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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個比利》第9章
第八章

(1)

婚後不久,搬到距離蘭開斯特不遠的地方時,桃樂絲發現米查對四個孩子很嚴苛;在餐桌上不准說話、不可大笑、必須依順時鐘方向傳遞鹽罐;有客人在座時,孩子們必須坐直,腳平放於地、雙手置於膝上。

他不准凱西坐在母親腿上,「妳已經長大了!」米查對七歲的女孩說。

有一次,傑姆要求比利遞給他鹽罐,由於比利手太短、傳不到,不小心摔破了,米查便對他大吼:「你怎麼老是出錯?都已經九歲了,還像個小孩!」他們對繼父越來越畏懼,尤其在他喝了啤酒之後,他們更怕他。

由於不敢表達心中的不滿,因此比利更畏縮、更隱藏自己了。他對嚴厲、敵意以及懲罰並不瞭解。有一次,當米查對比利大吼大叫時,比利兩眼瞪視他;最後,米查的聲音成了嘶吼:「我和你說話時,別這樣看我!」他的怒罵聲更令比利畏縮、兩眼下伏……

通常,蕭恩睜開眼睛朝四週張望時,總會看到眼前的人不斷張嘴閉嘴怒視他;有時是那位美麗的女士、有時是男孩或女孩,年紀較大的男孩會推他或搶走他的玩具。他們張嘴時,蕭恩也會張嘴發出怪聲,只要一這麼做,他們就會笑。但另外那個大男人則會生氣的瞪視他。遇到這種情形,蕭恩就會大哭,腦袋裡同時會出現一種奇怪的感覺;接著,蕭恩會閉上眼睛離去。

過了一會兒,凱西記起比利小時最喜歡的遊戲。

「比利,快扮成蜜蜂的樣子,」凱西說,「讓雪兒看看。」

比利看著她們,不太瞭解她們說什麼,「什麼蜜蜂?」

「你常做的動作呀!滋滋滋滋滋滋!」

比利含混的學著蜜蜂發出滋滋聲。

「你好好笑哦!」

「你晚上為什麼會發出滋滋滋的聲音?」後來傑姆在房裡問他。他們睡在一間古老的雙人木床上,比利發出的怪聲讓傑姆在睡夢中驚醒好幾次。

比利對傑姆說的和那些女孩提到的怪動作覺得難為情,他自己根本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但他立刻回答:「那是我發明的遊戲。」

「什麼遊戲?」

「就叫『小蜜蜂』,我表演給你看。」他用兩手在床單下比成圈圈四處游動,「滋滋滋滋滋,你看!這是床單下的蜜蜂家族。」

比利將一隻手從床單下抽出來,握成像杯子的形狀。聲音彷彿來自手掌心,然後那隻手上上下下沿著枕頭和床單前進。直到傑姆捏疼了他的手臂為止。

「為什麼捏我?」

「有一隻蜜蜂蟞你呀!現在你抓住它,我們可以打死它或抓在手裡。」

就這樣,嗡嗡的聲音充滿了整個房間,聲音愈來愈大,傑姆加入了,聲音更大。

「嘿!嘿!你弄疼我了!」

「不是我,」比利說,「你抓了小蜜蜂,它父親和兄弟現在全來報仇了!」

傑姆於是放開手中的小蜜蜂。這時,比利讓整個蜜蜂家族圍繞在枕頭上被嚇壞的小蜜蜂四週。

「這遊戲很好玩!」傑姆說,「明天晚上我們再玩!」

黑暗中,比利躺在床上,還沒睡著。他想,或許那就是產生怪聲的原因,或許他在腦子裡發明這個遊戲。他並不知道屋裡還有其他人也會聽見他發出的怪聲,說不定這種事也同樣發生在其他人身上,就像失落時間一樣,他以為每個人都有失落時間的經驗。他常聽母親或鄰人說,「天哪!我不知道時間是怎麼過的!」或「真的這麼晚了嗎?」或「為什麼日子這麼快就過去了?」

*****

(2)

《老師》記得很清楚,某個星期天,就在4月1日愚人節之後。三個星期前,比利剛滿九歲,他感覺米查不斷在注意他。當時比利在翻閱雜誌,抬頭時,發現繼父直往這兒瞧;米查的手抵住下巴,坐在那兒臉上毫無表情。比利站了起來,將雜誌小心放回書報架,坐在常被指定的位子上,腳平放於地,雙手置於膝上。但是,米查仍盯著他看。最後,比利站起來走到外面的陽台,也不知該做什麼。心中只想著和大狗傑克玩,每個人都說傑克是隻凶惡的狗,但比利卻與牠相處得很好。當他抬起頭峙,發現繼父竟然從浴室的窗後直盯著他看。

一整天,包括晚上在內,繼父眼睛從沒放過他,於是比利開始顫抖,因為不知繼父將會怎麼對待他。繼父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兩眼直瞧他,注視他每一個行動。

全家人圍在電視機前觀賞華德迪斯奈的影集,比利躺在地板上,不時回頭張望繼父,還是那張撲克牌一般的冷峻面孔。當比利起身坐到母親身旁時,米查也站起來踩著很重的步伐走出客廳。

當天晚上,比利失眠了。

第二早,早餐前,米查走進廚房,似乎昨晚也沒睡好。他說因為今天有很多工作,要帶比利一起去農場。米查走小路前往農場,其實這條路比較遠。一路上,米查沒說一句話。他打開車庫門,將卡車駛往穀倉。比利閉上眼睛,陣陣痛苦傳來……

在喬哈丁醫師向法院提出的報告中,有如下的內容:「根據病患表示……他受到虐待以及包括米查強迫的肛交,依病患所言,是他八、九歲的時候發生的,前後長連一年之久,都是他和繼父──米查──單獨相處時在農場裡發生的。他說他很害怕繼父會殺死他,因為繼父威脅他.要把他埋在穀倉裡,告訴母親說他逃家……。就從那時刻起,他的精神和感情破碎成廿四個部份。」

*****

(3)

凱西、傑姆與雪兒事後均證實了《老師》的記憶,那是有關母親第一次挨揍的經過。根據桃樂絲所言,米查對於她與工廠隔桌一位黑人同事搭訕非常生氣。當時,她負責生產線上的電腦控制沖壓作業,她發現那位同事在裝配線上打瞌睡,於是走過去叫醒他,他也向她表示謝意。

回到工作桌之後,只見米查一臉憤怒的表情。回家的路上,他仍是怒氣沖沖、不發一語。

返回家中,她終於開口問道:「你到底是怎麼了?說出來聽聽呀!」

「妳和那個黑鬼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米查反問。

「什麼關係?你鬼扯些什麼呀?」

孩子們在客廳裡看見他毆打她,比利站在那兒,簡直嚇壞了。他想阻止繼父再鞭打母親,但他聞到酒味,擔心繼父會把他也給殺了,埋掉之後告訴母親說他逃家。

比利跑回房間,砰的一聲將房門關上用背頂緊,雙手蒙住耳朵,但仍能聽見母親的尖叫哀號。他逐漸下滑,最後坐在地板上,用力閉上眼睛;由於蕭恩天生耳聾,所有聲音都聽不見……

在《老師》的回憶中,那是第一次的《混亂時期》,比利一天到晚恍恍惚惚,整個生活糾纏不清;由於時間的失落,也不知是幾月幾日星期幾了。他四年級的導師發現了他怪異的行為,尤其是當其中一個人格不知曾發生什麼事時,便會說出一些奇怪的話或起身在教室裡閒逛,比利就會被叫到教室一角罰站。事實上,此時面對牆壁罰站的是三歲大的克麗絲汀。

她可以站在那兒很久都不說話,避免比利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馬克對任何事都只有短暫的好奇心,時間長了就忍耐不住,湯姆有背叛的性格;大衛則是出氣筒,《傑森》是壓力安全閥,經常大叫。《鮑比》常在幻想中迷失;《賽繆爾》是猶太人,祈禱很拿手。他們之中的任何人都會因做錯事而讓比利陷於迷惑。唯有三歲不到的克麗絲汀可以安靜地站在那兒不說一句話。

克麗絲汀這個小女孩的任務之一,就是在牆角罰站。

第一個聽到其他人格說話的人也是克麗絲汀。一天早上,在上學途中,她停下來摘野花,結果發現了野漆樹和桑樹,她想採成一束花送給老師,如此一來,老師或許會少叫她罰站了。當她走過蘋果樹時,又改變主意決定改採蘋果,於是將野花丟了去採蘋果。由於蘋果樹很高採不到,竟悲傷地哭了起來。

「小女孩,發生了什麼事呀?為什麼哭呢?」

看看四週,沒見到任何人。「我採不到蘋果。」她說。

「別哭了,雷根會為妳採。」

《雷根》鼓起他全身力氣搖晃蘋果樹,折彎了一根大樹枝,「拿去,」他說道,「這些蘋果全都給妳。」他為她採了許多蘋果,並且還帶克麗絲汀上學。

當雷根才一離開,克麗絲汀懷中的蘋果便掉得一馬路都是。一輛急駛的汽車正朝其中最大、最亮的蘋果奔馳而來,那正是她準備送給老師的。因此,她急得想撿回來。就在此刻,雷根將她推向一側,避免被卡車撞到。只見車子把蘋果壓爛了,她放聲大哭,雷根見狀,拾起了其他蘋果,在身上擦拭乾淨後,交給她帶去學校。

當她將蘋果交給老師時,老師說:「謝謝你,比利。」

這讓克麗絲汀不高興了,因為蘋果是她拿來的。她走向桌椅,卻不知座位在哪兒,於是挑了教室左邊的座位。幾分鐘後,一個大男生說:「快滾開我的位子!」

她感覺很難過,但是,當她感覺雷根就快出來揍那男孩時,她卻立刻起身走向另外一張椅子。

「喂!那是我的座位!」站在黑板前的女孩叫道:「老師,比利坐了我的椅子。」

「你不知道自己的座位嗎?」老師問道。

克麗絲汀搖搖頭。

老師隨後指著教室右邊的一張空座位,「回到自己的座位,比利,現在就去!」

克麗絲汀並不知道老師為什麼要生氣,她曾試過很多方法想博得老師的歡心。含著眼淚,她受到雷根又再度想出來對老師採取不利的行動,因此她緊閉雙眼,腳踩了一下,制止雷根的出現;隨後,她也消失了。

比利張開眼睛,發現自己是在課堂裡。天哪!自己是怎麼來上學的?為什麼同學們都盯著他看呢?為什麼他們都在傻笑呢?

離開教室時,老師叫住他。「比利,謝謝你送我的蘋果,你非常客氣,真的很抱歉,我曾經處罰你。」他看著老師走下樓梯,心裡實在不明白老師到底在說些什麼。

*****

(4)

當凱西和傑姆第一次聽到比利的英國口音時,他們還以為他在扮演小丑。當時,傑姆與比利在房裡整理要清洗的衣物,凱西來到門口看比利是否已準備好,可以和她還有雪兒一起上學。

「比利,發生了什麼事?」她問道,只見他一臉茫然的表情。

他注視她,環顧房間和另外一個男孩。那個男孩也正在瞪他。他不知道這兩個人是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他並不認識誰是比利,只知道自己叫亞瑟,英國來的。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腳上穿的襪子,一隻黑、一隻紫。「這兩隻襪子不成對。」

女孩吱吱笑了起來,那男孩也一樣。「比利,你真是帥呆了!你說話的口氣好像福爾摩斯電影裡的華生醫生,對不對?」女孩說完便走了。那個叫傑姆的男孩也跟著跑出去,嘴裡還大喊:「再不快一點就要遲到了!」

他心想自己明明叫亞瑟,為什麼他們要叫他比利呢?

他會不會是個騙子?是不是混在其他人之中潛入房間當奸細?是偵探嗎?若想要弄清這疑惑,看來還得下一番工夫!他為什麼穿兩隻不同顏色的襪子?是誰幫他穿上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比利,快點!再遲到的話,你是知道老爹會怎麼處罰我們的!」

亞瑟做下決定,如果他想成為騙子,就必須同他們一起上學。但是,一路上他都沒說話。經過教室時,凱西說:「比利,你要去哪兒?趕緊進教室吧!」

他走到教室最後面,直到發現最後一個空位──坐下來應當很安全。他什麼地方也不看,只是把頭抬得高高的,不敢開口說話,因為其他人因他奇怪的口音已經在笑他了。

女老師分發給同學們油印的數學考卷。「考完後,把試卷夾在書本裡,到外面休息,休息之後再回來檢查你們的答案;看完了,我會收回考卷打分數。」

亞瑟看了考卷一眼,對那些乘法和除法的試題冷笑。他拿起筆迅速作答。寫完後,他將考卷放進書本,雙手交叉,兩眼看著高處。這些題目太簡單了。

運動場上那些孩子們的吵雜聲令他厭煩,他閉上眼睛……

休息過後,老師說:「請各位同學把書本裡的考卷拿出來。」

比利抬起頭來,不知所措。

他在課堂裡做了什麼?是怎麼來學校的?他只記得早晨起過床,但不記得穿衣服或上學的事,他已經忘了起床之後發生的事。

「在交出考卷前,各位同學可以先檢查一下答案對不對!」

什麼考卷?他一點兒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如果老師問起,他決定告訴她,他忘記了或放在外面。他必須編個理由搪塞。他翻開自己的課本,無法置信地兩眼發直,書本裡果然有一張考卷,五十題的答案全都寫好了。他注意到那不是他的筆跡──有點類似,但又像是寫得很快的筆跡。他常有這種經驗,每次他都假裝那些東西是自己的。但是,他很清楚,以他那麼差勁的數學程度,是不可能寫完這些題目的。他瞄了一下隔壁的女同學,她還沒寫完呢!他聳聳肩,拾起鉛筆在考卷上方寫下自己的名字《威廉.密里根》。他並未檢查,因為他根本就不知如何檢查。

「你寫完了嗎?」

他抬起頭來,發現老師就站在面前。「是的。」

「你沒檢查嗎?」

「沒有。」

「你有自信通過考試嗎?」

「我不知道,」比利說,「老師改完考卷之後就知道了。」

她將考卷拿到她桌上。幾秒鐘後,他看見老師的眉頭皺了起來,然後走到他背後。「比利,讓我看一下你的課本。」

他把課本遞給老師,老師翻了幾頁。

「讓我看你的手。」

他讓老師檢查手心。老師又要求看他的袖口、口袋裡裝的東西,最後又看了一下抽屜。

「好吧!」最後老師說,「我不明白,你是不可能事先知道答案的,因為今天早上我才用油印機印好考卷,唯一的答案在我皮包裡。」

「我通過了嗎?」比利問。

她不情願地將考卷交給他。「你考得很好。」

比利的老師們稱他是逃學生、闖禍者、騙子,從四年級到八年級,他常進出訓導處、校長室和心理輔導室。隨著年齡的成長,他必須不斷編造故事、歪曲事實,避免承認大多數他不知道發生在他身上幾天、幾小時甚至幾分鐘前才發生的事。每個人都注意到他常昏睡,都說他是怪人。

當他瞭解自己與眾不同,這才發現並非每個人都會失落時間,周遭的每個人都指證他曾做過或說出某些事,唯獨他自己不知道。他想,自己一定是精神異常了;他也把這個想法隱藏起來。

無論如何,他一直保守這個秘密。

《老師》回憶道,當時是1969的春天,比利十四歲,就讀八年級,米查帶他到農場,在玉米田裡交給他一隻鏟子要他開始挖洞……

柯絲薇醫師後來在提交給法院的報告中是這麼寫的:「……繼父對比利性虐待,並且威脅他,如果把這件事告訴母親的話,就會將他活埋。他甚至曾經真的埋過比利,只在比利的嘴上放一根煙斗好呼吸空氣……在鏟去比利身上的泥土之前,他從煙斗口撒尿,撒在比利的臉上。」

……從那天起,丹尼懼怕土地,再也不敢躺在草地上、觸摸地面或是描繪風景畫。

*****

(5)

數日後,比利進入自己的房間,伸手打開床頭燈,什麼也沒發生。他反覆扭動開關,電燈仍然不亮。他悄悄走進廚房,取出一顆新燈泡,換燈泡時,他觸了一下電,立刻退向牆壁……

《湯姆》睜開眼睛,四週張望,不知會發生什麼事。他看見床上的燈泡,拾了起來,將燈泡裝在燈座上鎖緊;碰到金屬頸時,還被電了一下。他媽的!到底在搞什麼鬼?他取下燈頭,打量燈座孔內,用手去摸時又觸電了。他坐在那兒想解決這個問題。這鬼玩意兒是哪兒來的?他沿著電線尋找電源插座,然後將插頭拔出來,再摸了金屬頸。沒事!這麼說來,是牆壁造成觸電囉?

他注視插座上的兩個小孔,然後跑下樓去,沿著電線從天花板追蹤到保險盒,然後從保險絲上的電線跟蹤到戶外;當他看到電線是來自馬路上的電線桿時,他停住了。原來這些討厭的電線桿的用途在此啊!

湯姆順著電線桿想探究它們的源頭,當他走到一棟建築物的圍牆前,看到告示牌「俄亥俄州電力公司」時天已黑了。他心想,好了,這些電力的來源又在哪裡呢?

回家後,他取出電話簿,找到『俄亥俄州電力公司』.記下公司地址。現在天太黑了,明天上午再去查看電是哪兒來的。

第二天,湯姆來到市中心的「俄亥俄州電力公司」,一走進去便說不出話來;有好多人坐在裡面接聽電話、打字。管他的!只不過是辦公室。當他走回大街思忖該如何追查電從何處來時,正好經過市政大樓前方一棟標示著「圖書館」的建築。

對了,可以去查書呀!他走進圖書館二樓,在目錄中查詢《電力》。他找到了相關書籍開始閱讀。他在驚訝中學習到了水庫、水力發電、燃煤或其他燃料,都可讓機械產生電力點亮燈泡。

他一直讀到天黑才罷。走在蘭開斯特的市街上,看著陸續亮起的電燈,他很興奮自己知道電是哪兒來的了。他打算繼續學習有關這些機械或其他有關電力的知識。他站在一家電器商店櫥窗外,有一群人正在圍觀電視,畫面中有個身穿太空衣的人緩緩攀下扶梯。

「你能相信嗎?」有人說,「這些畫面是從月球上拍攝傳回來的!」

「……人類的一大步……」電視裡傳出這樣的聲音。

湯姆抬頭看了一下月亮,再回過頭看看電視,這也是他未來要學習的目標。

然後,他看到窗玻璃上映出一個女人的身影。

桃樂絲說道:「比利,該回家了。」

他抬頭看著比利的漂亮母親,告訴她自己是湯姆。但是她仍將手放在他肩上,帶進車裡。

「比利,你不可以再到城裡遊盪了。老爹回來之前最好先回到家,否則有你瞧的。」

一路上,桃樂絲一直注視比利,但比利沒做聲。

她給湯姆一些東西吃,然後說:「你為什麼不進房去畫畫?你每次畫畫就會安靜下來,你最近太急躁了。」

他只是聳聳肩,走進擺放許多繪畫材料的房間。他很快就畫出馬路兩旁有電線桿的夜景。畫完之後,向後退了幾步,欣賞自己的作品。對一個初學畫的人而言,真的是很棒。第二天,他很早就起床,畫了一幅有月亮的風景畫,雖然那是屬於白天的景色。

*****

(6)

比利喜歡花與詩,他幫母親料理家事,但他知道,米查都因此叫他「膽小鬼」和「同性戀」。

所以,他不再幫母親做家事,也不再寫詩,多半是由《阿達娜》偷偷出來幫他做。

一天晚上,米查在看電視,那是描述二次世界大戰的影片,其中出現一位蓋世太保用橡皮管鞭打罪犯的劇情。影片結束時,他走到花園裡剪了一條四呎長的橡皮管,折成一半用黑色膠布將兩端黏在一起當手把。進屋時,他看見比利正在洗碗盤。

阿達娜在毫無預警的情形下,只感覺背後被抽打,應聲跌在地板上。

然後,米查將橡皮管掛在牆上,回房睡覺去了。

自此,在阿達娜的心目中,男人是殘暴、充滿怨恨而且永遠不可信任的傢伙,她希望桃樂絲或其他姊妹──凱西或雪兒──擁抱她、親吻她、安慰她,讓不好的感覺遠離。但是,她知道這會造成麻煩,因此只好獨自回房飲泣、入睡。

米查經常耍橡皮管,多半都用來鞭打比利。在桃樂絲的記憶中,她曾試著將睡袍或長袍掛在門後的橡皮管上,希望米查只要沒見到橡皮管,就不會去碰它。過了好久,米查果然也沒再耍橡皮管了,於是桃樂絲便把橡皮管給丟了,他也從不知道橡皮管的下落。

除了在暗地裡玩馬達、電子設備之外,湯姆也開始學習脫逃技術,閱讀有關霍迪尼和西爾維斯特等脫逃大師的資料、書籍。但是,當他知道其中一些技巧只是魔術之後,心中不禁大感失望。

後來的幾年,傑姆記得弟弟要他用繩子將弟弟緊緊綁好,結果弟弟卻能立刻脫繩而出。當湯姆一人獨處時,他會學習各種結繩方法,然後想出最簡單的方法,讓手腕從繩套中靈活脫離。

讀完《非洲猴子陷阱》──用來捕捉猴子的一種器具,猴子會從狹窄的縫隙中伸手拾取食物,因捨不得放掉食物而被獵人捕獲──湯姆又開始研究人類的手部結構,從百科全書中瞭解骨骼。他發現,如果手能壓縮得比手掌小,很容易就能擺脫束縛。他丈量自己的手掌和手腕,開始一系列的練習;壓縮、擠壓自己的骨頭和關節。當他最後練成可將手掌壓縮得比手腕小時,他就知道,從此沒有任何鎖鍊或刑具可以困住他了。

湯姆認為他也必須知道如何從上了鎖的房間裡脫逃。有一次,趁著比利的母親外出留下他一個人在家,他用螺絲起子將門鎖拆下,研究鎖的結構和功能。他將鎖的內部機構畫成圖面,還記下形狀。每當他看見其他不同的鎖時,就一定會拆開,研究之後再組合回去。

有一天,他逛街時走到一間鎖店,老闆允許他參觀不同形狀的鎖,在腦子裡記下各種不同的鎖是如何發揮功能。那位老闆甚至借了一本有關磁性鎖、曲軸鎖以及不同型式鎖具的書給湯姆,湯姆很用功、很努力的進行各項研究。他在一家運動器材店看見了幾副手銬,當下決定,只要有錢就買副回家研究解開手銬的技術。

某天晚餐上,米查的態度非常惡劣,湯姆暗自思索該用什麼方法懲罰他而不被發現,後來,他想到一個主意了。

他找來挫刀,拆下米查的電動刮鬍刀,將刀片磨鈍,接著再組裝回去。

第二天早上,當米查刮鬍時,湯姆就站在浴室外。不一會見,只聽見刮鬍刀卡答的一聲,接下來是米查的哀號。因為鈍刀片無法刮鬍子,只會拉鬍子。

隨後,米查衝出浴室。「看什麼看,混蛋傢伙!別站在那兒像個木頭人似的。」

湯姆手插口袋走開了,還把頭別向一邊,免得米查看見他在偷笑。

《亞倫》是在被幾位素行不良的鄰人,打算將他丟到工地坑洞裡時第一次出現的。起初,他和他們起了爭執,說破了嘴還是無法說服他們。結果,那些傢伙居然將他丟進坑裡,還丟石塊砸他。他心想,再耗下去也不是辦法……

丹尼聽見石塊砸在自己眼前的撞擊聲接連不斷。抬頭一看,那些壞孩子仍站在坑洞上丟石塊;其中一塊打中了腳,另外一塊打中了背。於是丹尼跑到另一側的壁穴裡.嘗試找出脫身的法子。最後,他知道坑洞太陡了,根本就無法爬上去,索性就盤坐在污泥中……

《雷根》跳了起來,從口袋裡掏出蝴蝶刀,一股腦兒攀上洞口朝壞孩子衝過去。刀刃出鞘,他用忿怒的眼睛瞪視那些傢伙;只要誰敢動手,他就一定會用刀戳。那些大孩子從沒想到,這個比他們矮小的傢伙竟會如此勇猛,不由嚇得一哄而散。於是雷根也走回家去了。

根據傑姆後來回想這件事表示,當那些孩子的父母親抱怨比利用蝴蝶刀恐嚇他們孩子時,米查也聽信他們的片面之詞,於是將比利拖到屋後毒打了一頓。

*****

(7)

桃樂絲知道小兒子已經變了,而且行徑非常古怪。

「有時候,比利似乎變了個人似的,」這是她後來的回憶,「他常心不在焉,和他說話時,他不回答我,似乎人在遠方,眼睛望向遠處。他會像夢遊一樣在鬧街上閒逛,甚至在學校也如此。有時候,還沒來得及溜出學校就被逮回去了。然後,老師打電話通知我,要我到學校接他。如果逃學不見蹤跡,學校只好打電話給我。我常發現他在市內閒逛。帶他回家之後,我會告訴他:「好了,比利,回房去睡吧!」這時,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臥房在何處,還必須要我帶。「感覺怎麼樣?」他醒來時我會這麼問他,但他卻以怪異的神情說:「我今天一直都在家嗎?」然後我會說:「不是的,比利,你不是一直都在家裡的。你不記得我去找你嗎?你去學校,楊老師打電話給我,我趕到學校找你。你忘了我帶你回家嗎?」他的表情十分茫然:「哦?」我就問他:「你不記得了嗎?」他只說:「我今天不太舒服。」老師說那是嗑藥的關係。」桃樂絲繼續說,「但我知道事實絕非如此,因為我孩子從不嗑藥,甚至連一片阿斯匹靈也不吃,要他吃藥還必須與他談條件。偶而,他放學回家時,整個人不是錯亂了,要不就是處於睡眠狀態中。除非醒來了,否則他不願與我說話。醒來的那個,才是我兒子比利。我曾告訴每一個人,比利需要別人的幫助。」

*****

(8)

亞瑟有時會在課堂中出現,尤其在上有關英國及殖民地歷史時。他花了許多時間在蘭開斯特公共圖書館裡讀書,他從書籍和第一手資料中學習的知識,比老師教的還多。

學校老師對「波士頓茶宴」的說明令亞瑟很生氣,他曾在一本加拿大的書本中讀到這段歷史,該書揭穿了一群喝醉的水手們策劃的陰謀。但是,當亞瑟開口說話時,所有人都笑了,於是他走出教室,將那些笑聲拋諸腦後。他走回圖書館,漂亮的圖書管理員並不會笑他說話時的口音。

亞瑟很清楚有其他人在身邊,因為在查看日曆上的日期時,他知道總有些事情不對勁。依照他讀到和觀察到的現象判斷,他睡覺時似乎還有其他人並未睡覺。

不久,他開始向別人請教。「我昨天做過了什麼事?」他會問凱西、傑姆、雪兒和桃樂絲。但是,他們描述的內容卻令他感到完全陌生。他必須用邏輯的方式找尋答案。

有一天,他快要入睡時,發現腦子裡有別人出現,於是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你是誰呀?」他問道,「我命令你告訴我!」

他聽見回答的聲音,「你他媽的又是誰呢?」

「我叫亞瑟,你呢?」

「湯姆。」

「湯姆,你在這兒做什麼?」

「你又在這兒做什麼?」

腦子裡的問答交互進行。

「你是怎麼來的?」亞瑟問道。

「我不知道,你知道嗎?」

「不知道,但我會去查明。」

「怎麼查?」

「我們一定要找出其中的邏輯。我有個主意,我們兩人都把自己清醒的時刻記錄下來,看看加起來的時間是否就是一整天的時間。」

「好啊!這主意不賴!」

亞瑟說道:「每過一個小時,就在衣櫥門內側做個記號,我也會這麼做,然後再計算是否正好是一天的時間。」

答案是否定的。一定還有其他人。

只要亞瑟一清醒,便會努力尋找失落的時間,而且還尋找其他分享時間和軀體的人。在遇見湯姆之後,他陸陸續續又遇見了其他人,總共有二十三位,包括他自己和外在世界人們所稱的比利。經由演繹法的驗證,他獲知他們的名字、他們的行為以及他們曾做過的事。

在亞瑟之前,只有克麗絲汀似乎知道有其他人的存在。後來,亞瑟發現,在其他人清醒時,她可以知道腦子中發生的事。亞瑟心想,自己是否也可以發展如此的技巧。

他針對這個主意與亞倫討論。亞倫是個口才不錯的人。

「亞倫,下次輪到你清醒時,我要你很努力的想,並且告訴我發生在你周遭的一切事物。」

亞倫答應了。日後他出現時,便告訴亞瑟所有他看見的事物。亞瑟盡了相當大的努力,可以從亞倫的眼睛看見外界的事物。結果他發現,雖然只在他留意而且清醒時才能辦到,但是卻也能在無意識的情況下達到這個要求。這對他而言,證明了精神確實能克服物質。

亞瑟很清楚由於他的知識,他成了這個龐大、分歧的家庭負責人了,他們都存在於同一具軀體裡,因此有必要制定一套遊戲規則,以免產生混亂。由於他是唯一能不動肝火處理事情的人, 因此認為自己必須插手瞭解整個事情的經過,想出一個公平可行的辦法。

*****

(9)

當比利神情茫然在校園走廊下走動時,同學們就會趁機欺負他。他忽而自言自語,忽而舉止像女孩。某個寒冷午後休息時分,一些男同學圍在他身邊辱罵他。後來,有人向他丟石塊,擊中他的臉側。起初,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他不可以動怒,否則老爹會處罰他。

《雷根》出來了,他眼露怒光。有個男孩撿起石頭朝他丟來,一手被他接住,他立刻又丟了回去,結果擊中那男孩的頭。

當雷根從口袋裡掏出彈簧刀時,所有男孩無不嚇得逃之夭夭。雷根站在那兒環顧四週,想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是怎麼來這兒的。他將刀子收起來放進口袋離去,他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但亞瑟卻能感覺到他的存在,他敏捷的身手、他的忿怒;同時也知道雷根為何出現。他知道雷根這種火爆脾氣最適合派上用場了。然而,在自我介紹前,他必須先瞭解對方。最令他吃驚的是,雷根那一口斯拉夫口音。在亞瑟的心目中,斯拉夫人是最早的野蠻民族,因此他認為,與雷根打交道就好比是同野蠻人往來。雖然危險,但在緊急時,他卻很有用。

幾個星期後,《凱文》和其他幾個調皮小孩與別的社區的孩子打泥戰,地點在一棟建築工地前的垃圾堆。凱文抓起泥塊擲向對方,只要未擊中而泥塊撞碎時,他就大笑。

後來,他聽見一個奇怪的聲音說道:「丟!丟!快丟!」

他停下來張望,身邊並沒有人。稍後,他又聽見了:「丟!丟!快丟!」聲音像是布魯克林戰士,凱文曾在電視戰爭影集中看過。

凱文停了下來,坐在垃圾堆上,思索到底是誰與他說話。

「你在哪裡?」凱文問。

「你在哪裡?」那聲音也問。

「我站在坑洞後的垃圾堆上。」

「是嗎?我也一樣。」

「你叫什麼名字?」凱文問道。

「菲利浦。那你呢?」

「凱文。」

「名字好怪!」

「是呀,如果讓我見到你,我準會把你揍扁。」

「你住哪兒?」菲利浦問。

「我住春日街。你是哪兒來的?」

「紐約的布魯克林區來的,不過現在我也住春日街。」

「我住春日街933號,一間白色房子,是個叫米查的人的房子。」凱文說,「他都叫我比利。」

「天哪!我也住那兒!我知道那個人,他也叫我比利,但我從未在那兒見過你呀!」

「我也沒看過你!」凱文說道。

「他奶奶的!」菲利浦說,「我們去打破幾塊學校的玻璃窗吧!」

「太帥了!」凱文說道,然後便跟菲利浦跑到學校打破十二扇窗子。

亞瑟聽到他們的對話,知道這兩個人有犯罪傾向,將來可能會惹麻煩。

雷根知道有人與他共用一具身體,也知道比利,從一開始有知覺時就已經知道了──大衛是忍受痛苦者,丹尼一直活在恐懼中。三歲大的克麗絲汀是他崇拜的偶像──但是,他知道還有其他人,許多尚未見過的人。他所認識的五個人,還不足以代表那些聲音和發生過的事。

雷根知道自己姓華達斯考維尼契,家鄉在南斯拉夫,他存在的原因乃是為了活命,使用各種方法保護其他人──尤其是小孩子。他身體強壯,而且擁有蜘蛛般的警覺性,可以察覺到蜘蛛網上的任何入侵者,他可以吸收所有人的恐懼感,進而轉化為行動。他曾發誓要自我訓練、鍛鍊身體、習得軍事技巧。但是,在這充滿敵意的世界裡,這樣仍然不夠。

雷根到城裡的運動器材店買了一把小刀,然後在樹林中練習「靴側拔刀」和「快手飛刀」的戰鬥技巧,直到天黑了才回家。他決定從今以後不論何時何地,一定要隨身攜帶武器。

返家途中,他聽見英國口音的聲音,於是迅速轉身蹲下,拔出小刀,卻看不見半點人影。

「我在你腦子裡,雷根,我們分享用一具身體。」一路上,亞瑟向他說明身體內的其他人。

「你真的在我腦子裡嗎?」雷根問道。

「沒錯!」

「你也知道我正在做的事囉?」

「最近我在觀察你,認為你的刀法很好,但你不可只玩一種武器,還必須學習槍和炸彈。」

「我對炸藥一竅不通,電線和線路也一樣。」

「那是湯姆的專長,他對電子、機械方面很在行。」

「誰是湯姆?」

「我會陸續介紹給你認識。如果我們想在這世界上生存下去,就必須從混沌中理出頭緒。」

「你說的「混沌」是什麼意思?」

「當比利失去意識時,就會有不同的人陸續出來面對外面的那些人,結果做出來的事都有頭無尾,出了問題又沒人解決,每個人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我把這種情形稱為「混沌」,我們必須找出一種控制的方法。」

「我不喜歡被人控制。」雷根如此表示。

「重要的是,」亞瑟說,「學習如何控制事物,如何控制別人,這樣我們才能生存下去,我認為這才是最要緊的。」

「那第二重要的呢?」

「自我修養。」

「我同意。」雷根附和道。

「我告訴你一本我曾讀過的書,它教我們如何控制腎上腺素,進而得到最大的體能。」

雷根一聽到生物學就很興奮,因為他最感興趣的是如何將恐懼轉化為力量的理論,不過他對亞瑟高傲的態度不以為然,卻又無法否認這個英國人的確博學識廣。

「你下棋嗎?」亞瑟問。

「當然。」雷根答道。

「那我的兵到國王四。」

雷根想了一會兒,答道:「騎士到女王旁的主教三。」

亞瑟想像著棋盤,「哈!印第安式防禦,下得好!」

結果是亞瑟贏了一盤。從此以後,他們經常一起下棋。雷根不得不承認,亞瑟比他更能專一心思。但他卻也安慰自己,亞瑟在體能上無法同他相比。

「我們必須靠你來保護。」亞瑟說道。

「你怎麼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

「很簡單,有一天你也會的。」

「比利知道我們的存在嗎?」

「不,不知道。他只聽見我們的聲音,看見我們的幻象,卻不知道我們的存在。」

「不該有人告訴他?」

「我不認為有這個必要。他知道了以後,很可能會精神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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