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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異聞錄》第47章
第三章、紅帷的災厄

當杰里特爾的地下秘室正鬧得不可開交時,地上的宴會也正朝著相同的方向前進,氣氛炒得十分火熱。

艾斯在短笛的演奏結束後,又吹了許多輕快的曲子,利用魔鈴將所有人的情緒給提升起來。喜歡把小火苗擴大成燎原火焰是他最喜歡玩的伎倆,與其把自己搞得累不啦嘰的去引開別人的注意力,不如乾脆讓所有人一起幫自己引開注意力還比較快。

「喝一杯醇酒,不如喝一桶烈酒要來得過癮;看一位美女,不如看一群美女要來得賞心悅目;自己要跳舞,不如讓所有人一起跳舞要來得有趣!」

這就是艾斯的哲學之一,也就是「鬧得越大越好玩」的意思。

這時的吟遊詩人吹著馬卡迪蘭的著名民謠,輕快的曲風感染了所有人,將宴會變成猶如了嘉年華會的慶典,男人們拿起酒瓶唱起難聽的歌,女仕們拉起裙擺跳著快板的舞步,也有人拿起樂器和艾斯一起演奏,到處都瀰漫了歡樂的色彩。

 嘿 傑克‧沙耶姆 你是一個窮浪人

 背負白色破行囊 離開了家鄉 走到陌生的小鎮 找尋新方向

 嘿 傑克‧沙耶姆 你是一個大傻瓜

 撿到一枚舊銀幣 買了顆酒糖 遇見醉倒的盜賊 把糖送給他

 嘿 傑克‧沙耶姆 你是一個幸運兒

 壞蛋送你羊皮卷 裡面有寶藏 越過高山與溪谷 找到了地方

 嘿 傑克‧沙耶姆 你是一個倒楣鬼

 山洞之內龍睡臥 鼾聲正響亮 它的鱗片似鋼鐵 雙角閃著光

 嘿 傑克‧沙耶姆 你是一個好笛手

 吹奏哀怨的曲調 龍息不再響 吹奏快樂的舞曲 龍翼微展揚

 嘿 傑克‧沙耶姆 你是一個謀略家

 巨龍飛離大山洞 進去拿寶藏 黃金寶石滿地滾 大把大把抓

傑克‧沙耶姆是馬卡迪蘭的傳說人物,據說他得到了由兇惡的巨龍所看守的財寶而成為一代富豪,但是他仍然無目的的四處旅行,最後死在不知名的異鄉。而強調是傑克‧沙耶姆埋骨的地方少說也有四、五十處,光是刻有他名字的墓碑就有超過二十個以上。

宴會裡的人們用馬卡迪蘭語大聲的唱著「傑克‧沙耶姆之歌」,熱鬧的氣氛和嘹亮的歌聲幾乎要掀翻了整個屋頂。有人用香檳彼此澆在對方的頭上,有人用手臂互繞跳著圈圈,有人揮舞著烤雞腿強塞進他人嘴裡,還有人咬著三明治在桌上跳起踢踏舞。這些貴族仕紳已經脫下了自尊自大的外衣,做出平時他們認為是「平民才會幹的事」來。

宴會已經邁入了無秩序的階段,半空中不時會有玫瑰與牛肉在飛翔。這時有一個滿臉落腮鬍的男人搭著另外兩個人的肩膀跳起難看的大腿舞來,並且邊跳邊唱出足以令人耳膜爆裂的恐怖歌聲。

「啦啦……我……杰里特爾……將要成為偉人……連一國之王也要被我踏在腳下……啦啦啦……哦哦哦……啦啦啦……」

難聽的歌聲與自大的歌詞吸引了艾斯的注意,這時他的臉上已經多出了好幾個囗紅印和數種不同的香水味。

「那個音癡就是艾里斯‧杰里特爾?」

(嗯嗯,的確就像個低水準的暴發戶。)

艾斯在心裡感嘆著,並且任意的給杰里特爾釘上了一個「三流中的三流笨蛋」的評價標籤。

就在歡樂的情緒正高漲時,地面隱隱傳來轟隆隆的沉悶聲響,接著舞池正中央的地毯突然隆起,巨大的尖石穿破了地毯突出地面,有三、四個人的腳被剌傷了。

艾斯停下了演奏,所有的人也在同一時間動作靜止了下來。突如其來的破地尖石將現場氣氛帶入了詭異的情況。就在大家的視線集中在尖石上時,地下傳來更多轟隆的聲音。

艾斯的臉在一瞬間變成鐵青色。

「快逃!有人在使用魔法!」

同一時間,更多的石牙穿破了地面!無數的尖石將整個大廳分隔成數塊區域,當最大也是最後一根石牙突出地面的同時,一個人影也以石牙為臺階靈活地從地底下跳了出來。

「可惡!比想像中還要難纏!」

修發出抱怨的聲音,往門外拔腿就跑。艾斯看了立刻跟在他的後面,兩人併行奔跑。

「你怎麼搞成這樣啊?」

艾斯大聲詢問。

修的身上正穿著原本被稱之為禮服的碎布,除了身體部分之外,裙子與衣袖全部變得破破爛爛。

「對手很麻煩!」

「但是場面也太轟轟烈烈了吧!」

「當作是求救的信號吧!」

修和艾斯一起逃逸至屋外。被石牙弄倒的蠟燭和燈臺將桌布點燃,很快地便波及到四周的地毯和家俱,不久就將整個大廳捲入了火焰的舞蹈中。

「哇……啊……啊啊……」

逃出屋外的杰里特爾跪在地上,眼睛和嘴巴變成同等大的圓型,並且發出斷斷續續無意義的聲音。無視於杰里特爾那已經呈現半癡呆的精神狀態,艾斯在庭院的另一端抒發感想。

「哦!真是壯觀的求救信號,這個景象就叫做『火焰中的衰敗』吧!」

「我看叫『破滅的來臨』還比較貼切。」

修和艾斯就這樣在一旁進行不負責任的對話。

「話說回來,我們就在這裡袖手旁觀可以嗎?」

「你想和魔法師打嗎?接下來就交給佛蕾朵吧!」

「你不說我還忘了問,你剛才在下面幹了什麼事?」

「我剛剛遇見了兩法爾米高外加打不死的怪物喲,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

「兩法爾米高的怪物?」

「就在那邊啊。」

修伸手指向被烈火所吞噬的房子,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艾斯看見一個巨人從熊熊火焰中緩步走了出來。巨人的身上並沒有沾上任何火焰,無機質的岩石身軀說明了它的身份並非生物。

「哦哦,好壯觀吶!」

就在艾斯發出讚嘆的同時,逃到屋外的客人們在看見了土巨人之後,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情緒再度掀起萬丈波濤,紛紛逃離杰里特爾的庭院,當人們一股腦地朝街道的方向逃跑時,反而有一個黑髮女子走進了庭院之中。

冰色魔女--夏茵‧佛蕾朵登埸!

「凍結萬物之運行,深藏於永夜之地的黑色暴風雪,在挪洛威之印的名下,我命令汝等前來。倨傲者,在黑色的榮耀下屈膝吧。怒吼之風雪,化成槍吧!冰結螺旋!」

螺旋冰槍在夜空中閃爍著微妙的美麗光輝,以高速剌穿土傀儡的腹部。巨大的土傀儡立刻潰散了,但是下一秒鐘它又重新凝聚起來,而且由一個巨人變成了兩個巨人。

「哼,馬休嗎?」

夏茵一下子就猜出在背後操縱土傀儡的是什麼人。

「隱沒於永晝與永夜之間,在逆月的刻痕消逝。孤高的冰國之王,請聆聽我的呼喚。以佛蕾朵之名要求汝等覆行契約,從無瑕的白色宮殿之中前來此地,以銳利之牙撕裂我的敵人。雪狼召來!」

夏茵的腳邊浮現了白色的魔法陣,數道白光從魔法陣之中飛出,並且變成了狼的模樣急速地咬住了土傀儡,一瞬間兩個土傀儡不僅被撕裂成土塊,還被雪狼吃得乾乾淨淨

「不愧是冰色魔女,我的土傀儡看來連妳的一根頭髮都沒辦法打落。」

馬休終於從火焰之中走了出來,當然他的身上並沒有任何燒傷。

「這次拉加斯派你來,下次是不是四葉之樹就要全體出動了呢?」

「……夏茵,妳為什麼要背叛父親?妳是聰明人,應該知道這麼做沒有任何好處。」

「我就是看不慣他的做法。」

「你是指……狂戰士?」

「沒錯。」

馬休搖著頭發出苦笑,彷彿沒料到夏茵的理由是如此愚蠢。

「夏茵,狂戰士是必要的東西。」

「必要的東西?別說出這種會令人發笑的理由。」

「夏茵,妳討厭戰爭吧?討厭流血吧?」

「是的。」

夏茵似乎沒想到馬休會這麼問,回答稍微遲頓了一下。

「現在各國看來雖然平靜,其實已經有一觸即發的傾向,比洛夫丁與巴比特倫之間的零星戰役不過是個小開端而已,不久的將來一定會爆發將全大陸都捲入的大戰。」

馬休閉上眼睛,分析著菲瑞克斯大陸現今的情勢。

「塔薩克國內的財政已經落到不能再糟的情況,開始有以武力擴展領土的意圖;馬卡迪蘭和塔薩克訂定了同盟,有介入比洛夫丁和巴比特倫之間的傾向,當然邦萊姆不可能袖手不管。大陸捲起戰爭的風暴是一定的事。」

「然後呢?」

「對於俗世的人們為了慾望而掀起的戰爭,我的厭惡絕對不會比妳淺。只要有了狂戰士的力量,即使真的出現了大模規的戰役也可以迅速的結束。在狂戰士壓倒性的強勢下,任何軍隊都會在數小時內被殲滅,只要有狂戰士,戰爭會在最短時間內被結束。」

「即使是犧牲嬰兒?」

夏茵的話彷彿是無形的鐵槌,給了馬休一記重擊。

「將無辜的嬰兒變成了殺戮的兵器,這就是你口中的『結束戰爭的方法』嗎?」

「他們的犧牲不會白費。在未來,他們的名字會被傳頌,因為他們是奉獻出身軀終結戰火的人。」

馬休咬著牙,像是在忍受著什麼似的。

「我是……蒐集狂戰士原料的全權負責人,我已經把這些嬰兒的名字給記了下來。在這個偉大的計畫成功之後,給予他們最高的榮譽與追悼,是我唯一能給予他們的補償。」

夏茵聽了簡直快暈過去了。

給予最高的榮譽與追悼?唯一的補償?強迫性地將正在牙牙學語的嬰兒給捉走,使之改造成為染滿血腥的魔獸之後,竟然還說要讓他們的名字被後世傳頌?這已經偽善到了極點啊!

利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與大義名份裝飾自己的惡行,還聲稱要將這些非自願的犧牲者追封名號,簡直自以為是到了令人無法忍受的地步!沈溺於浪漫主義的毒素之中,妄自將一切的罪行給美化,他們眼睛所看見的並非真實,而是由狂妄與自大所織編出來的圖畫。他們並非想要祈求別人的原諒,因為他們早已自己原諒了自己,所以才能肆無忌憚的幹出這些事來吧?

「真是愚蠢的說法。」

夏茵吐出了沒有溫度的語話。

「我對戰爭沒有任何好感,但更討厭狂戰士。進行戰爭的是人,也唯有以人類的手親自進行的戰役才有意義。」

「妳現在是在歌頌戰爭嗎?」

「這是相對性的問題。比起坐在高處利用狂戰士進行不負責任的屠殺,人與人之間的戰爭還高尚得多。唯有在兩方都擁有自我意志下所進行的戰爭,才能讓人明瞭戰爭所帶來的苦痛與錯誤,甚至能指引出未來所應該前進的方向……即使那是要用血與淚交換得來的經驗。」

「難不成你想讓更多人在無謂的戰役中隕命?什麼未來的方向、血的經驗,那些都要用人命去換取!這些不都是你最討厭的事嗎!?現在只要用最小的犧牲就能阻止更多的人死去,這是最好的方法!」

「利用狂戰士所進行的戰爭不過是殺戮的遊戲。失去人性的戰爭只會造就無盡的破壞和痛苦,並且塑造出像拉加斯那樣的瘋狂之人。用最小的犧牲免除更大的犧牲?說得真是好聽啊。不,簡直天真到了極點。」

「妳說什麼……」

「人類……十神所共同創造出來的種族……一個同時聚集了所有種族優點,也同時聚集所有缺點的種族……矮人的自尊自大……龍的桀傲不馴……妖魔的邪念惡思……妖精的旁若無人……獸人的殘暴嗜血……這樣的人類,在嚐到了狂戰士力量的甜美之後,真會捨得放手嗎?」

夏茵的話彷彿帶有無形的寒氣,將周遭的溫度給壓低了。

「我們不是獨自一人,卻也是獨自一人。人類能夠變成任何東西,卻也無法永遠成為任何東西。我已經可以預見了,拉加斯搭乘著一輛名為狂戰士的馬車,在血泊中恣意奔馳的景象。」

「這一切只是妳自以為是的猜測。」

「認為狂戰士能中止一切戰禍,這個猜測不是更自以為是嗎?」

「看來和妳是說不通了。」

「沒錯!」

火焰照耀著兩人的身影,黑夜的風吹過兩人之間。馬休和夏茵靜靜地站著,只是互相瞪視著彼此。

同一時間,兩人有了動作。

「大地的精靈,請回應我的呼喚。萌芽的生命需要救助,脆弱的幼苗需要守護,請賜予滋生的綠根銳利之盾,摒退外物之侵襲,屬於深綠的劍與盾將同時現身。荊棘之獄!」

「摒退吧!不屬於此世之力!以挪洛威之印下令,嗜食魔力之靈請來到吾之身邊吞噬力量。魔力散除!」

馬休唱完咒文的同時,深綠色的荊棘從夏茵的腳邊突然萌芽,並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生長!眼看荊棘就要將夏茵圍住時,她的身旁出現了淡白色的朦朧霧氣,荊棘在霧氣的包圍下急速枯萎,成為枯黃的碎片散落在地上。

「可惡,『魔力散除』!」

馬休發出厭惡的啐聲。

夏茵為何會成為法師公會中最棘手的人物,就是因為她成功的習得了水與冰的術法。在以魔王挪洛威的力量所引發的超自然奇蹟裡,最令其他魔法師感到麻煩的就是「魔力散除」與「咒之釘」這兩種魔法。

「魔力散除」會召來專門吞噬魔力的靈體,將法師所引來的魔力給吃掉,如此一下所有的法術都將被迫中止。「咒之釘」會暫時凍結目標的舌頭與喉嚨,使術者無法唸出咒文,同樣會使法師的施法中斷。這兩項魔法的習得十分困難,但是吟唱時間卻相當短,因此夏茵可說是魔法師們最討厭的敵人,在以魔法一對一決勝負的戰鬥裡,很難有人能佔到上風。

這時馬休決定改變戰術。

「我所佈下的陷阱啊!發動!」

這時,整個庭院的地面開始微微撼動。夏茵身後的地面變得泥濘,並從中生出了三個和常人差不多高的泥人,企圖捉住夏茵。

「滾開!」

夏茵剛才所施展的「魔力散除」仍未失效。因此當三個泥人一接近夏茵身旁時,她便回身用霧靈對泥人們進行吞噬。泥人們很快就變成乾裂的土壤潰散了。

當夏茵再回頭時,馬休已經消失不見。

「消失了……『地行術』嗎?」

地系魔法中擁有能夠自由在地底穿梭的法術,而施術者可以從任何有土壤的地方出沒,是很令人討厭卻也很實用的魔法。

「這就是我討厭你的一點,總是一直使用地行術,一點男人的志氣都沒有。」

夏茵用手摸著前額搖搖頭,露出「無葯可救的傢伙」的神情。她不去學地系魔法的原因,就是因為地系魔法中有可以設下陷阱的「地障魔陣」與「地行術」。這些略嫌偷偷摸摸的魔法和夏茵的精神波長完全合不來。

「夏茵,再給妳一次機會,跟我回去如何?妳沒有勝算的。」

馬休的聲音在虛空中傳來,增添了黑夜裡詭異的氣息。

「是嗎?」

夏茵臉上露出了像冰一般美麗又閃耀的微笑,但是卻帶有出乎尋常的寒冷。

突然間,大氣中開始逐漸浮現朦朧的霧氣,很快地就形成令人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冰色魔女使用了心之痕,用濃霧將整座杰里特爾的庭院完全籠罩起來,而夏茵的身影也消失於其中。

「喂喂,怎麼突然冒出這麼大的霧?」

修拼命張著眼睛想要看清楚霧中的情況,現在的他正待在一棵大樹上欣賞兩個魔法師對決的好戲,早在夏茵出現的那一刻起他就躲了上來,避免被戰鬥的火種所波及,至於艾斯當然也不客氣的一起上來避難。

「什麼都看不見呢。佛蕾朵想幹什麼啊?對方潛到地底下,濃霧對他來說應該沒什麼影響才對。」

艾斯的疑問同時也是馬休的疑問。

(她想逃跑嗎?)

馬休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冰色魔女是不會逃的。

(那麼,她到底是……?)

正當馬休疑惑時,他也察覺到土壤之上有不尋常的反應,夏茵似乎又有所行動,將某些東西給結凍了。

(不能夠照著對方的節奏起舞。)

馬休決定要先發制人,於是準備潛至庭院之外。他的構想是要無視於濃霧,利用魔法進行大規模的無差別攻擊,只要將整座庭院都納入法術範圍,那麼不管夏茵想要使用什麼計策都沒關係。

當馬休正準備將這個想法付諸實行時,轟轟的巨大響聲從更底下的土地傳來。馬休的臉色立刻蒼白無比!

(地下水!)

彷彿回應了馬休的想法,由大量地下水所凝結而成的無數冰槍破土而上!馬休先前想進行的大規模無差別攻擊已由夏茵先實行了!

潛入地底的法師試圖緊急回到地面上,但是地面竟已被夏茵給結凍,形成一層冰的牆壁堵住馬休的退路。馬休正企圖用魔法破解冰壁時,他的左肩與右側腹同時感受到激烈的巨痛。

數支冰槍貫穿了馬休的身體,穿破冰層把他帶回地面!

「妳……妳……」

馬休急遽地喘著氣,望向在濃霧中朝他走來的夏茵。從他嘴中吐出的除了不成調的單字外,就是大量的鮮紅色血液,被冰槍貫穿的他已失去了使用魔法的力量。

「回去吧,馬休,我沒有攻擊你的致命點。」

「我……還……沒輸……」

馬休掙扎的站起,但是嚴重的傷勢使他只能勉強跪著。

「你現在已經不能用心之痕,也無法再施展魔法了,回去吧。」

「嘿……嘿嘿……嘿嘿嘿……」

馬休的嘴角吐著血泡,絲絲的鮮血隨著笑聲一起從他口中溢出。他並未理會夏茵的勸告,只是以不認輸的眼神看著眼前的冰色魔女。

「心之痕……已佈好的地障魔陣,不需要使用心之痕……只要用我的意識就……可以發動……」

馬休使盡全力握緊右手,發動了他早已佈好的陷阱。

「重枷縳陣!」

杰里特爾的庭院土地突然發出光芒,以夜空下的大地為畫布,繪出了一個複雜的魔法陣!

馬休所做的準備不只一個,他除了在地下室設下了機關,連地上也佈好了陷阱。面對冰色魔女,這位年輕的法師不敢有輕毫的輕忽,而現在,他費心所準備的束縳性魔陣確實發揮了成效。

被重枷縳陣所捕捉的人不僅會失去行動能力,同時體力也會被壓抑到最低點。由於魔法師施展魔法時並非只是單純進行精神上的活動,還必須以身體做為引導力量的媒介才行,體力不足的話絕對會導致法術失敗,因此夏茵等於是完全無計可施了。

當然,修與艾斯也無法動彈,因為他們也是在重枷縳陣的影響範圍之內。

馬休的嘴角輕輕上揚,喜悅的情緒暫時壓倒了身體上的痛苦。然而才過了一秒鐘不到,他的笑容就立刻凍結。

夏茵的身體化為液體,消失於馬休的視界中。

緊接著地面開始撼動!閃光的魔法陣出現了裂紋,像是悲嗚般的刺耳聲響。藍色的光暈籠罩了整座庭院,重枷縳界隨即被打破了。

「水…傀儡……」

馬休艱苦地吐出這句話之後就仰天而倒,再也站不起來。

(完全被打敗了啊……)

即使是這般的狼狽,馬休依然發出苦笑。

先是封住地面讓逃脫的路斷絕,再用冰羅槍陣發動大規模的攻擊,而濃霧並不是為了逃跑,而是為了讓自己看不清楚夏茵的臉孔,以魔法創造出來的水傀儡誘出最後的魔陣陷阱。拉加斯的義子、被稱為可和夏茵並列的男子終於瞭解了冰色魔女的戰術了,而付出的代價就是自己的血。

「太漂亮了…妳比我想像得還厲害……」

真正的夏茵不知何時已出現在馬休的身邊,俯望著倒地的昔日同伴。

「我輸了。」

馬休平靜地承認了自己的敗北,閉上眼睛等待夏茵給他最後一擊,他沒有天真到會期待對方放過自己。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超出他的預料,夏茵蹲了下來,對他使用了治療術。

馬休身上的傷痕在夏茵雙手間的光芒籠罩下逐漸癒合。被治療者以極度疑惑的眼光看著治療者。

「你並沒有使用攻擊性的法術。」

夏茵一邊治療,一邊以淡然的語氣說道。

馬休在遇上夏茵之後,使用的都不是具有強力殺傷性的魔法。雖然拉加斯下達的指令是「活捉夏茵‧佛蕾朵」,但是在面對冰色魔女時還敢貫徹這道命令,也算是膽識過人。

此時濃霧逐漸散去,修和艾斯也得以看清楚場中的情況。當修看見夏茵正在治療馬休時,立刻從樹上遙喊:

「喂喂喂喂喂!佛蕾朵大姐!快住手啊!就算妳想不開也用不著救這傢伙吧!」

「人家想救誰是她的事,跟你無關吧?」

「我滿腔的正義感不允許這種人從另一個世界爬回來。你沒看到地下室的情形,要不然你會巴不得把那傢伙做成炭烤!」

艾斯一瞬間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他正在質疑自己有沒有聽錯?他竟然聽到「正義感」這三個字從修的口中吐了出來!這就像是看見一匹馬突然只用兩條腿跑步,而且還一邊跟人說「早,今天天氣不錯」之類的話一樣的令人震驚。

「你確定你剛剛沒被那傢伙的魔法打中嗎?」

「什麼意思?」

「不,沒事……」

艾斯轉移視線,將目光移向被火焰所吞沒的杰里特宅邸。這時,有兩道飄浮在天空的人影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們是古納‧古雷與唐‧辛納金!

橘紅色的火球拖著長長的尾巴,以兇猛的姿勢從夜空落下。

火球所瞄準的目標正是夏茵與馬休!

正在使用治療術的夏茵無法分神發動心之痕,馬休一把捉住了夏茵的雙手用力往下拉,同時轉身將她壓住。同一時間,地面昇起了一座土牆,那是馬休用心之痕刻下的最後一個法術。

熾熱的火球在接觸土之障壁之後立刻爆炸!衝擊波粉碎了土牆,炸裂開來的火焰瞬間將夏茵與馬休拖入了赤紅的世界。

「又是活骷髏頭和病死豬這兩個混蛋!」

修大聲詛咒著不請自來的惡劣客人,衝向夏茵與馬休。

古雷與辛納金也繼續展開了下一波的攻勢。他們還不至於愚蠢到只憑一個火球就能埋葬掉冰色魔女。不,或許該說是基於對冰色魔女之力的恐懼心理,他們必須要看見對方徹底毀滅了之後才能感到安心吧!

古雷放出了焦熱魔炎彈之後,辛納金接著施展了烽火之箭。無數的炎箭挾帶著熾熱的焚風,猶如流星雨般落下。在火光的照耀下,亞麻色的髮絲在焚風中飛揚,修手中所持的銀色匕首像是被扯斷的珍珠項鍊般爆散開來,化為點點的銀色星光漫佈於四周,炎箭一接觸到銀光就立即迸散,成為四散的火焰消失了。

「又是妳這個礙事的小女孩!」

古雷咬牙從齒縫間擠出了夾帶恨意的話語,並發動了心之痕。地上冒出了紅色的魔法圓,火焰有如漩渦般凝結,聚集成一個長著雙角的巨大人形。這是當初差點把艾斯給燒掉的「業火焱王陣」。

火焰巨人吐出了炎之吹息,戒蝕的效力也在此時剛好用盡,高熱的火焰柱無情的吞噬了修,將四周變成一片火海。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贏了!贏了!殺掉冰色魔女了!」

辛納金狂笑著誇耀自己的勝利,他那和骷髏頭沒什麼兩樣的削瘦臉孔變得更加猙獰。古雷扯起嘴角,露出令人望而生厭的笑容,肥胖的身體隨著難以忍耐的愉悅而抖動。在「殺掉冰色魔女」這個目的終於達成的情況下,他們完全沈浸於喜悅之中。

突然間,地上爆出了冰藍色的光芒!

閃光吹散了火焰,冰藍壓倒了赤紅,夏茵‧佛蕾朵的身影也映入了古雷與辛納金的視界。她的臉上充滿了令人背脊發冷的寒意,將古雷和辛納金的情緒由原本的狂喜一下子拖入無色彩的戰憟之沼。

「還沒死!」

「我來給她最後一擊!」

就在辛納金打算發動心之痕時,風中傳來了笛聲。

吟遊詩人吹起了笛子,以音符串連了夜之風。

夜風化為怒吼的風刃,在辛納金與古雷的四周捲動起來,當這兩個魔法師發覺到情況不對時,他們的袍子已經出現數不清的裂口。下一刻,銳利的刀風颳起鋒利的龍捲,血和風同時飛舞於緋紅之月的足下。古雷與辛納金身上頓時出現數不清的小傷口。

這時,夏茵發動了心之痕。

閃光勾勒出一道耀眼的直線軌跡,瞬間吞沒了古雷與辛納金。這是精靈魔法中最強的攻擊法術「閃滅之刃」,直接被命中的兩名四葉樹法師連哀嚎的機會也沒有,就這樣直接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修!佛蕾朵!你們沒事吧?」

艾斯急忙從樹上跳下來,跑去看修與夏茵的情況。

修橫躺在地上,在妖精戒指的守護下得以逃過死亡的召喚。

「好痛……」

這是修開口的第一句話。

「算你運氣好,沒活生生被做成燒烤。」

艾斯的回應怎麼聽都不像是在安慰人。

「囉嗦!快、快點看看佛蕾朵大姐怎麼樣了!她掛了我就一毛錢也拿不到!」

即使在重傷之餘仍然想著關於報酬的事,這種死要錢的個性找遍全大陸恐怕也只修才有。有時艾斯不禁懷疑假如在修死掉後,放一袋金幣在他的墳墓前,有沒有可能使他從墓裡爬出來……

這時的夏茵正蹲在馬休的身邊。馬休的皮肉焦黑,生命的氣息正以驚人的速度迅速流失,他的傷勢已經超過治療術所能治癒的範圍了。

「真沒想到……我在這世上最後的魔法……竟然是為了保護敵人啊……」

馬休的聲音微弱。夏茵握住他的手,不發一語。

「我們……都是被戰火奪去親人……我跟妳一樣……也痛恨戰爭……」

透明的液體從馬休的眼眶溢出。

「即使只是一點點也好……假如有阻止戰爭的機會……我願意賭命去爭取……」

「只不過你走錯了方向。」

即使面對瀕死者,夏茵仍然擲出尖銳的指責。馬休露出了微笑。

「啊啊……或許被妳說對了吧。」

馬休閤上雙眼,嚥下了最後一口氣。拉加斯的養子以自己的身體當成盾,守護了冰色魔女,並且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永別了,馬休。」

冰色魔女的語氣中出現了少有的哀傷,但在她的臉孔上仍然看不出有任何一絲波動。接著她將馬休的屍體輕輕的放至地上,用手指在他身上來回比劃,口中唸著祭司的祈禱詞(夏茵是賢者,因此也擁有高階的神官資格)。

杰里特爾的庭院裡騷動不斷,而庭院外也正陷入混亂的漩渦中。

大火引來了城內的警備隊與救火隊,並且順便帶動了一大堆圍觀的民眾,這群人圍繞在杰里特爾家的四周不斷指指點點的喧嘩著。警備隊與救火隊本打算衝進去執行他們應該執行的任務,但是一聽逃出來的人說有魔法師在裡面,他們的勇氣就像刺了一個洞的氣球般立刻萎縮,等到大霧與火球接連出現後,他們就說什麼也不肯進去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房子在大火中倒塌。

於是,警備隊開始找這棟房子的主人艾里斯‧杰里特爾開刀。本來被賓客們罵得一塌糊塗的杰里特爾頭髮都快急白了,而救火隊不肯進去救火又是一陣打擊,等到警備隊要把他帶走時,他的頭髮幾乎快嚇掉了。一代富豪就這樣被人又拖又拉的帶走。

有人對他投予同情的目光,也有不少人幸災樂禍地看著他被警備隊帶走||彼得‧敘亞斯‧薩奇亞就是其中一個。少了一個競爭者,彼得父親的連任鎮長之路想必會走得更為順遂。

據當時圍觀的人們所提供的口供,從理應無人的庭院中傳來了哀傷的笛聲。

笛聲的調子是只有在祭禱死者時才會出現的曲子--「祭魂曲」。在清冷的夜風中,人們的腦海裡響起了祭魂的詞……

遙遠飄渺的彼方大地 吹來永恆不息的風

 生命之火搖搖欲滅 清泉之水盪起漣波

 嬌艷的玫瑰也會凋謝 盛開的百合終將枯萎

 星星光輝不會恆久 靈魂輪迴永不止息

 亡者的遺願永不忘記 生者的祈求銘誌於心

 遙遠飄渺的彼方大地 吹來永恆不息的風

 生命之火搖搖欲滅 清泉之水盪起漣波

 漫長的道路終有盡頭 天空的浮雲不曾停留

 星星光輝不會恆久 靈魂輪迴永不止息

 願逝者不再徬徨猶豫 願來者傳承悠久使命

 遙遠飄渺的彼方大地 吹來永恆不息的風

 生命之火搖搖欲滅 清泉之水盪起漣波

 古老的神木年壽有終 壯闊的故事必有止休

 星星光輝不會恆久 靈魂輪迴永不止息

摩天塔的石階響起急促的敲擊聲,魔法師法吉亞正朝摩天塔的最高層攀登而上。其實他大可以直接用法術將自己轉移到目的地,但他之所以進行如此費力的行動,只不過是想給拉加斯「情況危急」與「自己勤勉辦事」的印象罷了。

法吉亞在大門前調勻呼吸後,用手指在門上輕敲兩聲,偌大的桃花心木門自動打了開來。

「拉加斯大人,事情不妙了。」

法吉亞恭敬地對坐在椅子上的拉加斯曲膝行禮,同時準備報告所帶來的消息。

「馬休大人被佛蕾朵所殺,古雷與辛納金也雙雙陣亡。」

「還有呢?」

「咦?……不……沒有了……」

「那就滾出去,這種小事不需要一一向我報告。」

「是、是!」

法吉亞一臉惶恐的退出房間,心裡為拉加斯的反應感到疑惑。

(重大的戰力被毀,他竟然還不當一回事嗎?)

若是按照以往的模式,拉加斯應該是雙眼一邊放出可怕的憤怒光芒,一邊命令底下的人策劃下一次攻勢才對,但今天卻一反常態的表現出冷淡的態度,這著實令他感到驚訝與不解。

法吉亞並不認為拉加斯會是那種因為養子被殺就傷心流淚的人。雖然馬休的能力很高,但是他曉得馬休只不過是被拉加斯當成工具,不這個老人的反應也不該這樣冷淡。若以西洋棋來比喻的話,馬休是一顆相當於皇后的棋子,這樣寶貴的戰力流失掉了絕對是件可惜的事。

(這個老頭到底有什麼打算?)

法吉亞就這樣帶著滿肚子的疑惑走下摩天塔。他並不知道,在那扇門內其實還有其他人存在。

「很有趣的小鬼,他也是你的部下吧!」

在拉加斯房間的角落陰暗處,一個矮瘦的身影慢慢浮現。隱沒於角落的人將身體與頭藏匿於寬大的灰袍之下,從兩袖中露出的手指則是滿布皺紋,微彎的背脊和沙啞的聲音暗示了他的年齡,兩眼中閃動的光芒令人感到深遂恐怖。

「您所謂的『有趣』是指什麼?」

拉加斯極度難得的使用了敬語,並且難得的離開了椅子,由此可得知這個躲在角落的老人具有連法師公會的會長也為之低頭的身份。

「呵呵呵,那小鬼有野心、有頭腦。養隻具有利爪的貓也是非常危險的事,何況是想要吃大餐的貓?」

「多謝您的提醒,不過,貓的身邊還有不少同類,而且是知道牠有多危險的同類。」

「那是我多管閒事了。」

「不,能一眼看出法吉亞的內在,您的確是智慧過人。」

在兩人之間的對話中,很清楚的暗示了拉加斯早就瞭解法吉亞的野心。身為法師公會的會長,拉加斯當然不是那種會蠢到認為自己手下全都是忠心耿耿的人物。這時,有第三者來到了老人的身後。

「撒拉嗎?你這個血統不純的妖精也來了啊?」

老人頭也不回,便喊出了來者的名字。撒拉是人類與妖精的混血兒,而他本人對這件事十分忌諱,老人毫無顧忌地喊出了他最在意的事,使得這位妖精逆光者頓時心生不滿。

不過,撒拉並未愚蠢到將不愉快的情緒透露出來,他只是不發一言的站到拉加斯身旁。

拉加斯右手輕揮,本來應該是空曠的房間正中央突然冒出一張桌子,上面還擺了一瓶酒與三只杯子。

「尊者,坐下來喝杯酒如何,老是站著也不太舒服吧?」

「不用了。」

被拉加斯喚為「尊者」的老人搖動乾枯的右手表示拒絕。

「我向來不在別人的地方吃喝。不是為了安全,而是習慣……不過這種習慣也在三十年前救了我一命,讓我逃離那場『灰血之災』。」

「既然您如此堅持……」

拉加斯撤手將桌子給轉移消失。

「不管怎麼說,您的到來使我感到萬分榮幸,咒靈王沙霍克。」

拉加斯開口說出了足以使全大陸的國家為之震動的名號。

在距今三十多年前,大陸上有著為數不少的特殊術士,他們能夠使用奇妙的法術讓遠在千里之外的人死亡,並能引發不亞於黑魔法的超自然奇蹟,有一段時間裡,這些人甚至比魔法師更令人恐懼,幾乎沒有任何人敢違逆他們的話,就連一國之王也深受他們的威脅。這些人所使用的術法被稱之為「咒靈術」,而「咒靈王」就是精通最高階咒靈術的術士。

這些咒靈術士將大陸捲入了恐懼與混亂的漩渦之中,在他們的力量威脅下,菲瑞克斯大陸渡過了一段絕對稱不上光輝燦爛的時光,最後他們的作法終於引起了強烈反彈,全大陸的國家與魔法師暗地裡達成了同識||將咒靈術士從大陸上全部抹殺。

這就是人類歷史上最染血的戰役||「灰血之災」的開始。

咒靈術士們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也難得的進行了大團結,他們操縱不死的殭屍對士兵作戰,驅動亡靈對付勇往直前的騎士,利用詛咒暗殺重要的將領或魔法師等等……。「灰血之災」的鬥爭長達三年,這段期間中也有國家見風使帆的轉向幫助咒靈術士,這場戰役純粹只是人類之間的戰鬥,因此並未將其他種族給捲進來。這段被稱作大陸人類史上最黑暗的三年戰爭,最後是以咒靈術士之間的內鬨為契機,由聯軍取得了最終勝利,以咒靈術士們所穿的灰袍染血做為結局,這也就是「灰血之災」之名的由來。此後,「咒靈術」變成大陸上所有國家最禁忌的名詞。

沙霍克||最後的咒靈術士||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隱姓埋名近三十年,在這段期間內,他也終於得到了「咒靈王」的資格。現在的他,少說也有一百歲以上了吧。

拉加斯、撒拉、沙霍克,這三人聚在一起時就像是活生生的毒氣團一般,連四周的空氣也會變得混濁起來。

「那麼,就由我來報告一下最近狂戰士計畫的進度……」

拉加斯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這是因為沙霍克伸手阻止了他。

「有事嗎,尊者?」

「拉加斯,這塊大陸上沒有我不知道的事,你的一切所作所為都有亡靈向我報告,也因此我知道你的計畫。」

「是,真不愧是曾經名動大陸的咒靈王。」

「我對你的計畫非常有興趣,這也是我之所以會找你的原因。」

「能得到您的援助,我的計畫一定會成功。」

沙霍克牽動他乾枯的薄唇,做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和你是合作關係,所以我不希望有任何事瞞著我啊!」

「那是當然。」

「那麼……」沙霍克舉起幾乎已經像是只剩骨頭的右手對拉加斯說道:「你為何到現在還不把『聖域』的存在告訴我呢?」

拉加斯倒抽了一口涼氣,背部冒出大量冷汗。雖然他將頭微微垂低讓沙霍克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只要細心一點的話,就可以發現他的雙手手指有著細微的顫抖--起碼撒拉發現到了。

拉加斯似乎為了沙霍克連「聖域」的存在也知道的事感到震驚,但是這一切的表現只維持了不過三秒。法師公會會長很快地將自己的精神再度武裝起來,表面上看來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您誤會了。因為還存在許多不確定的因素,所以我想先釐清頭緒之後再告訴您。」

「你的謹慎與細心真是讓我感到欣慰,不過,獨自行動是很沒效率的作法,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嗎?」

「您說的是。那麼,就讓我帶領兩位吧!」

拉加斯舉起雙手,吟誦出傳送的咒文。

「以拉加斯之名喚起大地的記憶,與我的心思共嗚。風的腳步將帶領吾等,烙印於靈魂之中的所在將出現在我眼前。轉移吧,瞬動之風!」

藍色的光芒罩住了撒拉、拉加斯與沙霍克三人。當光芒消失時,妖精的逆光者、法師公會會長與咒靈王也一同失去蹤影。

拉加斯的計畫也將慢慢浮現……

被稱為「黃沙帝國」的塔薩克雖然建國不過短短的七十幾年,但它的前身威爾頓卻是個歷史悠久的古國。這個地處內陸的遼闊國家,其前身有著近四百多年的年表存在,要是沒有發生「三族聯軍事件」的話,也許它的歷史可以邁向以五為開頭的三位數字也不一定。

由於是文化古國,這個國家中擁有許多寺院及神殿,這些在其他人眼中像是廢物般的東西則被盜賊與宗教狂熱者視為寶物。「塔薩克的地下有著足以改變世界的東西」的謠言在盜賊之間流傳已久,但是卻從來沒有人真的找出那個「改變世界的東西」出來,也因此不少人將它視為不可信的傳說。

然而,在塔薩克的國土下有許多地下迷宮卻是不爭的事實。這些數量成謎的地下迷宮是為了什麼目的而建?何時建成?……諸如此類的疑問沒有人能回答出來,只知道據塔薩克的官方文獻記載,地下迷宮的數量絕對不少於三位數,還不包括沒被發現的地方。這些地下迷宮吸引了無數的冒險者與盜賊前來,修‧坎特‧葛羅西亞也曾是這群投機者之一,而且他也成功的拿到不少寶物,像他身邊的那個「無限裝載的袋子」就是耀眼的戰利品之一。不過,若是把這種程度的東西列為「足以改變世界」的等級的話,那也未免太過於誇大其詞了。

總而言之,塔薩克給人的印象就是「迷宮很多」還有「氣候炎熱」而已。

現在,在塔薩克的某處地底洞窟中,出現了三個充滿了野心與邪氣的人物。

理應無風的地下洞穴捲起了奇異的氣流,藍色的光芒伴隨著紊亂空氣照耀了黑暗的洞穴。法師公會會長沃卡‧拉加斯與妖精族的逆光者撒拉、最後的咒靈王坦迪亞‧沙霍克一同駕臨了這個謎一般的地底世界。

「光!」

拉加斯輕輕的揮動袖袍,一個耀眼的光球隨即出現。

「請往這兒走,兩位。」

以光球為引路工具,拉加斯、沙霍克與撒拉在黑暗的通道裡前進。沙霍克不經意的問道:

「這座迷宮你是何時發現的?看來你常常跑來這裡,公會會長的職務似乎還蠻閒的。」

乍看之下彷彿是再簡單不過的詢問,但是這之間卻包含了有如蛛網般複雜的意圖,拉加斯察覺到了這一點。首先是時間點的答案,拉加斯可以選擇說謊或誠實公布,因為不管沙霍克的能力多麼高超,他還不至於能夠正確算計出自己是何時來到此地。而後面兩句話聽來似乎只是一般的諷剌,背地裡卻帶有刺探拉加斯來此的頻繁次數,而且還牽沙到更深入的問題……

「不過是近半年的事,其實也不過是偶而來看看,畢竟身為法師公會的會長,不在該坐的位子上太久的話也會遭人起疑。」

「哼哼,半年嗎……那也夠了……就建造一個自己的城堡的話……」

沙霍克的話有如電擊般剌激了拉加斯的聽覺神經,雖然背上流著冷汗,但是臉色仍然一如往常,拉加斯的面具比一般人還要厚上許多。

拉加斯發現這座迷宮是在「冰色魔女事件」之後的事。

身為地位尊崇的法師公會會長的他,竟然被一個自己提攜並視之為道具的女人給打敗,這對他而言是個無法消抹的奇恥大辱。拉加斯的心裡充滿了復仇與屈辱的色彩,並將這片混濁的負面情緒轉化為動力,將它與自己的野心攪和在一起引發了名之為瘋狂的化學作用。他打開了只有歷代法師公會會長才曉得的禁忌,尋得了塔薩克地底下傳說中的「改變世界的東西」。

欣喜若狂的拉加斯不久就決定將這座廣大的地下迷宮建築為自己的私人城堡,於是這座有五層之深的地下迷宮變成了他實現野心的道具,他保留了原本的部分陷阱並加添了不少魔法機關,使這裡成為堅固的要塞。他當然不會讓沙霍克發現這裡的措施,所以他特意用傳送之術將他們直接帶進最深處的核心部位。

在光球的導引下走過一小段路後,撒拉與沙霍克被帶至一個廣大的明亮空間。

在原該是岩壁的地方全部被某種不知名的金屬覆蓋,並刻有複雜的特殊符號與文字。室內亮光的來源則是位於中央的透明柱子,但令人驚訝並不是柱子本身,而是柱子裡所埋藏的東西。

裡面藏有一個女人。

「哦哦!這就是……」

「這到底是……」

沙霍克與撒拉各自表現出不同程度的驚訝。

「容我為兩位介紹一下。」拉加斯以帶有驕傲的口氣接口:「她的名字叫塞菲娜,也就是那個人唯一同時也是最後的女弟子。」

「大魔道士艾洛斯‧威森的唯一弟子塞菲娜……」

沙霍克重重的吐了一口氣。即使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真正見到時也不免會有相當程度的震驚。至於初次聽見這個消息的撒拉更是張大了嘴,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這麼一來,那個傳說中的『無屬魔法』……」

「是的,它將有可能再度重現世上。」

無屬魔法──由大魔道士艾洛斯‧威森手創的特殊魔法||據聞不屬於任何屬性且擁有莫大的力量,甚至還可以改變時空。這項傳說的魔法在艾洛斯與他的唯一弟子塞菲娜憑空失蹤後,就如字面上的解釋般真正成為了「絕響」。

在每個時代裡總有不少高明的法師企圖將這項魔法重現世上,但是最後往往嘗到的只是失敗的苦果罷了。在無屬魔法失傳的現在,發現了塞菲娜的存在,這無疑是足以震動大陸的事情,既是唯一的弟子,當然也就知道無屬魔法的使用法,而且這也代表著艾洛斯也有可能仍存在於這大陸上的某個地方。

「拉加斯,你在這裡發現的不只她吧?應該還有你現在正在做的東西。」

「沒錯。我在這裡找到了其他失傳的魔法及其技術……狂戰士的改良型也是應用這裡的知識做出來的。」

「你不能把她從柱子裡放出來嗎?」

「很遺憾,這個柱子和它周圍的魔法陣是超越我知識之外的古代魔法精華,我試過很多種方法都無效,包括直接破壞。」

撒拉往前站了一步,以精靈的語言吟唱咒文。

空氣中出現了輕微的震盪,水晶柱突然發出閃光,撒拉渾身一震,往後退了數步。

「比想像中還要堅固……」

撒拉摀住胸口喘息,拉加斯流露出「我早就告訴過你了」的眼光。

「那麼我來試試。」

沙霍克燃起了躍躍欲試的心情,假如自己能破壞這根柱子的話也就代表自己超越了艾洛斯那個時代的精華了吧?在這樣的競爭意識作祟之下,沙霍克用他那乾枯的手從袖裡掏出九張長方形的紙片,上頭畫滿了看不懂的符號。

「一念,在常喻中逆轉天地;二念,撼動山巔之隱者;三念,吞沒天雷之巡禮;四念,超越年歲禁封百鬼;五念,遮蔽日月之鏡;六念,希冀破滅的絕對真理;七念,風雲潰散之尖;八念,無邊境的夜燭之樓;九念,伴隨腐朽而召禍者。靈磨轉,神硯動。真威,九符破亂,降!」

沙霍克念完難解的咒語後,手上的紙片頓時發出耀眼的光芒。沙霍克將紙片朝柱子投了出去,但紙片尚未碰觸目標物之前就像被一道無形的牆給擋住般,在半空中爆出足以燒灼視覺神經的強烈閃光之後便消失無蹤。

「原來如此,看來不好打發。」

沙霍克的語氣中微帶挫敗。

拉加斯的黑魔法、沙霍克的咒靈術、撒拉的精靈魔法,在水晶柱面前完全失效。但是這未澆熄他們心中的火種,面對的困難越大,越值得去爭取。

「拉加斯啊,這並非光憑一個人就可以突破的東西。」

「您說得沒錯,尊者。」

「我們會盡全力幫你的,期待盡早見到好結果。」

「那是當然。」

三人說完後便相視微笑。但是全然沒注意到,柱子裡的女人的手指有輕微動過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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