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家業思
陳玨略一尋思,笑道:「罷了,時過境遷,線索早都沒有了,世人只知是先平陽侯臨去世前把董偃帶了去,他算死裡逃生,平陽長公主那也不能把董偃怎麼樣。」頓了頓,陳玨微微一笑:「董偃也是孝子,讓他跟老母親好好過日子就是。」
思及司馬遷那位父親司馬談,陳玨倒覺得頗為有趣,明明素日的工作範圍有點樸素科學的味道,卻又有測算良辰吉日的活計。劉徹近日召他入宮覲見幾次,據說就是為了選擇大軍出發的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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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殿中。
劉徹引著韓嫣看過幾副司馬相如的畫作,韓嫣雖一直順著劉徹的意思說話,但劉徹眼力遠勝常人,不多時就發覺韓嫣對這幾幅畫遠不及兵事熱情。
又走了幾步,劉徹指著其中的一幅《上林行獵圖》,笑著說道:「你過來看看這畫。」
韓嫣走近一看,一眼認出中間那黑衣少年是劉徹,週遭還跟著不少隨從,他仔細看了看,看清劉徹身邊不遠的幾個少年時,不由又驚又喜地道:「陛下,這莫不是微臣和子瑜?」
劉徹點點頭,笑道:「司馬相如雖然浮誇了些,倒也不失為是個得用的人,單這一手畫技就遠勝他人,即使沒有見過這場景,他畫出來也栩栩如生。」
韓嫣在外數年,這次回來本來隱隱覺得劉徹和他們的距離遠了,閒聊了這小半個時辰,他才覺得如今雖然君臣有別,但小時候的情分還在。言談上雖仍恪守禮節,實際上鬆快了不少。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劉徹忽地道:「王孫,你可有娶妻之念?」
韓嫣聽了一愣,心說這可好,陳玨和劉徹兩個大男人正事不幹,都操心起他的婚事來了。
不等韓嫣說話,劉徹卻是一笑,道:「你雖是弓高侯後人,但畢竟是沒有襲爵的庶子,朕替你出出主意如何?」
韓嫣回過神來,道:「承蒙陛下厚愛,臣洗耳恭聽。」
劉徹道:「你可見過朕的南宮阿姐?」
韓嫣聞言不由得一驚,道:「南宮長公主,臣自是見過的。」
劉徹拍了韓嫣兩下,笑道:「你這次立了大功回來,朕為你保這個媒可好?」
立功和尚公主中間,意味著功封列侯,韓嫣心中思緒跌宕起伏,過了片刻才躬身道:「臣謝陛下厚愛,此行必定用心。」
武將尚公主,從來都是一條安穩的坦途,南宮長公主雖比韓嫣大了幾歲,但有平陽的例子做對比,南宮倒有些溫柔可親的好名聲。相比之下,她大韓嫣的那幾歲就不算什麼了。
韓嫣雖知劉徹的栽培之意,但不知怎的,直至出了宮門,他心中還有幾分異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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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天晴的二月時光。陳玨清晨送走韓嫣,又在官署中忙碌了起來。因為運糧的關係出了些小岔子,陳玨也親自過問了幾句,到了最後,居然有一次休沐日的時候還在官署守了半日。
因劉琇鬧著想要向學,陳玨便抽空問了東方鴻和孔安國,最後圈定了東方鴻所推薦的一個姓李的博士,雖略有些圓滑,但人品卻信得過,孔安國雖也熱心腸地推薦了兩個,陳玨卻沒有用。
這日閒下來,陳玨便請了孔安國過府作客,極真誠地道了謝,這才輕鬆地聊起天。
陳玨對孔安國解釋道:「那兩位博士才高,我也自歎弗如,教導當利公主自然是大大夠了。只是我觀那兩位心性太過方正,公主卻是個俏皮性子,兩下裡恐怕不大相合。」
孔安國揮揮手,道:「我仔細想想也是,他們若是教導公主就要時常出入宮中,我也是做過侍中的人,他們學問再好,經常入宮也難免會有些不痛快。」
孔安國從族兄孔臧那聽過不少事,此時卻是想起陳皇后當年在長安內外的名聲了,阿嬌雖是公主之女,但受寵之深卻強過宮中的幾位公主,她眼下雖然賢德,當年也不是個嫻靜的主。孔安國也見過劉琇幾面,小小年紀已經氣度高華,天子對她更是寵愛有加,哪會捨得讓人管束。
陳玨見孔安國神色間只有坦然、毫無憤懣,心下放心,又笑道:「說起來我族中幾個小輩也快進太學了,還要勞煩博士們嚴加管教。」
孔安國聽後一笑,道:「別的事我不敢說,太學那一畝三分地我可熟悉得很,屆時有事只管問我。」
陳玨笑道:「一言為定。」
兩人又說笑了一會兒,孔安國遲疑著道:「子瑜,有件事我當同你說。」
陳玨難得見孔安國吞吐,寬慰地笑道:「何事但說無妨。」
孔安國道:「那我便說了。我雖不是重臣,但畢竟也掛著侍中的銜,聽說了不少事。族兄曾對我提及,當年七國之亂時,陛下對叛軍用兵時,王師途徑各地時,種種用項有不少是由當地分擔,這便苦了黎民百姓。」
陳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後世不少皇帝出巡便奢靡至極耗費頗多,真有數萬軍隊路過,再怎麼小心也難免跟蝗蟲過境似的有些動亂。
孔安國接著道:「單只此事還好,但又有無良貪官借此巧立名目……此中種種,子瑜還要留心,當年大農令手下有個中丞,便因此事疏忽被懲。」
陳玨笑笑,離席一揖,道:「多謝多謝。」
孔安國笑道:「你我之間,怎麼看也是我謝你多些,這兩句話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魯王先前想拆了孔子老家修宮殿,還是陳玨稍做了點動作幫了孔家,孔安國這話也不為過。但陳玨還是感激孔安國心意,宴後說笑了好一會兒才送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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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各處偶有些殘雪,但長安城內外的微風已送來了陣陣暖意,陳玨出門時也用不著帶著大麾。因衣服少了,愈發顯得他身材頎長,人人見了陳玨都說他清減了些。陳玨每每聽了這樣那樣的關心便微微苦笑,還好還有芷晴和才會說話不久的陳桓,她們母子承認他沒有累瘦了。
除去孔安國,陳玨陸續也收到了來自幾方的善意提醒,他在為戰爭做準備時便更加細心。這日午間,陳玨去尋韓安國說話,卻不想韓安國不在官署中,問了一個屬官才知,他是乘著午休工夫找大行令王恢去了。
主父偃見陳玨倚門搖頭,走過來笑道:「韓大農和王大行都曾為邊吏,據說相識甚早,於用兵之道上有些爭執,近來聚了好幾次。」
陳玨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心下卻更不敢小看主父偃。他是從韓安國那聽說了,才知箇中關係,主父偃忙碌之中還能留心這些事,可見其志。
既找不到韓安國,陳玨索性回了隔間,想往一間能午休的空房走。才一進門迎頭便是一片問好之聲。因眾人辛苦,陳玨不久才請韓安國做主加餐、加菜等等。主官還好,眾小吏對陳玨都頗為感激。
有個小吏便道:「陳中丞,可一起用些?」
陳玨聽得一怔,旋即便微笑起來,旁邊又有個小吏橫瞪了那人一眼,官署的老人們心裡都清楚,武安侯夫人每日必派人給武安侯和侍從幾個送吃食。
那小吏年不過二十,見陳玨神色也知方才那話有些唐突,哪有主官跟他們吃大鍋飯的道理,更何況陳玨身份顯赫,這越想越覺得不妥,他一急便臉便有些漲紅。
陳玨忍不住想樂,只是顧及到年輕人自尊心,便先走到發放膳食的几案那裡,仔細看了看,有雞有肉,只是一看便是窖藏的菜蔬,遠不及陳玨平日所食的新鮮,看著頗像……盒飯,陳玨看了看那小吏,笑著取出一份持箸連吃三大口。
那小吏看得愣神了,陳玨笑著道:「我可是看過了,你們已經是人手一份,我方才動的是餘出來的,可沒搶你們誰的午膳吧?」
小吏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說這話,這小吏臉上的漲紅卻一點沒退。
陳玨覺著週身上下其實也不怎麼乏,略一尋思便跟小吏們說起話。這回小吏們說話明顯不如平日裡拘謹了,陳玨心下也不由微微感歎,這些人對上司的要求真低,他平日裡明明也是被奢侈生活腐化透了的人。
雖說遠達不到能交心的程度,但陳玨本就不想收買人心,只差不多就可以。聊了不多時,陳玨便發現這些小吏中也頗有些能人,不少人比他年紀大得多,都是這方面的老手,觸類旁通之下,他也獲益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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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韓安國回到官署後,便召集了陳玨和主父偃,問道:「諸事可都安排差不多了?」
韓安國是所有人的上司,自然不必事無鉅細地勞心勞力,陳玨和主父偃也多半是支使下面的人做,只是自己把關,但不管怎麼說,所有的事情最後還要得到天子劉徹的肯定。
陳玨和主父偃大略說了說,主父偃話音方落,陳玨便聽出他謙遜得過了頭,眼下雖無功勞可談,但不少事的苦勞都記在了陳玨的頭上。陳玨卻不肯,只堅持主父偃功高。
韓安國只是笑了笑,三人商議之後,陳玨便和主父偃一起,隨著韓安國一道去覲見天子。
劉徹近兩日又蓄了鬚,一身玄色衣衫更添了幾分威嚴穩重,倒好像大了好幾歲似的。陳玨見狀心中不由有些羨慕,劉徹從小就比他長得壯實,不像他,蓄鬚也能看出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