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備戰忙

　　韓安國上前了兩步，只是將正事大略提了提，便將餘下的時間交給陳玨和主父偃。韓安國手下的陳玨和主父偃，俱是劉徹看重的臣子，因而他在天子面前也由著他二人表現，從來都不提自己的功勞，劉徹正好欣賞他這一點。

　　劉徹笑道：「說得再好也不如多做實事，朕且問你們，近日都做了什麼？」

　　陳玨幾人來時早已經商量好，由陳玨來開這個頭，他此刻也淡淡一笑，略略欠身道：「臣秉陛下，從陛下准聶壹獻策以來，臣等日夜督辦糧草諸事。相關各地郡國糧倉，早已無糧運糧，少糧補倉。再過數日，足以確保開戰之時無缺糧之虞。」

　　劉徹一邊聽，一邊看著陳玨呈上來的細節報告，包括各地糧倉幾何等等，待陳玨說完，他微微頷首，微露了笑模樣，道：「這就好。」

　　主父偃又躬身道：「陛下，臣已經安排各地，備齊馬匹、草料等物，乃至調兵沿路各郡縣，臨戰之時，只等主軍徵調。」

　　劉徹看了陳玨三人幾眼，笑意更濃，誇獎了幾句又道：「此次不是與匈奴人硬拚，務必使得諸事妥當，不可讓此次大事功敗垂成。」

　　主父偃道：「臣請陛下放心，只是正因為臣等諸事小心，又值冬日，調配之事進行較慢，恐怕還要過些日子才能將一切事務安排好。」

　　劉徹又點點頭，再問了幾句細節，便放主父偃回去了，陳玨和韓安國還留在殿內。劉徹對陳玨笑笑，轉而問韓安國道：「朕記得大農令從前也做過數年邊吏，從跟在梁孝王身邊時就對胡人兵事多有研究，這次可願出邊，給朕截斷匈奴人的後路？」

　　劉徹這個考慮卻不是心血來潮，大漢將才雖說不少，但像李廣那般威名赫赫的老將，早就成了漢軍行動的風向標，匈奴人無時無刻不在盯著。劉徹若要成功甕中捉鱉，萬不會調動能牽動匈奴人神經的人。

　　韓安國聽得一怔，他也是文武皆通之人，原先只以為這次他必定留守長安，一心安排後方之事。不想劉徹先前不顯不露，竟突然問起他。能武之人誰會不將軍功放在心上，韓安國毫不遲疑地道：「臣願往。」

　　話不多，但韓安國的話擲地有聲，早已足夠表明他的決心。劉徹又勉勵了他好幾句，韓安國才請辭退下，他看著最後獨留的陳玨，心中也有幾分明白，天子這般安排未必沒有更迭權利的原因。

　　三人同來，最後只餘下陳玨一人留在殿中，劉徹笑吟吟地道：「時至今日，無論朕點了誰的將，他們都高興還來不及地前往，只你一人說什麼也要留在後方。朕今日再問你一次，你真不後悔了？」

　　陳玨笑道：「韓大農也在出邊之列，臣就更不走了，若是臣跟著大流，一時心癢便推翻前言，那不成了欺君嗎？」

　　劉徹點了點頭，道：「既然你決心已定，就跟著朕一起在長安等他們打破匈奴的好消息。」

　　說著話，劉徹臉上卻閃過一絲不甘，陳玨見了心中微微覺得好笑。

　　劉徹不是怕事的皇帝，小至在上林苑鬥獸，大至親上沙場，他都不會有什麼畏懼之心。就在前兩日，劉徹話裡話外露了風，暗示他可能效高祖劉邦，親自引兵出邊，將先祖的那口氣給討回來，但眾臣何等精明，哪會放過這麼明顯的信號？

　　當日才下朝，數名官職不一的朝官便幹起了進諫的老活計，聽說還有位鬍子都白的老臣最是過火，在青石路面上磕頭出了血，生怕劉徹重蹈了劉邦的覆轍，也讓人包了餃子。這時候朝中倒是也有姓陳的重臣功侯，但從陳午本人開始算，無人認為他能有陳平的能耐。

　　劉徹也是一時心熱，見群情激奮便不再提親征的事，只是用心安排各項事宜的主事人選，順著臣子們的意思，老老實實地留在長安城。

　　陳玨正想著出神，劉徹問道：「子瑜，想什麼呢？」

　　回過神來，陳玨斟酌著道：「陛下，臣是在想，馬邑之謀怎樣才能萬無一失。」

　　劉徹聞言點頭道：「朕這月來也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這事。」聶壹說得簡單，這件事若成就是劉徹為君生涯中值得大書特書的亮點，但若是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難說不是個笑話。

　　陳玨道：「臣仔細想過前後安排，只覺計策雖好，但變數也多。比方說從軍臣領兵南下到馬邑周圍數地，一路上各地如何偽裝便是個難題。」

　　劉徹不著痕跡地微微皺眉，道：「這點朕已想過，因而這次不調邊郡駐軍，一切防務照常，只待圍成後另有安排。」

　　稍頓了片刻，劉徹心中一動，接著道：「是了，募民實邊以來，軍屯之地不少，還有些邊民和匈奴平民一樣放牧為生，這些散居之人一個不留神，便是極大的破綻。」

　　陳玨又道：「陛下英明，大群百姓聚居之地，匈奴大軍為了不夜長夢多早日趕到馬邑，必定不會費神理會，只是漢軍調動不可能毫無跡象，那些小戶之民幾無保證。」

　　劉徹聽罷，又沉吟了片刻，只尋思若他是軍臣應當如何，他今日聽陳玨淡淡提了兩句，雖沒有說到重點，思路卻放得更開。過了一會兒，他沉聲道：「這樣看來，容易露破綻的地方著實不少。」

　　劉徹的目光重新落到近日未離宣室側殿的地圖上，摩梭著百年間的數段長城，眉頭又是微鎖，各地哨所、小驛等等，說不定哪處便會出了意外。

　　思索了片刻，劉徹想過沿途換上不畏死的死士，但執行的中間似乎也有些問題，他見陳玨也是一副眉頭緊鎖、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眉宇間便鬆散了不少。

　　「明日小朝再議罷。」劉徹最後拍了板。

　　陳玨無可無不可，劉徹登基之後幾次招納賢才，長安城中頗有些人才濟濟的樣子，他們觸類旁通之下定會想出辦法，這件事之後便用不著他操心了。

　　…………

　　果然，劉徹之後又召見了一些朝臣，這些人曾經外放作為邊吏的有不少，劉徹想了想，索性令一干人悉心鑽研此事，他為君幾年來第一次涉及數十萬人的大戰，萬萬不能馬虎。

　　陳玨自知他趕不上許多人集合在一處的智慧，便也不去想法子，只在一邊想像著挑差錯。但不過兩日，陳玨便放棄了跟老薑們比拚，他再厲害，亦不可能將當地的天氣、水源等說得頭頭是道。

　　備戰之餘，還有一隊人馬被劉徹派出去施障眼法，假意說劉徹迫不得已同意和親。因為大漢每次派宗室女和親，都要奉送大筆陪嫁的緣故，討價還價等諸事加起來，幾個月並不算久。

　　…………

　　這日恰逢郭遠趕車，他和李英二人跟隨陳玨多年，又跟市井間頗有些來往，消息靈通遠勝他人。郭遠本是閒不住的人，在車轅上說道：「公子，真不知天子是怎麼想的，竟然會把司馬相如也派出去，就那那點不及公子十一的本事，能拿的出手嗎？」

　　陳玨閉眼在車中假寐，聽得郭遠的話也不由一笑，道：「司馬相如雖有不少缺點，但比起不少世家子弟，也是一個人尖子，陛下怎麼就不能用他？怎麼會不及我十一？」

　　郭遠嘿嘿一笑，他瞧不上司馬相如，就只堅信陳玨最好。

　　陳玨笑笑換了個姿勢，索性繼續假寐。司馬相如算計他幾遭，陳玨已一一加倍奉還，早都兩不相欠。幾次交往他也看穿了司馬相如其人，聰明才智儘是有的，但他太過惜身，絕不是會有怨就會不惜一切猛勁報復的人。

　　馬車徐徐前行，春天越來越近了。

　　…………

　　劉徹初掌兵權，冰天雪地開化了，陳玨便陪他在門樓上小小閱兵一次，劉徹興致上來，當場慨然做歌，陳玨理所當然地熟讀了，只覺文字閱來頗有文采。隔兩日陳玨才聽說，樂府第二日便加工好了唱出來，得了劉徹一筆不小的賞。

　　正當所有事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時，二月初，去年派去治河的人遣人快馬傳信回長安，一處河口堅冰處處，範圍大而廣，堤壩卻已失修。春天開化之時再佐上春夏的多雨，眼下已有了跡象，那幾十年前的脆弱堤壩萬一撐不住，便是一場能淹沒良田萬畝的澇災。

　　劉徹聞訊大驚，第一個念頭便是會不會涉及馬邑的計劃，待聽聞馬邑位於河流上流，雖有影響卻不會太大的消息時，劉徹的臉便不由得微微發青。

　　陳玨見狀也不由得長歎一聲，就算不影響調兵遣將，朝中也不得不在馬邑之圍以外，另外考慮黎民百姓的生死存亡安危。

　　水災不是旱災，哪怕挖草根，百姓多少還能有些法子活著。大水過後，百姓們無地，甚至沒有一瓦遮陽，再加上任哪裡也找不見食物，出現疫病太過尋常。更有甚者，數年前大河決堤，易子而食，絕不只是書上幾行沒有意義的文字，而是真真切切的事實。

　　陳玨看劉徹在那神色陰晴不定，心中開始盤算起各地糧倉的事來。馬邑之圍不能輕停，但百姓受災也不能不管。

　　這事，不大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