的第三次親征於次年春季凱旋。

  放眼看去,四海升平,初見盛世景象。

  如今的清帝國的疆域,東起大海,西至蔥嶺 ,南到曾母暗沙 ,北達外興安嶺 西北到巴爾喀什湖 ,東北到庫頁島 總面積為約有1300萬平方公里。

  康熙四十二年,河務總督于成龍傳來喜訊……黃河清了!那條年年淤積泥沙的中華母親河終於變清了!

  古人雲:“聖人出則黃河清。“ 傳說黃河五百年變清一次。(明?程登吉:幼學瓊林)甚至還有“千年難見黃河清”的說法。

  可如今,大清的子民除了遇到太平的盛世,居然還遇到了千年出一的聖君。一時間趁皇帝聖壽大慶之機送萬民傘的,送百疏文的,各州府自發的為聖上立功德碑的……在地方遞上來的奏疏裏面種種歌功當朝皇帝為聖君的舉動不絕於耳。

  離現代最近也是歷史上記載的最後一個盛世……悄悄地拉開了一角序幕,讓人稍見端倪。

  一切看似都那麼喜氣,但命運卻總不能讓人事事遂意如心。

  康熙四十二年六月辛巳,恭親王常甯薨,命皇子每日齊集,賜銀一萬兩,遣官造墳立碑。壬寅,裕親王福全薨。

  一個月內,如左、右手一般親密重要的親兄弟相繼病逝,沖淡了皇帝天命之年整壽的喜氣。

  兩位元親王相繼逝世帶來的權利真空需要新的替補,貌似波瀾不經的朝廷中又暗地滾動著幾股無聲的力量,蓄機待發。

  社稷的風雨,朝野的紛爭……這一切,猶如風刀霜劍,熬深了皇帝臉上的細紋,熬白了本是烏黑油亮的髮辮。這惦記著天下百姓民生的盛世皇帝,這記掛國事家事天下事,事必躬親的聖君獨獨忘記關心自己,自己的身體……金戈鐵馬一生的皇帝玄燁終究也沒逃過命運的糾纏,在病魔的肆虐面前,倒下了。

  “茉兒,一直以來……都覺得……我是不是不祥之人?”

  “不祥之人會開闢如今的祥和盛世?世上有幾個這樣的“不祥”那才是百姓之幸,社稷之福呢。”

  輕笑道,吹冷了藥湯遞了過去。這人病中愛鬧彆扭,八歲如此,十五歲如此,五十歲也是如此。

  “微蹙著眉頭,他推開藥碗,有些鬱鬱:“我的至親,只要在我身邊,就總有不幸降臨……”

  “我不就是你的至親麼,不好好的陪著你的麼。”唉……他怎麼又提起這個。

  “你?那是因為你我已是同命,既成一體,自然禍害不到你。”說到這裏他瞥我一眼帶著一絲得意,宛如個調皮的孩童。

  系著他的命……我本在這個時空屬於幻影,是這人的執著之念牽系至今而已。自太子歿後,天知道我有多麼盼望做個母親,玄燁更是囑咐太醫換掉了之前我吃的“平安帖”的方子換上了真正滋陰補身的湯藥……可心越急卻越不能如願。

  也許……是因為我這個本不屬於這個時代的身體的原因才遲遲不能受孕。

  皇嗣……這個問題猶如一片巨大的陰影籠罩在盛世大清的皇帝心裏,他說不說,看似不經心,其實我知曉,他比誰都在意。

  那血濃於水骨血相通的親情,靠做戲終究是掩飾不來的,哪怕這個“演員”擁有爐火純青的高超演技。

  “胤礽”……雖仍頂著那皇太子的金色光環,皇帝對他的恩寵看似也依舊不減,可有心人還是嗅出了幾絲這父子之間所有似無的“異常”與“嫌隙”。

  “太子……好像已失去聖心。”一時間,明裏暗底,不甘將來新君易主卻踩錯陣線站錯位置的王公大臣,紛紛重新割據勢力,尋私結黨,暗地裏把賭注押在了其他幾位風頭正盛的年長阿哥身上。

  玄燁看在眼裏,卻只作不知。見他冷眼相觀,猶如事不關己的模樣,我連連糾纏追問不休,他到底要什麼時候處理這出“假胤礽”的鬧劇。

  “你什麼時候孕出下一個太子,這出戲就什麼時候結束。我說過,下一任皇帝必是你出……君無戲言。”

  這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的執念,因為命運極少讓我們如願。當你不在乎的時候許多東西你沒顧得上珍惜,失去後想擁有,才發現……是那麼的難。

  我的肚皮……貌似也太不爭氣。在立式的西洋穿花鏡前,左瞅右瞅,這腰身依然纖細,這腹部依舊平坦。

  “我只是想求,想求老天……再讓我做一回母親。”摸著光滑的鏡面喃喃自語。

  “你定會再做一次我兒子的母親,如果不能,除非這老天當真瞎了眼睛。”聽我語氣生鬱,他放下手中的奏疏,想了下認真地答來,就如同他筆下的朱批那般嚴厲堅定。

  呵,他在控訴老天麼,還是在控訴那……他從未屈服的多舛命運。

  是啊,這命運對我們……似乎並不太公平。

  不過是他撒氣,不由輕笑。回眸中幾絲銀白在鏡中一閃而過,那抹如雪的純白來得那麼的突兀,頓時刺痛了我的眼睛。不死心地眨了下眼,微微側頭,見那鏡中影像依舊,一股心酸陡升起來。

  “燁兒啊……我,我有白頭發了!我……老了麼?”小心地撥下一根,有些怔忪。

  “人總有生老病死,歲月不會善待任何人。老……怕什麼?”他捏了下眉心,索性放下手中的筆,走了過來。

  “放心,有我陪著你一起,而我老得比你更快。其實,春天的時候我就發現你有幾根白頭發了怕你看了難受悄悄給你撥了。”

  “難怪有好幾晚上總覺得頭皮發痛,敢情是你下的手!哼!都說白髮白髮,越撥越發,你不撥不長,一撥就多!”我似怨還嗔地道,半帶一分莫名其妙的委屈。

  “當年生喜兒的時候你不也白過頭,還是全白,我不也沒嫌棄你麼?如今這才幾絲,放心,朕不會拋棄糟糠妻的。”一把攬我進懷,語氣狀似坦誠懇切。

  我狠狠地朝他瞪去,這人!到底會不會安慰人!

  只聽到……他笑聲朗朗,在這殿裏嫋嫋縈回。

*

  康熙四十五年秋。

  承德避暑山莊(又名熱河行宮)這座離京城二百多公里的皇家離宮在木蘭圍場南邊主體初步建成。

  苑裏洲島錯落,湖面被長堤和洲島分割成五個湖,各湖之間又有石橋相通,兩岸綠樹成蔭,融匯了江南水鄉和北方草原的特色,在我看來雖還沒完全建成但也算得上就是個放大版的暢春園了。

  有了這個新別苑,不愛參與皇室每年秋禰圍獵殺生的我,也不至於每日困在帳篷網營內的“帝帷”過於無聊。男人們炫耀著戰利獵物的時候,女人可以在湖上暢舟,亭中讀書作畫,各取所需,這樣倒也愜意。

  如果這離宮算是四十五年的一個大驚喜的話,那另外的一樁驚喜卻是讓我興奮的魂不守舍,幾宿幾宿不能成眠。

  純僖……我們的固倫公主,我的喜格格,帶著她的小小公主,回到生她養她的祖國,來到這裏離宮探望她的阿瑪,還有……我。

  這一別……竟有十餘年,心裏卻猶記得她小小的身影,每個夜晚,抱著布做的兔子安靜而又專著地靠在床頭,纏著我和她的蘭兒姑姑講著一個又一個的睡前故事。

  如今,我的女兒,也自做了母親……仿佛一眨眼,時間把一切都改變了。

*

  如意洲上的涼亭內,帶著荷香的晚風徐徐,剛一入秋這空氣帶著幾分寒涼,遂叫宮人拉下涼亭四周的江綢竹絲簾,唯留一面向陽長花窗洞開,讓紅彤彤的陽光曬落進來。

  “媽媽,這次回來的路上快進我大清國土的邊境時,撿到一個好有意思的人。”不說話時的喜兒,天生自帶著一股子冷然的威儀,讓人不可親近。年歲長了這份尊貴的氣質更是有增無減,不過面對至親時卻依舊是那麼嬌憨靈動,怎麼看我怎麼愛,一如當年。

  “哦,是什麼樣的人,怎麼說能說‘撿’到呢,去羅刹國這些年竟連漢語也不會講了。”只是看著她,心裏就滿滿暖意。這是我的親生女兒啊,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等她也有了白髮,也還是我的女兒。

  “一個算命的道士,總是嬉皮笑臉的,開始以為是個混飯吃的老騙子差點被我的侍衛軍一槍給……”

  “慢著……那道士……是不是叫丹,丹道士?”

  “啊,就是他,是叫丹道士來著,您怎麼會知道他?”喜兒一臉驚詫,瞠大了那雙和她女兒一模一樣美麗的棕色大眼。

  “他給你說什麼了?”輕咳一聲,掩飾著內心狂湧上來的激動。是師父麼……他,這多年躲去了哪里?這番出現……是想讓喜兒給我帶什麼話麼?

  “這人很有意思,他說的關於我的未來我不知道應驗與否,不過,卻能把我的身世猜得句句皆准也是不易。”

  喜兒似笑非笑,把懷中已是犯困連連打著呵欠的小洋娃娃般的混血小格格“珠珠”抱給額真,讓她帶著去後殿歇息。

  “他說呀,你雖穿著打扮像個番婆,可不過和他一樣是個帶著假髮的中國人,他拉下頭上的假髮,謔……居然不是道士是個和尚!”

  喜兒笑笑接著又道:“不過,這個又像道士又像和尚的傢伙後來說的話更把我嚇了一跳。”

  見吊起我十足十的胃口,喜兒卻賣起了關子,托起茶盞喝上了一口這才慢悠悠地繼續:“他說……你的父親是這片腳下土地的主人,而你的女兒的父親卻是那邊土地的主人,他指向我們的身後,遙遠的北方。”

  “哦……尤裏的封地就在那麼?”

  喜兒卻是不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他還說,你和你懷中抱著的這個閨女的父親都是皇帝。”

  “啊!!!”皇帝……猶如正在彈撥的琴弦陡然被撥斷,我聽到自己高昂的聲突兀地響起,尖細得有些刺耳。

  “珠珠的父親是……”

  “現任俄國沙皇,彼得,彼得?阿列克謝耶維奇。”她輕輕放下手中的杯盞,好整以暇。

*

  惡母親與不孝女的對決。

  “你每年一次的家信裏,怎麼都沒說你丈夫不是尤裏呢?”

  “您和皇阿瑪也沒有問啊,您每次只是說給尤裏帶好。”不孝女狀似無辜,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睛。恩……想想也是自己沒主動提及,那換下一個……

  “那次給噶爾丹送火炮的假情報也是你幹的嗎?”

  “媽媽您問的哪次,我記得這樣的事情我幹過兩次,皇阿瑪都沒給你說麼?第一次是把火炮乾脆給皇阿瑪送去,第二次嘛是假沙皇之名,我自己杜撰的致準噶爾可汗的密信,口頭承諾送他們幾萬火槍,嘿嘿……”不孝女一聳肩,對她幹的“好”事不無得意。

  “你和你丈夫怎麼認識的呀?他對你好麼?為什麼這次不陪你一起回來呢?難道你就不怕你阿瑪生氣?”原來當女人升格做了母親以後,都有嘮叨八卦的通病,不過不能不說我對這些相當的好奇。

  “媽媽……我現在還不是他的妻子。”她有些囁嚅,眼神閃爍。

  再不能裝作鎮靜,謔地站起身來……一片眩暈兀然襲來,我……我,我是不是真的老了,這會兒怎麼站著都覺得吃力。

  “喜豬!和我進殿,我想今天你有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要講給我聽。”惡母親拋下一句話,走在了前頭。

  女兒大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只希望她能和我一般,遇到的是……可相許一生的良人。

  轉頭向身後的她望去,白皙的臉上那精緻的眉眼微斂,這閨女正想著什麼有些出神,看起來是那麼端莊而又沉靜。

  不過細看,注意到她嘴角噙著的那一渦淡淡的淺笑從未自她臉上離去,這樣的神情我是那樣的熟悉……似從鏡中看到另外一個自己,一如往昔。

  哦,是愛……

  “對了,媽媽,那丹道士說要把這個帶給我的父親母親。見他瘋瘋癲癲說話不靠譜的樣子本是沒放在心上,況且也不可能給您和阿瑪這些不知來歷的東西,不過既然媽媽和他是舊識……”喜兒似突然想到,從懷中掏出一只用蠟封了口的素青瓷瓶,快步走了過來。

  “他說是做什麼用的?”捏開蠟頭緩緩傾倒出……兩顆朱色的丹丸。

  “他說是給您和阿瑪強身健體的。”撲閃著長長的睫毛,喜兒眨了下眼,笑得分外開心。

  見那兩顆赤色的丸子在手中滾動,竟覺得有一股異樣的暖意自手心升起。

  強身健體……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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