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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沉浮》第249章
第二部 縣 第七十七章

 十天時間過得很快,讓楊陸順受益匪淺,更是大開眼界,見識了省博物館珍藏的明清朝的各種精美瓷器,他也暗中肯定,自己家藏的四件瓷器百分之百是貨真價實正德年間的青花瓷,類屬國家一級文物。

 這就讓楊陸順憂喜參半,喜的是自己無意間獲得了無價國寶,憂的是,究竟是無償捐獻給國家還是隱匿不報呢?好在文物局老孫在談及流散在民間的文物時曾說過,國家允許私人珍藏文物,特別是祖上家傳的古玩字畫,但嚴禁走私販賣,如今改革開放國門大開,促使不少沒良心的人把祖宗留下來的財富用各種非法手段走私出境牟取暴利,而中國的古玩字畫一直是國際文物市場最受青睞的。

 楊陸順雖不知他家藏的青花瓷器到底可賣多少人民幣,但可以肯定屬於一級文物絕對價值連城,於是他自我寬慰地決定那四件青花瓷永遠是楊家的傳家寶,絕不會籍此牟利,也算是保護稀有文物的另一種手段。

 臨要離開省城,楊陸順一本幾乎被他捏爛的小電話本,再次被他把玩在手裡,這個小動作早讓葉祝同看在眼裡,只是不明白究竟這楊老弟是想給誰打電話,更不明白他楊老弟內心最為隱蔽的秘密了,但老於事故的葉祝同並沒去打聽什麼,哪怕他心裡實在好奇得很。

 楊陸順的心情十分煩鬱,他並不想見袁奇志,但他又怕袁奇志從張老處得知他來過省城,到了省城而不去見見老同學,怎麼說也是沒道理的,何況人家還多次熱情地邀請過,思來想去總不能一輩子躲著老同學們吧,特別是最為熱心組織同學聚會的袁總經理,屢次推脫不參加同學聚會已經引起了公憤,說不定有朝一日還得有求於省城人脈廣泛的老同學們,到那時再去臨時抱佛腳,顯然是不智的。再想想幾次電話中袁總經理那熱情而不失矜持的語氣,人家一個女人都不忌諱,你個大老爺們有啥心理顧慮呢,說不定人家袁老闆早忘記了那一夜風流。

 楊陸順正猶豫不決,葉祝同斜靠在床上說:「六子,我還要在省城呆五天,你就別急著回南平嘛,把我一個人撂這裡,好不孤獨呢,老孫又去開什麼學術研討會了,叫他那小徒弟教我,我還真不樂意,我也不想學了,趁費用還有點,想跟以前搞電游生意時認識的朋友聚聚,不搞電游了總不能把老朋友也丟了,這社會多個朋友多條路子,你在十天也沒見你去跟大學同學聚聚,不太好吧?」

 楊陸順支吾著說:「難得有這麼個機會跟專家學點東西,我怎麼能不珍惜呢,再說在省城的老同學們都有自己的工作,都是一家一擔的,不想去打擾,省得他們為了招待我這鄉下同學麻煩。」

 葉祝同哈哈一笑說:「你呀,就是為別人想得多,是啊,不去麻煩別人最好,要不你請同學們吃頓飯敘敘舊,吃飯人人要吃,何況還是你請客,這總不麻煩別人吧?你去聯絡老同學,我幫你搞後勤,我看這招待所餐廳的檔次還可以,今天晚上就在這裡宴請你的同學,你看怎麼樣?」

 楊陸順看了葉祝同一眼,默默思忖了會說:「是應該請老同學們吃個飯的,還是你考慮周到呀。好,今天不回南平了,呆會我打電話回縣裡續幾天假,爭取我們一起回南平。」

 葉祝同翻身坐起來說:「要得,那你打電話,我去下面餐廳去定飯,我看定晚飯合適,中午時間短,吃了就要上班,沒時間敘舊,晚上時間充足,而且招待所的舞廳也不錯,老同學們一起娛樂娛樂,更增進感情呢。」又翻了翻錢包,笑著說:「我們倆用得省,還剩了一千八,而且我管的那展覽館也有應酬費,就把這一千八全花在今晚的同學聚會上」

 楊陸順忙說:「怎麼能用你的錢呢,我請同學吃飯是私事,該我掏錢。」葉祝同戲謔地笑道:「你是縣委領導,我這是為領導服務呢,榮幸之至呢。你趕緊電話聯繫,我到下面去看看。」說著出門而去。楊陸順就趕緊打電話回南平找老謝續假,老謝不在辦公室,只好打到行財科,拜託袁科長代替請假。

 電話本裡記錄著家住省城的老同學有十三個,這個精緻的小本子是最新的同學通訊錄,是袁總經理回省城後幾次同學聚會整理出來的,不僅有單位電話,還有家庭住址電話,很是詳細。楊陸順捏著小電話本,毅然首先撥打袁奇志公司的號碼,幾次拒絕同學聚會的邀請就是不願意面對袁同學,如今要衝破心理障礙,當從袁同學處著手,幾聲嘟嘟鳴叫居然讓楊陸順手心冒出了汗水,接通一瞬間話筒裡傳來非常美妙的聲音,可惜矜持中含著太多是職業成分:「您好,這裡是奇順商貿有限總公司總經理室,請問您有預約嗎?」

 楊陸順是第一次撥打袁奇志辦公室的電話,心裡雖慌亂卻馬上辨別出不是袁同學本人,估計是秘書助理吧,長吸口氣緩緩地說:「哦,您好,我沒有預約,我是袁奇志袁總經理的大學同學,我叫楊陸順,請問袁總經理有空聽電話嗎?」

 那邊接電話的果然是總經理室的接待員,早就有了總經理的叮囑,凡是大學同學一律熱情接待,趕緊笑著溫柔地說:「是楊先生呀,您好您好,很抱歉袁總經理不能接電話,袁總經理三天前去北京洽談業務,得三五天才能回春江,如果您有重要事務,請您留下電話,我可以緊急聯絡袁總經理,袁總經理會馬上回電的。」

 楊陸順頓時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是輕鬆是失落還是其他,他自己也分辨不出來,只曉得心裡猛地空蕩起來,有氣無力地說:「沒什麼重要事情,不需要緊急聯絡袁總經理,請你轉告袁總經理,就說老同學楊陸順到了春江,想請她聚聚此次失之交臂,下次到春江出差,必定再去拜訪。謝謝您。」

 那個接待員小姐放下話筒,忙在電話記錄上寫下,心說到底是大學生,說話文縐縐的真有水平,忽然好像發現了什麼,嘴裡念叨著:「楊陸順、楊陸順,奇順、奇順,袁奇志?不會是巧合吧?莫非我們老總就是因為這順而不再嫁人?!」猛然警覺得左右望望,諾大的經理前室只有她一人,不禁俏皮地吐了下舌頭,鬼靈精怪地笑了起來。

 楊陸順彷彿對所有事情失去了興趣,只是怔怔地坐在床上,腦子裡紛亂繁雜,就連葉祝同何時進來也沒察覺,直到葉祝同笑呵呵地說已經定好了酒席,這才恍過神來,其實葉祝同進來就發覺楊陸順臉色不對勁,心下以為怕是沒請到幾個同學故才臉上無光,但也不點穿,要是退掉還來得及,他只跟餐廳負責人打了個招呼,還得看來多少人才能著手準備的。葉祝同笑著問:「聯繫上了多少老同學,要是一桌坐不下,咱就來兩桌三桌,總不能讓省城的把咱縣裡的看扁了,好歹我們楊主任是縣委領導嘛。」

 楊陸順強打精神道:「哪裡有那麼多人,最多也就一桌,我們同學聚會基本上不來家屬的,拖兒帶崽的破壞氣氛不是。你已經定好了啊?那我得趕緊打電話,剛才、剛才聽到一個同學家庭不幸福,心裡有點感慨,嘿嘿,我這就趕緊聯絡人。」葉祝同說:「那好,定下人數,餐廳好準備菜。」

 接下來楊陸順按本索驥,或單位或家裡,不到半小時就聯絡上關係要好的八位同學,接到電話的同學自然欣喜得很,一來是很久沒見楊陸順了,二來有得聚會自然高興。可惜春江日報的莫見評莫大記者也不在家,應邀去了基層做採訪。

 葉祝同在一邊聽著楊陸順打電話,心裡很是羨慕,只聽這些人的單位就一個比一個好,職務都是科長處長的,顯然這將是龐大的社會關係網,要換是他本人,時刻巴結還來不及,哪裡會像六子這麼不放在心上,咦,省文化廳還有個當處長的同學,要是小菁不樂意回南平,是不是可以攀上文化廳的關係進省裡的文化系統單位呢?可得留心注意著。

 有了這份心思,葉祝同就顯得更加積極,來的人基本男女參半,這就相對好安排,如果真要安排跳舞,正好把小菁叫來讓叔叔阿姨們看看,以那小機靈的悟性,應該會把握好機會的。見楊陸順電話聯繫完了,就拉著六子下樓去準備菜譜,顯然來客都是行政單位的領導幹部,不能不在菜譜上發費點功夫,人家幹部那嘴吃東西多刁呀。

 這十來天在餐廳吃飯,跟餐廳的負責人已然熟絡,再者招待所不時要接待各地的文物單位的專家領導,拿出個高標準的菜譜還是不小意思,跟負責的餐廳許經理一說明來客身份,不到五分鐘就開出個十菜兩湯的菜譜,有沿海的海鮮也有春江特色菜,更有春江西部山區的野味,配上兩瓶五糧液一瓶紅葡萄酒若干飲品,當然價格不菲,八百元已經出頭了,饒是楊陸順見識過大場面,一頓飯就吃八百塊,還是很令他驚訝的,咂著舌頭嘀咕:「真要是私人掏腰包,還得袁老闆那樣有錢的才捨得呢。」晚飯時分,老同學們守時而來,楊陸順就在招待所門前接待,葉祝同則把客人引進包廂,葉小菁權當服務員,倒茶敬煙很有模樣,小嘴兒也特甜,叔叔阿姨叫得甜蜜。人到齊就坐,葉祝同父女倆就要另處吃飯,老同學們自然過意不去請他們倆父女一起吃,葉祝同笑著說:「各位就不要留我們,你們老同學聚會,說的都是校園往事,我夾在中間也聽不出個頭緒,反倒覺得無趣,還不如我和小女一起享受天倫,你們也不會嫌我礙事,我呢,還真想好好陪著女兒吃吃飯!」他這番說辭恰到好處,巧妙地開了個玩笑。眾人自然不會去破壞人家父女天倫,當然也不願意有個外人影響同學聚會的氣氛。

 葉祝同一走,楊陸順就成了眾矢之的,大家紛紛「譴責」他不受「抬舉」,數次同學聚會都藉口不來,外號「小麻雀」現在儼然是「老麻雀」的林亞萍不愧麻雀外號,唧唧喳喳使得楊陸順無還口之力,乖乖接受處罰,在還沒上菜的情況下連喝三杯五糧液請罪,並做深刻檢討!見楊陸順連飲三杯麵不改色,大家都讚道:「不愧是基層幹部,主要特色就是喝白酒如同涼開水!」

 菜餚一會上齊,大家眼毒呀,立即就判斷這頓飯檔次高,兩斤的大龍蝦、辣味穿山甲、紅燒娃娃魚,都是新鮮時髦的菜餚。不禁笑道:「楊主任,你倒蠻會趕流行的呀,這吃穿山甲娃娃魚春江才興起,你就敏銳地掌握了,是不是經常代表南平縣委這樣大吃大喝呀?!」

 楊陸順赧然:「不是我趕時髦,是這餐廳的經理趕時髦,菜譜是餐廳安排的,我只負責陪老同學吃好喝好,說良心話,我、我也的第一次吃野味!」大家轟然而笑,都說楊陸順還如同大學時期般實誠。

 在省文化廳計財處任副處長的周為說:「這招待所我來吃過幾次,也只有這三個菜拿得出手,都成門面招牌了,不過還有個最拿手的沒亮出來。」說著扭頭衝門口站著的服務員喊:「妹子,叫你們許經理來,說是周哥有請。」林亞萍笑呵呵地說:「喲,我感情忘了,這文物局也是文化廳的下屬單位,咱們周處的地盤呢,乾脆就不為難基層同志,你周老闆為東算了。」楊陸順慌忙搖手道:「那怎麼成,說好我請老同學聚聚,錢不重要,能讓省城的領導們吃滿意,吾心足矣。」

 周為輕笑道:「林妹妹叫我做東,我還能不答應?不過咱們楊同學幾年也不參加同學聚會,這次不能讓他省,我們得敞開肚皮狠吃他一頓!像楊陸順這樣不服從袁總經理調配的人,該是好好懲罰懲罰!你們說我說得對不對?」

 周為這話很得眾人同感,每逢袁奇志熱心組織同學聚會,老是請不動楊陸順的大駕,越是年紀大越會在意少年輕狂時期的朋友,大家一起聊到楊陸順,會不約而同在腦海裡浮現一張靦腆單純的笑臉,經歷多了社會的爾虞我詐,還只有同學友情似乎最真誠,也就無一例外地益發珍重,加之能經常聚會的都是事業稍有成就、日子過得舒心暢意之輩,社會地位都是差不相離,也就少了幾分嫉妒,多了幾分團結,何況大家各處不同單位,相互之間還能幫持幫持,這也就是常常能聚集起來的最大緣故。

 在眾人眼裡楊陸順是下面縣城的幹部,還屬於弱勢,甚至都還惋惜楊陸順要能留在省城也許前程更為廣闊,在縣裡撐死也就個處級幹部,哪裡比得了省城的大衙門,隨隨便便就副處正處了。有了周為善意地「挑撥」,大家又開始把矛頭對準楊陸順,無奈之下楊陸順又被罰酒賠罪。

 等大家鬧哄完了,周為才說:「我確實跟餐廳經理關係不錯,我說說總要給點面子多打點折。難得楊陸順跟我們重聚,我建議,咱們輪流宴請他,從我開始,明天中午陽光酒店,怎麼樣?」大家轟然道好,爭著要請楊陸順吃飯玩耍。

 楊陸順自然是感激得很,沒想到多年不聚的老同學還這樣熱情,站起身來連連拱手道謝:「感謝老同學對我的厚愛,可惜實在沒太多時間停留」林亞萍嘴快,面色哀怨地道:「三五天時間應該沒問題吧,你不要再推脫了,反正你有一起來的人陪著,白天四下里到處看看新春江的景色,晚上我們一起把酒暢言,我一個女人家都能把孩子丈夫撇家裡陪你這老同學,你還惦記家裡做什麼?實在令我們傷心呀!」

 大家聽了笑成一團,紛紛叫林亞萍這幾天把楊陸順「陪」好!林亞萍也借風得邪說:「唉,當初楊陸順悶聲讀書,倒讓我沒發覺他竟然這麼風度翩翩,如今我是年老色衰,他小子益發顯得年輕了,白皮淨淨的象後生哥子!」顯然他們這些人常在一起胡亂開玩笑,卻讓楊陸順有點吃不消,不過他有多年前在鄉下當計生鄉長的經驗,知道不能隨便接茬,傻笑裝痴才是上上之策,果然周為膽大妄為地接茬,成了女人們專政的對象,不過周為卻是遊刃有餘,絲毫不處於被動,正鬧得歡,卻被敲門聲打斷,大家馬上又恢復了常態,周為估計是餐廳許經理來了,臉上忽然就有了威嚴,清清嗓子揚聲道:「進來吧!」

 門開處果然是餐廳許經理,見了周為臉上頓時笑得燦爛無比:「喲,周處什麼時候大駕光臨的呀?剛才那小妹一說,我丟下手裡的事趕緊就來了,承蒙周處召喚,榮幸之至啊,這些都是周處的朋友吧,小餐廳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多批評多指正!」說著掏出盒紅塔山挨個敬煙,敬到楊陸順面前,又故做驚訝地道:「哎呀,這不是楊主任麼,我們都認識十來天了,怎麼沒見你提起過周處呢?要早知道你是周處的朋友,住宿吃飯都會有優惠嘛,我說楊主任言談舉止不凡,我們周處的朋友嘛!難怪難怪」這麼一圈下來,恰到好處地把周為及在坐的人全恭維了一次,不過馬上就湊在周為身邊,一副聆聽最高指示的模樣。

 周為並沒表現很滿意的樣子,只是淡淡地說:「你個老許胡說什麼,楊主任怎麼知道我們的關係嘛。你的拿手菜給我弄個來,我好招待我的朋友啊。」許經理頓時面帶難色,搓著手道:「哎呀真不巧,今天只有兩份的料,全做了上了桌子,我不知道你會來,要不怎麼著也得留一份料的,真是對不起了,明天成不?」

 周為說:「那就算了,你去忙吧,我再陪朋友喝幾杯就走了。這頓飯是楊主任請客,你看」許經理急忙說:「周處放心,收個成本價就可以,本來是按八百收費,我看就收個五」瞥見周為臉色不好,趕緊改口道:「那、那就四百,你看兩瓶五糧液」

 楊陸順也不想為難餐廳,說:「許經理,你就按照我們談好的結帳,周處,我是你老朋友,許經理也是你朋友,沒什麼大不了的。」許經理趕緊說:「哎呀楊主任,你這麼說我就丟人丟到家了,你是周處的好朋友,我想結識你這朋友還是高攀了,我一個掌瓢出身的」周為明顯不耐煩了,揚手道:「四百就四百,我聽你說楊主任在這住了十來天了?該照顧的還是多照顧點好,你去忙你的吧。」許經理連連點頭,把桌上的酒杯全倒滿酒,又挨個敬了圈煙,才訕笑著出了門。

 楊陸順不知道周為究竟給了這許經理什麼好處,讓他如此俯首帖耳,溜了下其他人,沒有什麼異樣神情,估計是司空見慣的了,他只是覺得一句話就讓原本八百的酒席只收四百,這份能耐不容小覷,原本文化廳的處長,手能伸到下面一個單位,那手也太長了點。

 還沒等他轉過念頭,大夥又開始針對他了,林亞萍首先發難:「好你個楊陸順,你到省城十來天了,你居然現在才想起我們這些老同學,你真是狠心啊你!你要早點現身。袁總也不會見不到你嘛,虧了袁總每次聚會都念叨著你,你不要告訴我,你到了省城沒跟袁總聯繫啊!」

 楊陸順忙不迭解釋,虧得他變機得快,謊話脫口而出:「哎呀,我忙死了,這次來是到省委辦件事情的,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省委的衙門有多深,不抓緊時間跑,耽誤事兒了我怕負責不起呀。還請老同學對諒解多諒解!這不我忙完了趕緊第一個就給袁總打電話,可惜不湊巧,袁總去北京公幹了。真對不起袁同學了。」這句對不起是真心實意的,他不否認林亞萍的話有誇張成分,但確實袁奇志曾親自兩次電話邀請他參加聚會,這是不爭的事實。

 大家聽了楊陸順的假話,倒是深信不疑了,他們都是省城人,知道一個縣裡的小幹部到省委大衙門辦差要承受多大的壓力,顧不上再責怪,紛紛關切地詢問事情辦得如何。

 這真應了一句話,說一個謊就得無數個謊來圓,好在楊陸順知道縣委曾為了一個批文在省城奔波了半個月批覆,就把自己代入進去,喋喋不休地傾訴如今要辦一件事有多難!冷不丁周為蹦出句話:「你去省委辦事,去找袁總出面,還不是事半功倍呀!」

 楊陸順唉聲嘆氣地道:「我也是笨得很,袁總是商業強人,自然少不了與省委政府的領導打交道,我真是忙昏頭了,下次再來省城,有麻煩事就請袁總幫忙了。」

 卻發現在坐的人神情有異,林亞萍甚至瞅著周為笑得甚為蹊蹺,心裡不禁一動:記得魏家強說袁奇志跟個劉姓高幹子弟有瓜葛,而現如今省委書記也姓劉,莫非就只覺得心裡莫名刺痛著,嘴巴裡陣陣發苦,生出一醉方休之感,吆喝一聲喝酒,便跟周為等男同學拼起酒來。

 哪裡知道周為這些坐辦公室長期在外有應酬的人最是愛惜身體,而且不是緊要場合輕易不飲酒過量,推脫起來頭頭是道,弄得楊陸順那套在縣城的敬酒套路全然失效,反而是楊陸順心浮氣躁冤枉被灌了不少,心裡卻還老是唸唸閃起袁奇志,不免要套問些話,無非是公司規模、經營範疇之類,大家七嘴八舌說什麼的都有,都又凌亂得很。

 最後還是林亞萍做了總結:「楊大主任,你也太不關心我們袁總了吧,連她的情況還不清楚。我告訴你,袁總公司規模倒不算大,可她做的生意真不小,說白點,凡是賺錢的生意她都做,就是人家做了虧本的,她一做就賺大錢,在我們春江說起袁總,誰不挑大拇哥?家財萬貫,人脈廣泛,還真沒她辦不了的事情,遠的不說,我們這些老同學中受過她好的可不少,莫見評就是典型,早兩年學著人家做生意沒撈著好,回報社也不用他,去找了袁總,人家一個電話,莫大記者就重操了舊業,還成了個小頭目,諾,我們周處正科了三年,袁總一個指示,就副處了!」周為暗瞪了林萍一眼,扯住楊陸順說:「問那麼多干嗎,喝酒喝酒!」

 楊陸順卻看得很清楚,林亞萍說那番話刻意用歡暢的語氣,可仍免不了酸溜溜的,甚至還帶著點輕蔑,脫口道:「袁總這麼能耐,怎麼沒把她終身問題給辦咯?我還等著喝喜酒呢!」顯然這是個比較忌諱的問題,一時間都啞了口,林亞萍咯咯笑道:「我們袁總這麼優秀的商界女強人,哪個臭男人般配得了嘛,我看她嫁誰都委屈了!」楊陸順一時默然,林亞萍卻不放過他,開玩笑道:「楊大主任,要論說相貌氣質,你還是蠻配袁總的,臉兒白白,可惜你有老婆孩子了,實在遺憾喲。」

 這話簡直有點嘲弄的味道,頓時活泛了氣氛,大家借此又拿楊陸順開起玩笑來。楊陸順卻是被點中了內心深處的傷疤,氣惱以極又發作不得,仰天打了個哈哈:「我楊陸順一個鄉巴佬,袁總的眼光被澤全人類,怕也波及不到我喲,我省了那份貪心愛兒子去吧。」可話裡的酸楚又有誰知呢?!

 一頓飯下來,兩瓶五糧液倒讓楊陸順喝了近一瓶,人說酒如愁腸愁更長,楊陸順那沒來由的惆悵,怎麼竭力說笑也牢牢佔據在心裡。偏生腳步飄忽似醉非醉,一雙眼睛卻是更加閃亮,憑添了幾分氣質。

 等飯後葉小菁見了大為驚訝,不住地拉著她爸道:「爸,楊叔叔喝了酒更有男人味了呀!」讓葉祝同苦笑不已,直念叨女兒真是長大了。

 在舞廳裡,楊陸順似乎找到了宣洩情緒的方式,頻繁地邀請林亞萍幾個女同學翩翩起舞,在半醉狀態地放鬆更讓平常不苟言笑的他妙語連珠,逗得林亞萍等人格格直笑如同少女懷春,林亞萍半伏在楊陸順懷裡,半真半假地說:「楊陸順同學,我那時怎麼沒發現你如此幽默開朗呢,難道社會能把一個書呆子改變成紳士?真讓我後悔莫及喲。」

 楊陸順哈哈一笑,瞥見身邊周為把葉小菁摟得緊緊的,而小菁似乎想保持正常距離在推搡,不由暗怒,怎麼道貌岸然的人在漂亮女孩子面前就大失風度呢,鬆開林亞萍就把小菁拉了過來,借酒裝瘋地笑道:「周處,我們換舞伴,我還從來沒跟這小侄女跳舞呢,你不介意吧?小麻雀,你、你跟周處接著來!」

 周為如何不介意,半老徐娘的林亞萍又怎麼能跟清香可人的葉小菁相比,但旋即諒解了楊陸順,畢竟喝醉了嘛,跟個醉漢計較不是他的性格,但也沒跟林亞萍繼續跳下去的慾望,沖林亞萍一聳肩說:「我們的楊同學真喝醉了,走,下去休息休息,等下曲吧。」

 如此正合了守在舞池下面葉祝同的意,他得知周為是文化廳的處長,就想套近乎,為將來葉小菁的工作拉關係,殷情地敬煙道:「周處長,你真是年輕有為呀,在我們縣裡只有區區那麼幾個人才能坐上處級寶座呢,你三十不到就是處長了,前途不可限量呀!」

 周為知道這中年人就是葉小菁的爸爸,也是楊陸順的朋友,自然態度和氣,謙遜道:「我這算什麼,只是運氣好而已,楊主任才算本事,在講究排字論輩的縣城,三十歲就當上了縣委辦副主任,令人刮目相看呢!小菁是你女兒,我聽她說在省藝術學院讀書,很有藝術天分呢!」

 葉祝同忙說:「是呀,小女是在省藝術學院就讀,馬上就要畢業了,可惜不是統招生,到頭來還得操心工作問題。周處長是在省文化廳高就,不正是管著藝術學院麼?你是楊主任是老同學,我呢跟楊主任是老朋友,能不能請周處長出面,解決下小女的工作呢?」

 周為哈哈一笑說:「老葉,算你找對了人,不是統招生沒關係,小菁畢業是想去省歌舞團還是有其他想法?」葉祝同猶豫了下說:「只要是能留在省城,去歌舞團也不錯,只是楊主任的意思是在歌舞團沒什麼發展前途,能進機關是最好不過的了。」

 周為目光閃動,幾次瞟了瞟葉小菁妙曼的身姿,斟酌著道:「想進省城的事業機關,怕是有點難度喲,真要想留在省城,我看還不如先進歌舞團站穩腳,然後再想辦法,畢竟不是統招生,有點困難。」葉祝同惶急地說:「周處長,只要您肯幫忙,我想應該沒多大問題,要不我把小菁交給你,楊主任當她是侄女,你也是她叔,還請你多費心啊。」周為眼睛再骨碌幾骨碌,慨然許諾道:「老葉,你是我老同學的朋友,我肯定會用心去幫忙。小菁交給我,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了!」

 葉小菁在楊陸順的帶動下輕盈起舞,渾然不知她爸把她託付給了周為,她很滿意楊陸順把她從周為那討厭的擁抱中解救出來:「楊叔叔,你那同學真討厭,跳個舞那人家摟那麼緊,還真虧了你把他趕跑!」

 楊陸順笑著說:「是你小菁太有魅力,把我那老同學吸引住了,我確實是沒跟你跳過舞,不知道藝術學院的高才生舞蹈技術高明不高明,這才勉強一試,果然比我那些女同學要好得多呀!」

 葉小菁嗔怪道:「楊叔叔,你也開我的玩笑,你說我有魅力,那你怎麼沒被我吸引?」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對,頓時羞紅了臉,好在舞池燈光昏暗,應該沒被楊叔叔察覺,抬眼一看,卻見楊陸順含笑瞅著她,不禁大窘,趕緊把頭埋進了楊陸順懷裡,連平時討厭的酒氣也變得芬芳起來。

 等到送走老同學,身心疲倦的楊陸順連澡也顧不上洗,癱在床上就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夢境是五光十色的,天仙般的袁奇志如飛天般在他身邊舞來舞去,衣袂翩躚,可近在咫尺也捕捉不到,好容易攬入懷中,卻幻化成人面蛇身的妖魔,糾纏著他直墮如無低深淵,他拚命地掙扎,總也抵不過無邊的纏繞,直至沉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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