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七章 全面壓制

他完全可以像活化石一般活著，接受後世子孫無休止的瞻仰。

可是他選擇了前往天王星球，選擇了求死，最後重創了百合皇族，然後求仁得仁。

「人類只會覺得師傅是個瘋子，陛下只會覺得師傅死的好，那些無知的戰士們甚至覺得是師傅的光芒擋住了他們的上升之路，所以，師傅死了他們拍手慶賀，可是，這個世界上，只有我知道師傅為什麼要求死啊！」絳碧的眼淚在這一刻無法遏止的往下落，運輸機地板上已經布滿了淡藍色的淚水。

蟲族飛龍不流淚是因為身體的火屬性，可普羅托斯神族同樣是個不流淚的種族，精神生命體從本質上就缺乏物質生命體固有的那些生命特徵，除非是情緒到達了某種極致，才可以讓虛無飄渺的情感直接物化，凝結成真正的實體，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地板上的那些淡藍色淚滴就是絳碧情感的的最徹底反應，它們一顆顆形成彷彿珍珠般的顆粒，在地板上無規則的滾動。

「師傅是為我而死的，因為他看到我不但沒有進步，反而在不斷墮落，不斷的打敗仗，他不願意讓他唯一的徒兒就這樣消沉下去。」

「所以他選擇死，用他的生命，來給與他的徒兒最徹底的刺激！」

「徒兒不爭氣，辜負了您無數次的期望，可是這一次，徒兒沒有讓您失望，徒兒真的做到了！」

「我，真的突破了！」

不再是潛龍勿用，它已經是飛龍在天！

當絳碧低頭流淚的時候，整個世界都被一種莫名悲傷的氣氛籠罩，而當它再度抬起頭的時候，無邊的殺氣就瀰漫了整個天空。

帝國雙璧的瞳孔一直在收縮、收縮，最後，兩雙眼精都瞇成了狹窄的隙縫，裡面冒出了凝重而駭人的殺氣。

「好強大的殺氣！」

「這真的是我們心目中那個潛龍絳碧？」

只是一瞬間，天空中的海盜船就完全分散開來，大批大批的提速運輸機從天空中的各個方向劃著詭異的弧度往下俯衝，絳碧的眼淚已乾，精神力彷彿海水般無邊無際，它閉上眼睛，整個戰場都清晰的呈現在它的面前。

它做出了一生中最完美的控兵，那些海盜船分散的節奏，那些運輸機俯衝的路線，竟然找不到一絲一毫的偏差，就這樣降落在人類不經意間留下來的每一處空地上。

「劈啪！」

「劈啪！」

「轟隆！」

「轟隆！」

心靈風暴的光芒照亮了整顆藏鋒星球的天空，那些金甲蟲的砲彈在每一處戰場炸開，帶起無邊血雨，金屬碎片濺上天空，然後散落在地面上、海水中，一片狼藉。

巴特爾和星宇同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剛剛那一分鐘內，他們已經把控兵做到了最好，兩個人合理分配了部隊的支配權，盡最大的努力去躲避砲彈和心靈風暴，並且用鎖定彈去對付那些俯衝的提速運輸機，應該說，在二對一的前提下他們是不可能輸的，因為他們兩人的聯手並不是一加一大於二那麼簡單，很多時候一加一甚至能更等於十！

可是還不夠！

剛剛的第二次交鋒，他們吃了個天大的虧！

駕駛艙自帶光腦很快給出了具體數據。

「損失標準機甲一萬三千五百二十六具，布雷車三千架，坦克車一百架，幽靈戰甲…一萬三千具。」星宇的臉已經完全的沉了下去。

「敵方損失運輸機五千左右，光名聖堂武士三千左右，金甲蟲四千左右。」

從數據上來看，雙方的損耗其實差距並不大，雖然人類的絕對數字大了點，可是標準機甲本來就是易耗品，布雷車也是廉價兵種，真正值錢點的也就是坦克車和幽靈戰甲，不過神族消耗的全部都是高等兵種，計算資源的話，應該雙方對等。

可是帝國雙璧卻看到了這裡面蘊含著相當可怕的細節。

幽靈戰甲這種專門用來克制絳碧戰術的高端兵種的損傷，竟然與標準機甲持平！

「它是故意的，」巴特爾喘息了一下，然後咬牙道：「問題是，它竟然真的做到了！」

「我們需要再度調整戰略，」星宇道：「從現在開始，假定我們的對手是天龍匕首。」

巴特爾沉默點頭，兩人之間的默契無須多言，這種調整並不是說說而已，而是從作戰的每一個方面都要換一套思路。比如說，如果開始他們打算用十個兵來對付絳碧的五個兵，那麼現在敵人換成了匕首，就要用十五個兵來對付敵人的兵，再比如，原來他們這裡的小戰場應該是剛剛打平，那麼現在敵人是匕首，這個戰場就應該會輸，需要繼續增兵。

這種細節十分複雜，如果再牽涉到兩個不同指揮官的配合那便是更為複雜，可是這種複雜對於兩人來說不成問題，因為，他們或許就是這個宇宙中配合的最好的一對將領，他們的默契，甚至超過了蟲族的大黃和小黃這對孿生兄弟

從某種意義上說，暴風帝國諸多名將中戰鬥經驗最豐富的人，既不是段天涯，也不是林燃星，而是此刻這場戰鬥的當事人：巴特爾和星宇。

當林燃星還在百合帝國苦苦掙扎時，當段天涯躲在奧賽德龜縮防守時，當刑天將軍正忙於內鬥和軍事管理時，真正一直都在戰鬥，從來沒有停息下來的其實只有兩個人：巴特爾和星宇。

在林燃星建立暴風帝國之前的那些年裡，每個人都在顛沛流離，都經歷了許多戰鬥之外的瑣事，可是這兩人，卻一直都在戰鬥，起初是在特蘭聯邦的名義下戰鬥，然後是為了特蘭和泰蘭的人民而戰鬥，再後來，為了掩護民眾前往海倫家族領域內撤退，他們繼續戰鬥，最後，當暴風帝國建立後，他們出戰的頻率，依然高過了其他將領。

他們不是最有天賦的將領，不是帝國軍方評價最高的將領，可是毫無疑問，他們是最有經驗的將領。它們的每一次領悟、每一次感悟、每一點進步，都是在戰場上獲得的，都是付出了血的代價的。

類似現在這種臨場變換策略的應對方式，恐怕就連林燃星也不如兩人。當然了，林燃星也不需要這種戰略調整，他的實力足夠凌駕於絳碧之上了。

絳碧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在剛剛的流淚之後，它終於把淤積很久的情緒完全宣洩出去了，今天之前，它胸中有殺氣，有悲傷，雖然已經發洩了一通，卻無法盡興，它從神將閣偷走安寧泰姆的生命石之後，它才發現自己的情緒又有了新的變化，可是依然不盡興。

此時此刻，它在戰場上完成了兩次完美無缺的攻擊，然後做到了空前絕後的『情緒物質化』，凝結出鋪滿地板的藍色珍珠，現在，它是真的宣洩乾淨了。

它的整個身心都已經徹底的『空』了，無悲無喜，無論生命、愛情、詮釋，一切的一切對於它而言都是麻木的，它雖然置身戰場，卻彷彿有另外一個靈魂在無盡高空冷眼旁觀，已經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影響到它古井無波的情緒。

這是一個戰地指揮官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在普羅托斯神族的傳說中，也只有上一個宇宙世代的某個已經犧牲的將領曾經短暫達到過，而現在，絳碧達到了。

所以他毫不猶豫的發動了第三次攻擊。

絳碧的戰術是運輸機配合金甲蟲的空投，至於光明聖堂武士只是一個附帶品，這一套戰術並不複雜，可是在神族內部，只有它用的最好。而事實上這套戰術也是它首創且發揚光大的，這一點神族人皆知，而人類這邊，由於有凱因德姆和萊日爾的存在，眾人也早已明白了絳碧的底細。

正因為它的戰術枯燥，所以軍部所有的將領一致認為它是最弱的一環，這一點，連林燃星都贊同。而這種戰術的破解方法也很簡單。兩種方法：第一是反制空，第二是控制神族的運輸機。

反制空就需要對付海盜船，這一點幾乎無法做到，所以人類直接把目光盯上了神族的運輸機，來到藏鋒星球的部隊中有大量的幽靈戰甲，就是為了鎖定那些速度極快的運輸機，對於這一點，人類知道一定有用，絳碧也知道無法破解。

戰術是相生相剋的，但是兵種上的克制是固定的，你只能用控兵和戰略來減弱這種克制，卻無法完全無視。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巴特爾和星宇這一仗是相當好打的，無論是雙方實力對比，還是兵力對比，還是戰略對比，還是兵種克制對比，人類都遙遙領先，一開始，帝國雙璧就沒認為這是一場艱難的戰役。

他們再進入星球之前甚至私下討論過，應該快點搞定絳碧，然後去繡花星球增援。

那裡的戰役才應該是最艱難的！

可是誰也沒有料到，藏鋒星球的戰役竟會如此之艱難！

絳碧的攻擊依然是老方法，海盜船護航運輸機空投，金甲蟲發炮，然後運輸機裝走，一擊不中，遠洋千里，如果說這個戰術有什麼後招的話，那就是絳碧配備了大量的空運輸機跟在後面，一但有運輸機被鎖定，後續運輸機便會立刻補上。

絳碧破不了鎖定，人類也破不了空投，這是一場雙方都有致命破綻的戰鬥，所以戰鬥理所當然地變成了消耗戰，可是巴特爾和星宇臉上卻已經淌滿了汗水，因為他們發現，自己部隊的消耗竟然比想像中還要多。

即便他們已經把對方當成天龍匕首，消耗依然比想像中還要多。

多那麼多！

絳碧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幽靈戰甲上，它有目的的在人類陣營中尋找幽靈戰甲來點殺，可是人類偏偏還不能把幽靈戰甲藏起來，因為幽靈戰甲和金甲蟲的射程相同。

你要鎖定我，我就可以擊中你，你藏起來，那麼我的運輸機就安全了。

這就是戰場上的矛盾統一。

雙方都瞄準對方的破綻攻擊，可是在這個過程中，絳碧大獲全勝。

「該死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巴特爾低聲咒罵著：「到底是它比匕首厲害，還是我們低估了匕首？」

「我不知道，」星宇甩了甩頭，不讓沾著汗水的髮絲遮住眼睛：「從現在起，我們把它當成長官來打！」

「當成長官！」巴特爾先是神經質地叫了一聲，然後苦笑起來：「那你還興得起抵抗的情緒？」

也虧得兩人堅強無比，在這種況狀下星宇竟然還能笑了一笑：「呵呵，那就當作是匕首和霸斯特聯手吧。」

「這還差不多，」巴特爾喃喃的罵了一句髒話，道：「你說，我們今天會不會死在這裡？」

星宇沉默了一秒鐘，透過機甲看著外面的慘狀，道：「毫無疑問，一定會…死在這裡。」

消耗已經完全不成比例了，絳碧已經完全打瘋了，雖然巴特爾和星宇用盡全身力量在抵抗，卻也阻止不了這種可怕的消耗，原本人類兵力是神族的一點五倍，可是打到現在，雙方的兵力竟然已經快要持平了，神族的三百萬還剩下一百萬，人類的五百萬卻只剩下一百五十萬了。

「還能堅持五個小時，」巴特爾咬著牙齒道：「老子對不起列祖列宗，老子還沒生個兒子呢。」

「我不是一樣，」星宇竟然又笑了起來：「我忽然想起了段天涯。」

「想那個小白臉幹嘛？」巴特爾問。

其實此刻戰況已經慘烈到了極點，換個人的話恐怕早已被壓力壓垮了，即便不垮，恐怕也會連話都說不清楚，可是這兩人的確有股悍勇的味道。這種時刻，明知結局不能改變，反而都鎮定了下來，這樣一來，頓時覺得就這麼死了有點可惜，至少要把一些埋藏在心裡的話說出來。

於是，在這樣慘烈的戰場上，兩個大老爺們竟然開始談心了。

「我在想，如果把你換成段天涯，或許我們會贏。」

「放屁！」巴特爾大怒：「他比我強嗎？他…沒錯，他是比我強一點，可是也只有一點點而已，他來了一樣是死！」

「你錯了，你平時練習的時候接觸的可不是真正的他，」星宇道：「要知道你每次一打仗就激動，一激動實力就猛增個幾個檔次，可人家段天涯從來不激動的，都是靠基本功在跟我們玩，你想想，如果他忽然激動了，發飆了，跟你一樣實力猛增個幾個檔次，是什麼概念？」

巴特爾愣住了，過了半晌才道：「好像還真是這樣。」

然後巴特爾就忽然暴怒了：「媽的，為什麼要把我換成段天涯，把你換成段天涯不行嗎？那樣老子也有機會啊！」

這兩人只是興致所致隨便說說，自然想不到，與此同時，段天涯還真的在禽獸星球小宇宙爆發了一次，直接就把暴龍閣下給搞死了。

「說說你吧，星宇，」巴特爾道：「你小子好像從來沒提起過哪個女人，你該不會是喜歡男人吧？反正現在快死了，我倆關係這麼好，你告訴我也不丟臉。」

「你放屁！」星宇剛剛還那麼鎮定，這會兒反而急了，竟然連臉都脹紅了：「大丈夫天下未定，何以成家，老子是胸懷大志，你不懂！」

「老子有什麼不懂的，」巴特爾第一次聽到星宇說髒話，覺得很有意思，忍不住哈哈大笑：「這樣吧，看你氣急敗壞的樣子，如果你的性取向真的有問題，大不了老子犧牲一下，撅起屁股讓你爽一爽，怎麼樣，夠兄弟吧。」

星宇氣得胸口一起一伏的，過了半晌忽然笑起來，道：「別說我了，你不是還暗戀過舞小姐嗎？可是舞小姐喜歡的是我們長官，這麼多年來，你不一樣是個小處男？」

戰況越發慘烈，絳碧的狀態好得難以形容，戰場上的生命像水一樣消逝，又是兩個小時過去了，人類的部隊變成了八十萬，神族的部隊變成了…也是八十萬。

雙方的兵力真的持平了！

「兄弟，準備告別吧，」巴特爾的聲音低了下來：「很高興能跟你死在一起。」

「還早，」星宇瞇著眼睛看了看外面：「我們還有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能夠做點什麼？」巴特爾問。

「什麼都做不了，」星宇笑道：「繼續戰鬥。」

其實這時候兩人雖然打不贏這場仗，卻並不是必死無疑的。藏鋒星球只是陸地面積小，總體積並不小，海盜船為了制空需要封鎖很大的一片空間，而人類剩下的部隊中依然有幽靈戰機大隊，如果兩人願意逃跑，應該有百分之二十左右的機會。

百分之二十並不算很大的機會，可是比起等死來，要好太多了。

可是兩人從頭到尾都沒想過要逃，因為他們的記得林燃星之前的那句話：務必死守。

戰士就是為戰鬥而生，戰鬥則是為了取勝的一種手段，當一切順風順水的時候自然可以有許多種選擇，但是當戰局不利的時候，為了最終取勝，戰鬥就變得沒有選擇了。

打不贏，命來填！

戰勝神族，這是一個戰略層面上的總體目標，為了實現這著目標，一切都是可以犧牲的。

包括巴特爾和星宇這兩位暴風帝國頂級名將的命。

戰爭就是這麼的殘酷！

「或許我們應該更專心一些，」星宇忽然道：「為了多活一會兒，我們努力把兩個小時變成三個小時吧！」

巴特爾沒說話，發布指令的動作卻加快了幾分。

他們並不知道，在對面的天空中，那艘孤零零高掛在天空的運輸機裡，發生了一些微妙的、意想不到的變化。

絳碧全身都在顫抖，金甲蟲龐大的身軀呈現一種不正常的扭曲狀態，它依然閉著眼睛，整個戰場依然清晰的出現在他的精神海洋裡，它的動作依然迅速和準確，人類大軍在它的完美控制下不斷被消耗，可是它所乘坐的運輸機，卻已經感覺到不對了。

神族運輸機同樣是一種生命體，這艘運輸機從絳碧成為六龍之一的時候就跟隨著它，伴隨它走過了無數的歲月，早已與它心靈相通，正因為他們相伴了這麼久，所以絳碧在幾個小時之前的第一次衝鋒時，還專門換了一艘運輸機，讓那艘運輸機送死，而保留了自己的嫡系。

「大人，您好像很痛苦！」

「我沒是，」絳碧飛快地吐出了三個字，就趕緊閉上了嘴巴，可是它聲音中夾雜的那種急促喘息和氣流聲，卻是掩飾不住的。

「天哪！您的生命力正在流逝！」運輸機驚叫了起來：「您的精神力已經嚴重透支，您需要立刻停下來，不要在關照戰場了！」

絳碧不語，戰場上的動作依然完美而準確。

「這樣…您會死的！您需要立刻休息！」運輸機的聲音變得嚴厲了起來：「如果您不立刻睜開眼睛，我會自作主張的飛離這顆星球，立刻，立刻！」

絳碧全身劇烈的一震，終於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這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

絳碧的眼睛已經完全看不到瞳孔了，密密麻麻的血絲布滿了整個眼眶，看上去就像是一片死魚白中間裂開了無數道血紅色的口子，看上去詭異而可怕。

「幫我一個忙，」絳碧的聲音依然急促：「不要離開這裡，讓我繼續下去！」

「您為什麼要繼續下去，您已經做得足夠好了，比任何人想像中都還要好啊！」運輸機尖叫著：「陛下只是要您在藏鋒星球上拖延人類的腳步，佔人類的便宜，從來沒說過讓你打消耗戰啊，您要做的應該是立刻帶著部隊撤退到百川星求去。然後把一切都交給卡爾大人。之後，您需要休息，徹底的休息！」

在運輸機內壁的頭頂上，懸掛著兩顆生命石，一顆已經變成了漆黑，就像一快煤炭，另外一塊的光芒也變得黯淡，幽幽地閃著冷光，就像是黑夜中悠悠的磷火，隨時可能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