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上林的鐘聲 第二百三十八章 麥德林之死
隨沈裕林教授多日,許樂的理論物理這方面依然是一名實踐經驗無比豐富的工程人員,對於非彈性霍克定律的瞭解和使用,卻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擬的。
駁接總成系統,讓安全屋外層透明材料檔板愈發牢固,用子彈在上面強行描繪出受力點均衡的線條,最後在那個結合部位施以重力,如此方能一擊成功。
有理論、敢實踐並不難,關鍵是要有實施它的手段與能力,砸碎萬惡的安全屋,最關鍵的便是許樂最後那一拳頭的買賣,這一拳太狠,太重,就像是重型拆卸機上懸掛的大鋼球,呼嘯著擂了過去。
再堅固的安全屋設計,大概也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的身體能夠爆發出這種重型機械的力量。於是在許樂的拳頭面前,透明的玻璃門滋滋裂開,微白的裂痕就像蜘蛛網一樣四散,然後碎裂成亂七八糟的後現代圖面,最後便成無數破碎的脆玻璃,丁丁當當落了下來。
如千堆雪堆積於二人之間。
……
……
如此非人類的力量一擊,許樂的右手腕毫不意外地喀喇一聲折斷,他的臉色蒼白,眯著的眼眸卻是異常明亮,沒有一絲痛楚與猶豫,向著門裏走了過去。
軍靴踩在千堆碎玻璃雪上,簌簌作響。
就在玻璃門碎裂的那一瞬間,麥德林議員那雙平靜如湖的眼眸,也隨之片片碎裂,那些寧靜光澤黯淡一瞬,然後四處散發,因身前他所不可想像的異狀以及逼近身前的死亡,消失於蒼老疲憊的黑色眼瞳中。
男孩兒在玫瑰河畔向心怡的女孩兒求愛,那一刻他地心裏大概會想到電影裏的同行者,那些大鼻子或小鼻子的情聖來為自己加油。參加高中聯考的年輕人們,一定會想無數優秀的前代師兄或是學校最牛地作弊高手來為自己打氣。西林前線坑道中最後一名軍人抱著集束炸彈,悍不畏死地沖向身前密密麻麻的帝國戰車時,肯定會想到很多英雄人物,比如李匹夫。見義勇為者,想想以前見義勇為的人,奮不顧身者,或許卻沒有時間想太多的東西。
人們在做某件大事之前,總是習慣性地要用很多精神上地事情來提升自己的勇氣或是信心,許樂也是一個常人,他也不例外,然而當他踩過玻璃雪,來到麥德林議員身前地時候,他卻什麼也沒有想。
三有青年許樂,沒有想面前的麥德林看上去已經像是風燭殘年的老人,那老態龍鍾愕然絕望的神情就像任何一個值得同情的傢伙般讓人心裏發顫,他沒有想自己殺死對方會造成什麼後果,沒有想這也是一條人命。
他盯了這個人整整一年,本有些疲憊,想要放棄,然而憲章廣場上那些小孩子死後的圖畫,卻又讓他重新把這念頭拾了回來。或許是在那張雪後的長椅上想了太久,所以他今天什麼都沒有想,也不用想,背著旅行包便殺進了包圍重重的基金會大樓,一直殺到了這個老人的面前。
有地人想的太多,做的太少,許樂是想好之後,便會去做。他只是一個平凡的小人物,他此時甚至不知道麥德林的真實身份,他這個小人物的所作所為對於這個聯邦來說,將會帶來多大的影響。
他用左手舉起了槍,然後摳動了扳機。
入樓後的一切本來都是按照計畫在走,只是中間出了一個極大的問題。但從許樂處理安全屋一事來看,在擁有了足夠情報的前提下,他是一個很冷靜,很能做出翔盡計畫地人物,所以此時他確信自己的槍裏還有一顆子彈,最後一顆子彈。
然後這一槍卻沒有響,第七小組軍械庫裏地彪悍槍械,終於第一次出現了問題,卻出現在這最關鍵的時刻。許樂含糊不清地咕噥了一句什麼,唇角地鮮血正在流淌,將手中的槍扔到了地上。
在這一刻,麥德林議員已將散眼神迅疾合攏,重現光彩,他這一生經歷的生死瞬間太多,但哪一刻也沒有先前許樂對著他眉心摳動扳機時,更加驚心動魄。只是當這一刻消失,老辣而心神強硬的麥德林,準備抓住這最後的機會。
他並沒有試圖掏出口袋裏的槍進行射擊,因為先前發生的一幕幕,讓他很清楚,面前這個小眼睛男人,在這些方面擁有強大不可匹敵的恐怖實力。
麥德林伸出一直握在手中的那只筆,遞到了許樂的面前,沙啞著聲音說道:“我想,你應該很需要這個。”
直至此時,麥德林議員還在思考這個叫許樂的人,為什麼要來殺自己。如果是為了那個叫張小萌的女孩兒報仇,可是張小萌並沒有死,這位老辣的議員怎麼也沒有想到,許樂殺他只是為了某些在他看來,在聯邦大人物看來,很不值得一提的舊事,比如臨海,比如演唱會。
他總以為許樂侵入基金會大樓,要殺自己是有別的原因,有某種大利益關聯,或許他是代表了邰夫人的意志,或許他與青龍山裏那些傢伙有什麼糾葛。
所以麥德林遞過去自己的筆,準備用沙啞的聲音開始談判。
許樂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筆,心頭微感愕然,暗想自己是不是應該說聲謝謝?自己此時要殺他,他還想著給自己找一個趁手的傢伙?面對死亡如此平靜,如此風輕雲淡,雖則這位議員是個不可饒恕的傢伙,可依然讓他生出了些許感慨。
誰也不知道,就連日後聯邦的歷史書也不知道,這其實只是一個誤會。
許樂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或許只有這樣,才能穩住自己的心情。他取過了那只筆,然後沉默著刺了下去。
黑色的名貴水筆,前端是堅硬的合金尖頭,在空中畫了一道幽黑的光芒,就像是東林孤兒們在泥地上玩耍地小刀一樣,噗的一聲刺進了麥德林的脖子。
然後拔了出來。
麥德林沒有絲毫反應,直到脖頸上那道血水噴射到了牆壁上,啪啪作響,他才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皺著眉頭,捂著脖子處噴射血液的創口,瞪著許樂,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話也無法再說出來,往後走了兩步,被椅子絆倒,嘩啦一聲坐到了地上。
鮮血從他蒼白枯乾的手指縫間不停地流出來,這位老議員痛苦地皺著眉頭,呵呵地呼吸著最後幾口空氣,瞪著眼睛,帶著一絲不可思議地神情望著許樂,最後抽搐了幾下,斷絕了呼吸。
在麥德林死亡的過程中,許樂一直沉默地盯著他,盯著他的臉,他的眼,他脖上用力捂著創口地手指以及指間滲出的那些血水,隨著指間滲出地血越來越少,越來越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時候似乎才有空餘時間想些什麼,看著眼前的人慢慢死亡,許樂想到了臨海州體育館那些美麗的驗票女士,那些女孩兒在他的身後竊竊私語,議論這樣一個學生怎麼能夠坐進最豪華的包廂,這些女孩兒有的人後來變成了屍體,就在許樂帶著邰之源逃亡的路上,曾經親眼看到。他又想到了環山四州那場演唱會,想到那些才六七歲便已經死去的孩子,以及孩子們那些死亡沉睡時依然天真稚嫩的臉,還有他們地親人家人,憲章廣場上那些廖廖可數的人。
許樂一直看著麥德林死亡,他的左眼此時可以見到鬼,左眼虛擬光圖中,一直飄浮在麥德林頭頂那串公民編號,就像是先前那道門一樣,碎去然後消散。直到看到這一幕,確認了麥德林的死亡,他才低頭,輕輕地做了一次呼吸。
呼吸,呼吸沒有你的空氣。
這空氣是多麼的新鮮。
然而就像一個一直充滿了氣的氣球,一口濁氣吐出,冥思苦想不能眠的目標達到,許樂的精神不禁微感惘然,剎那間,那些被他的強悍意志壓下來地傷勢,全面爆發了出來。
他中了很多彈,雖然硬陶防彈衣護住了大部分的要害部位,但一路流血而來,早已虛弱到了極點,先前被他遺忘地折斷的右手腕,也開始傳來陣陣劇痛。
許樂艱難地移動著酸澀痛楚生硬地身體,靠著旁邊的牆壁,緩緩地坐了下來。
……
……
遙遠地S11星球首都特區,人山人海的議會山前,參加總統就職儀式的人們,激動地看著石階上那個面色黝黑的總統先生,帕布林總統的演講已經進入到了尾聲,那些排山倒海而來的辭句,那些鏗鏘有力的話語,那些並沒有太多繁複辭藻,卻格外有力量的承諾,就像是無數鐘聲,擊打在這些對聯邦新一屆政府寄予了無窮希望的公民心頭。
觀禮臺上的賓客們面帶微笑,恭敬而禮貌地注視著正揮舞著手臂的帕布林總統,心裏面想的事情,卻與這莊重的就職大典完全不相同。
憲章局老局長緩緩地關上了手中的電話,想到剛剛聽到的那個消息,蒼老的唇邊浮現了一絲微笑,笑容裏飽含了無盡的輕鬆。
麥德林死了。
……
……
(死了,真好,以後還要給麥德林文字。從一開始設計的時候,便是要讓許樂用筆殺死麥德林,所以只好安排最後一顆子彈出問題,之所以如此,是覺著麥德林這種人或許不會親自做什麼,但只用命令構陷之類,便能害人不少,從骨子裏說,不是刀筆吏,亦似,所以死在筆下比較合適。
那一段還想說明一點,很多事情是可以談判講條件的,很多人都會這樣認為,但許樂卻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他比較直接。原以為要到九點才能寫出這章,好在情緒是順的,雖然身體蠻差,提前很多寫出來了,這時候去吃飯,然後多穿衣服保暖,話說大慶才是十月下,溫度卻是我平生未曾經歷過的低溫,還是很久以前那句老話,中國太大,南北差異太大,聯邦也很大,裏面的人也是有差異性的?)
第二卷上林的鐘聲 第二百三十九章 鐘聲因誰而鳴?
這章後面我寫的很喜歡,哎呀,一直想寫點兒革命浪東西,有機會寫,那就是幸福的事兒。主要是喜歡施公子和許樂的對話以及場景,好久沒有自己得意過了,今兒得意一下,幾點鐘了?)
……
……
麥德林的死亡,遍佈聯邦的憲章光輝自然非常清楚,消息很快從憲章局傳到了總統就職儀式現場,那位姓邰的老局長第一個確認了消息,時間僅僅比許樂拔出筆尖來晚了幾分鐘而已。
懷璧者有罪,但至少是抱著值錢的東西,這個消息卻談不上是什麼好消息。老局長輕聲告訴了他需要告訴的人,然後這個消息就開始在觀禮台與石階上方的政府高層官員中傳播,雖然傳播的範圍被控制在極少數人之間,但他們震愕的神情,依然給了很多人一些暗示。
憲章局長此時已經基本上能夠確定麥德林議員的真實身份,所以得知這個消息後,那顆蒼老的心裏,流淌著無窮的輕鬆,微笑站在觀禮臺上,保持著沉默。而政府其他的高級官員,此時卻並不知道這一點,所以表情和他相反,顯得格外難看。
隨著熱烈的掌聲,口哨聲,議會山前響起的樂曲聲,帕布林總統結束了自己的演講,他親切而極有禮貌地向垂垂老矣的首席大法官何英先生致謝,然後向著石階下的民眾揮手示意,便牽著夫人的手,在幕僚和辦公室官員地陪伴下,向著休息處走去。
路途中,拜倫副總統和聯邦調查局局長,在他的耳畔快速地說了幾句什麼。帕布林總統閣下的臉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黝黑的臉龐掩蓋了那絲深沉的憤怒,他略一沉忖,便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就職儀式慶典還在繼續,接下來應該有好幾場專門為了烘托氣氛地表演,來自聯邦各大區的頂尖文化界人士,都將賣力地展現自己最優秀的一面,所以那些人山人海的民眾並未散去,而是興奮地等待著,他們並不知道今天的聯邦發生了一切大事,也沒有人注意到冬樹陰影之中,總統閣下快速的步伐。
觀禮臺上的賓客卻漸漸散了,政府以及軍方的高級官員、將領此時都將前往不遠處的總統官邸,參加第一次聯邦政府會議,他們此時已經大概知曉S2環山四州發生了什麼,表情上不免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三林聯邦銀行總裁利緣宮老先生,在兒子的扶助下走了下來。身材矮小地他整理了一下頭頂的黑色小圓帽,眯著眼睛回頭望了眼邰夫人所在的位置,發現那位夫人早已經離開,不禁輕輕歎了一口氣。
“麥德林死了,暫時還不知道誰做的,應該馬上便會有消息出來,你準備一下。”
在寒冷的天氣裏,利緣宮老人咳了兩聲,臉上的皺紋像刀子刻出來般深刻,他望著自己地接班人,說道:“我想總統先生一定很憤怒,在他上臺的第一天,便收到了這樣一個壞消息。”
穿著灰色短風衣、系著領結的利修竹看上去精神十足,雖然先前已經有所猜測,卻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在今天聽到麥德林議員的死訊。他那雙清麗的眉毛瞬間皺了起來,壓低聲音用急促的語氣說道:“父親,我們該怎麼辦?”
“聯邦政府自然會做他們應該做的事情。”利緣宮將厚厚地手套摘了下來,順著留給貴賓們的專用通道向外走去,“我們所需要做的,就是全力配合。”
全力配合?配合什麼?壓制可能馬上便會因麥德林死亡而產生的騷動?利修繡皺著的眉頭依然無法鬆開。
利緣宮老人想著那個剛剛死去的政客,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白色的霧氣在他枯乾的嘴唇邊四散。
“聯邦不能亂,我想無論是帕布林總統還是夫人,都會意識到這一點。”老人說道:“既然他已經死了,我們就必須接受這個現實,把配合的工作作好吧。”
這句話說的很淡漠,與利家暗中合作了很久地麥德林議員的死亡,在這位老人地言語中,就像是一個陌生的傢夥。
“上次只不過是被抓進司法部,便鬧成這樣,我很擔心……”利修繡憂心忡忡說道。
身後地廣場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響起了熱情的歡呼聲。利緣宮老人微笑著向前走去,用蒼老地聲音緩緩說道:“我從來不會居高臨下去看待任何一個普通的民眾,但我也從來不會高估他們對信仰的忠誠度。”
利修竹心頭微凜,隱隱明白了一些什麼,上次麥德林的狂熱支持者在聯邦內鬧出如此大的動靜,看來背後也有自己家族的影子,只不過當時利家需要麥德林的煽動能力,來保證聯邦的調查不會深入下去,牽涉到自己,而現在麥德林既然已經死了,利家自然不用再擔心什麼,自然要堅定地站在政府一邊,或者說……民眾一邊。
……
……
幾輛沒有明顯標誌的黑色汽車,行走在旁遮大道上,冬樹無葉,日光清漫無溫。因為總統就職典禮而進行交通管制的大街上,這幾輛汽車顯得格外刺眼。
邰夫人坐在後排,隔著玻璃望著窗外的街景。對於聯邦的上層社會而言,這位今天出現在觀禮臺上,是一個難得地親近機會,雖然她刻意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裏,可是慶典暫告一段落後,不知道有多少達官貴人,試圖與她說幾句話。
只是這位夫人今天沒有任何說
望。她望著那些殘落的林梢,心情有些沉重。與利世俗智慧的老人不同,她已經搶先知道了S2基金會大樓暗殺事件的主使者是誰。
車內溫暖如春,夫人安靜地看著冬日街景,卻忽然間想到了首都日報裏地那個編輯,那個記者,想到了此時依然被關押在聯邦調查局,卻死也不肯讓步的檢查官,想到了青龍山裏那幫狂熱而危險的傢夥,想到了很多年前那個男人,也很自然地想到了許樂。
她感覺有些冷,那個自己想要控制的年輕人,果然像他的老師一樣,是個極度危險的人物,既然如此,那便再也不能留了。
“麥德林死了。”邰夫人收回望向窗外地目光,平靜地說道:“總統閣下那邊可能有些麻煩,讓電視臺與網路總部配合一下政府的工作。”
坐在副駕駛位上的沈離大秘書身體微微一僵,然後馬上反應了過來,平靜地回答了一聲。
就在此時,首都特區有鐘聲響起,清亮悠遠的鐘聲穿過幾個街區,再被黑色汽車的厚重玻璃一濾,變得有些暗啞幽深。
帕布林總統的車隊已經抵達了總統官邸,前任總統席格先生正在草坪旁迎接,聯邦最高權力已經開始交接,依照聯邦的歷史習慣,憲章廣場旁的鐘聲,開始響起。
邰夫人側耳聽著鐘聲,表情平靜,心裏卻在想著,這鐘聲究竟為誰而鳴?
……
……
許樂倚靠在牆壁上,臉色蒼白,骨折了的右手腕懸在膝蓋上,身邊一地狼籍。今日他已經爆發了自己所有的精氣神,搾幹了體內地每一滴力量,在那個偉大存在的幫助下,才如此幸運或是瘋狂地完成了自己的目標。
麥德林倒下的那一瞬間,他身上所有的傷勢、疲憊全部炸了開來,直接讓他頹然坐在地上,虛弱的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身上地槍傷很嚴重,但真正讓他有些脫力的,還是最後的一擊,一年前在臨海體育館地下停車場,壯烈地踹了軍用機甲一腳,他被反震的吐血倒地,今日的他比當時要強上不少,所以還能支撐,只是卻也無法再繼續後面的計畫。
聽著房間外越來越稀疏的槍聲,和逐漸靠近房門地散亂腳步聲,許樂低頭無語。
房門被人撞開,一個渾身是血的傢夥狼狽不堪地沖了進來,這人進來後第一件事卻不是向許樂開槍,而是將房門旁邊所有的家俱全部都推倒在房門後,包括兩個極為沉重的保險櫃。
許樂抬起頭來,只看了一眼,眼瞳便亮了起來。從知道外面有人在支援自己時,他便在猜測那個人是誰,此時發現,果然是他。
滿臉血水的施清海回頭,看見倒在地上的麥德林的屍體,微微愣了愣,就在這一瞬間,他的腳像是灌了鉛一般,顯示出了他的真實狀況。
他苦笑了一聲,困難地走到了牆邊,無力地貼著牆壁滑了下來,坐到了許樂的身邊。
許樂吐了一口帶血地沫,卻吐到了自己的衣服上,有些辛苦地偏過頭,看了這個傢夥一眼,用沙啞地聲音說道:“我還指望你能把我救出去。”
基金會大樓四周警笛之聲大作,員警已經趕了過來,聯邦調查局以及更厲害的部門,終於都趕了過來。就算基金會大樓內部地安全人員全部被他們兩個人殺死了,可是此時要逃出去,也是難比登天。
“我本來指望你能把我救出去。”
施清海低著頭笑罵了一聲,大口地喘著氣,胸膛不停起伏,那把ACWW早就因為子彈射光被他扔在了外面。在樓內替許樂阻擊了這麼長時間,他的身上也早已是傷痕累累,能夠撐著活到此時,不得不說這位第一軍事學院和青龍山反政府軍聯邦培養出來地生猛人物,無論是能力還是運氣都好到了極點。
許樂的計畫中確實有最後遁走的一環,只是此時貼牆而坐的兩個人,在先前的燦爛裏,已經爆發了所有的能量,沒有給自己留下一絲力量與後路,他們已經沒有實現最後計畫的能力。
當然,如果先前他們不是如此全情投入,壯烈廝殺,也不可能在如此森嚴的防禦面前,真的做成了這件事。
許樂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的手鐲,苦笑了一聲,卻又是劇烈地咳了起來,咳出了兩灘血水。
兩個人抬頭互視一眼,同時搖了搖頭,釋懷地笑了笑。
……
……
大樓內外此時不知道有多少全副武裝的戰鬥人員正在佈防,不遠處已經隱隱能夠聽到武裝直升機地轟鳴聲。
員警總部和聯邦調查局的探員們,此時已經從憲章局方面確認了麥德林議員的生死,所以他們並沒有選擇馬上強攻,而是守在了屋外,想選擇一個盡可能保險一些的方法。
“暗殺當然要用狙,你小子只知道大刀闊斧地殺進來,害得小爺我要陪著你送命,你說你該怎麼賠我?”施清海一面咳著,一面說道。
他那張俊俏英秀的面龐上滿是血污,左頰部位有一道淒厲的傷口,看上去極為猙獰。許樂看了他一眼,困難地笑了笑,此時他大概已經確認白玉蘭那邊出了問題,自己被那傢夥害死了,而施公子卻被自己害死了。
“既然把你害死了,那我就賠你一個兒子吧。”許樂低頭抹著唇邊地鮮血,微笑著說道:“你大概還不知道,鄒鬱鬱給你生了個兒子,叫鄒流火,沒生理缺陷。”
此言一出,施清海頓時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眯著眼睛,看了許樂很久很久,才確認這個傢夥不是為了安慰死之前的自己,而編造出來的假話,所以他的心臟忽然加快地跳動起來,激動之中多出了一抹溫柔與嬌羞。
“真的?”
“假的。”
施清海沉默很久,開口說道:“可惜我一直不知道。”忽然間他展顏一笑,笑了兩聲:“不過這說明小爺我確實很生猛啊,居然能一槍中的。”
許樂想笑卻笑不出來,連聲咳嗽。
施清海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然後用顫抖的手摸出了一包三七牌香煙,哆哆嗦嗦地點燃,一點兒沒有他先前狙殺四方時的穩定與冷靜感覺。
他用力地吸了兩口,然後用顫抖的手臂遞了一根過去,發現許樂沒有接,這才注意到許樂地右手腕已經扭曲,而左臂上也有幾處傷口正在流血。
施清海搖了搖頭,將一根香煙塞進許樂帶著血水的嘴唇裏。
“你真不該來。”他說道。
許樂叼著煙,含糊不清說道:“想來也就來了。”煙灰掉落,混入他胸前的血水中。
施清海眯著眼睛,看著這間辦公室,注意到牆壁上掛著一幅畫,畫的是大寫意潑墨荷花,風格淋漓而且淩厲。都說畫寫心意,他不禁有些不解,喃喃說道:“麥德林這傢夥,哪里來這麼多的磊落之氣。”
許樂艱難地抬起頭來,眯著眼睛看了一眼,想到先前麥德林在門後說的關於良心地話,也生出諸多不解。
他這時才想起來,先前殺死麥德林的那支筆,還一直緊緊地握在左手中。他鬆開手指,任由那只沾著血的筆滑落地面,說道:“我就是……用這支筆,殺的他。本來想著如果你能逃出去,就留……給……你做紀念。”
“別想好事兒。”施清海伸出手,困難地抓起了那只筆,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忽然說道:“不知道政府能不能允許我把這支筆,留給我兒子當遺產。”
“別想好事兒。”許樂叨著煙,低垂著頭,有氣無力地回答道。
“鄒鬱……沒找別的男人吧?”
“沒有,我替你盯著的。”
“我怎麼感覺有些愧疚,我……找了別的女人。不過我不知道,所以不算錯對不對?……哎,你什麼時候和她變這麼熟了,我和她好像其實都還不大熟。”
“噢,這又是一個很長地故事了。”
基金會大樓內外一片森嚴恐怖,血水彈痕彌漫建築之內,無數全副武裝的戰鬥人員,正端著槍佔據了各個通道,將這個房間團團包圍,也許下一刻,他們就會沖進來,將這兩個強悍的恐怖分子擊斃。
然而令他們如臨大敵的這兩人,卻已經無力再戰,就在麥德林議員的屍體旁邊,叨著三七牌香煙,含糊不清地聊著一些很無聊的東西。
“我剛才好像聽到了鐘聲。”施清海取下唇中燃燒了一半的香煙,淡淡說道,香煙的過濾嘴上全部是血。
“噢?幾點鐘了?”許樂低著頭,純粹下意識裏說道。
施清海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是說,我聽到了為我們而鳴的喪鐘。”
話音落處,槍聲大作,議員辦公室右側的玻璃窗瞬間被擊成碎末,緊接著煙霧彈被射了進來,一片混亂中,幾名全身黑衣地特戰隊員沿溜索而下,從天而降,如幾頭猛虎般撲了進來!
牆壁上也被炸藥炸出了幾個大口,無數全副武裝的戰鬥人員潮湧而入。
“很不專業。”施清海咕噥了幾聲,確認煙霧果然沒有香煙好抽。
許樂地左眼雖然依然能夠看透煙霧,看清闖入屋中人的動作,但他卻無法再做什麼,也懶得再做什麼。無論是他還是施清海,都已經沒有子彈,也沒有力氣,就連身體裏地血,都已經快要流光。
……
……
“不許動!”
“舉起手來!”
隨著幾聲暴喝,煙霧漸漸散去,無數黑洞洞的槍管近距離內,對準了貼著牆壁而坐地那兩個人。
特勤局長官臉色沉重地了走了進來,手中的電話卻一直緊緊貼著耳邊,遙遠的首都,剛剛傳來了一個極為重要的命令。剛剛放下電話,他看著屋內的景象,卻是忍不住身體微僵。
麥德林議員的屍體在一旁,這是先前已經確認了的消息,令他感到吃驚的是,牆邊那兩個恐怖分子此時的表現。
面對著無數槍口,本來已經力竭的施清海,竟是快速地舉起了雙手,被煙霧薰的直流眼淚的他,紅著雙眼分外認真地說道:“我投降!”
此時他的右手夾著一根快燃完的香煙,右手握著一根帶血的筆,這個姿式看上去十分滑稽。
“另外,我身邊這傢夥不是不想舉手投降。”施清海望著面前那些緊張萬分,一片肅然的聯邦特種戰士們,很認真誠懇地說道:
“丫兩隻手都廢了,實在是舉不起來。”
一直低著頭的許樂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了聲,嘴唇裏叨的香煙噴了出去,落在了地面上,濺起幾點火花。
……
……
第二卷上林的鐘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