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芷晴之所以放心地跟韓張氏說話,而不是立刻趕在陳玨之前把劉無采這衡山王翁主打發走,歸根究底就在於她堅信劉家宗室的翁主自有分寸,不管骨子裡什模樣,面子上必然會讓彼此過得去,只是劉無采此人顯然顛覆了芷晴的所思所想。
「喲,今日的客人真不少。」劉無采踏著輕快的步子走進門,目光一掃,看見座上的韓則、韓張氏和韓說便隨口說道。
陳玨和芷晴對視了一眼,雙雙起身算是禮貌,卻默契地沒有上前迎接,這會劉無采說話的功夫,自己也行到了堂中。
劉無采上下打量了芷晴一眼,只覺她氣質高華,容貌亦與自己不相上下,眼珠一轉笑道:「芷晴姊姊,我們小時候見過呢,你還記得無采麼?」
韓則的神色有些詭異,他當真不曾見過劉無采這樣的一位翁主,韓張氏看看劉無采,將韓說拉得更靠近自己些,亦稍稍皺了眉。
芷晴扯出一抹笑,道:「當然記得……你今日來這裡做客怎地不早說一聲,我這會兒怠慢了你,如何是好?」
劉無采嘻嘻一笑,道:「姊姊客氣了,無采和武安侯前幾日在街上對面不識,彼此有些誤會,這次無采便是來賠罪了。」
韓則見劉無采如此也不由得皺了眉,他想起從前因為劉陵時常關注陳玨,卻不曾注意他的事情,韓則便忍不住自嘲地一笑:他從前嫉妒陳玨什麼?誰這麼倒霉遇上這麼一位翁主,打不得罵不得趕不得,就等著頭痛去吧。
韓張氏不知所措,她受芷晴照顧良多,心裡的一桿秤自然偏向芷晴多些,心道:這位衡山王翁主看著美貌過人,怎地盡知道纏著有婦之夫?
韓則比韓張氏見識廣些,知道貴族女子間這種作為不少見,只是劉無采這麼露骨的倒是不多,他輕咳著起身,道:「歲首將近,我便不打擾了。」
「弓高侯客氣了。」陳玨和氣地道,看向劉無采的時候心中一動。他雖然厭不喜劉無采作風,轉念想起她身為衡山王翁主的身份,又改了念頭,當下笑著對芷晴道:「你代我送一送韓夫人。」
芷晴先是一怔,旋即笑道:「好,你在這裡莫怠慢了無采。」
芷晴在『怠慢』二字上微微加了重音,旁人聽不出來,但陳玨和她日日相對哪聽不出細微的差別?陳玨微笑著點頭,示意芷晴放心。
等到堂中的人分散出去,劉無采道:「陳子瑜,我坐了這麼久,竟沒有人奉茶麼?」
陳玨看了她一眼,心道你這麼一鬧,哪個下人還能注意到這回事,陳玨隨手一揮,方才站在一邊的僕役這才上前奉上了茶盞。
劉無采慢條斯理地飲了一口,皺眉道:「怎麼都涼了?」
這會兒堂中只剩下紫煙,劉無采隨手一指,道:「上熱茶吧。」
紫煙皺得死緊的秀眉立刻因驚訝而鬆散開,又很快擰成一團。她名為侍女,實則除了服侍陳玨夫婦,早不用做什麼粗活,誰知劉無采為了跟陳玨獨處,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
陳玨不動聲色地略一點頭,紫煙擠出一個笑容,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出去了。
劉無采看著紫煙走出去,放下盛著涼茶的茶盞,道:「原來我這位芷晴姊姊還是位悍婦,方才那丫頭生得秀氣,竟然不是你的姬妾?」
陳玨心下不快,喝茶不語。劉無采見狀,咯咯笑道:「你怎麼不說話?」
陳玨抬眼道:「我只是不知怎麼答翁主的話。」
劉無采的目光緊緊地盯在陳玨身上,時而看他清俊的眉目五官,時而看他正襟危坐的挺拔風姿,越看越是喜歡。她微微前傾了身子,道:「相識好幾日了,怎麼還叫我翁主?你不能叫我一聲無采?」
陳玨道:「無采翁主。」
劉無采搖了搖手指,道:「沒有翁主,只有無采。」
陳玨方要說話,忽地感覺劉無采的手指碰到自己身上,稍稍一掙,陳玨面上破天荒地露出笑意,道:「無采翁主,你我心知肚明,我妻乃是陛下嫡親的堂妹。」
劉無采笑容一凝,道:「那又怎麼樣?」
陳玨坐得端正,笑道:「當年淮南王之女陵翁主入長安,我亦不曾動心,無采翁主為何有此自信?」
劉無采看見陳玨的笑容,只覺這幾日陳玨的不鹹不淡都及不上此時一分讓她受辱,她原想是好一段風流韻事,誰知陳玨竟然給她如此難堪。
「你不就是仗著皇后嗎?」劉無采怒極,反而嬌媚一笑,道:「陛下嫡親的堂妹又怎麼樣?我們這些宗室女子,個個都姓劉,可沒有誰貴誰賤,將來我未必比她差……」
劉無采說到這裡戛然而止,狠狠瞪了陳玨一眼才匆匆離去,正好跟往回走的芷晴擦肩而過。芷晴緩緩走進門,問道:「怎麼了?」
陳玨微微一笑,道:「沒有什麼,這劉無采不愧是在衡山國時就聲名遠揚的翁主……衡山王和淮南王的確是一路人,心裡都有謀逆的念頭。」
芷晴坐在陳玨身邊不遠處,認真地道:「這麼說,劉陵說的都是真話了。」
陳玨點了點頭,道:「八成是真。」他雖說按著劉陵所說屬實做了部署,只是他怎麼也不會毫無顧忌地全信。
芷晴長長出了一口氣,唇邊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柔聲道:「義姁再三診斷過了,皇后娘娘的確又有了身孕。」
陳玨驚喜道:「方才來的消息?」
芷晴頷首,笑道:「阿母已經確認了,這才把消息放回來。」
「太好了!」陳玨站起身來回走了兩圈,只覺心情格外燦爛,不只因為阿嬌二次有孕,同樣因為這隨之而來的一系列影響。
芷晴接口道:「雖說此時皇后娘娘有孕有利有弊,但總的說來仍是一件好事。」芷晴心裡真的高興,心道:從前孝惠張皇后和前朝薄太后都是無寵無子,但皇后娘娘和陛下終究是從小的情分,不用擔心重蹈覆轍了。
陳玨微笑了一陣子,回過神來才問道:「義姁呢?」
芷晴盈盈一笑,道:「義姁自然在宮中待在皇后娘娘身邊,時刻不離。」
陳玨放下心來,面上露出了一個輕鬆的笑意,道:「這樣就好,若是阿姐這次順利生下一位皇子,屆時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陳阿嬌生出來的皇子,意味著漢武朝的大變樣。陳玨手指輕敲几案,自語道:「越來越不好把握了……」
芷晴沒有聽清陳玨的聲音,只關切地問道:「對了,這幾日你時常在書房中忙碌,可是因為有什麼公事不妥嗎?」
陳玨笑意不減,道:「公事上是有點兒小問題。你也知道,我這幾年雖說做了不少事,但總有點無根的樣子,這回才總算是真正的管上實政。」
芷晴點點頭,遲疑了一下道:「同僚好相處麼?」
陳玨攤手道:「我這還不曾正式就任,哪能知道得清楚?韓安國雖說向著我,只是大農令手下另一位中丞經營多年,這方面的人脈必定比我強多了。我只怕到時候成了空桿將軍,還要費盡心思融入其中。」
說到這裡,陳玨瞥了芷晴一眼,失笑道:「你今日怎麼問得這麼細?」細緻到有幾分劉嫖的作風了。
芷晴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想,你若是擔心匆忙間手底下沒有能做實事的人,我還能幫上你一點忙。」
陳玨雖然錯愕,但也知道芷晴不是胡說大話的人,當即問道:「怎麼?」
芷晴含笑道:「這次歲首大朝,我那幾位兄長也在,他們……」芷晴說著神色一黯,道:「他們分掌從前的梁國,父王留下的許多幹才也分別投效了他們。我從他們那聽說,還有一些父王的老臣子不得志,隱居山林市井之中。」
梁王從前有志繼承景帝的皇位,他手下搜索的人才不在少數,就算不是什麼無雙國士,幹點實事肯定不在話下。陳玨想到這裡,喜道:「此事若能成,倒是能解我燃眉之急。」
芷晴聞言,心中也是一喜,道:「那我這就聯繫著請些人過來。」
陳玨微微頷首,道:「人貴在精不在多,有三四個在梁國時就曾涉獵過錢糧事的人就可以,多了既惹人注意,又難免讓旁人不快。」
芷晴答應了一聲,道:「我知道,你放心就是了。」
陳玨看了看天色,目光落在芷晴微隆的小腹上片刻,溫聲道:「再過些時候,我還要進宮一趟,你是待在家中守著,還是跟我一起去?」
芷晴右手輕輕撫上腹部,看著陳玨一臉關切地在等著她回答,心道難怪劉無采追著他不放,同樣的翁主貴女,有幾人的夫婿能比得上陳玨呢?
「我就不去了。」芷晴眼波流動,片刻後定在陳玨面上,認真地道:「我現在本來不宜四處走動,若是整日往宮中去,難免惹人疑竇。」
陳玨點點頭,拉起芷晴的一隻手,先將芷晴送回房,這才踏上入宮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