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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我的前半生 我的後半生》第99章
第一百章 寬恕(2)

  “你怎麼在這裏?”

  晚收的夕陽依舊殘留著不見溫度的紅,斜斜地掛在景仁宮堆滿雪的西牆上,陽光下只見胤禔的臉頰被凍得通紅,不知道他在這裏已呆了多久。

  “剛從太子那過來,想順便給額娘請安,走走便到了這裏。”他瞬了瞬眼,輕聲道。

  呵……想他平素和太子就不十分投緣,他去見太子又是所為何事?而那慧妃的住處卻是在鹹福宮,和景仁宮一個在西六宮的西北角,一個在東六宮的東南部,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處的方向,他偏來了這裏。瞧著這個已在宮外開府建衙了的皇子,我心裏暗笑,不由得微哂。

  “那就不打擾你去鹹福宮了,天色不早,茉兒身上還帶著差事,要送東西寧去皇太后那。”給他見了個禮,轉身便要離開。

  “茉姑姑留步!胤禔有事相求。”橫裏出來一隻手,急急拉住了我的袍腳。

  我訝然轉頭,只見胤禔已是跪在了地上,急切地盯著我,雙眼已是佈滿血絲,通紅通紅的,像是幾宿未眠模樣,著實狼狽。

  這孩子有事求我?那必是困惑他許久的大事,可我卻受不住他這一跪。

  正要拉他起來,外邊突然傳來小七和額真回來喚我的聲音,聽那咯吱咯吱的響聲已是走到了景仁宮門口,乾乾淨淨的新雪上定留著我進景仁宮踩出的那行“馬蹄”印,卻未見出來,躲是躲不過她們的,只得先交代一聲。

  “你們先在外面等我,別進來,我摘了支梅,馬上就出來。”

  聽得她們應諾我方松了口氣,拉了下他的身子,這人卻是紋絲不動,鐵打一般執拗地跪在雪地裏。

  “宮人們都在外面等著呢,我馬上得走了,是什麼事呢?先起來再說吧!”我無奈地說道。

  “茉姑姑幫我,我便起來。”

  見他一臉的希冀,半分決然,半分小心的模樣,不禁好笑,他多大了?已經在宮外開府好幾年的阿哥了,二十出頭了吧,卻怎麼一點也不似他父親。

  “額娘一直罵我是在找死,還拉她一塊下地獄……可我卻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去死!”

  她……他口中的“她”定不是慧妃……

  “你說的可是張貴人?”

  他不語只是直勾勾地瞅著我滿眼哀求。

  “那你可知道她曾置我於死地!她找人殺我的時候可沒有絲毫留情!”絞著他的眼睛,我說得咬牙切齒。

  胤禔,我沒有這麼大度,你看錯我了。

  “可是她真沒有魘鎮!我敢擔保!我已經打聽明白了,那個宮女不知受了何人挑唆,做了那麼個人偶,更沒想到的是皇阿瑪居然會相信這荒謬的邪術能害到人!”他快速的說道,聲音有些發緊,忿忿地似有不甘。

  我卻奇了……他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裝傻?那日在南書房他不也見到那黑衣公公了?見他眼裏閃過一絲難堪,雖尷尬卻依舊坦然,看來他是後知後覺地被張貴人利用而已。可在天子盛怒下為後宮裏的一個貴人求情,他的身份卻又是皇子,他真不知道僭越了麼?又真不怕死麼?

  “胤禔,你母妃可知道你今天要來找我?”

  “她不知道,要是知道斷不准我來的,這幾日額娘天天都在勸戒我,皇阿瑪決意要做的事,誰也阻止不了。而我的身份更不能出頭,可我卻控制不了自己……”

  他說這幾日慧妃都有勸戒……也就是說自那南書房那日以後他連著數天都進宮來搬救兵。

  唉……看來他對她……上了心。那個女人有怎麼樣的魅力讓他願意為她飛蛾撲火,不顧自己,難道就是為那皮相的美麗?

  “你既然知道你阿瑪的脾氣,來求我有什麼用呢。”他泛血絲的眼,凍紅的臉在這片雪色中倍感刺眼,正巴巴地望著我。可我……無能為力。

  “要姑姑在皇阿瑪面前求情,我知道這事兒本是渺茫,如果不能,只想托姑姑找人帶句話,告訴她我定會為她找到那宮女誣衊她的證據,叫她不要傷心。另外還有,還有……這個給她。”唏唏嗦嗦的聲音,他從懷裏掏出一封信。

  打量著他激動的神情,什麼東西能讓他如此無畏,不由輕歎……愛情猶如一張深不見底的網,一旦掉進裏面就撥不出自己。但是,如果他知道那玩偶的設計者卻是自己的父親,現在還能如此有信心麼?

  “據聞你母妃和張貴人素來交好,慧妃娘娘找個人去宗人府傳個話,帶點東西情理之中,為何來找我呢?”

  “沒人知道她被關在哪里。”

  哦,就算有人知曉也不會敢說吧,這次定是皇帝嚴鎖了風聲,鐵桶一樣封鎖了消息,無頭蒼蠅的他今日便來找我……可又是誰點撥了他。

  額真在外頭再一次催促,由不得我了,推開宮門,一股忽來的風揚起柳絮一樣的碎雪倒灌而來,突來的寒氣嗆得我連咳幾聲。

  回過頭去,見那半掩的宮門內他低著頭仍跪在那裏,風卷著雪越過我向著他呼嘯而去,他躲也未躲,像已入定……

  不知道為何,他此刻這執拗倔強的身影應對上了腦海裏正浮起那抹影子,曾經也似他這麼堅定,心中不由一顫……他是他的兒子。

  “你起來吧。”風卷走了我的喟歎,罷了……

  “茉姑姑,你答應了?你能寬恕她?有你求情皇阿瑪必定會……”見他大喜,炙熱的眼神向我探來,我卻連絲笑也擠不出來。

  “只答應幫你,不是幫她!我說的是那信。”

  他明亮的眸子頓時黯了下來,把那封已捂得溫熱的綾皮信封交給了我:“謝謝。”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我對自己輕道。

  手緊緊捏著那信,手在那綾封上硬是掐出了一彎月牙印記。不再看他,這就出得景仁宮去,轉過照壁就對上額真那了然一切的眼,正盯著我手上的信。

  “今天這事,誰也別說。”

  老天仿佛也在合著我的心,陣陣寒風卷來的絮雪把我進景仁宮的腳印快速地抹了個乾淨,剛才發生的事猶如一場夢境。

  前面就是甯壽宮了,我一步一步踩著雪去,步履堅定而有力……

  寬恕她麼……

  不能!

*

  “咳咳!”

  暮色中那個佝僂的身影顯得更加矮小,他提著羊角風燈,在前面走走停停,不管我走得或急或慢,他總是離我三、五步的距離,那宮燈的光暈正好籠出我身前的地面。

  “小九子擺的譜可真大,自己不親來也就罷了,找來萬福萬安兩兄弟陪著也成啊,起碼他倆個兒大。”

  額真“小聲”地對我咕噥著。她雖不敢抱怨正在南書房召了幾個剛進京的河務大臣覲見的皇帝,卻敢埋怨起梁九功這個御前總管太監來,怪他派來這麼個又老又弱的癆病模樣的公公。可她卻不知道,這卻是她的主子皇帝陛下的主意。

  那黑衣公公,姓岳……人真不可貌相,我可是知曉他的本事的。此刻就算再深再沉的夜,那不起眼的身軀也能讓我放下一百二十個心。

  紫禁城裏夜晚的風很大,我們又是頂著風向北而行,風刮得臉生疼生疼。拉低了玄狐皮披風的領子,從頭包到腳,漸漸迷失了方向。只記得我們七拐八彎的,出了御花園然後向東一直在夾道中隅隅而行,越走越荒涼,想不到皇宮中也有這樣地方的所在。

  這裏的房舍雖也以琉璃瓦裝飾,卻並沒有前朝和東西六宮那般朱牆金瓦,雕樑畫柱,處處透著華貴和精緻的奢華。大概是前明修建的一些宮用庫房吧,剛走過那個院落飄著陣陣藥香,定是宮裏的備用藥庫設在這裏了。甚至沿途見到幾座廢墟般已露了磚體的蕪房,那院中長滿齊人高的雜草,實在讓人瞠目。

  “都是前明末年李自成幹的!哎,前朝大殿上的匾額也留有當年的箭鏃釘在上面的孔印,皇上修完了太和殿后也定會清理這邊吧。漢人的皇宮卻是讓漢人自己給毀了,他們不心疼,我們還心疼呢。”

  額真見我在那片廢墟一樣的地界躑躅了半晌,想起我的“失憶”症,即刻兼職了一下解說員。

  岳公公在前頭夾道的拐彎處咳嗽了幾聲,我立刻識趣地跟上了他的步伐,畢竟……我今日的目的可不是來這裏探險的。

  拐了彎,又向東……前面出現個亮著燈的院落,這就……到了?

  “哪個宮的?這裏不是你們來的地方!”緊掩的宮門,油漆有些斑駁,門縫中透出一個聲音。

  “乾清宮。”岳公公掏出牌子來晃了一下,又輕聲對著那道門縫裏的人說了句什麼,只聽得“咯咯”聲響那門頓時洞開。

  “宛儀,請!她就在裏面。”

  這是個二進的微微顯得破敗荒涼的院落,院中有棵上百年樹齡的老梧桐,光凸凸的枝椏在夜色中來回搖擺顯得無比猙獰,初冬的新雪卷著枯萎的落葉在青磚地面上厚厚地鋪了一層,我的鞋子底走在上面沙沙作響。

  隨著岳公公的手看去,最後排蕪房的東屋正亮著燈……

  本就不大的蕪房用磚新砌出一堵牆來,高至頂,只留一人進出的小鐵門。鐵門前一個小太監正趴在桌上酣睡,引我們進來的管事的公公踢了兩腳,小太監蹭地跳起來叮叮噹當地把鐵門上掛著的鎖鏈一條一條地解開。

  “你們就留在外面吧。”微一思度,我對岳公公和額真說道。畢竟……我除了要把大阿哥的信給她,也許還會說些什麼涉及到皇室尊嚴的內容。

  “皇上聖諭,著奴才不離宛儀五步距離內。”岳公公低著頭,雖恭謹,語氣卻堅定。

  既是聖旨……罷了,我也不好難為他。既然這皇帝都不在乎了,我還處處為他顧及這顏面做什麼,哼!

  岳公公推開了鐵門,先我一步進去……

  松木的方桌上正點著一隻油燈,燈後的床上有個女人正朝著門的方向盤腿端坐,黑瀑一樣披散在臉龐兩側的長髮下正是那張傾城的絕色容顏。

  她好像對我並不感什麼興趣,緊緊盯著岳公公瘦小的身子,眼神由炙熱漸漸轉淡,帶著一絲了然,嘴角扯了一下,想說什麼卻沒說出口,只是輕閡上眼睛閉目養神。

  我卻笑了。雖不知道這岳公公曾經和她有過什麼淵源抑或交易?不過她此刻心裏想的什麼我可是如同身受,那就是……背叛的感覺!

  岳公公那夜殺王驢子之前那句話猶自在耳:“人無所謂忠誠,不過是因為背叛的籌碼太低。”

  我曾經把這話說給了玄燁聽,問他聽後會不會覺得心寒,這樣的奴才隨時身側還是絕頂高手。他卻哂笑,說他還從來沒看錯人,岳公公夠真也夠小人!

  我嗔道:“小人你也用,不怕做昏君!”

  “婦人之見!”他批完手頭那封摺子續道:“用這樣的人最是放心不過,小人遠好過偽君子!他說的話沒錯,小人重利,不過要他背叛我這個皇帝,估計很難。”

  是哦,皇帝這個籌碼絕對夠重,他有足夠的自信。

*

  “兩位有事直言吧,如妍已是罪人,願賭服輸。”她依然閡著眼,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堤防。

  她以為我會以勝利者的姿態耀武揚威一番,折磨她、淩辱她,讓她生不如死?呵,她雖然的確是想致我於死地的敵人,但是本人還真沒有棒打落水狗的嗜好和力氣。”

  “我這裏有封信,有人央求我帶來。”我走了幾步,把胤禔的信輕輕擱在了桌面上。岳公公為我拉開了一把椅子,讓我坐了下來。

  她鼻子冷哼一聲,看也不看。也難怪她不信,現在她落難,宮裏人唯恐避之不及,而我原本就是她看作敵人的人,哪能這麼菩薩心腸,巴巴地幫她帶信!

  “可憐那人,日日進宮,數宿不眠,跪在雪地裏求人……”

  話還未完,她的手驀地伸了過來,拿走那信,撕開蠟封,抖了開來。

  “嘶!嘶!嘶!”僅僅掃了一眼,那乳白色的簽紙被她撕成幾綹揉成一團丟到了角落。

  這突來的舉動讓我微感吃驚,她對胤禔……我雖然猜測不過是利用,可怎麼能如此無情!

  “你真冷血,也夠無情。再怎麼說他是一直真心的想幫你。”

  “幫不到我的信,看它何用。”她繼續眼鼻觀心,端坐不語。

  這褪去了所有表像的勢利薄情一時讓我怔住。不過,對她而言沒有利用價值的東西也許是不值得去關注,哪怕是這世間最珍貴的“真心”。

  不過,信只是理由與引子,我來的目的也並不只是雞婆地無聊來看她對胤禔的無情。

  “你定是在想我這番來的用意,是想辱你?摑你?鞭你?抑或帶人來殺了你?”見她眼皮輕抖,我繼續道:“你雖然害我,我來卻不是為了要圖一時痛快怎麼著你,不過,也不是來做菩薩要想幫胤禔救你,我還沒這麼好心。”

  想起額真說我和這女人都同屆進宮,我和額真做了女官,她卻做了那皇帝的小老婆之一的貴人。身份不高卻和我們相比在宮裏也是個一等一的主子了。如果說是妒忌,宮裏誰都說近年皇帝最愛翻她張貴人的牌子,讓無數後宮娘娘眼紅不已。

  她,她,她有什麼理由恨我如斯!

  “我想問你!為何偏你就那麼恨我,恨得想方設法要致我於死地!”我尾音轉高說得激忿。

  “嗶啵”桌上的油燈突地暴出個燈花,映在她的眼裏閃爍著妖豔的光芒,她笑得卻瘋狂而又詭異:“你居然問我為何恨你!哈哈!哈!你居然不知道我恨你!”

  一反方才的平靜,她激越地喘息,秋水般的眸瞳不復清明,燈光下看清了那裏盈著的卻是赤裸裸的怨毒與恨意,我的心猛地一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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