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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沉浮》第256章
第二部 縣 第八十四章

 次日顧憲章率縣委常委一干領導直把廖副專員送出了南平縣境這才轉回縣委大院,下午就著人齊開了個常委會,主題是研究地區財政新增撥款的分配,這個問題他與朱縣長開始就有分歧,按他是設想是由縣裡掌握,按鄉鎮實際情況給予撥放,起到所謂「宏觀調控」的作用,但朱縣長不想縣委過多對政府工作橫加干涉,因為各常委都分配到了具體鄉鎮蹲點,自然希望能為蹲點的鄉鎮爭取到更多的資金,免得被下面幹部瞧不起,所以大部分人都想基本平均分攤到各鄉鎮。

 說起來也是怪哉,一方面要黨政分家,一方面又是黨領導一切。政府工作在政府那邊說了不算,得常委會研究了才定調子,再看常委會上,除了張縣長是具體負責政府工作的副書記常委,其他人基本是縣委這邊的,說來繞去的,黨政如何真正能分家呢?常委會當然也不是鐵板一塊,組織原則是民主集中制度,少數服從多數,而縣委一正四副五位書記,基本就能把全縣大小工作拍板,至於縣委組織部長、宣傳部長、總工會主席、武裝部長舉手表態多,決定權幾乎沒有。但縣委書記比縣長就優勢強得多,黨領導一切嘛,縣長雖是政府主官,可在黨內只是副書記,還得聽書記的,當然出現分歧誰能取得多數票亦是關鍵。

 這農業財政新增撥款是塊肥肉,各鄉鎮都想分而食之,這就取決於蹲點常委的面子,既然統籌規劃不好,平均分配是皆大歡喜的辦法了,所以會議沒開始,顧憲章就居於劣勢,他也知道各人是心思,但出於全縣通盤考慮,他有必要說服各常委。當他把情況簡單說了下,問其他人還有什麼看法。

 朱凡祖馬上發言道:「顧書記全盤統籌是不錯,但也要考慮下面鄉鎮同志的意見看法,經過前幾年的麻價高揚、全國性的通貨膨脹,許多物價上漲了就掉不下來,集中體現在農用物資上,而農產品持續降價,在增大農業投資的情況下收益反而越來越少,叫農民如何勞動致富?所以我建議這筆款子用於補貼各鄉鎮農民為好,至於如何讓農民得益,我認為適當減免村裡提留,這樣使得農民個個受益。而這筆款子直接打入各鄉鎮財政,作為村裡費用。」

 粗一聽張縣長這辦法確實可行,可顧憲章如何不曉得下面鄉鎮頭頭們的對策呢?說是減免村提留,減免了這項說不定提高那項,鄉里不把這款子撥到村裡,村裡還能造反不成?實則是朱縣長在做好好先生,平均分配了不落別人埋怨。

 朱縣長這裡話音剛落,閔副書記立即接茬道:「我看朱縣長的方案可行,既然是農業補貼,就得讓農民受益,如何最直觀體現,那就是減免稅費,農民不曉得提供了補貼化肥是省了錢,還以為政府又在強行分配次品化肥,農民不曉得提供補貼農藥是省了錢,還以為政府又進了某個領導子弟的次品農藥坑人呢,要是減免稅費,他去年交了三百,今年只交兩百,諾,他就清楚了,哦,政府補貼了我一百塊錢呢!農民不會繞圈圈,他只曉得你給了他一塊就賺了一塊!」

 大夥聽他說得有趣,都哄笑起來,老閔更得意了,渾不把顧憲章陰沉的臉色當回事,繼續高談闊論:「現在農產品不值錢,農民也不蠢,怎麼辦?跑到大城市做工,他們到建築隊做最苦的勞力,要的錢也不多,但比在家種田就划算得多,我一個親戚的妹子,跑到廣東那邊的合資企業做裁縫,一天工作十二小時,一月賺得四百多塊錢,比起在家裡種田強多了吧?你們看看,比我這縣委副書記少不得蠻多吧?這兩年我們縣的四川佬沒了吧,他們全到南邊做工去咯。」他這一打諢插科,似乎啟發了總工會穆主席:「老閔,你這麼一說,我倒有個主意,鄉下不少勞力閒著也是閒著,何不組織他們去南邊找事做呢?賺的辛苦錢也不得胡亂花消,不全寄回我們南平縣了啊。」朱縣長拍案叫好:「啊耶,老穆這點子好啊,一塊土三個人是種,一個人也是種,多餘的勞力是可以組織出去賺錢嘛。」

 顧憲章見他們越說越離題,瞪了老閔一眼,他知道老閔是沒當上黨群書記在發牢騷,故意跟他搗亂,卻也無計可施,那老閔年紀資歷都老過他,這次沒當上黨群書記,基本也就沒什麼前途了,就大聲說:「各位,別離題太遠,我們現在是討論款子分配問題,不是研究解決農村剩餘勞力。老馬,你有什麼看法,說說。」

 馬崢嶸只能全力維護老顧了:「我個人看法還是贊同顧書記的方案。統籌規劃統一調度,好鋼得用在刀刃上,何況這筆資金並不是年年都有,地區每年都會來調查組核實資金的用度,如果沒真正用在農業上,被地區停發了,豈不是南平的損失?」他畢竟是機關幹部出身,對基層一線工作知之甚少,所以說出的話乾巴巴的,沒什麼說服力,不過還是達到投顧憲章一票的目的了。

 宣傳部黃部長亦是對顧憲章不滿人之一,原來從老闞處轉投老顧,無非是想藉機進一步,沒想事隔一年居然沒了音信,顯然是投資有誤,很快就跟老閔打得火熱,自然與這新來的馬副書記不對付,馬上笑著說:「馬書記多慮了,檢查組那還不是走過場,我們南平好菸好酒款待,又有顧書記坐鎮,還怕核查出問題,老馬你也是老機關了,這些就是你老玩的套路,還怕應付不來麼?」

 眼見著常委們七嘴八舌地意見不統一,顧憲章幾乎是鐵青著臉了,暗忖九常委他只有老馬、組織部長老練、紀委書記老陳四票靠得住,萬一投票出現五票反對,那就再難得扭轉,其實這款子怎麼用都在用在南平,關鍵是面子難看,人家當一把手是開頭難控制局面,他倒反了,時間越長越是約束不了部下,雖說往日威嚴還在,但如此搞得幾次,哪裡還會有威信可言?朱、閔、黃三人雖沒真正達成統一戰線,難保以後不會勾搭成伙,總工會穆主席年歲已高,也許下屆就退了,他不依附誰也不拉幫接派,常委會上他覺得該支持就舉手,不支持就反對;今天的關鍵就在武裝部長老章這票了。念及至此強笑著問:「章部長,請你也說說個人意見吧?」

 章部長是部隊正團職幹部轉業,在南平任了五年副部長才提的正,平時是隨大流的主,畢竟他管轄工作有侷限,對縣委政府的工作是常委中最沒發言權的人,難得今天顧書記用了個請字,加之黨指揮槍的觀念深入了他的心,立即說:「我支持顧書記的意見。」就不再言語。

 顧憲章這會才底氣足了,又再餘下的人表了態,正準備以勝利者的姿態進行投票時,朱縣長搶先說:「顧書記,既然大多數人都支持你的意見,那我也就不再爭執,下面的投票我棄權,保留個人意見。」

 顧憲章就好像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空蕩蕩地難受致極,勉強說:「同志們,下面就農業新增補貼款進行投票,贊成統籌規劃統一調度方案的同志請舉手。」說著他舉手表態。接著老馬、老陳、老練、老章先後舉手,黃部長左看右看也慢騰騰舉了手。

 顧憲章默數了下說:「六票贊成通過。張縣長投票棄權,保留個人意見,閔副書記、廖主席投反對票。此項議程通過。」

 因為有議程涉及縣委辦主任老謝,這次常委會就沒叫他列席記錄,而由組織部長老練做會議記錄。見老練做完了記錄,顧憲章開啟了下個議題:「下面就昨天下午四時左右發生在南平縣委大院門口,上訪群眾攔阻地區行署廖副專員,狀告縣委辦副主任楊陸順一事,研究討論對縣委辦楊陸順同志的處分問題及縣委辦整頓工作。」他低頭看了看筆記本,摘下眼鏡道:「昨天發生在縣委門口的事情性質很惡劣,造成的影響也極其嚴重。就因為楊陸順同志以權謀私佔了農民老百姓家孩子讀書的指標,導致那家人阻攔廖專員的小車,鳴冤告狀。那家的男人就是因為下鄉工作而致殘的,是模範是優秀黨員干部,這是我們黨和政府應該關心照顧的,怎麼還能讓那麼好的同志流血了,還要流淚呢?這件事讓我很震驚,楊陸順同志不僅是黨員,還是領導幹部,居然就不顧組織紀律不顧道德良心地肆意妄為,是可忍孰不可忍,好在廖專員當即就宣佈了對楊陸順同志的處分,領導幹部撤職,黨員給予黨內處分。鑑於楊陸順同志是正科級幹部,縣委辦副主任,按組織程序應該提交縣委常委會研究處分方案,具體由組織部實施。至於黨內處分,我已縣委書記的名義建議機關黨支部近期召開支部會議,同時也建議機關支部組織黨員召開民主生活會議,大範圍地討論,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一名黨員走上了錯誤的道路。事情地經過原委已經印發成材料,就在各為面前,請同志們認真閱覽後,發表個人意見和看法。拿出具體處理辦法。」

 其他與會常委早就看完了面前的材料,所以顧憲章話音剛落,老閔就發言了:「我覺得處分過於嚴重。按照楊陸順同志的錯誤問題,如果要進行黨內處分,就可免於行政處分,不能黨內行政雙管齊下。顧書記說事情性質很惡劣,我也不同意,單看楊陸順同志所犯錯誤,僅僅是走後門給外甥女搞了個讀書指標,不能說是楊陸順同志點名要佔那戶殘疾人家的指標,這個問題要追究就追究縣財政局的相關負責人,是他們才有決定權的嘛。再者,我個人對那戶人家不按正常上訪渠道反映問題很不滿,事發後我可以說沒有任何部門的信訪辦收到過有關反映楊陸順同志佔用讀書指標的上訪信箋。偏生就恰巧堵在廖專員的小車前告狀,此事值得懷疑。一個農村婦女是如何知道廖專員的行蹤呢?肯定是有知情者慫恿,我說句違反原則的話,干實事的領導幹部難免要犯錯誤,不能怕犯錯誤就不工作了吧?干實事的同志難免得罪人,不能說怕得罪人就不工作了吧?犯了錯誤該怎麼處分是組織上的工作,而不是某人發洩私恨的手段。為了整臭整倒某個人,就慫恿群眾老百姓在越級攔車磕頭告狀,達到卑鄙目的。今天楊陸順同志被人這樣整倒了,其他老百姓一看,哦,攔首長車告狀就是靈,那就完了,那我們南平縣委政府就不要有安生日子過,今天地區來個專員,一群人堵車告狀;明天地區來個副書記,一群人磕頭喊冤,不僅嚴重擾亂了上級領導的正常工作,也使得我們南平縣委政府的工作無法展開,成天就開會研究處分這個幹部處分那個黨員了。更何況上級領導如何看待我們南平縣委?難道我們南平紀委、公檢法部門就癱瘓了?各級領導幹部就昏聵了?人民群眾有冤情南平就沒一個有黨性講原則的幹部去解決了?此風不可漲,此風不可漲啊。」

 老閔並不是對楊陸順另眼相看來替他洗脫,多少也是為了他個人,當然也是針對老顧,你要這麼說,我偏生要那麼講。

 紀委書記老陳抿了抿嘴皮說:「顧書記,我也發表點個人看法,雖、雖然廖專員做了指示平息了民憤,而楊陸順同志的錯誤在上級領導面前造成如此惡劣的影響,撤職記過都不算過分,但、但閔書記言之有理,關鍵是此風不可漲。我們可以讓楊陸順同志去那戶人家做深刻地檢討,去賠禮道歉,儘量彌補過失,但千萬不能助漲此風。縣委辦也是要整頓整頓。前不久小金櫃事件就鬧相互了很大的風波,雖查無此事,但也是越級告狀引起來的。我看縣委辦主任謝萬和亦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實在不能繼續勝任。」

 朱縣長接茬道:「是啊,前面兩位都說得很有道理。處分楊陸順是小事,統一思想才是關鍵。我琢磨這兩件事,不難看出是內部有人在搗鬼。那封匿名信告發的大事情是子虛烏有,而小事情卻真實存在,說明寫匿名信的人很瞭解縣委行財科袁科長的日常工作,甚至細微到點滴,不是身邊的人又怎麼會如此清楚呢?這次攔車告狀,同樣是有人掌握了廖專員的行車時間及路線,這下範圍就更小了嘛,安排廖專員兩天行程是不正是縣委辦的同志負責的麼?再者一個沒了男人為主的農村婦女,究竟有多大膽量呢,如若沒個大干部撐腰,她敢到縣委門口來攔車?如此推及,我看幕後指使的人怕是呼之慾出咯。」朱縣長侃侃而談,卻時不時歪著腦袋拿眼睛乜著顧憲章。

 顧憲章那個氣喲,那外來戶一口一個縣委,神氣令人極度厭惡,就好像是縣委這邊的人在搗鬼一樣,可又分析地條條在理,這麼說真是謝萬和指使的?正氣惱中。就聽到馬崢嶸說:「聽了朱縣長閔書記陳書記的發言,我也說幾句。雖然上訪農民的方法不對,畢竟是農民嘛,也許他們並不知道攔的是廖專員的車,廖專員的車也沒寫著廖專員的名字,或許他們以為是顧書記的車也說不定。現在我們主要研究給楊陸順同志什麼處分的問題。廖專員在群眾面前做了保證,我認為就不能不兌現,要不兌現,就不能取信於民,群眾就會認為我們官官相衛,同時也是不尊重行署廖專員,我們不能失去了民心又拒不執行上級領導的指示。我個人認為楊陸順同志一定要給予處分。」

 顧憲章心說到底老馬跟我一條心,患難才見真情。沒等顧憲章高興完,就聽馬崢嶸來了個不過:「不過說實在話,我到南平時間雖不長,卻早就聞了楊陸順的大名,當年春夏之交的動亂,楊陸順同志就曾經多次發表文章,旗幟鮮明地支持黨,支持社會主義道路,堅持改革開放,很難得啊,才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就有如此覺悟,地委孫書記就很賞識楊陸順同志的才華。而我通過到南平與之接觸,也切實感受到該同志在文字工作上有很深的功夫,也許楊陸順同志年紀輕輕擔任了縣委辦副主任,就放鬆了思想學習,沒能按照黨章黨紀嚴格要求自己,以至犯了錯誤。培養一個幹部不容易,我們組織一貫的原則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只要不是無藥可救,我們都還是要給予機會。我有個折中的建議,暫時執行廖專員的指示免了該同志的行政職務但留在縣委辦以觀後效。如真在指定期限痛改前非,再恢復職務也即可。」顧憲章這才松了口氣,生怕老馬一不過,就不給予楊陸順處分了,真要沒了老馬支持,萬一常委會通不過,在廖專員面前就不好交代了。

 朱縣長仍舊搖頭:「這還不是讓那些人達到目的了?老馬你也沒說清楚,這期限是多久,一年兩年?」

 組織部長老練更點子妙:「顧書記,那這樣看行得通不,只在縣委政府機關幹部會上口頭宣佈免職而不正式行文。這樣既撤職了又沒撤職。兩全其美。」這點子一出大家都悶在肚子裡發笑,什麼人出什麼點子,老練真是老練啊!

 如此一來基本在楊陸順處分上達成一致,也就是採納老練的主意,口頭宣佈而不行文,顧憲章仍感壓抑,這常委會越開越不順心,朱、閔兩個總要跳出來唱對台,想到要重新換了縣委辦的幾個主要干部,不知道還要扯多久的皮。可這次常委會有這麼個議題,只能硬著頭皮研究了。

 顧憲章提議整頓縣委辦,加強縣委政府機關全體幹部黨員的思想教育,出乎意料地很快通過,但聽到研究縣委辦人事任免,立即又亂了起來,組織部長老練拿出事先擬好的名單念了一次,縣委辦主任人選分別是人事局長、沙鎮黨委書記、城關鎮黨委書記。又是一番口舌之辯,費時兩小時,直到天完全黑透了,才最終確定縣委辦主任由沙鎮黨委李書記擔任,老謝調至縣農村工作委員會(縣農委)任副主任。可以說縣委辦老少正副三主任全被降職使用了。

 顧憲章筋疲力盡地回了家,耳朵猶自嗡嗡作響,踏進客廳卻見楊陸順兩口子正陪著他堂客說話,眼睛一溜瞥見牆角一箱五糧液,黑塑料袋明顯是兩條煙。顧憲章忽然就冒出了無名業火,今天常委會上幾個人幫這小子講情說好話跟自己搞對抗,怕也是收了菸酒的原因吧,沒等楊陸順開口,就怒喝道:「楊陸順,你給我拿著東西回去,搞歪門邪道搞到我家來了。」又轉臉對他堂客說:「你在家要看緊門,別給我惹麻煩。」說罷掉頭進了裡間,砰地扣上了門。

 楊陸順和沙沙尷尬萬分,後悔沒聽馬書記的話,冒冒失失就上了顧書記家,連忙給顧書記愛人道了歉,拿著菸酒灰溜溜地走了。顧憲章愛人亦是莫名其妙,被男人在外人面前呵斥了也難堪,衝進裡間嗔怪道:「老顧,你今天是哪根神經不對路?那楊陸順又不是犯了殺頭的罪,年年都上門拜年,總也是伸手不打送禮人,多少給點笑像撒。你倒好,進們就轟人,也不怕人家背後罵娘?」

 顧憲章唉了聲說:「夫人,你是不知道,下午開常委會研究處分楊陸順的事,也不知道老朱幾個讓楊陸順灌了什麼迷魂湯,處處跟我作對。三五件事硬是折騰了六、七個小時,我現在頭都是嗡嗡地,我是聽了楊陸順三個字就腦殼疼,莫說看見了人。」

 他愛人或許讓沙沙哄高興了,也幫腔道:「老顧,你也是鑽牛角尖,他不就走了個後門安排了外甥女讀書麼。你又不是不曉得,縣裡有點官職的哪個不是拚命地安排自己的親戚朋友,三個五個的,不是正常現象?我看楊陸順是倒霉被人整了,說出去都好笑,安排個外甥女讀書就撤了縣委辦副主任,要這麼撤,我看南平縣哪裡還有幹部,就連你這縣委書記,都不曉得撤了幾十回!得饒人處豈饒人,那楊陸順不是十惡不赦,犯得著把人得罪死麼你說。」顧憲章哼了哼說:「那要看他的表現,只是下次再上門,我不給他臉色看就是了。這個楊陸順,還真是個背時鬼呢。」楊陸順果然就死心踏地地信了馬書記的話,再也不敢上顧書記家。縣委辦換了主任,他這個口頭宣佈撤職的人也沒騰出副主任辦公室,工作安排繼續綜合科的事務,不過暫時又歸何科領導,不過大夥都曉得他遲早恢復縣委辦副主任職務,倒也沒怎麼給他太多難堪。楊陸順也夾起尾巴做人,安排做什麼從不囉嗦半句,不去行局鄉鎮收集資料就撲在辦公桌前埋頭寫材料看文件。只等著到時候顧書記又宣佈恢復縣委辦副主任職務。新來的李奇光主任相處得也還融洽,沒被刁難,倒也平靜地過了兩個月。

 隨著時間流逝,楊陸順越等越心焦起來,不為別的,任何時候見了顧書記,不管楊陸順如何熱情打招呼,顧書記總是一臉冷漠,眼睛隨意一瞟,鼻子裡哼出一聲,那冷冷的神情令楊陸順手足無措,一顆心也隨之冷到了極點。沙沙也是惶惶不安,總埋怨要是不去顧書記家送禮就好了,只好一趟趟跑馬家,東西送了一大堆,可始終沒個准信。

 別說楊陸順不理解,就連馬崢嶸也看不透老顧究竟想什麼,幾次挑起話題卻被老顧岔開,楞是不接茬,有次馬崢嶸實在按捺不住說:「顧書記,這段時間楊陸順表現不錯,又有兩篇文章上了春江日報和南風報,縣委簡報也搞得有聲有色,你看是不是恢復他職務算了?」

 顧憲章說:「再等等看,年輕人要給點苦頭,受點教訓,免得再在這方面吃虧。」其實他暗暗在跟楊陸順較勁,你不上我家門,我就不恢復你職務,就看你小子是真精明還是假精明!

 楊陸順還真是冤枉,他又不是顧書記肚子裡的蛔蟲,前次送禮被轟了出門,哪裡還敢有第二次?

 小周因為出了餿主意讓六哥吃了虧,心裡很是過意不去,終於也打破了謹守多年的規矩,乘老顧車上沒其他人套顧書記口氣:「顧書記,昨天拿著費用找李主任簽字,他刷刷刷看都不看就簽了,遠沒以前楊陸順楊副主任負責呢。」顧憲章呵呵笑道:「你小子,人家給你面子你還不領情,要讓老李知道,不背後罵娘才怪。」小周嘆息著說:「顧書記,我不曉得他給別人是怎麼簽字的,如果都像給我簽字那麼不嚴格,我看這簽字監督是白設了。這方面楊陸順楊主任就很堅持原則,他才算真正執行縣委顧書記賦予他的權利,起到了監督作用。顧書記,我記得只是您口頭宣佈停職吧?似乎還沒恢復喲。我幾次聽馬書記誇楊陸順不錯不錯,那什麼時候您才恢復他的職務呢?」顧憲章絲毫沒懷疑小周也是楊陸順的說客之一,但他真正的想法又怎麼能說得出口呢?只是笑了笑說:「那就要看他的行動了。」這話說了等於沒說,小周也是一頭霧水。

 一晃就進入了夏天,已經是口頭宣佈撤職四個月了,不僅是楊陸順,就連很多人都認為楊陸順恢復職務的機會不大,要不怎麼拖了快半年?楊陸順表面不露聲色,其實內心比炎炎夏日還焦灼。照例該是機關發放防暑物資和高溫費,財務上一吆喝領錢,大傢伙自然蜂擁而至,不知是財務出納小林造高溫費疏忽還是動了惻隱之心,把楊陸順的高溫費與其他副主任標準一樣,也就是比科長副科長高五十,比普通幹部高了八十元。楊陸順也沒注意,在表格上籤字領錢。

 沒想旁邊等著領錢的廖紅霞看出了紕漏,那女人尖聲道:「林妹妹,你們財務上造錯表了吧?」小林蹙著眉頭問:「怎麼,把你的錢造少了麼?」廖紅霞指著楊陸順說:「是他的錯了,他是被撤職了的,怎麼比我的高了那麼多?應該跟我一樣才對嘛。」

 小林在財務上高人一等慣了的,翻著眼睛說:「你的錢沒錯就成了,管那麼多閒事做什麼?財務上短了錢又不要你賠。要領趕緊,熱死人了擠在這裡做什麼。」

 廖紅霞怎麼慪得下這口氣,但找小林吵又不夠理由,人家都說了財務上短錢自有人賠償,只好把氣撒在楊陸順身上:「楊陸順,你要自覺點撒,不該領的錢你悶聲不出氣地領了,你不覺得虧心啊?前面的錯誤領導們還沒原諒,你莫又在經濟上犯錯誤喲。」

 楊陸順氣得手都在發抖,自從與廖紅霞鬧翻後,一貫對她是敬而遠之,不怎麼搭理,卻沒想到被人罵到了頭上,有心回幾句,又怕女人撒潑遭來更難聽的話,憋了半晌才問小林:「林妹妹,你再看看,究竟是不是造錯了表?」林妹妹扯過表格看了看說:「沒錯,就這麼多。我們財務上是按照檔案來的,要是檔案錯了,我也沒辦法。有人嫌錢少,有本事自己改檔案去,你改得比縣委顧書記高,我也照發。我說老廖,你領錢不領錢,後面還有人吶。」也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廖紅霞氣得滿臉冒油汗也沒再跟小林頂嘴,氣咻咻地捏著錢走了。楊陸順暗嘆了聲沖小林說了聲謝謝,小林笑咪咪地說:「楊主任,你別理那些狗眼看人低,只曉得攀領導黑屁股的傢伙,你現在是走背時運,等轉運了,你一定要請我吃飯慶祝喲。」

 這還只是個小插曲,這天中午回家,老沒見旺旺回來,六子爹說老四做完中午飯大約十一點半就去接旺旺了,按路程說早就應該回家了的。楊陸順怕出意外,趕緊就要去接,迎面碰上四姐眼淚巴沙抱著旺旺進院子,楊陸順接過旺旺追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四姐邊哭邊說:「幼兒園的那個李老師太偏心,你說兩個不懂事的娃娃打架,拉開就是了,她硬說咱旺旺先動手欺負小朋友,用手指粗的教鞭當著我的面打了五下,打得我的旺旺眼淚雙流還不敢哭出聲。那李老師還把我訓了一頓,說帶孩子不關是喂飽就行,還得有家教。六子,你說、你說這老師咋這麼偏心呢。」

 沙沙見了又追問,四姐又哭著講敘了一次,旺旺已經是六歲的孩子了,口齒本就伶俐,說:「我跟同桌的劉小虎搶木馬騎,我比他跑得快就先騎了,劉小虎先動手把我從木馬上推了下來,我的頭碰在地上起了個包,我才還手的,才打了一拳就被李老師看見,就挨了五教鞭。」沙沙伸手一摸旺旺的腦瓜子,果然有個不小的包,心痛地沙沙眼淚噴就出來了,衝著楊陸順說:「我曉得那姓李的為什麼偏心,因為劉小虎的爺爺是工商局長,劉小虎的爸爸是城關鎮工商所的所長,那姓李的男人在集貿市場開了個服裝店,她是在討好劉家呢。以前那姓李的見我一次就誇旺旺聰明乖巧,你看看,你現在不是縣委辦主任了,你的旺旺就成了沒家教的孩子了,不行,我得找那婆娘的麻煩,我自己都舍不得碰旺旺一下,她就敢把旺旺的手打腫,就敢欺負你姐!」楊陸順亦是把孩子摟在了懷裡,他不願意讓純潔無邪的孩子過早被世俗所污染。

 沒過幾天,家裡的程控電話被停了機,沙沙就咒罵郵電局的人也是狗眼看人低,楊陸順倒是看得開,說:「當初給我裝這電話,就是衝我這縣委辦副主任牌子來的,我現在不是副主任,這電話自然就不再免費。」沙沙用慣了電話,只好不情不願地去郵電局交納話費,可打出的單子居然是四個月的,而且每月按規定扣了滯納金,這下沙沙不樂意,找到收費員評理說:「打了電話出錢這是規矩,但在沒通知我家電話欠費的情況下罰滯納金就不合理。」

 那收費員拿著單子看了看,說:「我沒權利處理這問題,你到後面辦公樓去找管理科的馬科長,裡面才有處理這些問題的權利。」沙沙捏著郵電局的存根單子就去了管理科,那馬科長正在打電話,也不問來人何事,只是遠遠地指了指椅子,意思就是你先等等,我打完電話再說。

 沙沙只能等了,那馬科長不知是跟誰打電話,壓著嗓子又說又笑甚是開心,沙沙耐著性子等了近半小時,仍不見馬科長放下電話,想必也不是談什麼工作公事,正要起身問話,卻見那馬科長賊眉鼠眼地在她身上上下梭巡,邊看邊說,還發出瑣屑地笑聲,沙沙再也按捺不住,把電話費單子一遞說:「馬科長是吧,我不知道你什麼要緊電話可以聊上四十分鐘。你時間多但不等於我的時間多,我還要上班。麻煩你看看這收費單子,為什麼郵電局在沒通知用戶欠費的情況下就私自罰取滯納金。錢雖然只有十幾塊,但我要有個合理的說法。」那馬科長似乎威嚴受到了挑釁,本笑嘻嘻的臉頓時垮了下來,一努嘴說:「你這堂客們怎麼這麼沒規矩,沒見我忙不贏在打電話麼?到外間等著去。」

 沙沙也是傲氣人,柳眉一挑也不客氣地說:「我看你也沒什麼規矩,上班時間打電話聊天不干正經工作。你再不處理我的單子,我找你們魏局長告狀去!」馬科長見眼見的漂亮堂客拿局長說事,也警惕起來,萬一真要與魏局長關係好,豈不壞事?忙沖話筒說了句有正經事,等下再打過去,就擱了話筒。

 拿起收費發票,習慣性沖用戶號碼姓名欄一瞅,頓時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堂客還好意思告我的狀,你男人是楊陸順?你男人就是被人告倒的,你還傲個屁啊。我說你這堂客說話官腔十足,感情還在過官太太癮啊,我看你醒醒吧,告我的狀,我不怕給你說實話,你家電話的費用就是魏局長下命令搞的,以前在縣委當官免費,不是官了還想免費?你做你的春秋大夢吧你,拿魏局長嚇唬我,我告訴你,就是你男人楊陸順來了,魏局長也沒空見他,你趕緊去繳錢,不然繼續按天數罰滯納金。」

 沙沙怒道:「你還講不講道理?你當我家的錢是天上掉的,你愛怎麼要就怎麼要?我也告訴你,我就偏不交!」馬科長哧地一笑說:「那隨便你,到時候別說我們郵電局廢了這個號碼,讓法院強制執行收費。你男人都撤職了你還這麼橫,不是看你還有幾分姿色,信不信我扇你出去!」

 面對這樣的蠻橫人,沙沙還真怕被扇,哭著就跑回了家,而且越想越傷心,這麼多年來還從沒被人如此糟踐過,要是六子現在還是縣委辦副主任,哪裡會受這樣的氣呢?不行,不能讓六子沒了職務,哪怕六子一輩子只是個副主任,也比平頭百姓無權無勢強得多。好容易等六子下班回家,沙沙一頭紮到六子懷裡,又哭又叫地哀求六子趕緊想辦法恢復職務,她再也忍受不了了。這下可就難為了楊陸順,要恢復職務也不是他想恢復就恢復的,而是要顧書記同意才行。可顧書記就是不松口,究竟用什麼辦法,才能真正得到顧書記的原諒從而恢復職務呢?楊陸順一時間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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