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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侯》第267章
第二百七十八章 反向轉

  陳玨怔了怔,在眾人看不見的角度露出了一個苦笑的表情,揚聲道道:「此事前所未有,無法可依,臣實在不知如何決斷。不過話說回來,臣也不是唯一受擾的人,這個主恐怕做不得。」

  殿中稍微安靜,竇太皇太后點了點頭,道:「若是這些年輕人都跟你一樣知道循規蹈矩,早就沒有這麼多是非了。」

  聽竇太皇太后的話,她好像對竇七失望之極,因而竇嬰和竇彭祖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但陳玨聽著卻另有一番意味,須知劉徹這人也挺不守常規的。

  竇太皇太后靜靜地坐了一會兒,道:「年輕人沒有不犯錯的,若是因為他年輕氣盛就毀了一輩子的前程,哀家也於心不忍,陳玨。」

  陳玨聽見自己的名字,側身道:「臣在。」

  竇太皇太后好像倦了似的,調整了一下坐姿才道:「你待會替哀家給天子帶個話,竇七有錯,但畢竟衝撞的不是天子御駕,至於田蚡他們還連個列侯都不是呢。這點事不用判得太重,懲戒一番,讓他記得教訓就算了。」

  「臣遵太皇太后命。」

  陳玨平穩地說道,看向竇太皇太后時心頭卻微微一酸,記得當年竇太皇太后考校他《道德經》的時候還是個精神的小老太太,可是自從秋來那場病以來,竇太皇太后就好像日薄西山一般,總差著那麼點精氣神。

  竇太皇太后溫和地笑笑,她無神的眼盯在一處,在日光的映襯下透出幾分犀利之色,道:「行了,你去長秋殿看看芷晴吧,昨晚她和哀家談心的時候,幾乎句句不離你,哀家再留你就招埋怨了。」

  陳玨站起身來,依禮告退,他臨出門前朝竇嬰那邊看了一眼。那邊竇氏的三侯均在正襟危坐,即使竇太皇太后看不見也不敢有一絲懶散之色。

  竇嬰作為一朝的丞相,在竇太皇太后的面前也不過是一個小輩,陳玨一邊想一邊越過門檻,心中思緒翻轉。

  竇太皇太后老了,對權柄的事卻比從前更加敏感。從前她眼盲身壯,並不在乎劉徹偶爾的特立,只因諸事盡在她掌握之中。如今劉徹日漸成熟,竇太皇太后則老朽於深宮,說不得那一場大病就會崩逝。她自然放不下竇家和這個天下。

  陳玨想到這裡不由得輕歎了一聲,心智過人如竇太皇太后、如竇嬰,照樣看不清形勢,抓著眼前的繁華死不放手,不能一身輕鬆地卸下權責。

  又或者,是看清了但迫於形勢不能後退。陳玨搖了搖頭,這點卻是他苛求了。陳玨若不是早早就有了危機感,又對前塵後事瞭如指掌,恐怕也會因為跟劉徹的親近關係趾高氣揚,不知深淺。

  長秋宮近在眼前,已有宮人進去報信,另有一個宮人過來迎接陳玨。陳玨一進殿門,正好碰見出來迎他的芷晴,陳桓則一點都不知道自家阿父就在一邊,猶在殿中呼呼大睡。

  芷晴明知陳玨一切安好,見了面還是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遍,這才放心下來,聽才看過兒子的陳玨敘述昨日發生的事。

  陳玨話一說完,芷晴就不由皺了皺眉。這天子真沒個定性,遇見什麼熱鬧都往上衝。昨日闖上門的若不是虛張聲勢的地痞,而是真刀真槍的刺客之流。劉徹在武安侯府受了點什麼傷,陳玨哪擔得起責任。

  芷晴亦是金湯匙裡長大的翁主,她一心為陳玨考慮,加之昨日多少受了王美人的氣,心中或多或少多了幾分對劉徹的不滿。

  陳玨看出她神色不愉,問明之後才好笑道:「他性子急,什麼時候有所謂的天子樣了,那才是怪事。」

  芷晴撲哧一笑,陳玨又低聲自語道:「他該沉穩的時候,就跟一把冷刀子似的,割起人來又快又凌厲。近日有人要倒霉了。」

  陳玨說話的工夫,芷晴正微笑著打量陳玨的一身穿著,估計著這一身足夠保暖了,芷晴伸手拍了拍衣襟,這才放心地道:「阿桓還在睡呢,等他醒了我再帶他回家,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

  「皇祖母真這麼說?」

  偌大的椒房正殿,只坐著陳玨和劉徹兩個人,劉徹昨夜睡得晚,精神卻很足,一邊問一邊嚼著乾果。

  陳玨平靜地點點頭,並不說話,這不過是劉徹在考慮事情的時候隨口說出來的話,原本就用不上他去回答。

  問完之後,劉徹搖頭道:「皇祖母果真寬懷那個竇家的小子,朕當時就在你家,那些地痞怎麼就沒衝撞到朕?」

  陳玨斟酌著道:「太皇太后年紀大了,寬厚更勝以往。」

  劉徹挑挑眉毛,看了看陳玨道:「朕知道你孝順,不願意拂了皇祖母的意思,但這回是他們欺人太甚。市井小民之間,一言之爭尚能結仇,這回對方的人欺上門來,你再大度也不能輕輕放過,不然人人都以為你好欺負了。」

  被劉徹說好欺負的陳玨坐在那,一臉溫和的笑意,不承認也不否認。

  他到底好不好欺負,幾乎每個得罪過他的人都能給出差不多的答案。然而在劉徹和竇太皇太后面前,陳玨確實是個生性溫和不爭鋒的好臣子。這不,祖孫倆一個要他饒一個要重處,偏偏都不願直說,不約而同地從陳玨這個所謂苦主下手勸說。

  楊得意親自上了熱茶,茶香裊裊,熱氣熏人。劉徹候了一會兒,等他和幾個宮人退下才道:「子瑜,你怎麼打算?」

  陳玨心道自然是遠離糾紛,口中果斷地道:「臣自不是好欺的,定當為陛下清查私鹽一案。獄中有人招供,各地往來運糧、運金之時多有夾帶私鹽的事,臣說不得還需要一些人手,也好下派各個郡國詳查。」

  劉徹怔了怔,失笑道:「朕是說……」說著,劉徹不由得住了嘴,其實怎麼處罰竇七,跟陳玨又有什麼大關係?

  劉徹看進陳玨清明的眼,又忍不住朝阿嬌和劉睿所在的側殿看了看。他跟竇太皇太后之間,一旦有矛盾還需要陳玨姊弟倆斡旋,因為一件小事讓竇太皇太后生陳玨的氣可不值。

  「地方上的事一查一把,得饒人處且饒人,你這次查過之後留個記錄就行了。朕也不能一次把所有涉案的人撤職,不然政務無人去做,還不得勞累朕和你?」

  劉徹玩笑似的說著,陳玨聽出他語意中的變化,心情好了不少,笑道:「陛下當真仁厚,臣和田中丞自會通力合作,爭取早日完成此事,定不須陛下掛心。」

  劉徹點了點頭,想像著田蚡家大門被砸了的樣子,臉上多了點笑模樣,道:「這回朕的舅舅是吃大虧了,他這幾個月有功無過,朕應當賞他點什麼。」

  思及田蚡,劉徹一臉的若有所思,手中雖然還拿著一顆乾果,但顯然心思早已經不在上面。又過了一會兒,他想起陳玨半晌沒說話,忙緊接著說道:「子瑜,你想要什麼?」

  「差事還沒有辦完,臣可不好意思向陛下要賞。」陳玨說道。

  劉徹手一揮,道:「行,朕不問你,再過些日子你家陳桓會說話了,朕給他。」

  陳玨開口笑了笑,溫聲說道:「陛下厚恩,臣下代犬子感激不盡。」

  劉徹聽得哈哈一樂,又嘎嘣嘎嘣地咬起果仁來,心下思索著陳玨可以加食邑,如今事過境遷,田蚡倒可以考慮以外戚封侯了。

  陳玨閒來算了算,忽地覺得自家兒子陳桓不得了,小小年紀,算上各位長輩的贈予,他已然是個小小富翁。

  …………

  月中,氣候轉暖,那位大名竇齊的竇家老七果真只受了輕罰。一時間各家議論紛紛,多人言道帝后遇在一處,天子還是雷聲大雨點小。

  紛亂之中,陳玨絲毫不受影響,當真一門心思去查案,除了與各官署的同僚如田蚡、張湯等接觸之外,彷彿遺世獨立一般,紛紛擾擾皆不沾身。

  陳玨這幾日處事果斷,當得起一身正氣幾字,不只朝臣們議論紛紛言道他像郅都當年,就是鐵面的張湯都忍不住勸過他,不可得罪人太多。

  陳玨自己倒是不大在意,他心中清楚,憑他的身世,只要不牽扯到不該碰的爭鬥裡,再加上他這邊佔著道理,劉徹和竇太皇太后都會保他。這時候有計劃的,得罪一些原本就不相為謀的人,原本也無傷大雅。

  …………

  一月下旬,長安城上下傳來一個出人意料的消息,本該禁足中的竇齊當街同另一家子弟鬥毆。這次天子震怒,太皇太后也找不出任何理由來為竇齊開脫,若不是因著姓一個竇字,竇齊的下場絕不只是發回章武思過,永不許入長安。

  陳玨聽說了之後隱隱覺得不對,竇嬰他們老謀深算,萬萬不會讓竇齊在思過中出岔子。只是他還來不及思索清楚,很快的,另外一件事就吸引了他的大部分精力。

  私鹽案,十來個大小列侯被劉徹奪侯,這查抄的家產就是一筆不大不小的數目,負責收錢的正是大農令,韓安國考慮著一事不煩二主,索性將這件事也交給陳玨。

  這日閒來無事,東方鴻一邊逗弄陳玨的寶貝兒子陳桓,一邊忍俊不禁地道:「你的名聲素來極好,人人說你溫和寬厚,經此一事,總算有不少人忌憚你了。」

  連番投人下獄、查抄家產幾事之後,作為翩翩佳公子的陳玨忽然讓不少人意識到,這位武安侯最根本的身份是天子親信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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