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 第六章 一根樹枝
南宋末,囚車中——
文祥的冥思,因為一個細小的說話聲而打斷。
「地中海,海中地,我輩以蒼生為念。」
文祥一聽,精神一振,隨口接道:「山中湖,湖中山,我心以寰宇為界。」
「裡面可是文祥?」那聲音嬌嫩,是個年輕的女孩,語氣興奮。
「正是,外面也是我道門的?」文祥驚喜,「妳是……」
「是我啊,你忘了嗎?」
「我記得,當然記得,妳是六師叔的小徒弟,小舞。」文祥心跳微微加速,這份加速的主因,他自己比誰都清楚。
因為這個來自六師叔的小師妹。
她比文祥和張豐小三歲,她溫柔可人,聰明俐落,是一個讓人忍不住想要疼愛的女孩。
「妳、妳怎麼來了?」文祥急問。「這裡很危險的。」
「會在三更半夜來敲你囚車的門,還有其它原因嗎?」小舞聲音中有著令文祥心動的笑意。「當然,是來找你的啊。」
「可是,這裡很危險……右將軍……」
「放心,我才不是一個人來呢。」小舞笑,「對吧,阿霆,五師伯的三個徒弟,四師伯的兩個徒弟,我們全都來了喔。」
「呵呵,我們常聽到你在大宋朝廷裡面,所做的偉大事蹟,又聽到你被左元帥抓到,每個人都急得跟什麼似的,所以經過張豐師兄的連絡,我們全都來了……」
「張豐?」文祥聽到這熟悉的名字,心情激動。「他也來了嗎?」
「沒有。」小舞的聲音又低落了下去。「張豐師兄原本和我們約好的,但他一天前去囚車路線附近的破廟打探消息,結果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沒有……回來?」文祥一聽,語氣難掩擔憂。
「是的,所以我們決定按照計畫,自己動手了。」
「張豐難道遭遇了什麼不測嗎?右將軍的役靈術只有三靈的等級,不該是他的對手,除非是左元帥,可是……左元帥不該在這裡出現啊?」
就在文祥沉思之際,忽然,囚車外面的喊聲大作。
接著傳來小舞興奮焦急的聲音,「文祥師兄,動手了,我們動手了,你等著,馬上救你出去。
文祥聽著外面激戰的聲音,他聽得出,裡面有右將軍的怒吼,還有他鎖鏈在空中舞動時發出動人心魄的嘶嘶聲。
以及,他那些同輩的師弟妹們,正一一喚出自身役靈的聲音。
「金靈主守,火靈攻。」「木靈小心!」「糟糕了,水靈被鎖鏈破了。」
在這片兵荒馬亂的聲音中,文祥的思緒,卻又不禁回到那個晚上,那個師父出發前的晚那根小小的樹枝。
※※※※※
樹枝,一根小小的樹枝,不到小指寬度的主幹,其中兩兩三根稀疏的分支,分支上有零落的一片枯黃樹葉。
「這樹枝?不是到處都撿得到嗎?」文祥問。
「當然,但是,這就是你役靈術的最基本。」師父面露微笑。
「為什麼?」
「因為,這樹枝可以看出你究竟是什麼人?適合役何種靈?」
「啊?」文祥和張豐都同時不解的搖頭。
「張豐,你拿著樹枝。」師父說。
張豐接過樹枝,他好生迷惑,這樹枝當真沒有一點特殊之處啊。
「然後,一師父把手放在張豐的肩膀上。「在我的協助下,你試著喚醒你的靈力。」
「靈力嗎?」張豐閉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中,感受來自肩膀師父手掌中心源源不絕的靈力。
張豐是細膩的人,他發覺,師父的靈力和以前一樣,強大卻溫暖,只是卻有點藍色,那是遺憾和悲傷嗎?
「張豐,專心。」師父的聲音從張豐耳中傳來。「這時候不是展現你觀察能力的時候。」
「是。」張豐吐了吐舌頭。師父果然高明,感覺得出自己正在觀察師父本身靈力的特質。
張豐收斂心神,將引導師父的靈力和自己的力量融合,順著身體各大奇經八脈流轉。
流轉著。
張豐只感覺到,身體發生某些細微的變化,但是真要說什麼變化,卻又說不上來。
只是,張豐的這份感覺,卻被一聲文祥的低呼給打斷。
「啊,樹枝,樹枝變化了!」
「喔?」張豐睜開眼睛,果然,樹枝竟然變了。
原本枯乾的樹枝,在此刻,卻慢慢冒出綠色嫩芽,原本只有寥寥的兩根分支,逐漸增加,那唯一的一片樹葉,更從枯黃轉為淡淡翠綠。
「這是怎麼回事?」文祥和張豐驚訝得叫了出來。
「張豐你在役靈術中,屬於五行的水,因為水生木,故能讓樹枝生長茂密。」師父微笑。「瞭解自己的五行屬性,之後對於你們選擇靈的種類,有著極大的關連。」
「哇。」文祥迫不及待向前,「那師父我也要試試。」
「來吧。」
文祥接過樹枝,透過和張豐相同的方法,果然,樹枝也發生了變化。
只是這次,樹枝發出奇異的嘎嘎聲。
然後,啪的一聲,一根剛剛才生出的小分枝,竟然應聲折斷。
「這是怎麼回事?」文祥和張豐的眼睛同時望向師父「樹枝屬木,什麼東西可以克木?」師父微笑。「金,以金屬砍折樹枝,故能克木,文祥啊,你是金屬性。」
「原來……」兩少年都激動的點頭,原來役靈術和小樹枝之間的關連是這樣。「那師父你呢?你是什麼屬性?」
「我啊。」只見師父臉上依然掛著莫測的笑容,接過那根樹枝,「讓你們猜猜吧。」
說完,這小樹枝就發生了變化。
而且,還是極為驚人的巨大變化。
樹枝開始壯大,原本只有小指寬的主幹,此刻迅速膨脹到手臂大小,甚至還在長大,而且樹枝不斷拉長,短短的幾秒鐘,這小樹枝就已經茁壯成一株小樹。
「你們覺得,我是哪一種呢?」師父眼神中有著挑戰。
「木!」兩個少年異口同聲的說。
少年的眼中,有著無比的欣羨,因為師父竟然能讓樹枝改變如此大,表示他的力量確實遠遠超過他們兩個。
「很好,我的本質與這樹枝相同,故我能讓它巨大化,而剩下兩種你們沒看到的性質,一是火,二是土,由於木能克土,所以屬性是土的人,握住樹枝,並不會發生任何變化,而火呢……火可以說是五大屬性中,破壞力最強的,加上木能助火,故樹枝會瞬間燒毀。」
「哇。」
「五行之中,火最強悍,土最沉默,木通常最直也有神力,金則聰明堅毅,水呢,」師父約眼神看向張豐,「你是最少的。」
「水的人數在五行中最少,水的個性溫,但在關鍵時候,總能展現極為強韌的力量。」
「嗯。」張豐看著師父,隱約察覺到師父話中帶著某種深意,但,似乎又捉摸不清。
「亂世中,五行火當道,可是,要克住火,則需要溫柔的水,偏偏水最少。」師父說,「你懂我意思嗎?張豐。」
「嗯。」張豐似懂非懂的點頭。
「而你,文祥,屬金,金的能力外顯,加上你有著古道熱腸的精神,我相信將來你必成大官,替人民做人事,但要記住,做事要圓融,要有水的精神。金的剛硬性格,可能會替你帶來麻煩。」
「是,師父。」
「亂世之中,火當道。」師父雙手負在背後,望著天空,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那個左將軍,就是火。而且我從來沒看過,第一次拿樹枝的人,竟然……竟然讓這根樹枝全部化成粉末焦炭。」
「也許,我真的錯了,以為自己遇到了一塊千古良玉,想要借你的力量,平定這個長達百年的亂世,錯了,火無法滅火,只是讓這把燒得黎民百姓流離失所的火,更加混亂而已啊。」
「錯了,真的錯了啊。」
師父說到這裡,閉上眼睛。
這一刹那,無論是張豐或是文祥,都以為他們看見了,師父眼角邊緣的淚光。
※※※※※
南宋時期,客棧——
正沉沉昏睡的張豐整個人坐起,表情驚駭。
「怎麼?」一旁的貓女察覺張豐的神情,急忙問道。
「糟糕,我睡幾天了?」
「兩天吧。」
「糟糕糟糕,那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張豐聲音惶急。
「晚上……十一點左右吧。」
「晚上十一點,所以是子時?」張豐背上冒出一片冷汗。「糟糕,真是糟糕了。」
「怎麼了?」
張豐一掀棉被,就要往外沖。「這個時刻,是我和眾弟兄,約好要去劫囚車的時候啊。」
「啊!」貓女訝異,囚車,就是她剛踏入這個時代,所跳進的那個大木箱嗎?
「那些師兄弟們雖然不怕一般蒙古士兵將領,可是只要遇到幾個右將軍等級的好手,恐怕就有生命之憂啊。」張豐急忙穿上鞋,就要開門出去。
「我跟你去。」貓女見狀,情不自禁的喊了出來。
「啊?」張豐回頭,「劫車可是很危險,而且是大罪喔。」
「嘻嘻。」貓女輕輕一躍,就像是精靈般躍到了張豐的面前。「我看起來像是怕犯罪,又像是怕危險的人嗎?」
「呵呵,好。」張豐笑了。「那我們走吧。」
這一刹那,張豐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這麼爽快的答應貓女的請托。
貓女的來歷如此不明,身負奇異神功卻從未聽聞,這樣的角色會不會是左元帥的內奸呢?張豐完全沒有想到。
生性溫柔細膩的他,只是知道,貓女的那個微笑。
迷人且依戀的微笑。
讓他知道,無論天涯海角,無論古今千年,他都不該再放貓女一人。
再也,不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