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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上》第67章
卷三 第六十七章 別來旦暮

 臨近午時,雪竟停了。

 白茫茫地一片,覆蓋著紅牆青瓦,將整個皇城裝點地純淨無染。原本清淨無比的內宮不一會兒就熱鬧了起來,原來是宮女內侍們都趁著雪停了,趕緊拿了笤帚出來掃雪。

 這邊,御攆有些急地向上儀殿東側的暖福宮行進著,那廂,因為徐妃的漏玉殿就在上儀殿西側,所以載著錢挽心的花攆卻也與其越靠越近。

 「吁」地一聲吼,御攆停了下來。諸葛雲皺眉看著迎面而來的花攆,縱身跳下,上前福禮道:「請問是哪位娘娘?」

 嵐兒見前方明晃晃的偌大一輛車攆,心知定是御攆無疑,趕緊撩開帳子:「娘娘,前面是皇上的御攆呢,讓奴婢扶您去行個禮吧。」

 錢挽心也早就透過掀起的簾縫看到了對面的御攆,心中一抽,卻又混合著點點期待,點點頭,伸出手隨嵐兒扶了她下攆。

 「見過錢妃娘娘。」諸葛雲見上頭下來的人是錢挽心,心中鬆了一口氣,想著若是徐葒玉,定不會輕易過去的。頓了頓又道:「勞煩娘娘花攆靠邊,聖上御駕得趕緊去暖福宮覲見太后。」

 「皇上在嗎?」錢挽心沒有理會諸葛雲,反而提起裙角,一步步地渡向了御攆,眼中滿是濃濃的愁思和哀怨。

 「這......」諸葛雲怎麼好說御攆上坐的不是皇上而是沈澈和慕禪,只好上前兩步攔住了錢挽心:「娘娘,皇上確實得趕緊去暖福宮,請娘娘......」

 「怎麼,我失了寵,連諸葛大人您也要欺負麼?」錢挽心回頭,略顯蒼白的臉上有著一絲冷笑:「就算皇上不願見臣妾,也要他親自讓臣妾迴避。不勞諸葛大人費心。」說罷,又朝御攆步步而去。

 此時,慕禪和沈澈在御攆上也將外間的動靜聽了個清清楚楚,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呆了半晌。還是沈澈開口,衝著攆外道:「還請錢妃娘娘留步。」說完,沈澈撩開御簾。巧妙地用身子遮住了裡面的慕禪。又道:「皇上病體未癒,又逢雪落干化,若沾染了外間寒氣則會氣脈不順。咳症復發。若娘娘真要皇上親自和您說話,就輕上來御攆吧。」說罷,沈澈又一把將御簾封上,呆在裡面默不出聲。

 看著近在咫尺的御攆,想著自己日思為之心心唸唸的人就在裡面,錢挽心卻無論如何也邁不開步子。幾乎快一個月了,他從未再踏入瀾碧宮半步,曾經僅有的溫存感覺。也逐漸地從自己身體裡被抽空了,錢挽心甚至想,是不是自己以後地人生,就要這樣孤獨地老死在宮中呢?

 「娘娘,若您不上來,就請退到一邊吧。」沈澈的話從御攆中飄出來,錢挽心遲疑了一下。還是緩緩退了兩步。一身黃衫映在紅牆之上。錢挽心病後的姿態猶如西子捧心,臉色卻是異常的蒼白。讓諸葛雲看了,也覺得心中可憐。

 眼看著御攆在面前漸漸走遠,最後消失在了宮牆深處的轉角,錢挽心一直緊握地手才慢慢地鬆開了。只是鬆開後才發現,手心竟傳來一陣刺痛,抬手一看,原來是握得太緊,指尖的指甲刺入了手心的皮膚中,白皙地掌心一道道彎彎地紅痕,疼地手心突突直跳。

 「娘娘,走吧。」嵐兒在一旁看著錢挽心如此模樣,只得上前扶了她上攆。

 御攆內,慕禪一直提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忍不住向沈澈問道:「大人何故邀請錢妃娘娘上攆呢?若她真上來了,見到竟是你我在攆內,豈不麻煩。」

 「她不會的。」沈澈微微笑了笑,卻顯得很勉強:「錢妃地性子雖然我不太瞭解,可經過那些日子照顧侍兒,也多少接觸了一些。身為商賈之女,錢妃最在意地就是外間人對她的看法。因為並非名門閨秀,錢妃會生怕別人說她不懂禮法,所以極為顧忌。上次侍兒被送去內獄司杖責,也是因為她不願意別人說她包庇宮女。「原來如此......」側頭看著沈澈,慕禪從沒發現他竟有著如此細膩的心思。想起他剛來太醫院的時候,只是手捧醫書,對週遭的事情都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態度,清潤的眼中彷彿容不下一丁點兒的雜事......

 「你地髮簪呢?」沈澈見慕禪頷首發呆,青絲綰就的髮髻上先前佩戴的那根簪子卻不見了,不由得問。

 「對了,先前過來時就丟了。」慕禪抬起頭,四處忘了忘,想來是丟在了御攆上。

 可兩人都找了找,御攆上卻根本沒有。慕禪覺得疑惑,卻也想著不過是一個頭簪,既然丟了便丟了吧。

 漏玉殿。

 殿名漏玉,此處卻幾乎是全部用漢白玉雕砌而成。因為落雪堆積,遠遠看去,竟讓人分不出哪裡是雪,哪裡是玉。午間出了些暖陽,映照著整個漏玉殿,晶瑩剔透的好似一個雪城。

 雖是極為素白的顏色,漏玉殿的花廳中卻坐滿了鶯鶯燕燕,紅粉秀顏。

 當中為首的便是寵貫後宮地徐妃葒玉。一身地水紅衫子,裙角是延展而上的點點雪梅,腰間一抹暖玉腰帶,更顯地身段窈窕。肩頭雪白地裘狐,襯得一張鵝蛋臉更顯嬌嫩,杏眼微睜,柳眉微揚,眉眼間是說不出的嫵媚和冶艷。「姐姐來啦!」徐葒玉軟糯的聲音裡透著股子鋒利,媚眼掃視了一圈兒,抬起鮮紅的蔻丹掩住嘴角笑道:「可惜您來的晚了,請將就坐下吧。」說話間,身邊的月娘讓一個宮女搬了跟八角蹬過去,竟放在了席尾。

 「娘娘,你坐這兒吧。」席中的香卿起身,恭敬地讓座。錢挽心卻冷冷一笑,沖徐葒玉道:「身份高低不再座次排位,此處靠近暖爐,想來是因為徐妃娘娘照顧我這個姐姐身子病弱才這樣安排的。我又豈能推辭呢。」說罷,錢挽心在嵐兒的攙扶下朗朗地坐了下去,面上沒有絲毫的動氣和不滿,讓殿中的其他妃嬪不由得心中暗歎:曾經盛極一時的錢妃挽心果然不一般,換了她人。恐怕早就拂袖而去了。

 徐葒玉見錢挽心寵辱不驚,心中也知沒能討到便宜,心中悶哼了一聲。轉頭對月娘道:「上菜吧。」

 不一會兒。兩邊地宮娥魚貫而入,托著菜餚一一擺在了各位妃嬪的面前。見菜上得差不多了,徐葒玉才懶懶地拿起酒杯。盈盈笑道:「多謝各位姐妹過來赴宴,這一杯我敬諸位先。」話音一落,二錢大的酒杯就空了。

 「姐姐好酒量,妹妹也干了。」側席的徐綠茱也一口將酒盞見了底,唇角沾了點點酒液,復又掏出繡帕來輕輕擦拭了一下。

 見眾人都乾了一杯,徐葒玉才又緩緩道:「今日請諸位姐妹過來,不為別的。只為三月裡來地選秀。」

 此話一處,彷彿是在悶鍋中倒入了半壺開水,整個大殿突然一下就變得沸騰了起來,下首眾妃嬪紛紛交頭接耳,面色或緊張,或難看。而立在這些妃嬪們身後的宮女則個個面色不一。稍有姿色的唇角已經有著掩不住地笑意,姿色平庸地則半低著頭。好像事不關己。卻明顯流露出一絲不捨和怨氣。

 「好了,大家靜靜。」徐葒玉揮揮手。等下面安靜了些,又道:「其實,每三年一次地選秀,身為宮中妃嬪,這都是躲不開的。但見新人笑,哪見舊人哭,眼看著個個水蔥兒似的黃花閨女大家閨秀們朝皇上龍榻上抬過去,我們身為過來人,心中又哪裡能不酸呢?」

 眾妃嬪一聽,都覺得有道理,紛紛點頭。

 「不過皇上地脾性大家都知道,向來都是不好女色的。所以,今年的選秀說不定還是只會選上兩三個充門面的。」話到此處,徐葒玉突然一聽,抬眼看了看錢挽心,不著痕跡地閃過一絲顧慮,又才朗聲道:「想要留住皇上,與其便宜了外人,咱們何不齊心協力,各宮選上一兩個姿色出眾的宮女呢。經過好好調教,定能得了皇上和太后的青眼,這樣也算是自家人和自家人做了姐妹,今後也免了紛爭。大家說好還是不好啊?」

 「本來每年各宮都有一個名額是給宮女的,咱們雲瑞朝也有宮女參選的例律。只是......」下首地徐葒玉卻有些疑惑,抬眼看了一圈兒,搖頭道:「宮女們的姿色怕是比之宮外的閨秀們,要差了許多。皇上,怕是看不上眼吧?」

 「哪裡,話不能這樣說。」徐葒玉搖頭,反駁道:「大家看看凌婕妤,不就都懂了嗎?」

 香卿就知道徐葒玉會提起自己,心中未免有些不悅,僵著一張臉,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得半晗首,默默不語。

 「香卿原是錢妃的侍女,得了皇上青眼,如今已是婕妤小主了。且看凌婕妤,生得哪裡比之我們這些娘娘差了?而且凌婕妤對錢妃娘娘一直心存感激呢,剛才不是還要給她讓座嗎?」徐葒玉媚眼含笑,此話一出,下首的諸位妃嬪心頭明瞭,知道她是在暗指,即便是身邊的宮女選上了,將來見了自己也一如奴婢一般,不敢欺壓了上來,便紛紛倒是點頭稱是。而宮女們則是向香卿投去了羨慕的眼光,心想著哪天也能像她,成為正經地主子,也好光耀門楣。

 「所以,為了讓諸位姐妹免了將來地後患,我建議大家趕緊在各宮裡好好調教一位宮女出來參選,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徐葒玉看著眾人的反應,也滿意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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