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正常人的不正常

　　很小的時候，剛剛看明白這個世界的各種色彩時，我就知道，自己有些與眾不同，沒有林立那種深沉，也沒有蕭秋雨的那種霸氣，我就是一個沒有特點的孩子，平凡，在這個世界裡，顯得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所以，學術課上林立精彩犀利的言辭，總是讓我崇拜無比。

　　所以，武技課上蕭秋雨張揚霸氣的利落，總讓我有些汗顏。

　　所以，理所當然的，處在中等水平的自己，總是有種被忽略的自卑感，雖然我的樣貌比起另外兩人來，嬌俏美麗妖嬈，尤勝女子，可這個優點，更加刺痛了我的自尊心。

　　風皇是張爺爺辦的公司，專門開發遊戲，林立是張爺爺的養子，懂事的時候，我們就知道了這一點，可是一點都不妨礙我們之間的兄弟情誼，一直一直在一起，接受各種教育，陪伴我們的除了三位爺爺之外，只有我們自己。

　　十歲那年的冬天，沒有寒冷，卻是我無法忘卻的冰涼回憶，也是自己命運的一次轉折，從那一年我開始明白，我在生命的初始，就忘卻了，愛。

　　輕微寒意的風開始吹起的時節，司空爺爺告訴我，之所以我會如此美艷，那是司空爺爺最初的願望：司空爺爺準備要個孫女的，但是因為某些原因，長孫又必須是男子，所以在基因整合時，司空爺爺一時的心煩意亂，雖然將我的性別變為男子，卻是無意中，永遠刪除了我生命中，關於愛的那一環……

　　司空爺爺在說這些時，我還是個十歲的少年，卻已是妖嬈美麗，精緻的小臉，漂亮的丹鳳眼，還有修長的眉毛飄飄欲飛，紅潤的嘴唇輕輕的張開，驚訝居多，傷心較少，畢竟當時的我還不明白，愛，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只是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我重視兄弟，重視爺爺們，也重視自己，至於其他人，更多的是一種防備，更多的是一種應付和逃避。

　　其後幾年，我總算是明白了司空爺爺的那番話的含義，沒有了愛，意味著我根本就無法將自己和一個陌生人放在一起生活，根本，無法做到相信別人，是為了喜歡而靠近自己。

　　十五歲的少年風華正茂，林立沉穩，一臉深邃，讓人看不懂，如同學者一般，蕭秋雨瀟灑不羈，在女人堆中頗有人緣，我有時會很是羨慕，可是幾位爺爺顯然很是不滿，每次蕭爺爺和司空爺爺來看我們三人時，蕭爺爺總是端著裝飾用的大刀，滿屋子追殺蕭秋雨。

　　這種打鬧，一直持續著，司空爺爺對於我的愧疚也一直持續著，每每目露神傷時，總會提議：「讓爺爺給你所有的一切，好麼？」

　　「爺爺，我沒有林立那麼能幹，也沒有蕭秋雨那麼單純，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人，智商和能力都是中等，要了爺爺給的一切，我會承受不住的。」我總是這般回答，很理智，沒有絲毫的感情摻合其中，平凡的自己，無法勝任爺爺們的成就，即便不像林立那般開始去接手公司的事情，也不像蕭秋雨那般渾然不知情，夾在他們中間的自己，卻是開始朦朦朧朧的感覺到了三位爺爺的權勢。

　　司空爺爺總會摟著我，親親我的額頭：「小影，你只是沒有了愛，可別忘記了情。」

　　愛和情是分開的，這一點我很高興，起碼說明我能對兄弟們有情有義，而不是冷漠以對。所以，當巧遇牙牙，然後成為朋友時，我很開心，但是發現他給予我的不僅僅是情，還有愛時，我又，退縮了。

　　《仙魔江湖》是張爺爺新開發的遊戲，裡面的東西都是靠玩家自行探索，感覺還不錯，十八歲的年紀，卻是和外界少有聯繫，這樣一個遊戲，讓我心動不已，而且可以借此，躲避有關「愛」的習題。

　　撇開了蕭秋雨，自己玩自己的，說實話，他太耀眼，如同一個光源，總是有很多人如同飛蛾，向他靠攏。自然，若提及他如今花花公子一般的態度，飛蛾撲火的女人就更多了。

　　有時候我還是很妒忌他的，那種永遠適合一呼百應，高高在上的能力，並不是普通人可以擁有的，而恰巧他有是一個勇往直前，不怕任何艱險，異常自信的陽光男孩，更是讓人從心底裡親近。而我，總是在希望和害怕之間徘徊，然後愈發的封閉自我。

　　當蕭秋雨第N次要求我去他的逍遙天下，《仙魔江湖》第一幫派的時候，我依舊是拒絕，這小子身邊那些人，我一點都不喜歡，或許還有點嫉妒和怨恨，那些人，搶走了蕭秋雨對於我的很多很多關注。

　　可是，幾天後，我遇到了月夜和無涯子這對姐弟，我又想，靠近他們。

　　很奇怪是不是？蕭秋雨那樣的光源，對於我來說，有種想靠近又害怕靠近的刺痛，但是無涯子宛若月華一般的淡漠，卻是那般溫和的滋潤了我的內心，和他們在一起，感覺很不錯，而且他們在第一面，就邀請了我加入無涯子的店，更是讓我無比的震撼和感激。

　　「你這傢伙，怎麼混到無涯子身邊去的？」

　　我記得當時的蕭秋雨一下遊戲就衝到我家，瞪大著眼，這般問我。我心中竊喜，卻是沒有正面回答，下調了樣貌還是被他認出來，自然是很感動的，可是嘴上可沒有絲毫的退讓。

　　蕭秋雨說他希望無涯子和他一起玩，言語中充滿著對無涯子的讚賞之情，我從心底滿足和驕傲，被蕭秋雨這樣誇獎的人，認同自己，是一件多麼值得炫耀的事情，想也沒想，約了唯一的朋友牙牙，拋開鬱悶的蕭秋雨，將遊戲中遇到的那對有趣的姐弟和可愛的殺手，還有穩健的鑄造師一股腦的講給牙牙聽。

　　看著同樣有著絕色風華的牙牙露出嚮往的神情，還有對於我行走江湖之間的崇拜，我很滿意，居然絲毫都沒有注意到，牙牙聽到我誇耀別人時，他那琉璃般的眸子透出的那種傷懷。

　　姻緣節。這是我沒有想到的意外，是的，對於我這個沒有愛的人來說，踏步進入城隍廟時，還保持著一種自嘲又哀傷的情緒。

　　可是，沒有想到，在裡面居然有人，而且，居然是他－－彼緣大豬排。

　　我驚詫的愣在原地，看著同樣瞪大了眼的他，圓溜溜的眼充滿了震驚，亂糟糟的爆炸頭似乎在輕輕的顫抖，一身花哨的綵衣，如同失去了靈魂，就那麼直直的看著自己。

　　「仙魔對立的戀人啊，你們在責任和愛情之間會如何選擇？」

　　系統平板的聲音傳來時，我們似乎才找到了開口說話的理由，我妖魅的低首一笑，遊戲果真是遊戲，就連我沒有了愛情的基因，卻是依舊給我配上了一個伴侶……

　　「責任。」在我嘲弄的笑時，彼緣側過了臉看著遠方，淡淡的，冷冷的，帶著殺氣說道。

　　說實話，我嚇了一跳，這個永遠笑得可愛的少年，即便職業是殺手，我依舊覺得根本不適合，最不像殺手的殺手，我一直這麼嘲笑他，可是在這一刻，我居然覺得，他，果然是適合殺手這個職業的，因為，他的聲音是我從來不曾聽過的寒冷。

　　抬起眼眸看過去，他依舊給我一個側影，我愣了愣，也輕答：「責任。」

　　「選擇責任的仙魔戀人啊，只能用對方的生命護衛你的責任，請，生死對決！」

　　一人生，一人死麼？！我嘲弄的撇嘴，依舊看著明顯有些不對勁的彼緣大豬排：「彼緣，你不會相信這個吧？這個遊戲並不做得真……」

　　「我知道。」依舊是冷酷到底的聲音，彼緣大豬排終於是回過頭來看我。

　　看著他嚴肅認真的面容，我突然心底苦澀，彼緣是不是也認為，我總是封閉自己的內心，從來都不會愛別人呢，從來都不會付出感情呢……閉了閉眼，我慵懶妖魅的笑：「既然是遊戲，那麼，這次，我讓你。」

　　說罷，我自殺離開，不想看見彼緣那張猶豫的臉，和那雙感傷的眸子。

　　「怎麼？難不成有人吃你豆腐？」一出門，月夜就一臉想挖取八卦的神情朝我們看過來。

　　「那個……」彼緣大豬排顯然恢復了原狀，依舊可愛有趣，見他求救一般的朝月夜奔來，我便出手半路將他攔腰抓住，一手摀住他的嘴，一手攬住他的腰，朝月夜和無涯子皮笑肉不笑的表示了一下，然後離去。

　　不知道為什麼，我特別不希望聽到彼緣為了掩飾而出口的一些言辭，非常，不喜歡。

　　彼緣就那麼靜靜的跟在我身後，許久，才冷著聲音問：「為什麼要自殺？」

　　「因為，我不想跟你打，傷了兄弟情誼。」我依舊慵懶妖嬈的靠在一邊的城牆上，媚笑。

　　比我還略微矮小一些的身子靠了過來，卻是有著無比的壓力和殺氣，彼緣寒著眼眸，盯著我的眼，幾乎是一字一句的說道：「兄弟？好，兄弟。那麼，見識過我真面目的你，以後也不要拿這張魅惑的面具，對我。」說罷，離去。

　　面具？是啊，面具，我一直都用自己的外貌掩飾著自己的心，可沒有想到會這樣失敗，先是月夜瞭然的拉攏，然後是無涯子間接的提醒，如今，彼緣也如此直接的反感著……而我，卻一直以為，我掩飾得很好。

　　這場姻緣節的意外，並沒有在我和彼緣之間畫上曖昧的符號，雖然說，月夜老是會擔憂的看著我們倆，但是我從來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同，既然是兄弟，一起遊戲一起玩耍，很正常不過。

　　「牙牙，曉之牙，你認識麼？」那天，月夜溫雅的端著香茗，輕問，身為靈體的她，比之之前的溫柔淡定，更多了一絲縹緲的仙氣。這個女孩，從來都讓人覺得非同一般。

　　我頷首，沒有想到，身為明星的狼牙，居然為了我，來玩遊戲，這在他有限的休息時間內，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所以，即便我有些擔憂，但是我無法迴避。

　　「曉盜……你為什麼要將自己藏得那麼深呢，他們，其實都不錯，對麼。」月夜歎息一聲，放下杯子離去，對於月夜來說，一個腳踏兩隻船的我，是非常可恥的吧，我揚起臉朝著月夜的背影苦笑，確是，所有人都不清楚，我是一隻船……都踩不上去的人。

　　那晚，秋雨又到我家找打，我跟他打了個天翻地覆，把一個家都弄得亂糟糟之後，才將心底的那種壓抑慢慢散去。我不是林立，可以隱藏極深，我也不是秋雨，可以無所畏懼，我只是我，我有責任心和愧疚感，但，我也同時告訴自己，我，並沒有過錯。

　　那晚，我們聊了很多，聊了月夜和風蕭蕭的事情，我總算是明白為什麼一向不愛惹麻煩的月夜，今天會跟我提及我的錯誤，心底略微疼惜。也聊了秋雨和月夜解任務的事情，感覺很好笑，不過也覺得有些事情將要發生，畢竟，從來不缺女人的秋雨，居然會在意一個樣貌不出眾的女人，嗯，有問題。

　　可下一個話題又讓我心生猜忌，這個月夜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般特殊？為什麼會被安排和秋雨在一起？她那身邊一系列的為什麼，讓我們想不明白，但是，林立一定是清楚的，所以我們決定去找林立，但是卻被堅決的回絕。

　　這事情，肯定有問題！可惜的是，我智商一般，秋雨想過就忘，兩人都沒有深究下去。

　　不多久，遊戲中的週年慶，不可迴避的，牙牙和彼緣見了面。

　　「曉盜，終於找到你了。」不辨雌雄的清雅聲音，帶著獨有的磁性，曉之牙笑瞇瞇的朝有些驚訝的我揮揮手，抱著琴，依舊是那般風姿卓然，即便他同樣下調了樣貌。

　　我很開心，跳起來將曉之牙抱住，裝作才知道：「牙牙你怎麼也來遊戲啦？？」然後拉著曉之牙跟他介紹。「這是我在這裡認識的小傢伙……」

　　「我知道，不像殺手的殺手，彼緣大豬排，很高興認識你，我是曉之牙。」依舊是柔嫩的笑顏，卻是多了一種刺刺的味道，曉之牙客氣的點頭。

　　彼緣大豬排眨眨眼，看著我熟悉和曉之牙勾肩搭背，那從內而外的興奮笑顏，突然的就有些難受般的垂下眼去，再看曉之牙那精緻的眉眼，言語中的不對調，臉色也不由得冷淡了下來：「幸會。」

　　這兩個字，震得我難受。可，摟著兩人的肩，笑得依舊開懷：「正好，我們一起玩，這麼熱鬧的時候，別浪費啊別浪費……呃？月月和空大哥，你們也過來了啊？一起玩兒去啊？」

　　「你可真是開心啊。」若有所指的看了看板著臉的曉之牙，再看看變得深沉的彼緣大豬排，再看左擁右抱一點都沒有覺得奇怪，反而是一臉興奮的的我，月夜似笑非笑的拉著空寂寞的手臂撒嬌：「空大哥跟我玩，才不要跟你們去胡鬧呢。」

　　聽出了月夜言語中的不滿，卻也無法介意，我依舊笑得狐媚，拉著兩個明顯不對盤的人朝著有吃有喝的地方衝去。

　　就像是一場戲，我演得如此辛苦，那兩人自然也不好意思給我難堪，還算是盡興，等到牙牙去表演時，我看出了他們兩人眼中就閃過無奈，而我的無奈，則是只有，永遠埋藏心間。

　　「笑看世間，癡人萬千，白首同倦，實難得見，人面桃花是誰在扮演，事過境遷，故人難見，舊日黃昏，映照新顏，相思之苦誰又敢直言……」隨著琴音，曉之牙張嘴清唱，雌雄莫辨的嗓音帶著神奇的磁性，帶著或豪壯或柔軟的深情，一出聲就震撼了在場的玩家。

　　同樣的，也震撼了我，相思之苦誰又敢直言……牙牙，對不起，但我只能祝福你，真的，在我心底，第一個朋友，十幾年來，唯一的一個好朋友，我又如何的不去祝福你，感激你一直以來的照顧和關愛。

　　可是，我無法給你想要的，我，突然有點恨自己，看著牙牙傷感的撫琴，為什麼，為什麼這個世界給我生命，卻不給我愛別人的權利……

　　「影！」身邊的彼緣大豬排突然開口，打斷了我痛苦和哀傷。「即便你只愛你自己，我們也會是你最好的朋友，所以，別那麼責備自己……」

　　雖然沒有看我，但是我明白彼緣是真的感受到了我內心的恐慌和創傷，他只是看著場中那飛揚的表演，看著牙牙和月夜默契十足的配合，還有清揚祥和的歌聲，回歸沉默。

　　「被愛是一種幸福。」我垂著眼眸，清雅哀傷：「可是，如有可能，我寧願選擇愛上別人，即便是受傷，即便是分離，即便是無所回報……我也情願，沉淪。」

　　離開的時候，我知道彼緣一定會很覺得奇怪，為什麼我會這般說，卻從來不曾付出過。

　　同樣是對不起，彼緣，今生今世，我和所有人都注定了只能是親人和朋友，今生今世，十歲的我曾對爺爺發誓，即便沒有愛情，我依舊會過得幸福……為了不讓我那，唯一的親人，自責和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