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難 第一百二十二章 斗詩(2)
出場當然氣勢是最重要的。薛黎這雄赳赳氣昂昂的一出來,當下就震住了場子。不過寂靜了片刻之後,隨即有人竊竊私語起來,有看笑話的,也有替她擔心的。
畢竟,薛家並不以詩書傳世。若是比騎射,當場的女子少有敢掠其鋒的,但是詩文,隨便一個御史的女兒都敢在她面前逞威了。
「麗娘,你鬧什麼,就你那兩下子,小心等會收不了場。」太平公主當下就急了,她跟薛麗娘是閨中密友,她有幾斤幾兩自己還不清楚?她以前喜歡翻兵書,現在喜歡翻農書,不管怎麼看,就是不碰那些詩詞歌賦。這種樣子的她怎麼比的上人家在詩賦裡浸淫了十幾年的人!因此當下太平公主也顧不得許多,拉了拉薛黎的衣袖,要她放棄。
「娘娘,這,要不要我去讓她們別鬧了。」坐在遠處的皇后顯然也發現了這邊的異常,上官婉兒見到她瞇起了眼睛,立刻機警的跪坐起來,打算去救場。
這場紛爭是在她的預料之內的,或者說,本就原本是她挑起來的。薛黎這次屢獲關照,已經引起了眾女的不滿,因此只要她在被人問起的時候稍稍的撩撥幾句,說出她空得垂青卻沒有後台的事實,就足以讓那些目空一切的大家閨秀有膽量對她群起而攻之。雖然自己不明白皇后為什麼對薛麗娘的態度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使得自己不能在明面上給薛麗娘好看,但這並不妨礙她暗地裡使絆子讓薛麗娘不好過。
只不過這不管怎麼鬧騰。那場面都不能鬧大,一旦失控,自己就有可能被牽連,所以當下上官婉兒就想出去阻止。在她看來,讓薛麗娘受幾句羞辱也就差不多了。
「慢著,小孩子家地意氣之爭,任她們鬧去,我看看就好。」武後揮揮手示意她重新坐下來。彷彿並不放在心上。
在另一旁,韋氏見到太平公主都說話了,於是也是假惺惺的開勸,「我看你們還是不要比好了,我們這位薛郡主可是皇后的心頭肉,折了她的臉面,你難道就不怕惹得娘娘大怒。」
韋氏這段話聲音極大,成功的起到了火上澆油的效果。所謂文人。一般都是注重氣節的,尤其是唐代的,藐視權貴地狂生不止一個兩個,這種明顯的以權壓人的行逕自然引起了大多數人的反感,所以當韋氏的話一說出來,那邊的人眼神都變了,起哄聲四起。
「陛下量大,不是那種因私廢公之人。我等有什麼好怕的。學文學書,最重要的是學做人地風骨氣節,人不正則文不正,如果連這點秉書直言的膽量都沒有,那無論文章多好,都是末流。」對方陣營走出來了一個穿白衫的女子,容貌只算清秀,但是自有一股氣度,站在花團錦簇的貴族小姐中,頗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話說的不錯,但是太傲。剛者易折。薛黎在心裡讚了她一句,然後偷偷問太平她的身份,「這個女孩子是誰?」
「你死慘了。這個是孔穎達那個老頭子地孫女。叫孔。跟她爺爺一樣。一副又冷又臭地脾氣。但是偏偏才學高地不得了。母后誇她比蔡文姬也是不遑多讓地。她平時多在屋裡讀書。也不喜跟人斗文。因此聲名不顯。可是若在長安城裡論文章。她稱第二。沒哪家地閨秀敢稱第一。你倒好。這下子把她招了出來。我覺得你會死地很慘。還是趕快認輸吧。輸給她真地不丟人地。」
「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我又不是跟她比文。我們現在論地是詩。說不定我能贏她呢。」薛黎面上微笑著對孔致敬。嘴巴微動著不動聲色地跟太平咬耳朵。
太平不雅地翻了個白眼。心中知道挽回無望。薛黎是看似溫婉。但一旦認定了地事。那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地。因此她只能無奈地在一旁靜觀其變了。
對於韋氏。薛黎並沒有太多感覺。反正她是巴不得自己出醜才好。因此做什麼落井下石地事都在情理之中。只不過薛黎既然決定站出來。也就不打算藏著掖著了。當下對這種程度地挑釁只是一笑而過。並不做多糾纏。只直接對著孔開口道。「我聽說你詩寫地很好。但是我剛才看了看卻覺得一般。太小家子氣。稱不上上品。」
孔性子冷清。但不代表沒有脾氣。尤其是這種在眾人讚譽聲中長大地女孩子。更是心高氣傲。哪裡受地了薛黎地這種挑刺。當場就很不客氣地說道。「在評品別人之前。先拿出你地大作來。如果你是連音韻都分不清地笨蛋。我跟你多言豈不是對牛彈琴!」
我是連音韻都分不清地人。可是我背後有整個唐宋元明清地詩人撐腰。我怕你作甚!薛黎心裡吐槽道。然後面上卻是盈盈一笑點頭同意了她地提議「你說地有幾分道理。在請教之前我是該拿出自己地東西給行家驗驗貨。那拿紙筆來吧。我是粗人。將就寫一首。希望有入得了貴眼。」
一旁早有小黃門機靈的捧了紙墨筆硯過來,薛黎拿著筆沉思片刻,想到她們剛才說的兵敗之事,便有了主意,知道自己要寫什麼好了。抬眼看了一圈周圍飽含著各式目光的人,當即自信的一笑,筆下龍蛇飛舞,片刻之間便已寫完一篇七言絕句。
「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她邊寫,便有人在旁幫她念出來。當念到「青海長雲暗雪山」的時候,看笑話的眾人便已住嘴。等念完「不破樓蘭終不還」時,四周已經靜的連跟針落下來都能聽到了。
作詩,氣勢格局很重要。這些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們,走過最遠的路不過是去山上祭拜還願,去鄉間別墅度假修養,入目的全是小橋流水,碧樹紅花,哪裡見過這大漠孤山的雄渾風景。她們關心的也不過是風花雪月,吃喝玩樂,筆下寫的也不過是兒女情長,卿卿我我,哪裡有可能有這種胸懷這種氣魄,體會到「黃沙百戰穿金甲」的蒼涼?所以當薛黎的這首詩一出,立馬震驚了全場。
與這首詩相比,她們的氣量格局,的確太小家子氣。
孔抿嘴了不說話,這首詩無論是從手法、格局,氣勢,無一不是上品,薛黎憑這個說她的詞作一般,也算公道。看來薛家人的確不容小覷,這種響徹金戈鐵馬之聲的詩句,也只有她們那種將門虎子也才寫的出來。
既然技不如人,孔也就起了退讓之心,反正剛才也是她們這邊的人說話太過分惹怒了人家,自己實在是沒必要為那堆蠢貨出頭。
可是這口氣她忍得下,不代表她周圍的人忍得下,被薛黎這麼乾脆的拂了面子,當下就有人就叫開了低聲嘀咕著,「誰知道這首詩是不是她自己做的。」
這句話並不大聲,但是也不算小聲,一出來立刻受到其它不服氣的人的應和。孔一方面為自己這邊人的賴皮感到羞愧,一邊也起了一絲絲懷疑。的確,以薛黎的年紀和經歷,這首詩倒更適合被她的父兄寫出來。
「薛郡主,我想你只憑這首詩恐怕還不能服眾,不知道你是否還有其它大作。」孔被迫的替自己這邊所有人問出了心聲。
薛黎用一種早知道你們會是這種反應的眼神望著她,攤開了手,很大方的說,「好吧,為了避免你們再次說我作弊,這次由你們出題,我再做一首總可以了吧。」
「這個,出什麼題好呢?」沉默了片刻,那堆女孩兒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商量了半天,終於有人出來出題了。
「上個月我陪母親去山中參禪,路過一片楓林,紅的很是漂亮,你就以這個景色為題,寫一首吧。」一個小丫頭被推舉了出來
「好,有沒有什麼限制,是絕句,還是律詩,還是樂府詩,還是歌行體?」薛黎優哉游哉的聽完她們的要求之後發出了疑問,那姿態簡直跟問你今天晚上要吃什麼菜一樣隨意。「不用,你自便。」孔覺得這題目太難,就是自己也沒有辦法立馬在聽到一副情景後做詩,所以也就不打算在格式上為難她。
薛黎點點頭,起身,不言不語的背著手繞著花叢轉了幾圈,才回到案邊站住,題筆揮毫,很快又寫完了另外一首七絕。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孔輕輕的念完這首詩,將那句「霜葉紅於二月花」反覆吟誦了幾遍,打消了把自己的詩作拿出來比較的念頭。她當時也賦詩幾首,但是無論句詞清雅,還是工整對仗,自己都比不過這首。
那堆女孩子都是以孔為首的,孔沉默了,其它人自然也就無話可說。薛黎見狀也不多言,微微一笑放下了筆,很淡然的說「文章詩歌之妙,是用來品的,不是用來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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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把「鋤禾日當午」搬上來,呵呵,猜錯了哦。不過下篇的確會出現類似的種田詩,這個,到哪裡都不能忘記老本行麼,能讓大佬們聽到民間的疾苦,對廣大的農民同胞還是很有好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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