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難 第四十八章 針鋒相對
「這個小孩兒背後的那個公子不簡單,你們是在哪裡遇到他們的?」在張易之看不到的地方,甄子墨警惕的低聲對薛黎說,總覺得在這個關鍵時候出現的任何人,都值得特別注意。
「是不簡單。」薛黎聞言點了點頭,贊同甄子墨的判斷:「我們在半途中遇到他們時,兩人正處在被追殺的境地。我和靖哥順手救了他們,而後結伴同行。因為跟那個小孩兒特別投緣,所以便收了他做徒弟。」薛黎簡潔的說完認識經過之後補充道「那個時候就覺得那個賀武的談吐見識頗為不俗,現在想起來,還真是奇怪。對了,我當時還從他身上感覺到一種熟悉的氣息,彷彿是舊識似的,但是我想了想,以前的確是從未見過這麼個人。」說到這裡,薛黎在舊識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甄子墨聽到這裡,臉上的表情就變得凝重了。「那你覺得他們處心積慮的接近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處心積慮倒算不上,我們相遇只是一場巧合,他都被追殺的瀕臨死地了,那個時候哪兒有空去算計別人。有所圖謀倒是真的吧,那個時候只覺得他並無惡意,雖然有時在觀察我們兩個人,但是目光中都不含惡意,所以認為他是在觀察我們是否值得信任。現在想起來,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他看上去可不是多麼平易近人的人,沒可能隨隨便便的跟人同行。不過即便是現在我也堅持他沒有惡意,但是他如此神秘。我倒是真地好奇他的身份了。」
「那你想怎麼辦?找人去查?」甄子墨問道。
「倒不必那麼麻煩。既然孩子在這裡,那他也一定在。等一下我送五郎回去時順道拜訪一下他,自然能看到他的真面目,說不定就能水落石出了。」
「也好,這種計劃外的拜訪,應該能達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效果。」甄子墨點點頭,但是不贊同薛黎一個人去的做法。「你一個人去的話我們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吧。多一個人多雙眼也好。」現在是特殊時期,薛黎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去哪裡都要有人陪伴才能放心。而這種場合,當然是有男人陪伴才合適。
「都是廢物,連個小孩子都照顧不了。我要你們還有什麼用!」晚飯過後,張易之領著薛黎前往自己住的地方,還沒有走到,便聽到小院裡裡傳來男人地怒吼聲。張易之立馬打了個寒顫,可憐兮兮的望著薛黎,顯然沒有想到自己闖的禍這麼大。薛黎捏了捏他的小手示意他不要怕,跟甄子墨互望了一眼,顯然小孩兒的私自偷跑讓大人們找急了,現在正在發怒地。
「他很疼孩子。不是麼?這樣的人總不會壞到哪裡去。」薛黎笑著說。
甄子墨望了望她,不可置否的歎了口氣,上前叩門。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之後,一個侍女打開了門。正要張口問話,一看到站在他們身後的張易之就什麼都忘記了,只是驚喜的叫道「小公子回來了,小公子回來了!」
緊接著便是更多的紛亂奔跑的腳步聲,一位穿著紫色華服的男人在簇擁下走了出來。薛黎隱隱地看著身型便是賀武無疑了,只不過打扮,跟以前可是天差地別。
「是你!」他見到薛黎站在門口,顯然很是吃驚,但是很快的平靜下來,側身迎薛黎進去,「好久不見。薛夫人。既然來了,就不妨進屋一敘。」
薛黎打量著眼前的男人,穿著甚至隨意,黑髮齊腰如錦緞般華麗的披在肩後。無髻無冠,只帶著一條黑色繡金的抹額,卻更襯的面若白玉,膚如凝脂。修眉入鬢。眼波含情。看人的眼光雖然冰冷,可是目盼流轉之間卻如春水般多情。
他的臉。薛黎想到,之前遠些看著他地身影便能認出他,可是等他站在面前時,看著這張臉卻有點不敢確認了。以前那張臉除了那對眼睛最引人注目以外,其它的地方都平平,一扔到人堆裡立馬遺忘的長相,讓人只可惜這麼平凡的人糟蹋了這麼一雙眼。可是現在,薛黎站在他面前,只覺得那雙眼反而成了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不是不漂亮,只是跟著那精緻的五官相比,那流轉瀲灩的眉目,只能產生點綴地作用罷了。
美到了極致,卻不讓人覺得柔弱,挑眉淡笑之間,自由一種強硬囂張的氣質,淡淡一側身,平常的行禮動作也讓他做的如此瀟灑自然。
這個人到底是誰?能在這裡有一棟獨立的庭院,又有如此多服侍的人,顯然身份不低。而且他穿著紫衣,要知道古代社會的服侍顏色都跟品級對應著地,那這個是對幾品官啊?只記得不低,但是具體什麼官職倒是忘了。
正在薛黎煩惱地時候,聽得後面的甄子墨叫了一聲「草民見過周國公。」
「沖襟朗鑒,風度翩翩。瑤林玉樹,不雜風塵。鸞章鳳姿,居然物外。」薛黎低聲地吟著昔日自己在墓碑上看到話,悶悶笑了數聲。在此時,此地,這般年紀,這般官職,他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沒想到,遇到這個人竟然是在這裡,以這種方式,在這種場合。
「什麼?」薛黎的聲音太輕,武敏之沒有聽到,疑惑的問道。
「沒什麼。」薛黎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淺笑行禮道「沒想到在這裡能遇到故人,好久不見了,賀蘭兄。」
武敏之挑了挑眉,面無表情的轉身帶路,「在下現在姓武。」
「是了,那,武兄。好久不見,幸甚至哉!」薛黎戲謔的說道,跟著他後面進了內室。她並非誠心諷刺武敏之,只是看著他那副偽裝的冷冰面孔,便不由自主地想刺他一刺。
薛黎並不是薛麗娘,她對這男人並無多少天生地惡感。武敏之與皇室之間的糾葛,那是他們的事,是非曲折,除了當事人之外又有誰能明瞭?誰比誰無辜。誰比誰狠毒?那座宮廷發生的事早就沒有對錯可言了。為了某些人抱不平,那種天真善良的念頭,聽起來真像是場笑話。
想起那短短相處的二十多天,他身上的哀愁,他本性中的耿直。他的憤懣,都不是作偽能做出來地。自己只是個路人,看過,經過,也就罷了。乍一相逢,不適應他戴上的面具,刺上幾句,也就是為那段短短的相逢歲月做的最後試探了。
孩子被領了下去,惶恐的僕人們奉上茶點也退了下去。薛黎坐下來環視著四周地字畫,讚歎道「你這裡佈置的不錯麼,即便是一個臨時的寓所也收拾得這般清雅,比我的品味好多了。」
武敏之踞坐在上首,對於薛黎的誇獎,他只是平靜而不失禮的問道「薛夫人今天來找我不是為了欣賞我的寓所吧。別在這裡顧左右而言他了,你什麼話不防直說。」
「你想多了,我只是來看看老朋友的。僅此而已。」薛黎把玩著手上茶杯的,並沒有看他。
「朋友,我從來不知道我們有那種交情。我以為你是欲將我除之後快地」武敏之淡淡的說道,不冷,不熱。
「原來一起過命的交情,在你這裡都算不上是朋友?」薛黎並不氣惱,笑著疑問道「不知我的那支金箭。公子可曾收好?」
「你跟我都知道,那只是一場遊戲而已。我們都沒有以真面目示人,現在遊戲結束了,還那樣惺惺作態,你不覺得累。」也許是受夠這種試探,武敏之抬起頭來冷冰冰的諷刺道。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做假時假亦真。」真是不誠實的人。薛黎心裡暗歎了一聲。面具戴久了自己便以為那面具是真的臉了。她沒什麼興趣做知心姐姐幫人家排憂解難,於是抬起頭直視他挑釁的目光。打算開始說這事。
當薛黎與武敏之對視時,忽然腦子裡閃過一個奇怪地念頭,「你把我家蘇靖藏到哪裡去了!」這句話就這麼直接的說了出口。
要論氣勢,薛黎也不輸給武敏之。當她咄咄逼人的問話時,武敏之顯然也感覺到了壓力。他皺了皺眉頭,視線並沒有躲避,只是一聲諷笑的反問薛黎道「蘇靖當時落水時我人都不在,能做什麼手腳?」
「你既不在,那你怎麼又知道蘇靖是落水失蹤的?」薛黎抓住他話裡一閃而過的漏洞步步緊逼,覺得心裡隱隱的有一顆名為希望地種子在慢慢的發芽。
「你這在質問我?你有什麼資格這麼做!」武敏之一拍桌子,驕傲的說道,顯然被她的口氣惹毛了「女人,你的腦子都摔傻了?關於你的事,李賢每一件都掛在嘴上,我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忽然提起了李賢,薛黎被他駁的啞口無言,心中內疚,口中自然也不那麼咄咄逼人了。何況他給地理由地確讓人信服,李賢遇事多會與他商議,在優柔寡斷的時候武敏之還經常幫助李賢做出決策,所以武敏之完全可以從李賢那裡得知一切。
薛黎有些失望,剛剛升起地希望被人生生地掐斷了。不過她仍然一直在心裡覺得蘇靖並沒有死。不過這話是不能說給別人聽的,如果講出這種話,只怕所有人都會把她當做瘋子,因此他只有把這種感覺深深的埋在心底了。在唐代,女子是有自己姓的,結婚後被稱為某某夫人時,叫的是自己的姓。薛黎姓薛,所以在被稱呼是就稱為薛夫人而不是蘇夫人。而武則天的母親,也是被稱為楊夫人而不是武夫人了。托下巴,由此可見,唐朝的女子,在這點上社會地位還是很高的,很多時候被看為是獨立的個體,而不是丈夫的附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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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襟朗鑒,風度翩翩。瑤林玉樹,不雜風塵。鸞章鳳姿,居然物外」這三句話是武敏之墓誌銘上的,所以薛黎以前旅遊的時候在墓碑上看到過,所以見到他真人時自然想起他的墓誌銘了。其中有四個字是口口,因為年代久了風化認不出來,蟲子自己加上去的,不通順的話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