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夜曲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林凱正式開始上課。雖然他的態度很認真，不過要維持長時間的專注並不容易。因為學姐們經常會善意的捉弄林凱，或冷不防往他的嘴裡塞點零食。業餘時間的林凱更是成了大眾吉祥物，無論逃到哪裡都會陷入學姐們的包圍圈。他身不由己的沉淪在脂粉堆裡，充分領悟到了什麼叫紅顏禍水。結果為了不耽誤學習，林凱只能每天晚上自習到三更半夜。

　　差不多五天後，林凱開始同意莫妮卡的看法。這段日子裡課程的進度很慢，連迪格雷斯都能勉勉強強的跟上。於是林凱考慮再三，最後決定接受莫妮卡的邀請。雖然他覺得自己還沒完全準備好，但依然拒絕不了出去走走的誘惑。

　　這天下午，上完課的林凱早早趕到了圖書館。沒人糾纏他的原因，是由於莫妮卡的計劃曝了光。這讓其她的學姐們非常不滿，所以拖住了莫妮卡進行抗議。趁她們嚴正譴責有暴露癖的大姐私自對學弟出手時，林凱趕緊脫出了是非漩渦。他儘量低調的躲進圖書館角落，以便悄悄研究從莫妮卡那裡借來的筆記。

　　在草草掠過十來頁娟秀的字體後，林凱找到了有關羽落術的內容。這是個一級法術，能讓施法者和同伴從高空毫髮無傷的降落。對低階法師而言，羽落術是最常用到的法術之一。它的用途廣泛，簡直到了無處不在的地步。

　　舉例而言，逃命的法師可以直接躍下懸崖，讓成百上千的追兵望而興嘆。所以狄龍強制規定學徒必須學會羽落術，或擁有類似的能力才能出去旅行。免得那些實力平平的學徒在戰鬥中用盡法術，以至於連一線逃生的機會都沒留給自己。

　　雖然林凱暫時體會不到狄龍的苦心，不過還是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學習之中。他努力記下繁複的手勢和咒語，以便於晚上在油燈下練習。最近林凱很少有這麼清靜的時候，結果很快就進入了物我兩忘的狀態。直到將最後一個字刻進心底，他才發覺梅爾已經坐在對面抽了半天的煙。

　　對於老人的突然出現，林凱感到既高興又好奇。梅爾也是呵呵大笑，撩著鬍鬚拍了林凱好幾下。經過短暫的交談後，老人得知了林凱的打算。頗為意外的他收起笑容，有些不安的說道：

　　「出去旅行？會不會太早了點？不是我懷疑你的本領，但勉強自己可不好。你要知道，上法部的學徒只有三成才能最終進入內法部。失敗者都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傷殘、失去施法能力、甚至死亡。所以心急是法師的大忌，耐心才是一切的基礎。希望你能量力而行，千萬別隨便冒險。」

　　「放心吧，梅爾爺爺，我很清楚自己才剛入門而已。不過這次是有學姐帶隊的，她可是老手。」

　　林凱輕鬆的回答，然後央求梅爾暫時把《德魯伊召喚術的迷思與啟發》留在他那裡。對此老人爽快的應允，接著又笑呵呵的說道：

　　「學姐？看來你不止會招我這樣的糟老頭喜歡吶。那我也不多廢話了，你自己拿主意就是。……對了，學姐的名字叫什麼？」

　　「莫妮卡。」

　　由於提問的梅爾顯得漫不經心，所以林凱隨口給出了答案。於是老人微微點頭，隨後磕掉菸灰站了起來。他謝絕了林凱的挽留，只是有些疲倦的說道：

　　「好了，我該回去了。今天沒有午睡，實在是有些吃不消。你好好用功吧，我不打擾了。」

　　「嗯，爺爺你路上小心。」

　　林凱合上筆記本，將梅爾扶了出去。直到老人再三要求他返回圖書館，林凱才依依不捨的揮手道別。但梅爾並沒有直接去狄龍的那邊，而是悄悄找到了身處死靈實驗室裡的莫妮卡。他向正凝神做試驗的大姐送去嘆息，然後猶豫的念出段咒語。

　　雖然老人認識莫妮卡，也知道她的心地不錯，並且在上法部口碑極好。不過為了林凱的安全，和某些與莫妮卡相關的往事，梅爾還是決定要親自確認一下。他用魔法在莫妮卡的心靈深處植下種子，以期待它能在記憶的河畔而發芽。於是當夜色化作沃土時，嫩芽終於破殼而出。

　　在佈滿繁星的天空下，林凱打著呵欠走出了宿舍。他的心情非常愉快，因為今天的自習收穫豐厚。無論是憑藉才能也好，運氣也好，林凱都已把羽落術變成了囊中之物。或許用不了三天，他就可以嫻熟的施展出來。

　　於是林凱哼著小曲去刷牙洗臉，忽然又停住了腳步。在悠悠傳來的歌聲蠱惑下，他情不自禁的屏息凝神。那是首淒婉的曲子，但絲毫無損唱者的優美嗓音。這讓林凱像被海妖精誘惑的水手般調轉方向，遵循耳朵的指點一路走去。稍後他在星光最明亮的廣場上找到了目標，那是正獨自吟唱的莫妮卡。雖然對方只配以稱不上舞蹈的簡單動作，但林凱依然無法自抑的在沉醉在歌聲之中。

　　此時的莫妮卡用肌膚反射出星光，猶如墜落凡塵的天使般美麗。她的雙眸中充滿了虔誠，遠遠勝過向神祇祈禱的牧師。時間與空間在莫妮卡的面前失去意義，她正駐足於現在和未來的中點展現自己。林凱沒有理由的認定，即使腳下的城堡在瞬間坍塌，莫妮卡的歌聲也能永遠存續下去。這似乎不是錯覺，而是信仰。林凱不在意自己的判斷是否天真，只因為正在經歷的每一秒對他而言都是永恆。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莫妮卡終於仰天張開雙手，唱出歌曲的最高潮時，林凱彷彿看到了吞噬一切的火光。他的最珍愛之物在烈焰中化為灰燼，連滴落的淚水都一併蒸發。此情此景讓林凱心痛無以，幾乎想要跟隨歌聲吟唱。要不是一隻纖纖素手及時伸來，從後方遮住他的眼睛。恐怕林凱當真會徹底失控，做出令自己後悔的愚行來。

　　「別看也別聽，那是莫妮卡姐姐的死亡讚頌。」

　　循著這個聲音，林凱發現了莉莉絲。像是從陰影中延伸出來的魔女搖搖頭，繼續輕聲的說道：

　　「向後轉，安靜的離開。如果你被姐姐發現的話……似乎太遲了。」

　　「什麼？」

　　在莉莉絲那毫無頭緒的要求和突兀的轉折前，林凱徹底的迷惘了。畢竟他遙望了莫妮卡太久，沒辦法立刻恢復清醒。於是隱隱感到有些不妥的林凱用力搖頭，試圖從半夢半醒的感覺中走出來。但當他終於取回自己的意識時，莫妮卡的歌聲早已停止。在異樣的寂靜中，林凱訝然回頭。他發現莫妮卡還矗立在原地。正怔怔的望著自己。

　　無言間，有清澈的淚水落入塵土。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的莫妮卡倉皇抬手，然後掩住臉跑開了。林凱凝視了留在地上的水漬良久，根本平復不了內心的驚濤駭浪。直到星光被烏雲所吞沒，他才聽見莉莉絲陰鬱的說道：

　　「別擔心，沒人會怪你。只是今後不要跟莫妮卡姐姐走得太近，這樣對大家都好。」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向著霍然回身的林凱，莉莉絲送去冷淡的目光。她在黑暗中嘆息，隨後淡淡的說道：

　　「誰都有隱私，誰都有過去。所以不要追問，不要探究，不要把別人的傷疤挖到鮮血淋漓才滿意。林凱，你還記得，我們是如何被狄龍老師選中的吧？那段回憶很美好嗎？在這裡度過的歲月值得回味嗎？你能大聲的講出多少經歷？是樂於和朋友分享的內容嗎？誰都一樣，彼此而已。雖然莫妮卡姐姐不會介意你的無心闖入，但請到此為止吧。」

　　「對不起，我記住了。」

　　在莉莉絲的凝視下，林凱過了半晌才點頭。結合自己曾被當作奴隸來販賣的悲慘經歷，他陡然理解了莫妮卡的淚水。出於對別人的尊重，林凱決定將今天看到的一切全部忘卻。不過在逃離令他侷促的氛圍前，林凱還有話要說。

　　「我覺得，我們還年輕……不，你我應該比用年輕來形容的人擁有更多的未來才對。」

　　林凱拙劣的比劃手勢，面帶苦笑的斟酌詞句。稍後他努力把僵硬的舌頭活動起來，同時繼續絞盡腦汁的說道：

　　「所以快樂的時間正要開始，而可預見的苦難已經結束了。難道不是嗎？畢竟我們用自己的力量來到了上法部，莫妮卡學姐也一樣。嗯……或許我很笨嘴拙舌，可是你應該能理解我的意思才對。很多書上都講過，聰明人往前看，只有傻瓜永遠盯著過去。呃……我不是在貶低莫妮卡學姐，只是……我們可以創造未來，用自己的手。只要一步一步的來，對，一步一步的，腳踏實地。反正有時間，有希望。很多美好的東西正在等著我們去贏取，簡直多到數之不盡。」

　　雖然林凱竭盡了全力，只可惜依然講得前言不搭後語。他的長篇大論雜亂無章，完全沒有平時的水準。莉莉絲默不作聲，只是抱起了雙手。她在尷尬的死寂中無語良久，最後終於點了點頭。

　　「我大致上弄懂你的意思了。」

　　魔女攤開雙手，好像很無奈的發出嘆息聲。她盯住愈加狼狽的林凱，忽然微笑著說道：

　　「謝謝你，凱。不管這些話對莫妮卡姐姐有沒有用，至少你真的很好心。而且我欣賞你的見解，這絕不是虛言。做人確實應該往前看，否則就是大傻瓜。那麼，晚安吧。別忘記再過兩週，我們就要出去旅行了。趕緊把需要的東西準備好，我可不想被拖後腿。」

　　「彼此彼此了。」

　　終於輕鬆下來的林凱聳聳肩，然後和莉莉絲揮手道別。臨走前他回望星空，依稀記起了莫妮卡的淚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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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有人覺得背景和塔裡希亞的世界像嗎？確實在開寫時受了漫畫的影響，以至於不知不覺的就歪了過去。不過莉莉絲這個名字是取自聖經，決定時塔裡希亞的莉莉絲還沒登場。據說她既是最早出現的女性，又有把該隱變成吸血鬼，以及背棄上帝等豐富的經歷。用來作為魔女的名字，是再適合不過了。

　　順便談一下塔裡希亞的世界，個人覺得可算是中國漫畫界最優秀，沒有之一的作品了。在我個人看過的數百套漫畫裡，論綜合指數也排在第一等。因此非常期待它的更新，尤其希望看到雅戈和斯佈雷斯的活躍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