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守護者
貓女第一次見到你,是在焚燒的地獄列車上,那時候的你,看起來明明年紀很小,卻有一雙智慧卻滄桑的眼神。
那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我們是同一種人。
同樣經歷過漫長歲月,同樣承受無法言喻的悲痛,也同樣,選擇微笑與孤單的活下去。
接著,你點燃了戰火,我們交手,我沒有啟動巫術,一如你沒有動用道術,於是你安然離開了車廂。
就算接下來我必須面對地獄政府的拷問,與濕婆的追殺。
我沒有後悔。
讓我想起乾哥賽特曾說過,「遇見愛情,就算失去一切,我也從未後悔。」
一如,我遇見你。
少年H。
(此文獻,乃一年前,貓女貝斯特於地獄列車事件被捕後,刻於監獄第十三塊磚頭之後。)
※※※※※
地獄遊戲,新竹東門城下——
數千名兵將圍成一片如同汪洋的城池,旌旗遮天,聲勢威嚴,而軍隊的核心,卻是一座傲視新竹百年的古城。
東門古城,一名黑髮少女的長髮飄揚,她眉目冰冷,悠然挺立,如同夜之女神,守護著比她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一具屍體,少年H的屍體。
「貓女啊,」董卓肥碩的身軀,立在貓女的前面。「我不懂,以妳的速度,要跑到天涯海角都沒人追得上妳,偏偏要守著一具死人屍體?妳是瘋還是傻了,真讓人搞不懂啊。」
「瘋?傻?」貓女歪著頭,嘴角揚出一個好淡好淡的笑。「人遇到愛情,哪一個不是變瘋變傻?」
「咦?妳這話,倒是挺有哲理的。」董卓搔了搔肥腦袋。「這年頭,有臉蛋又有腦袋,還會搞暗殺的女孩,真的不多了,我原本特別喜歡這樣的辣手正妹,只可惜……」
「嗯。」貓女不於置評。
「只可惜,濕婆老大才剛剛下了格殺令。」董卓吐出粗肥的舌頭,露出貪婪與饑渴的模樣,「那就是,毀去少年H的屍身,獎賞由濕婆老人親自頒發。」
「嗯,有趣。」貓女的表情依然淡漠,只是,她的雙手十指,卻同時伸展出銳利爪光。
這是貓女數千年來,在無數暗殺中最得力也最簡單的武器。
貓爪。
「哼,有趣?」董卓冷笑。
「少年H既然死了,為什麼濕婆還要追討他的屍首?」貓女揚起頭,微笑。「董卓,你喜歡吃罐頭嗎?」
「咦?……罐……頭?」
「不用咦,因為你很快,就會變成一堆又一堆的肉罐頭了。」
貓女瞇著眼睛笑了起來,這一刹那,董卓感到背脊微微發涼,因為他仿佛又見到了,貓女還未失魂落魄之前,那殺手女王的迷人模樣。
動作。
貓女的動作,靜止了。
在董卓的眼中,在千萬兵將的眼中,貓女的動作靜止了,而且,靜止得那麼不自然。
像是一滴水,在墜落入水池之前,那泛起波紋的深藍色瞬間。
不,不是靜止,貓女不是靜止。
而是速度太快,快到人眼中的玻璃體失去了捕捉的能力,僅存剩一座徒然的殘像。
那貓女的真身呢?她,已經來到董卓的面前,她的長髮飄逸,幾乎要貼到董卓的胸口,微笑。
然後,爪子一起一落。
就要把董卓一爪戳開。
可是,貓女的爪子是透入了董卓的身體,卻沒有濺出半滴血,甚王半滴油。
有的是,一種空虛感,擊中殘像的空虛感。
「夠快,我超愛的。」董卓的笑聲,已經在貓女的背後傳來,同樣的極速,同樣的超越眼睛捕捉的速度。
然後,董卓的手高舉,五指合成巨大巴掌,掃向貓女。
這巴掌彷佛千金重量,直壓向地面,地面垮拉陷落,只是,掌底早已失去貓女的蹤跡。
貓女,去哪了?董卓手背上,一絲長髮,緩緩飄落。
然後,他抬頭,兩道金光,一左一右,在他面前畫出聖麗的十字。
是貓爪的金光,如同死亡天使從天而降,燦爛的金光。
董卓唯一能做的,是閉上眼睛,還有提醒自己,在這樣的高速中,還要記得呼吸。
眼白混濁,鮮血上湧,董卓一隻眼睛,被貓女爪子挖去。
「嘖,」貓女的聲音中是難得的讚美,「我已經認真了,還只能割下你的一隻眼睛,你很厲害啊。」
「如果,妳已經認真了。」董卓咬牙,失去單眼,讓他完全無法聚焦。「那妳就要小心了。」
「喔?」
貓女忽然感覺到呼吸困難,她環顧四周,何時?她已經被董卓的雙手緊緊箍住!「因為,我才剛剛要開始認真而已啊!」董卓狂笑,雙手往內一擠。
沒辦法動,這雙臂箍得好緊。
貓女咬牙,這董卓不僅是身體輕速度快,還擁有能瞬間讓自己肉體加重的能力。
所以,這董卓的能力,不是速度而已?他能操縱重力?讓自己一會輕如羽毛,一會重如鋼鐵?手臂再度內縮,貓女的呼吸又是一窒。
「抱美女真是令人開心的事。」董卓左眼滿足鮮血,流滿臉頰。「況且,還可以把妳硬生生給抱到死。」
「哼。」貓女呼吸又是一窒,胸口肋骨開始崩裂,還是掙脫不了。
這董卓,難纏啊。
「乖乖的放棄掙扎吧。」董卓再度施力,要靠雙手絞殺貓女,絕對不是容易的事。
但,他已經幾乎要做到了。
「厲害,我要用第二招囉。」貓女嘴角一笑,閉上眼睛,同時,她的嘴裡開始默念起一串讓人不懂的聲音。
這串聲音。
三個音節,七個音節,五個音節,乍聽之下毫無道理,卻隱藏一種震人心魄的魔力。
「該死。」董卓的雙手再度用力,死命的用力。「這是咒文!所以妳在施法?」
貓女聽到自己肋骨斷裂的聲音,她還是溫柔的笑著,「錯囉,它不叫施法,它叫做,巫術。」
以口語施展巫術的鐵則,就是當咒文越長,越複雜,能展現的威力就越強。
貓女知道,這董卓能用一隻眼擒獲自己,能操縱重力,就絕對不是一般巫術能對付的。
所以一開始,她就選擇長的咒語,她要一擊,就讓董卓灰飛煙滅。
董卓是何等聰明的人物,不然也不能破壞東漢王朝,揭起三國紛遝百年的歲月,他意識到,當貓女這串長到不合理的咒文結束……
毀滅,就隨之而來。
唯一的辦法,就是比咒文快。
快一步,勒死貓女。
「時間。」董卓滿臉鮮血,卻咧嘴的笑了。「我們在做時間競賽啊,看是妳先念完咒文,還是我先把妳勒死。」
貓女沒有說話,她還有十七個音節,以及最後的一個「破」字。忽然問,她想起了少年H,還有他最拿手的道術符咒。
臨兵鬥陣皆陣列在前。
「H啊,你的咒語,最大的好處,就是念起來比較快,」貓女閉上眼睛,默想著,「可惜,我沒學會你那一招。」
卡。
貓女清楚聽到自己胸骨裂紋出現的聲音。
還有,十二個音節。
董卓雙手像是發瘋似的,不斷箍緊,「快死吧,還不死?怎麼還不死?」
貓女安靜的念著咒語,仿佛她身體所有的痛楚都不存在,她的思緒,已經越過重重的回憶,飛回到那個地獄列車上,少年H推開車廂門的瞬間。
還有,七個音節。
叻骨不再怪響,全數斷光。
而董卓的肥手,終於壓迫到了貓女心臟。
心臟,這生命的幫浦,也開始在狹小空間中激烈奮戰。
還有,四個音節。
「吼!」董卓尖吼,雙手往內擠到極限,皮膚下的血管,也承受不住洶湧而來的力量,爆出一片鮮紅。
貓女的心臟被擠迫,每一下跳動,都艱辛無比。
還有,兩個音節。
「死吧。」董卓的最後一下擁抱,釋放出他在地獄長達千年歲月的憤怒與怨恨,釋放出摯愛女人貂蟬,卻遭自己乾兒子呂布搶定的痛恨,釋放出對自己橫霸天下,最後卻只是一具東市無名屍的悲憤。
恨,變成一襲殺死靈魂的擁抱,然後爆裂。
卡!
一個清脆的聲音,從貓女的體內響起,這聲音簡單卻又可怕,原本週邊那些紛亂的雜音,都同時靜了下來。
沒有明說,所有人卻都知道,這是死亡的聲音。
貓女的嘴唇,停留在最後一個音節,也就是最後啟動巫術的關鍵語「破」的前一個音節。
巫術沒有完成。
就差一個宇,破。
董卓鬆手,貓女五臟盡碎,屍身緩緩滑下,連最後一絲生命力都粉碎在空氣之中。
「呼呼呼呼呼……」反而是董卓不斷喘氣,無法動彈的雙手軟軟垂下,他一身鍛煉千年的靈力,也在這一波生存與速度競賽中,幾乎消耗殆盡。
「呼呼……好強……好強的貓女……要不是犧牲我一隻眼珠……也不可能逮到妳……」
董卓看著躺在地上,原本身材窈窕的貓女。
一頭絲絹般的黑髮,在地面上,優雅的往四方散開。
死了,死透了。
「呼呼……呼呼……好強……這就是黑桃皇后的實力嗎?」董卓自言自語中,嘴角卻忍不住揚了起來。「可是,還不是我的對手……這場大功,絕對會……呼呼……讓濕婆……對我……另眼相看……」
董卓開懷的笑了,一身肥肉隨之抖動,轉身就要離開。
只是,一個聲音,卻在這時喉,打斷了董卓的笑。
「才不是,這才不是我的實力。」
董卓的動作停了,喘氣停了,因為,暫態之間他的腦袋混亂了這聲音,來自他背後的地上?剛好,就是貓女橫死的地上?「我啊,還有一個見過的人,都已經死掉的巫術喔。」
董卓慢慢的轉身,讓眼珠轉動,轉到剛才激戰的最終點,那襲撒落一地的華麗黑髮。
放射狀的黑髮,正在慢慢的,慢慢的往內縮。
不,不是往內縮,而是因為貓女的頭正在往上抬,每往上抬動一分,黑髮也就隨之收攏,乍看之不如同黑髮內縮。
貓女的頭,正在往上抬?她、她不是死透了嗎?「這項隱藏巫術,剛好叫做,」貓女的眼睛睜開,碧綠色的貓眼,動人心魄的瞳孔。
「九命不死。」
董卓開始叫,用盡生命力的狂叫,同時雙手舉高,再度彙聚靈力,妄想啟動改變重力的特殊能力。
可惜,他所做的一切,真的都只是妄想而已。
因為,貓女說話了。
輕柔的、細語的,甚至帶點迷人的,說出了她巫術最後一個音節。
「破。」
然後,巫術啟動。
最強的巫術,曾經吞噬濕婆四大刺客中,孔雀戰神的超級巫術,正式啟動。
董卓眼前的一大片天空,忽然凹陷下一個黑色小洞,黑色小洞開始旋轉,越轉越快,越轉越大。
直到,黑洞已經比董卓肥大身體大上了足足三倍。
「這巫術有個怪名堂,它叫做……」貓女起身,抹去臉上的血跡,她胸口傷口已經不復見。「小叮噹的無限空間。」
「小……小叮噹?」董卓全身顫抖,「怎麼聽起來像是我兒子會喜歡的東西?」
『小叮噹的無限空間』這招就像是一頭能吃下一切的黑色怪物,張牙舞爪,瞬間撲向董卓。
它無須任何攻擊,只是移動。
而且,只是移動,就帶有無比的毀滅能力。
只見它瞬間移動董卓的雙腳位置,於是,董卓的腳消失了。
「啊啊啊,」董卓驚叫,雖然不痛:卻是更可怕的「虛無」,仿佛自己從來就沒有這雙腳,那種空虛的感覺。
事實上,「完全不存在」的感覺往往比「劇痛」,更讓人驚惶與折磨。
「巫術之門是一隻貪吃鬼。」貓女坐起身,優雅的看著自己的巫術傑作。「被它咬中,你是絕對逃不了的。」
巫術之門又再度移動了,這次,它開始往上……
董卓的腰部消失了,胸口消失了,雙手雙腳都消失了,而巫術之門,還在往上移動。
沒有一絲醜惡的鮮血腦漿,沒有一點激烈的咬合掙扎,巫術之門只是平順的移動著,就這樣殘酷的奪去了董卓的身體。
一點殘渣,都沒有剩下。
「貓女。」剩下一顆頭懸浮在空中的董卓,只覺得全身上下都失去了知覺,那一種空虛的疼痛,一無所有的疼痛,讓他只求一死。「我認輸了,黑桃皇后果然厲害。我只求妳,殺了我。」
殺了我吧。
「好,成全你。」貓女閉上眼睛,手一揮,巫術之門,又再度開始移動。
董卓的長鬍子被吞入。
嘴巴、鼻子,然後,眼睛。
董卓的眼睛中,深深的映著這片激戰後的藍天,屬於新竹,屬於東門城的藍天。
還有眼前這擊敗自己的高手,黑桃皇后,貓女。
只見貓女雙手合十,姿態凝重,如同少年H每次與強者戰鬥後,都會擺出的尊敬姿態。
「董卓,你是個好對手。」貓女閉上眼睛,「謝謝你,這場仗,很過癮。」
貓女躬身,然後,巫術之門消失。
董卓消失。
戰鬥,結束。
「呼。」貓女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氣,轉過頭。「好厲害的角色,剩下的,就是他帶來的這群蝦兵蟹將……咦?」
貓女才轉頭,眼前的畫面卻無情的昭告著,天地再度變色,東門城下,千軍萬馬間,卻只聽到貓女惶急的尖叫。
「你是誰?別動,別動H的屍體!」
※※※※※
一場新的風雲即將降臨。
新竹,交大廟門口——
土地公剛剛展現了驚天動地的蚩尤真身,以壓倒性的力量,擊潰了象神的曼陀羅棍。
象神倒地,一雙藍白拖鞋則壓住了象神胸口。
象神雙眼緊閉,不發一語。
「欸,你再不說話,再不回答你對H小於做了什麼?我可是要用刑了喔。」土地公轉動腳上的拖鞋,威脅的說。
「真不說?」土地公的靈力慢慢灌注到拖鞋之上,只見拖鞋由藍轉紫,正是靈力沖頂的證明。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過,就在此刻,一陣笑聲,卻從象神的嘴裡發了出來,硬是打斷了土地公的拷問。
「有什麼好笑?」
「黑桃Ace.蚩尤,古老中國的戰神,打從六千年以來和黃帝爭勝,甚至到地獄名列黑榜,就從來沒聽過他動過刑,沒聽過他對妖怪嚴刑拷打,所以他是被妖界最響叮噹的好漢。」象神睜開眼睛,虛弱的微笑。「您老說要用刑?就別騙我了。」
「嘿。」土地公抓了抓頭髮,拖鞋再度轉為冷藍色。「你這智慧之神會不會太聰明了點啊,媽啊,連這件事都被你摸透了。」
「嗯。」象神看著土地公,「蚩尤大妖為什麼會被尊為黑榜首席大妖,除了一身難以估計的強大妖力外,更重要的他是群妖中,極少數講『道義』的妖怪,光說這點,我就對你敗得是心服口服。」
「再捧我,我也沒糖果給你吃。」土地公嘿嘿一笑。「不過,你既然摸透了我的個性,那就麻煩了,我該怎麼樣讓你說出心中的秘密呢?」
「這件事,」象神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我可以自己說。」
「真的假的,你願意自己招了啊?」土地公嘻嘻一笑。「來吧,省得我去地獄商店買道具,逼你把話說出來。」
原本,土地公的眼珠骨溜溜的轉著,正在腦海中盤算著,是不是該去買點『真心話大冒險帽子』,或是『抓猴專用自白藥劑——美國FBI出品』等等的怪異道具,不用拷問,也有其它的辦法啊。
沒想到,象神這狡猾的傢伙,就自己招了?有陰謀,肯定有陰謀。
「我會告訴你一切,但希望您能答應我一件事。」
「嘿,果然有陰謀。」土地公發出嘖嘖的聲音。「什麼條件,快說吧!」
「放心,這件事絕對不會違背您的原則,這不是一個條件,只是我和您之間的默契。」
「喔?」
「我只希望,今後無論事情如何發展,都請您,不要殺一個人。」
「誰?」
「就是……」象神虛弱一笑,靈力凝聚指尖,在手掌寫了三個宇。
光寫這幾個字,就已經讓象神氣喘吁吁,可見他接連和少年H及土地公兩大高手戰鬥,早已將靈力給消耗殆盡。
「什麼?他?!」土地公看到名字,訝異之情溢於言表。「不殺他當然沒問題,只要這傢伙別動到我頭上,但,你為什麼要保他?」
「呵呵,土地公老大,一個問題換一條命。」象神嘴角揚起。「我建議你把問題用在比較有用的地方。」
「你這狡猾的傢伙。」土地公一笑,「我碰到你,就像是少年H遇到我,就像秀才遇到了兵,好吧,我答應你了。」
「謝謝黑桃A……」
「那現在,該我問問題啦。」只見土地公把臉湊近了象神。
「嗯。」
「你,到底,」只聽到土地公一字一句慢慢的吐出了心中的疑問。 「對少年H做了什麼?」
象神的眼神緊緊看著土地公。
然後他重重吐出一口氣。「我……讓他去旅行了。」
「旅行?」土地公眉頭一皺。「什麼意思?你是專辦『印度旅遊的猛象旅行社』嗎?」
「我是旅行和書本之神,讓一個人去旅行,又有何難?」象神嘿嘿一笑,「只是,我讓少年H去的地方,卻是一個最靠近死亡的地方,那裡就是生與死的交叉點。」
「咦?」土地公愣住,「還有什麼地方,是生與死的交叉點?」
「當然有。」象神比了比自己的腦袋,「你知道瀕死體驗嗎?」
「瀕死體驗?」土地公喃喃自語,「那不是人類醫學中,說人類快要死的時候,所會見到的光景?」
「沒錯,在人類即將死亡之前,會回溯生命中所有的悲傷與快樂,最後會在最悲傷的記憶停格,這就是瀕死體驗。」象神說,「人類有,誰說身為靈魂,身為神與魔的我們,沒有瀕死體驗?」
「嗯,這部分可能要問專搞靈魂醫學的,華佗或是黑桃J了。」土地公摩挲著下巴。
「可是,你把少年H送到了那裡之後,又代表什麼?」
「代表的,就是少年H即將回到自己生命中最悲傷的記憶,若是他能夠從中掙脫,也許能回到現實,回到地獄遊戲之中,若是不行……」
「不行……會怎樣?」
「當然,」象神笑了,仿佛嘲諷著命運般的笑容。「當然就死啦。」
「所以,你把少年H送回夙願之地……」土地公看著象神。「果然是旅行之神。」
「是啊,這就是我的能力,雖然殺不了人,卻可以讓他旅行到夙願之地,等同於殺死他……」象神說完,眼神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不是嗎?」
「夙顥之地,旅行,殺死他……」土地公皺著眉,喃喃自語,雖然眼前象神說得合情合理,他卻始終覺得,少了點什麼……
有一個地方,不對勁。
這一長篇合情合理的故事中,每個環節都合理,唯獨一個部分,一個最重要的部分,是不對勁的。
只是,這個被土地公遺忘的部分,究竟是什麼地方?「怎麼?」象神看著土地公,那受過無數智慧歷練的眼神,閃爍著狡猾的光芒。
「不對。」土地公的拖鞋又再度舉起,被喻為清交三寶的鞋,閃爍凜冽紫光。
「哪裡不對?」
「如果,你真的殺了少年H,那,」土地公冷冷的看著象神,「你為什麼會想尋死?」
「啊?」
「所以,你不想真正殺少年H,對吧?」
「笑話。」象神呸了一聲,但聲音中,卻隱藏著極細膩的顫抖。「我為什麼不殺他!」
「因為,你希望少年H活下來,為你做某件事。」
「喔?」
「一件當被發現,你就會想尋死的事。」土地公說到這裡,做出模仿福爾摩斯抽煙鬥的動作。「柯南說,真相會自己找到回家的路,現在,一切謎底都已經解開。」
「哼,什麼事?」象神看著土地公,聲音卻越來越顫抖。
「會讓孝順而忠誠的象神,想要一死了之的事,那肯定就是……」土地公把嘴巴靠近了象神。「你,想要背叛濕婆,對吧?」
「啊!」象神的表情大變,這一次,連小學生都看得出『這一題,土地公猜對了!』。
「你想背叛你父親,是想接管整個印度神界嗎?或者是乾脆拿下地獄遊戲的夢幻之島?」
土地公聲音咄咄逼人。
象神咬著牙,沒有說話。
「一定是的,我猜對了吧?嘿嘿,我想打從你的頭被自己父親打掉以後,一直都懷恨在心吧。」土地公嘿嘿的笑著,「我只是沒想到,你的野心這麼大啊。象神。」
「錯!」
象神抬起頭,他的表情,在那一瞬間,竟讓得意洋洋的土地公遲疑了。
「錯了!」
象神的表情,絕對不是施詭計被抓到的「恐慌」,不是想要取代自己父親的「貪婪」,也不是與土地公鬥志的「奸詐」,而是……
悲傷。
股如巨大海浪般的悲傷,在象神的五宮中翻湧而出。
「為什麼……錯了?」土地公遲疑著。
「土地公,不,蚩尤,您的眼光真的很犀利,也猜到了我試圖隱藏的部分。」象神深深的苦笑著,「但,事實上您卻猜錯了,猜錯的原因,是您始終沒搞懂的部分,我對父親的情感。」
「對父親的情感?」土地公雄軀一震,土地公想起了數千年之前,他還是橫霸南方的魔神之時,他沒見過爸爸,他甚王連媽媽都沒見過……除了那個願意接納他的爺爺,神農氏。
「我是背叛了濕婆大神,我的父親。」象神的眼神含淚,屬於象類的深皺眼角,盈滿了淚水。「但,我知道,這次,我是為他好,所以才不得已背叛。」
「為老濕好?」
「我的智慧,讓我預見了地獄遊戲的真面目,這個存在於人間與地獄的神秘怪物,其實,就一直在我們的面前,只是我們視而不見。」象神苦笑,「更何況,無論是命運或是時機,都直指著一件事實,我父親,會輸,會失去一切。」
「哼,老濕會輸?會輸給伊希斯嗎?」
「不……」象神閉上眼睛,聲音越來越虛弱,「不是……」
「那輸給誰?綜觀遊戲,還有誰能擊敗老濕?」土地公聽出了象神話語中,隱藏著非常重大的天機。「還有,你說地獄遊戲的真面目,早就是我們熟知的東西?那東西是什麼?」
「我……其實……不恨我父親……」象神完全沒有回答土地公的問題,反而語無倫次起來。「我很敬愛他……」
「什麼?」
「所以……我絕對不可能……背叛他……我只是求……」象神的眼神完全失焦,更可怕的是,一條蜿蜒的血絲,如同一條豔紅的毒蛇般,從他的額頭處流了下來。
「求?」土地公看著象神,赫然發現,象神的氣息越來越弱,接連兩場大戰,耗去了象神所有的生命力嗎?還是,因為象神早已失去了求生的意志?「求……跪求……少年H……」
「求少年H?」土地公訝異了。
「……打敗……我父親……」象神的眼神迷蒙,「不要……越陷……越深……」
打敗濕婆?少年H打敗濕婆?這一刹那,土地公張大了嘴巴,他雖然和九尾狐在窺探天機的過程中發現,少年H和阿努比斯兩人的命格極為特殊,甚至牽動地獄遊戲人神魔的命運。
卻不知道,象神竟然如此看得起少年H!少年H有朝一日,難道真的可以成為打敗濕婆的人?
真的嗎?而就在土地公腦海混亂之際,象神笑了,帶著兩行熱淚的笑了。
「我的父親濕婆,我很尊敬他喔,我還記得我小時候,每次聽到我媽媽雪山女神說起父親的故事,我都好嚮往,好嚮往,他是統禦整個印度神界的憤怒戰神,額頭的第三只眼睛睜開的時候,千萬妖魔會在瞬間灰飛煙滅,我好想見他,一直到……他親手毀去了我頭顱,替我換上了象頭。」
聽到象神如此順暢的說話,土地公默然。
因為他知道,象神此刻,是迴光返照。
象神死前,最後的一口氣,就要吐出來了。
「我還是沒有恨他,可是,我卻感覺到父親對我的異狀,他對我歉疚,又對我生氣,氣我不該讓他犯下這樣的大錯,所以他和我保持距離,卻選擇給我所有的兵馬,僅次於他和黑色羅刹王的權力,但是,他卻沒有給我一項東西,一項應該是最基本,也是我最渴望的一項東西。」
象神看著土地公,眼神卻飄向遙遠的天空,那屬於印度文明,炎熱且湛藍的東方天空。
「那項東西,就是我生命最渴望、最祈求的……」象神的一滴眼淚,滑過臉頰。 「父愛。」
父愛……土地公聽到這裡,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我又何嘗沒有被自己親生父親抱過呢?「你知道嗎?土地公,我爸爸從來沒有抱過我喔,他抱過孔雀王弟弟,卻沒有抱過我,自從那件事之後,他就開始內疚,內疚到無法靠近我。」象神的呼吸漸漸淺了。「我只希望,父親一次真正的擁抱,像父子般一個熱誠的擁抱。」
「象神……」土地公看著象神。
「土地公……我沒有後悔……」象神苦笑,氣息越來越弱,「我沒有後悔……」
「嗯。」
「沒有……後悔……」說完這句話,象神的頭慢慢的沉了下去,眼睛閉上,宛若沉睡,再也不動了。
土地公只是安靜的看著象神,以他的力量要阻止象神死去,其實是易如反掌,但他卻沒有這樣做。
他只是伸出手,摸著象神的象頭?然後,土地公閉上了眼睛,默念著輕柔的咒文。
咒文源自古老的中國妖界,卻不帶任何兇狠的靈力,溫柔的如同母親扶著嬰兒搖籃詠唱。
而在土地公的詠唱下,奇異的事,緩緩發生。
巨大象頭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面目清朗的少年臉龐。
「老濕的法力和我同一個級數,要我短時間破解,難度太高。」土地公微笑,「但是,王少,我可以在你死後,還你一個真正的面目。」
象神沒有回應,臉上卻再也無任何遺憾。
而他死前最後微揚的嘴角,卻彷佛在回答著土地公最後的溫柔。
然後,象神的身體消失,徒留下地上滿地的道具。
交大門口,殘破的廟口廢墟上,只剩下土地公望著湛藍的天空,久久不語。
父親,我也沒見過自己的父親啊,我只聽神農爺爺說,身為神族的母親愛上了巨人魔族父親,所以兩人才會成為最後的犧牲者,不過這已經是上萬年前的故事了。
土地公長長吐出了一口氣,眼睛重新聚焦,然後臉上慢慢恢復那原本滿不在乎的嬉皮表情。
「不想了,不想了,越想只會越傷心而已啊。」土地公嘻嘻笑著,「少年H如果真的只死了一半,那接下來,就有很多事情要忙了。」
※※※※※
新竹,東門城下,貓女的尖叫聲一言猶在耳。
「你是誰?別動,別動H的屍體!」
順著貓女驚惶的眼神,東門城下,一個看似憨傻的中年男人,不知道何時,蹲在少年H的屍首旁邊。
他鼻涕懸掛在嘴邊,動作癡傻。
他抬頭,看見貓女,露出看似無害的笑容。
「這個人死掉了欸。」那男人傻傻的笑著,摸著少年H的胸口。 「死人怎麼可以不燒掉,這樣會造成景觀污染喔。」
「你是誰?」貓女意識到危機,靈力盤桓雙掌,十爪映出凜冽清光。「竟然趁著我和董卓作戰的時候,鬼鬼祟祟的溜到少年H身邊?」
「我是誰?」男人抓了抓頭髮,「怎麼搞的,我在三國演義中,好歹也是一個當過皇帝的人欸,怎麼老是沒人認得我,很傷心欵。」
「皇帝?」貓女的腳尖輕輕往前踮,她要拉近和男人的距離。
只要,她和這怪男人的距離進入了她的攻擊範圍內……
只要一刀,就可以把這怪男人的脖子,給整齊削斷。
「妳不認得我,但我認得妳,妳是貓女。」男人還在笑,右手摸著少年H的胸口,「而且我更認得,妳殺人,只要一眨眼,所以……」
「所以?」貓女的腳尖又往前踮了幾步。
距離,正在拉近。
貓爪尖的冰冷妖力,也正在凝聚。
「所以,就請妳別再靠過來了……」男人咯咯的笑著,用力吸了一口鼻涕。「我知道妳很接近我,當過皇帝的我實在太有魅力,但,妳只要偷偷往前踏一步,我就發動靈力燒屍,少年H就不再是屍體,而是骨灰啦。」
「哼。」貓女的腳尖陡然停住。
這怪男人,外表看似傻笨,事實上,也是一頭老狐狸啊。
「我建議你不要威脅我。」貓女的頭慢慢抬起,眼神綻放狠戾凶光,睥睨眼前男人。
「因為,我一定會找到破解的方法,然後會讓你痛不欲生。」
怪男人憨傻肥胖的臉龐,先是注視著貓女,然後身體慢慢縮了起來,露出害伯的表情。
「貓女,妳、妳好可怕,好可怕,我怕伯。」男人縮成一團。「不過,幸好……」
「幸好……」貓女皺眉。
「幸好,」男人的臉上,瞬間由畏縮變成了得意的陰險。「要和妳打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
這一刹那,貓女仿佛感覺到什麼似的,猛然回頭。
一尊暗紅色的巨大盔甲,不知何時,完全籠罩住了貓女。
「怎麼可能?你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背後的?你為什麼沒有人的氣味?」貓女大驚,雙腳一蹬,才要往後躍開。那盔甲,動了起來。
而它的手上,一根粗大的方形大戟,就在這一動,帶出火山爆發般的力道,跟著甩了出去。
中!貓女,只覺得胸口傳來一股無與倫比的撞擊力,然後是清脆整齊的肋骨折斷聲,胸骨碎裂聲,最後是背部肌肉的撕裂劇痛。
透!
然後,貓女看見自己的胸膛,那根銀色戟頭沒人,然後從背後透出。
自己的胸膛被這把戟給穿透了?快退!而且,戟勁餘威末盡,貓女跟蹌在地上一蹬,卻抵消不住這戟強猛的衝勁。
戟的力量繼續往前暴沖,貓女甚王被這股力量給帶離地面,雙腳離地,直直往後飛去。
「厲害。一憨傻男人鼓掌。「果然厲害,不傀是三國戰兵中之王,方天畫戟。」
貓女呻吟了一聲,長戟帶著她飛過了數十公尺的天空,最後,粉屑紛飛,直接釘入了東門城的城牆上。
東門城,這座經歷無數戰火,斑駁的石牆上,懸掛了一隻孤單癱軟的身體,貓女。
貓女雖然被損在牆上,臉上,卻依然保持迷人柔媚.她看著地面上,那尊身著紅色盔甲的身影。
「你是誰?為什麼我聞不到你的氣味?你是人嗎?啊……你……」
「……」那人沒有說話,只是慢慢的抬起頭,頭盔之中竟然沒有一張該出現的人類臉龐,而是一雙發著幽綠光的眼睛。
更令人詫異的還在後面,這盔甲之中不僅沒有臉龐,甚至連血肉之軀都沒有,它只是一副盔甲,一副連身的盔甲!盔甲上的刻紋極為精細,而盔甲上那些在戰場上留下的風沙砍痕,不但未減損盔甲的價值,反而提升了它從千軍萬馬浴血而生的狂者氣勢。
可以想見,這盔甲的主人,曾是一名多麼威風厲害的武將。
如今,主人已經不在,只剩下生前這襲深紅的血色盔甲,殘破的灰色披風隨風舞動……
乍看之下,這尊盔甲既威武又詭異,卻又讓人不免感到一陣寂寞。
主人不在,徒剩下縱橫天下的寂寞戰甲?「你不是人,所以沒有實體,難怪我聞不到氣味……」貓女的傷勢極重,卻依然慵懶迷人。「可是光看你盔甲的氣勢,就知道你生前絕對是一名威震八方,縱橫時代的戰將了,你,究竟是誰呢?又為什麼封印你的本體,只留下戰甲呢?真讓人好奇啊。」
「它是誰?我可以替你回答喔。」遠處,憨傻男人得意的笑著,「這是我以皇帝身分,對美女的特別招待哩。」
「喔?」貓女冷冷的瞪了那怪男人一眼。
「他啊。」怪男人說,「就是三國時代中最可怕的戰神,他橫行戰場,英雄無敵,偏偏又言而無信,不受控制,所以他被拉出地獄的,只保留戰甲,本體的靈魂卻被抽走了。」
「靈魂抽取術?」貓女表情不屑,「我以為這是被地獄政府保密且禁用的技術呢。」
「當然,我們是有門路的,像是黑桃J……更何況,他的靈魂太過叛逆,曹操和孔明無法駕馭,所以刻意只留下戰甲。」怪男人笑著說,「沒有靈魂的它,可以說是毫無缺點可言啊。」
「可恥。」貓女搖頭,「靈魂抽取術,抽取一名英勇戰士的靈魂,卻利用他的力量,這跟小偷有什麼兩樣?」
「哈,」怪男人聳肩,「戰爭若要勝利,就要用點手段,這又有何錯誤?」
貓女依然搖頭。
「貓女啊,無論妳怎麼自命清高,妳就是敗在他手下。」怪男人笑,「而且,他馬上會給妳致命的一擊。」
致命一擊。
貓女的眼神看向那襲深紅色戰甲,果然,戰甲再度移動了。
戰甲雙腿往地上一蹬,夾著強大的反作用力,戰甲一躍上了天空,直躍上了東門城的牆貓女只見到眼前,灰色殘破的披風隨風舞動,紅色戰甲已經來到了貓女的面前。
貓女的眼中,映著頭盔中幽幽綠光的眼睛,還有,盔甲右拳上,反射出來的堅硬金屬光澤。
右拳的目標,不用懷疑,當然是在牆上被長戟釘住的貓女。
「可憐又英勇的戰甲啊。」貓女溫柔且迷人的笑著,伸出虛弱的雙手,捧住眼前戰甲的頭顱。
戰甲的右拳,反射出炙熱的陽光,開始加速。
「沒有了你的主人,」貓女憐憫的微笑。「你一定很寂寞吧?」
右拳,已經到了貓女腹部。
「放心,戰甲。」貓女的腹部被戰甲擊中,力道貫穿,狂熱的靈力開始蒸發貓女身體。
「我會回來的。」貓女微笑,「我一定會回來的。」
右拳旋轉,力量化成激烈爆力,貓女屍體粉碎。
但,貓女消失了,她最後的聲音卻還在空中輕揚。
「我會讓你回到地獄安息,寂寞的戰甲。」
地面上,那憨傻的男人,表情凝重,他用他肥大的手指頭在地面上畫了一個「2」宇。
「貓有九命,」怪男人自言自語,「如果我沒料錯,貓女並非永遠不死,而是只能死九次,從董卓苦戰到戰甲偷襲,貓女已經死了兩次,所以……」
「我們還有七次要殺。」男人咯咯笑著,自言自語著,「對吧,又要復活的貓女。」
「對了,我雖然看起來很笨,但是我也知道一件事。」只見,男人的右手舉高,掌心發出滾滾熱焰,瞄準少年H屍體的胸口。「為避免夜長夢多,」
「趁貓女還沒活過來,現在就該來個,毀屍滅跡。」
怪男人的手,帶著火焰,直接劈向了少年H的屍體。
然後,轟的一聲,屍體就這樣發出青色火焰,硬生生的焚燒了起來。
「很抱歉。」怪男人忍不住大笑,「地獄遊戲中的王角,就這樣被我這個小角色給幹掉了,請記住我的名字,我就叫做,劉禪!我不是扶不起的阿斗,我是真正的蜀漢皇帝啊!」
火焰燃燒,貓女還未復活,古老深紅戰甲聳立東門城前,難道大勢真的難以挽回了嗎?少年H就這樣葬送在劉禪的手下?只是,無論是怪男人或是貓女,卻不知道另外一件事。
從土地公廟溜來的九尾狐,最擅長變化與模仿的中國大妖九尾狐,其實早就已經到了東門城下。
還有另外一件事,那被熊熊火焰包圍少年H瞼上,一瞬間,不知道是火焰的關係或是光線折射,竟露出一抹怪異的笑。
陰柔、邪惡,還帶點調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