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二章 言語攻勢

戰場上的神族數量依然遠超人類，可是戰況卻開始急轉直下了。

戰局呈現出一種相當詭異的變化，並不是說人類和神族的部隊消耗比例又變了，而是神族的整個防線彷彿忽然都崩盤了。

明明是一百零五萬VS.三百一十萬，可是人類忽然之間就開始壓著神族打了。

「這是怎麼回事？」神族士兵並不向蟲族那麼低智商，也不向人類那樣講究無條件服從，他們習慣於有獨立的意識和主見，所以看到這一幕，許多神族士兵都在暗自犯嘀咕。

他們自然想不到，無所不能的主帥已經到極限了，這種極限並不是說在某幾個戰場上打敗仗，或者是降低消耗比例那麼簡單，而是彷彿一根繃緊的鋼絲繩，繩子沒斷的時候堅不可摧，可是繩子一斷，就什麼問題都跑出來了。

在段天涯、星宇和巴特爾這三大超級將領的強大壓力下，紅燈的整個戰術體系中那根監逾鋼筋的弦，斷了。

於是滿盤皆輸。

「燈哥，我…我來幫你！」鬼魅艱難地說出了這幾個字來，只覺得心裡一陣空蕩蕩的。

他習慣於紅燈的強勢和無敵，這是他第一次在紅燈面前說出這個「幫」字。

「試試吧。」紅燈略為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

可是很快他就發現鬼魅根本幫不上忙。

他們倆在一起的歲月比帝國雙璧要常數百倍，比起帝國小雙璧更是要常數千倍，可是他們卻從來沒有練習過配合，他們完全沒有默契，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實力相差很遠。

職業球員和業餘球員是很難有默契的打好一場球的，這種實力上巨大的落差有時候會造成致命的後果，甚至不如乾脆讓業餘球員到邊上去歇著。

鬼魅和紅燈就是這種情況。

紅燈分出了一部份的戰場交給鬼魅控制，可是鬼魅接手的時候出了許多玭漏，當他成功的掌握住那些戰場時，有不少戰場上人類已經在清點戰利品了。

然後兩人就發現了一個致命的問題：即使兩人都只掌控一半的戰場，也不代表在每個戰場上他們的精確控兵就會變得更好。

『無限二分』本來就是一種很古怪的密技，無論你只做一線控兵，還是做多線控兵，你的控兵該是多好就是多好，控兵的效果是不能疊加的。

所以鬼魅幫忙的後果就是鬼魅所掌控的那些戰場上幾乎清一色的吃了敗仗。

等到紅燈發現這個問題時，已經回天乏術了。

八十萬VS.兩百萬。

這是一個可怕的數字，人類用二十萬的損耗換取了神族足足一百一十萬的損耗，這個戰果連那些人類指揮官自己都不相信，他們根本不理解為什麼巴特爾和星宇的五萬兵能夠帶來如此誇張的效果，正如他們無法理解紅燈為什麼能做到一千零二十四路多線控兵一樣。

境界不到，不懂就是不懂，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可是這並不影響他們開心和士氣大振，人類大軍的士氣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

這場慘烈的繡花星球消耗戰在持續了足足八個小時之後忽然出現了短暫的停頓。

許多戰場上已經掩旗息鼓，許多戰場上正在按兵對峙，雙方的士兵都需要休息，雙方的將領都需要冷靜一下。

然後鬼魅就聽到了紅燈有些落寞的聲音：「撤退吧。」

「撤…撤退？」鬼魅驚訝的看著他。

其實神皇陛下的指令並不是硬拚，他只是需要四龍把人類的主力拖延在斯科特星系，按照最初的戰術安排，紅燈應該與人類盡量僵持，然後在正式兵敗之前撤兵到百川星球，把一切交給赤龍卡爾。

可是紅燈和鬼魅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按照神皇的指示去做，因為他們一致認為這是個機會，一個讓狂戰士家族名揚天下的機會。

神皇作出這樣的安排是因為他不知道紅燈的真正實力，可是紅燈很了解自己，他認為他可以幹掉來犯的所有人類，所以從一開始，他想的就不是拖延和撤兵，而是…殲滅戰。

「反正陛下的目的無非是拖延人類和消耗人類，那麼，全殲難道不是徹底的消耗？」紅燈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可是現在他知道什麼叫做天意難測了，那位被譽為軍神的人類皇帝派到繡花星球來的部隊的確打不過自己。可是誰能想到暴龍和潛龍居然會全敗？誰能想到人類皇帝之下最強的三大名將竟然會不約而同地跑到這裡來增援？

當真是時也命也，非人類所能挽回！

「沒錯，撤退，」紅燈黯然地嘆了口氣：「就把剩餘的這兩百萬殘兵帶到百川星球去吧。」

紅燈是一個永遠冷靜的指揮官，他沒有暴龍那麼衝動，也不向潛龍那樣喜歡走極端，戰爭對他而言只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贏也好輸也好，都是生命歷程的一部份，所以他很平靜的走了，帶著鬼魅和他的兩百萬大軍，在海盜船的護航下大搖大擺的飛出了繡花星球，前往百川星球而去。可是依然站在大地上的人類，卻同時陷入了沉默。

這是狂喜爆發之前的沉默，這一刻每一個人都想了很多很多。

這是人類進入斯科特星系之後最艱難、也最慘烈的一場戰鬥，這場戰鬥的勝利幾乎是一個奇蹟，如果在任何一個環節上稍微出了一點問題，恐怕這數十位頂級名將都將葬送在這顆星球上。

這是不是冥冥中注定的天意？

「現實不會總是像小說和戲劇那麼完美無缺的，巴特爾用力拍著段天涯的肩膀：「幹掉霸斯特和絳碧已經是大賺了，至於這個紅燈，他的命咱們先留著，以後再取。」

拍完了之後他才想起自己跟這個小白臉一直都不對路的，也不知道怎麼的剛才一衝動就跑過來了，於是他乾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段天涯呆了一下，彷彿是沒想到巴特爾會跟他說話，也彷彿是不習慣有人這樣粗魯的拍打自己，可是接下來他並沒有像以往那樣生氣，或是露出不爽的表情，而是興高采烈地蹦了起來，用更大的力氣一巴掌拍在巴特爾肩上，拍的巴特爾差點一個趔趄，然後我們的完美上將軍閣下就徹底顛覆了自己溫文儒雅的形象，不顧形象的把嘴巴一直裂開到耳根後大笑起來：「哇哈哈，是這樣的，下次我們一起幹他娘的！」

幾點唾沫星子噴到巴特爾的臉上，他下意識的舉手擦了一下，呆呆地看著眼前那張笑得完全變形的臉，思維有點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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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族六龍中，赤龍卡爾無疑是最神秘的一位，他的排名只是第三，可是無論匕首還是石頭，對他都客客氣氣的，就連神皇陛下在分配任務的時候，也經常會因為牽涉到卡爾而有所猶豫，因為就連神皇陛下都不清楚卡爾到底有多強，他的極限究竟在哪裡？

神族六龍都是音特雲最信任的心腹，他能一眼看透霸斯特的粗神經，也能透視絳碧軟弱外表下悶騷而偏執的本質，他更能從根本上理解匕首和石頭那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和高高在上的貴族氣質。

可是他偏偏看不透卡爾。

正因為看不透，所以他一直認為卡爾其實是有機會與雙子星相提並論的，但是音特雲並不傻，既然卡爾自己不願意出風頭，那麼他也沒必要硬是把卡爾放在聚光燈下，所以在名義上，卡爾和雷龍紅燈同為龍身，處於六龍的中流位置。

儘管如此，音特雲還是在戰略安排上不經意的曝露了自己對卡爾的看重，他把四星聯防中最重要的守關任務交給了卡爾，命令其他三條龍都要完成拖延消耗任務之後進入百川星球，然後，把所有的部隊交給卡爾來掌控。

也就是說，其實分布在斯科特星系的這三千萬大軍，他最終是交給卡爾來處理的，無論是消耗還是撤退，卡爾都有最終的決定權。

可是音特雲還是失算了，他沒想到霸斯特和絳碧把戰鬥變成那樣極端的一場個人英雄主義演出，原來不僅僅人類喜歡個人英雄主義，神族同樣喜歡個人英雄主義。

卡爾站在平坦廣闊一望無際的百川星球的大地上，長久的仰望張望，等待著另外三條龍把那些應該屬於他的部隊帶過來，可是他等了整整一個星期，連一條龍都沒等到，反而等來了兩個原本不應該來得這麼快的傢伙：萊日爾和凱因德姆。

那是暴風曆五九二年一月上旬的某個清晨，兩位投靠人類的神族老將帶著一千三百萬大軍到達了百川星球，迎接他們的是整整齊齊軍容鼎盛的神族大軍，他們在大地上列成了金燦燦殺氣沖天的方陣，等待著從天而降的人類。

看上去，這並不是一場剛見面就要你死我活的戰鬥，因為萊日爾和凱因德姆從分列開來的隊伍中往前走，一直走到了人類鋼鐵洪流的最前方，他們的動作緩慢，看上去並沒有多少殺氣。

與此同時，卡爾也在前進，他的本體是一名光明聖堂武士，行走速度並不快，肉體也並不強悍，可是他走得同樣沉穩堅定，並不因為面對的是光明執政官和黑暗執政官這種最高級別的強悍兵種而感到恐懼。

兩邊的戰士同時驚訝了起來，他們看得出來這是雙方的主帥要對話，可是他們不知道，這明明是你死我活的戰鬥，還有什麼要說的？

難道卡爾可以用三年兩語讓兩位背叛者重新回歸？

難道萊日爾和凱因德姆可以用言語直接不戰而屈人之兵？

百川星球的天空中有烈烈的風吹過，發出呼拉呼拉的聲音，更為這個戰場增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是不是有點失望？」萊日爾問了一句相當莫名其妙的話。

「有點，」卡爾並不諱言，他點點頭，笑著道：「但是結果不會改變。」

「你很自信，」凱因德姆也笑了：「神族六龍永遠都是這樣的盲目自信，你們全盤接受了音特雲那傢伙的觀念，以為自己就是宇宙最強的將領，可實際上這並不是真相，因為你們並沒有真正經歷過上一個宇宙世代，你們根本就沒有見過什麼才是真正的戰爭。」

卡爾沉默了兩秒鐘，然後硬梆梆的丟了三個字出來：「我見過。」

戰場上再度沉默，敵我雙方的士兵都在仔細的琢磨這些摸不著頭腦的對話，他們聽得出來，雙方的主帥正在唇槍舌戰，力圖從氣勢上壓倒對方，可是…可是…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啊？

因為所處的位置不同，眼光自然也不同，這些士兵所能看到的不過是戰場之上實實在在的局勢，他們不會明白那些高高在上的頂級名將們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卡爾的失望是因為那三條龍都沒有帶著部隊過來會合，但是他依然自信結果不變，自己依然會戰勝人類，取得百川星球的最終勝利。可是凱因德姆很明顯不認同這一點，他認為卡爾不是對手，而自己才是最強的，因為他是來自上一個宇宙世代曾經打下過整個宇宙的宇宙最強指揮官之一。

他認為卡爾自信是因為盲目，因為卡爾出生在一個相對和平的年代，根本沒有經歷過當年那個戰火紛飛的歲月。但是卡爾卻丟出了讓兩位老將都同時愕然的三個字：我見過。

他見過？

他從哪裡見過？

當年凱因德姆、萊日爾和安寧泰姆號稱普羅托斯神族的三駕馬車，所過之處片甲不留，他們的聲望曾經如日中天，他們的名字曾經可讓小兒停止夜啼，那是他們的黃金年代。

而那個時候，什麼暴龍潛龍，什麼天龍恐龍，通通都還沒有出世呢。

嚴格說來，他們根本就不是一代人！

「天使神族、惡魔神族還有死神，當年叱吒風雲的三大名將，」卡爾的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微笑來：「我的確見過你們的戰鬥。」

他迎著兩位老將直射過來的眼神，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後輕描淡寫的吐出四個字來：「不過如此。」

每一個神族士兵眼裡都射出了狂熱的光芒來，卡爾這句話實在太牛逼、太有氣勢了，聽得這些士兵一個個熱血沸騰，只覺得戰意狂飆，他們都是新一代的戰士，同樣遠離了當年三駕馬車的時代，他們認同神皇陛下的觀念，認為六龍才是這個宇宙真正的王者，至於那些老東西？靠邊站吧！

「據說連音特雲都不知道你的底細，」萊日爾並不生氣，反而很開心的笑了起來：「不過現在，我大概知道你是誰了。」

卡爾的目光閃動了一下，反常地沒有接話。

他的真面目或許是這個宇宙中最大的秘密之一，一直以來他都知道神皇在探詢他的底細，而在神族內部民間評選的『十大難解之謎』中，「卡爾究竟是誰？」這個問題常年排在第一名，這一點有時候甚至讓卡爾覺得很得意。

「普羅托斯神族的壽命太悠久了，以至於我們根本無法像人類一樣用『年』這個單位來描述時光的流逝，我們更喜歡使用的是一個叫做『度』的專用時間單位。」萊日爾慢悠悠的道：「狂戰士的壽命是三十度，龍騎士的壽命是五十度，我們光明執政官的壽命有一百八十度，而你們光明聖堂武士的生命則是一百度，這是神族內部眾所周知的事情。」

「你到底想說什麼？」卡爾皺了皺眉：「我想，即便是你麾下那些人類士兵，也不會有興趣聽你的神族基礎知識補充課程的。」

「不要著急嘛，很快就說到你了。」來日爾笑呵呵地道：「雖然神族內不同的家族有不同的生命上限，但是這個上限並不是不能突破的，比如你們光明聖堂武士家族，就是一個擅長投機取巧延長壽命的種族，我們大家都知道，兩個光明聖堂武士如果通過某種神祕的儀式就可以完成合體，變成一個光明執政官，光明執政官的壽命比光明聖堂武士要長足足八十度，這多出來的八十度，就是你們合體所帶來的好處，對於這一點，你不能否認吧？」

「那是只有傻逼才會幹的事，」卡爾冷笑：「聽起來好像壽命延長了，可是兩個光明聖堂武士的自我意識卻失去了，催生出的根本是一個全新的生命，那樣的延長到底有什麼意義？萊日爾你自己就是一個被合體催生出來光明執政官，可是你又知道你是被哪兩個倒楣蛋合出來的生命嗎？你根本就不知道！」

萊日爾顯得很自然，他並沒有因為卡爾反駁而生氣，反而笑咪咪的點頭：「你說得不錯，真正完成合體的光明聖堂武士當然是傻逼，所以我承認催生出我的那兩位聖堂武士閣下智商真的不高，這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可是我知道你們有一小部分光明聖堂武士不是這個幹的，你們用了一個非常無恥、非常取巧的方式。」

他頓了頓，然後放慢了語速：「你們在合體儀式正式啟動之後，會在合體的那一瞬間動用外力強行將即將融合的兩個光明聖堂武士硬生生地拉開，但是這個儀式卻不會失敗，而是會因為慣性繼續進行下去。」

不少神族士兵都張大了嘴吧，尤其是最前排的狂戰士們，他們地位低下，從來沒聽過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

「被強行拉開的光明聖堂武士部會失去自我意識，卻可以完美的擁有光明執政官的壽命，也就是說，他們的壽命會增加八十度。」萊日爾反問：「我說得對不對？」

卡爾冷冷地道：「你曾經是神族最高級別的存在之一，你了解這些雞毛蒜皮的隱私，並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

「這種投機取巧的方式在神族內部只有光明聖堂武士和黑暗聖堂武士兩個家族能夠做到，所以我一直懷疑這兩個家族中有特別特別古老的生命存在，如果我沒猜錯，這些老傢伙生存的時間或許會跨越許多個宇宙世代，」萊日爾笑了笑：「從理論上來說，這並不是不可能的。」

「你說得全都正確，可是，這又能說明什麼呢？」卡爾道：「你是想把一場戰爭變成一場鬧劇嗎？雖然人類的部隊數量接近試我方的兩倍，可是我並不害怕戰鬥，如果你想要憑藉口舌之利達到什麼目的，你最好是趁早收起這種打算。」

凱因德姆忽然插嘴道：「你在害怕什麼？」

「害怕？」卡爾哼道：「我怕什麼？」

「據說你是神族六龍中最深沉的一個，可是你現在表現得相當浮躁，已經不只一次主動求戰，」凱因德姆道：「這只能證明一點，你害怕萊日爾繼續說下去，因為他將會說出某些你不願意聽到的真相，對不對？」

卡爾微微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整個人都變得沉靜了下來，道：「好，你繼續說。」

於是萊日爾就繼續說道：「恰好我在很久很久以前聽說過一個很有意思的秘密，正好是關於光明聖堂武士的，這的確是個相當有意思的秘密，我估計，即便是音特雲那傢伙都未必聽說過，因為…呵呵，他太年輕了。」

這話說得就有些惡毒了，對於神皇陛下的蔑視赤裸裸的展現了出來，不少神族士兵都聽得眼裡冒出了凶光，可是與此同時，他們的好奇心也真的被勾引起來了。

到底是什麼秘密，會連陛下都沒有聽過。

還有那個常年位居在普羅托斯神族十大難解之謎首位的疑問：卡爾究竟是誰？

「普羅托斯神族每一個家族生命的外觀特徵都是固定的，比如金甲蟲是金色的，海盜船也是金色的，龍騎士死亡的時候會流出一汪藍色的液體，而光明聖堂武士的身體，則應該是潔白無瑕的。」萊日爾侃侃而談：「可是當光明聖堂武士進行過一次合體儀式後，他的身體就會變色。」

他看看對面不遠處的卡爾，一字一句地道：「變成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